童乃風和玉路到達此地之後,不管是和樂團溝通也好,練習合奏也好,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樂團每天大約只能挪出二到三個小時不等的空檔,時間雖然零星,但因為每次接觸都有不錯的進展,所以他們抵達波士頓僅三天,已經可以準備開始錄音了。
「今天是星期五,要等到下星期二他們才有空檔,所以接下來我們有三天的假期。」童乃風替她圍上圍巾,戴上帽子。這裡的天氣很冷,昨天還下了場大雪,入夜之後,氣溫降得更低,他擁著她走出波士頓交響樂廳,看著她頻頻發抖的樣子,實在很心疼,「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你是說除了被窩之外嗎?」玉路冷得牙齒喀喀喀的頻頻打架,非常嫉妒的看著穿得很「正常」的童乃風,不明白平平是台灣人,她為什麼就比較怕冷,都已經穿了三件雪衣——S、M、XL三個尺寸,她依然覺得冷到骨子裡。
放眼望去,來去行人間,還沒看到一個穿得像她這麼誇張的人,她相信如果她現在站在雪地裡不要動,每個人都會以為她只是一個雪人!
童乃風輕笑。「對,除了被窩之外。」
「暖爐前可以嗎?」她開玩笑的說。
「這樣說好了,除了窩在飯店裡,你有沒有想去觀光的地方?」他好笑的抱抱她。這一個禮拜以來,她變得開朗了,並不是說她以前有多陰鬱,也不是指外表嘻嘻哈哈的那種開朗,而是心境,那種感覺好像是籠罩在心上的鳥雲散開了,讓他更能體會她的心思,也讓她更容易接受他。
目前,她對於一些較為親暱的舉動已經習慣,除了沒有用言語說出口之外,他們相處的模式,在其它人眼中已經是情侶了。
「可以整天窩在交響樂廳裡聽音樂會嗎?」玉路希冀的問,身體更加窩進他的懷裡,雖然這樣不好走路,可是比較溫暖。
「玉路,既然已經來了,又剛好有假期,到處走走看看也不錯啊!」
「可是很冷。」她噘唇。
「你只是還不習慣。」
「才不是,你也是生長在台灣,為什麼你就不怕冷?你看你只穿了一件衛生衣、一件羊毛衣、一件羊毛背心,再加上一件雪衣,我呢?穿的數目是你的衣服總數乘以三!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兩百公斤的大胖子!」對了,她還穿了四件褲子、兩雙超厚毛襪,更別提帽子、耳罩、口罩、圍巾、手套這些必要配備,速滑雪鏡她都戴上了,她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直接接觸到空氣,可是仍然覺得冷。
「既然沒有想要觀光的地方,你又這麼怕冷,那……這三天我們先回台灣好了。」波士頓與台灣時差十三個小時,明天搭機回去回到台灣剛好可以趕上二十七號——偉大的母親的生日之前到家。
「回台灣?有必要嗎?」
「其實我二十七號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回台灣一趟,但又不放心讓你自己一個人身處異邦,所以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是沒問題,可是機票……」
「機票在我們來波士頓之前就買好了。」
「嘎?」原來他早就決定好了啊,「那就這樣吧,我沒意見。」
「太好了。」他考慮著是不是要告訴她,回台灣是要替母親慶生,但考慮了一會兒,他決定上飛機後再說,到時候如果她不想同往也可以留在台灣。
「欸!乃風。」玉路突然用手肘頂了頂童乃風。
「什麼事?」
「你有沒有發現有幾個高頭大馬的男人一直往我們這邊看,交頭接耳鬼鬼祟祟的樣子,好像不是什麼善類耶!」她原本以為那些人就像其它行人一樣,好奇「雪人」怎麼自己走路起來了,可是他們鬼祟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
「別看,玉路。」童乃風低聲警告,「Symphony地鐵站入口就在下一條街,我們先到那裡……」他閉上嘴,因為那幾個男人已經圍上來,不管他們要到哪裡都來不及了。
他橫跨一步,將玉路護在身後。「有事?」他用英文問。
「這是你?」帶頭的男人手上拿了張電腦打印下來的照片伸到他眼前。
童乃風蹙眉,照片中的人確實是他。
玉路也好奇的從他背後探出頭,看到那張照片。
「乃風,他們想要幹麼?」
「還不知道。」童乃風臉色微沉。
看得出來對方並非不確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他,而是想讓他知道,他們沒找錯人。
果然,帶頭的老大比了個手勢,數名大男人就圍著他們,強迫他們退到僻靜暗巷裡。
「你們有什麼目的?要錢?」童乃風力持鎮定,他身邊還有一個玉路,他不能讓她受到連累。
「你的錢當然也要。」老大惡劣的笑著,「動手!」
一聲令下,數名男人從腰後抽出一根根鐵棍,直接朝童乃風招呼去!
他護著玉路連退了數步。「你到一旁去,有機會就趕快跑去求救,別管我,知道嗎?」
玉路驚問:「你……沒學過防身術嗎?」像小說或電影裡的男主角一樣,打遍天下無敵手上兩下就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
「學過,不過防身術用在打架上不濟事。」花拳繡腿罷了!「我會盡量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有機會就跑。」
「不行……小心!」她看到左邊的男人一棍打來了。
童乃風及時一閃,躲得有些狼狽,待他穩住身子,發現自己身後已經沒了玉路,應該說玉路不在他的身後,她在……
他錯愕的張著嘴,看著她一拳一腳扎扎實實伺候在對方身上,一會兒側身避開鐵棍攻擊,同時順勢抬腳狠狠踢向對方的胸腹間,瞬間解決一個大男人。
接著她又利落的踢掉另一人手中的鐵棍,當男人嘶吼著一拳朝她的臉擊去,她抬手一擋,然後用手肘狠狠朝男人的臉上一撞,手勢一帶,抓住男人的頭髮往下扯,再抬起膝蓋用力的往上頂,男人哀嚎一聲,倒地不起。
「衣服穿太多,行動都變遲鈍了!」玉路還不太滿意的抱怨——用英文。
剩下三名男人面面相覷,互相使了個眼色,拉起倒地的兩名夥伴就想撤退。
「想跑!」她可不打算讓他們離開,笨重的追了上去撲倒他們,接下來因為太過血腥暴力,兒童不宜。
「說!你們的照片是哪裡來的?是不是有人指使的?」玉路抓住那個帶頭的老大質問。
「是有人在網路上懸賞說要痛扁照片上的人!」帶頭的老大喊。
「什麼?!」玉路驚訝的望向重乃風。
童乃風走上前。「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懸賞的人有給資料,裡面有你們住的飯店,還有工作地點,只要在這兩個地方等著,就一定能找到你!」
響亮警笛聲傳來,只見兩輛警車在巷口緊急煞車。
「我剛剛『閒著沒事』時,就順便報了警。」童乃風自嘲的笑道。沒想到他非但沒能英雄救美,反而讓美人給救了。
警察問了一些問題,確定他們不需要幫助之後,就將犯人帶走了。
「鋼琴家和武術高手,實在讓人無法聯想在一起。」
「我家是開道場的,我媽媽生下我弟弟之後就因為難產去世,所以都是我爸爸照顧我們,因此,我從小就在道場裡混,還沒上幼稚園就已經會打基本拳法了;至於音樂方面,則是國中二年級的時候才開始學的,那段時間,因為要拉琴,怕練武手會受傷,所以武藝荒廢了一陣子,不過後來發現女孩子能自保還是比較重要,所以才又開始練武。」
拉琴?童乃風微挑眉,她說的是「拉」琴,而不是「彈」琴。
兩人走出暗巷,招了一輛計程車回飯店。
「你知不知道誰會用這種手段傷害你?」玉路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向後飛逝,沉默半晌之後,才轉回頭問。
童乃風搖頭。「我做人向來很成功,想不出來有誰會這麼大費周章的找我麻煩。」
「網路應該追查得到發信人吧?」
「是可以,只不過對方既然敢在網路上明目張膽的犯罪,可能對電腦方面也是內行,對於內行人來說,要消除自己在網路上的足跡並不難。」
「可是他有懸賞,就一定有聯絡方式啊!」
「現在有很多電話秘書、私人信箱,甚至地址都可以用錢買。」
「也就是說查不到真正的指使者嘍!」
「嗯,應該說十分困難。」
「那怎麼辦?」如果那些貪圖賞金的人前仆後繼出現的話,他們該怎麼辦?
「回飯店之後我再上網查查看,如果對方真是內行人,那至少能查到發信國家或城市,如果對方沒有我以為的那麼行,那麼就能查到更多蛛絲馬跡……」童乃風突然一擊掌,「我忘了真正的電腦高手了。」
「誰?」玉路問。
「俞松,他是我們五個裡面,電腦方面最厲害的一個,等一下回飯店的時候,我馬上打電話回台灣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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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房間是一間大套房,裡面除了隔成兩間獨立的套房之外,還有一處起居室以及辦公的地方。
玉路一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刻將一身累贅的衣物脫掉,泡了一個熱騰騰、香噴噴的澡,驅散鑽到骨子裡的冷意。
童乃風則立即和韓俞松聯絡,韓俞松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哇啦大叫,「乃風,你出名了,每週四出刊的八卦雜誌《二減一週刊》這一期的封面人物,就是你和玉路耶!」
「什麼?」童乃風聞言一驚。
「而且啊——」韓俞松賣關子的呵呵笑著,「你知道是什麼樣的照片嗎?」
「什麼樣的照片?」
「親吻的照片!我們都不知道你和玉路已經進展到這種地步了耶!」
親吻?!「照片的背景呢?」
「應該是一家餐廳吧!」
是星期三那天,在歐式自助餐廳被狗仔拍到的!
「嘖嘖,你都不知道這三天鬧得有多轟動,不管公司門口、你家門口,甚至玉路家,都有好幾位記者站崗,我們也都被煩過了,這一次記者不只對你有興趣,玉路的過去和經歷被《二減一週刊》挖出來之後,那些記者對玉路的興趣也不亞於你了!」
「俞松,你手邊有雜誌吧,馬上掃一份那篇報導,傳過來給我。」
「OK,沒問題。」
「另外有件事要請你幫我查一下。」
「關於網路上有人懸賞痛扁你的事嗎?」韓俞松問。
「你們知道了?」
「拜託,我們是玩電腦的人耶!怎麼可能沒看到!」
「查得出發信者的國家嗎?」
「台灣,高雄。」他早就查了,「另外,威凌昨天寄了一份國際快遞過去給你,今天應該就能收到,你想要的答案就在裡面。」
「我想要的答案是這次網路懸賞的主謀,你確定裡頭有嗎?」他拜託威凌調查的是王右峰的消息,目前他想要的答案應該不在裡頭。
「雖然我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不過沒關係,我也可以現在告訴你啊!」韓俞松笑答。
「俞松,你已經查到主謀了?!」
「對,已經查到了,主謀的名字你一定很熟悉,就是王右峰,」
「是他!」原來是他,看來原因是為了玉路。
「對,就是他。啊,昀玉要我問你,工作進展順不順利?」
「很順利,下個星期二就能開始錄音了。」
「好了,雜誌報導我傳過去了,你自己看看吧!」
「OK,謝謝。」掛上電話後,他才想到忘了告訴俞松他明天會回台灣。
算了,還是暫時保密,免得記者一窩蜂湧到機場,到時候就麻煩了。
他先打開電腦收信,眼前是洋洋灑灑八大頁圖文並茂的報導,根據那些照片的時間和地點,看來狗仔跟蹤他們很久了,而他竟然都沒察覺!再看看有幾張五官面貌都照得清清楚楚的照片,就是想抵賴也賴不掉。
他看到那天吃完午餐,她送他回公司,他在公司門口宣告要追求她,並在她頰上印下一吻的照片。照片所採取的角度,是從他後面照的,只看到他們兩人一裡一外靠在車窗,看起來像是在接吻,而非只是輕輕的一個頰吻。
瀏覽過照片,再細看報導內容,愈看臉色愈是凝重。
這就是玉路的過去?這就是她拒絕與「新之聲」合作的原因?
原來她不自覺說出「拉」琴,是因為一直以來她主修的樂器,就是小提琴,而且成就斐然。
洗完澡的玉路,在有空調的飯店裡,僅著一件簡單的羊毛衣就非常足夠了。
踏出房門,她就看見童乃風臉色凝重的看著電腦螢幕,她疑惑的走到他身邊,一看見那斗大的標題,驚愕的搗著嘴退了三步。
「王路?」童乃風一驚,立即關掉螢幕站起身。
「你調查我?」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我啊!為什麼調查我?!」這幾日的甜蜜生活,瞬間變成了最諷刺的記憶。
「玉路,冷靜一點,我沒有調查你,這是台灣雜誌的報導!」
「什麼?」玉路怔愣。
「是台灣時間星期四出刊的雜誌,我們出國的隔天。」他進一步說明。
她立即衝到電腦前打開螢幕,大略看過一遍。
「為什麼?怎麼會……」她失神搖著頭,顯然無法接受,「我一直這麼低調生活,為什麼他們……」
「對不起。」童乃風一臉歉疚,「他們一開始追的是我的緋聞,後來可能發現你的過去,覺得更有報導的價值,所以才全面報導你的事。」
「更有報導的價值?」玉路有點歇斯底里的輕笑,「是啊,為爭樂團首席之位,小提琴家周旋於樂團總監與第一小提琴首席床第之間,淫亂樂團,迫使好友反目,陰謀被識破之後,羞愧引退……呵呵,的確滿適合這種八卦週刊的,非常有可看性。」
「玉路。」童乃風上前,握住她的雙臂卻被她甩開。
「別碰我!我早就說過我討厭男人!因為男人總是替我帶來無盡的麻煩和是非,就連你也不例外!」玉路低吼,「現在你知道我是這麼一個無恥下賤的女人,你可以打消追求我的念頭了,我不會怪你,甚至會感謝你還我清靜!」
「我不相信。」童乃風沉靜的搖頭,凝望著她的眼神滿是心疼。
「你不相信什麼?那些報導?或是我會感謝你?」她略帶嘲諷的說。
「兩者都不相信。」
「得了,童乃風,我告訴你,那些報導都是真的。」
「好,就算那些報導都是真的——雖然我還是不相信,但那已經過去了,我所認識的、喜歡的玉路,是現在在我眼前這個玉路,這點是不會改變的。」他踏上前,抬手輕輕將她的發撥向耳後,「我很抱歉連累了你,但是對不起,我無法放棄追求你,這是我生平頭一次心動,也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若要我放手,除非你堅決的告訴我你討厭我,否則我不會放棄。」
「我討厭你。」玉路立即說。
「看著我,再說一次。」
她抬起頭瞪著他。「我……討厭你,」
「不夠堅決。」童乃風搖頭。
「我……」她還要再說,不過卻被他搗住唇。
「拜託,一天聽兩次已經是我的極限了,給我時間療傷,明天再繼續,好嗎?」他苦笑的望著她。
玉路的心瞬間糾結疼痛,她竟然忘了,他也是會受傷的,而她居然在自己周圍豎起滿身的刺,讓他被刺得傷痕纍纍之餘,還要費心安慰她!
老天,她何德何能?
臨別時欣怡的勸告在她腦海裡重現,難道她真要因為不值得的過去而毀了自己的現在和未來?
「對不起,我……」咬著唇,她不知道除了對不起之外,自己還能說什麼。
「噓,沒關係,別想太多,八卦雜誌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等熱度退了,大家也會忘記。」
玉路沉默。不可能忘記的,只要一有任何風吹草動,那些過去就會被拿出來重溫一次,怎麼可能忘記?
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而她也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今晚早點睡,明天我們就回台灣,還好你看起來沒有時差問題。」
「我覺得我還是留在這裡好了,反正你星期二就會回來,兩天的時間很好打發的。」
「玉路……」
她搖頭。「我想留在波士頓。」
無奈的順了順她的發,童乃風點頭。
「好,我不勉強你,你自己要注意安全,縱使有很好的身手,可是別忘了肉體是擋不了子彈的。」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這兩天我都會留在飯店,不會出門的。」
「玉路,我……」他還想說什麼,突然一陣門鈴響起,打斷了他的話,「我去看看。」
「嗯,我要回房休息了,你也早點睡,晚安。」玉路逃避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無奈的瞪著緊閉的門板,直到門鈐再度響起,他才前去開門。
原來是服務生送快遞上來。
他簽收,給了小費之後關上門,立即拆開牛皮紙袋。
是王右峰的調查資料。
他匆匆看過一遍,收拾好資料,走到玉路門前敲門。
「玉路,我有東西讓你看,你開門。」
一會兒之後,她才打開門。「什麼事?」
「這個。」將資料交給她。
王右峰確實是瘋了,他過年期間出國的原因,不是帶母親去旅遊,而是他母親帶他到歐洲找他已經移民的大哥,透過他大哥的關係,準備入療養院接受治療,但他卻在入院前逃回台灣。他的家人沒想到他會回台灣,一直在那邊尋找,直到林威凌聯絡上他們,他們才得知並趕回台灣。
「我擔憂的是,王右峰至今沒有消息,不知道躲在哪裡,甚至很有可能已經追過來了,再加上網路懸賞的事……」
「他……可能在波士頓?」玉路驚恐低喃。就算她的能力足以自保,可是一看見他瘋狂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恐懼害怕,再好的身手也發揮不了。
「也許,那只是我的猜測,不管如何,我都不放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你跟我一起回台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