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預計搭機經底特律飛往大阪,然後轉機回台北,沒想到在大阪,卻巧遇也要回台北的一個旅團。
童乃風看見他們個個手提著大小不一的樂器盒,再看看他們的團徽,心裡已經有數。
玉路過去的鬼魅,現身了。
「玉路?你是玉路?」莫爾·哈里森是一名金髮藍眼,年約三十七、八的英俊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在這東方人的圈圈裡,顯得鶴立雞群。
他是「新之聲」管絃樂團的總監,也是玉路過去緋聞男主角之一。
玉路的臉色沒有任何改變,她冷漠的抬頭望向快步上前的莫爾,而童乃風則下意識的抬手環住她的肩,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她臉上冷漠的神情稍退,瞥了童乃風一眼,以唇形道了聲謝謝,才重新面對來到她面前的莫爾。
「哈里森先生,好久不見。」她發現莫爾的舉動已經引起新之聲其它團員的注意。
「玉路,你怎麼會在這裡?」莫爾眼神熱切望著她,當然也沒有忽略她身旁的童乃風,「這位是?」
「你好,我是玉路的未婚夫,敝姓童。」童乃風風度翩翩的自我介紹,這一次他自動將男朋友升格為未婚夫。
「乃風,這位是新之聲樂團首席總監莫爾·哈里森先生,另外,正快步往這裡來的,是新之聲樂團第一小提琴首席霍台毓先生。」緋聞男主角之二現身。
莫爾猛然回頭,剛好迎上滿眼怒火與戒備的霍台毓。
「玉路。」霍台毓瞪著玉路,眼底的火焰像是要將她燒燬般狂熾。
「霍先生。」她冷淡的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在這裡做什麼?難道這麼多年來你還不死心,等在這裡想做什麼嗎?」霍台毓怒聲質問。
「台毓,這裡是公共場所,可能會有記者,而且我和玉路只是湊巧碰上,是我先看見她,主動向她打招呼的。」
「霍先生,這麼多年了,你的脾氣依然沒有改變。」玉路嘲諷的一笑,「怎麼?難道哈里森先生的行為也依然讓你放不下心嗎?如果是,那你還真是辛苦呢。」
「不關你的事!」霍台毓怒道。
「既然不關我的事,就不要把我扯進你們的攻防戰裡!」她冷冷的望著他。
「路。」童乃風突然低喚,同時吸引了三個人的視線,「別生氣,我會心疼。」他在她耳旁溫柔的低語,「有什麼話慢慢說,我還不知道這位是……」
玉路挑眉,冰冷的神情和緩許多,看著依然不長進的兩個人,想著自己因為他們而受到的傷害,甚至這幾年來的生活都受到影響,突然冷冷的一笑。欣怡說得一點也沒錯,他們連讓她浪費一分鐘的時間都不值得!
「乃風,這位是霍台毓。」她再次介紹,「霍先生除了是第一小提琴首席之外,他還身兼首席總監的情人……」
「玉路!」兩人同聲怒喊。
她不理會他們,繼續道:「只可惜,總監是個雙性戀,愛俊男也愛美女,花心多情,而霍先生則是一個同性戀,醋勁大,火氣更大,動不動就放火燒接近總監方圓三公尺內的俊男美女……」
「玉路,你閉嘴!」霍台毓衝動的踏上前一步。
童乃風橫身一擋。「霍先生,這裡是機場,你喜歡吸引記者的注意嗎?或者路剛剛說的那些事,已經是公開的事,就算被知道也無所謂?」
「沒有公開,他們根本沒那個膽子,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抓個無辜的替死鬼轉移媒體的注意力,好讓他們能繼續苟且偷安。很不巧,三年前我有幸擔綱演出替死鬼的角色,從此消失在古典音樂界裡。」玉路輕輕推開擋在她面前的童乃風,上前一步,逼近霍台毓,「沒想到三年後巧遇,你依然一點長進也沒有,只知道衝動鬧事,卻又懦弱的不想去解決自己鬧大的事,三年前有我讓你們犧牲,今天呢?你以為今天的我,還會是三年前那個無知的小女孩嗎?」
「玉路,夠了,你沒有必要渾身是刺。」莫爾低斥,面子和尊嚴嚴重受損,讓他惱羞成怒。
「是沒必要了,哈里森先生,今天的巧遇,讓我看見你們多年如一日毫無長進,突然間,我豁然開朗了,覺得把人生浪費在哀悼你們給予的傷害,實在太不值得。希望你們往後一切順心,也希望以後就算不幸在路上碰見,將我當作陌生人視而不見,謝謝,後會無期。」淡漠的朝他們點頭,她轉身拉著童乃風離開。
「所以,這才是真相。」童乃風將她帶到椅子坐下,溫柔的望著她。
「嗯,真相就是哈里森花心,想將我納入他的花園中,而霍台毓醋勁重,一有風吹草動就草木皆兵,他對『情敵』可是一點也不手軟,就算是他的假想敵也一樣,他處處針對我鬧事,搞得樂團雞犬不寧、氣氛凝重,搞到後來大家覺得不對勁了,於是開始有流言傳出他是同性戀,和哈里森是情人的事。他們一邊質疑是我造謠生事,一邊編造新的流言來轉移媒體的注意力,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報導,反正後來我被騷擾得神經衰弱,只能頹然離開,就這樣。」
「我可憐的路。」童乃風心疼的將她擁進懷裡。
「乃風,我本來也覺得自己很可憐,為什麼會遇到這種倒霉事,可是現在我不覺得了,因為這樣,我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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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時間二月二十六日傍晚,他們抵達中正機場。
一踏出海關,劈哩啪啦的鎂光燈便閃爍個不停,一直是斯文和氣的童乃風,瞬間沉下了一張臉。
無視眾多記者伸長著手遞到他面前的麥克風、錄音機、錄音筆等等的訪問器材,以及他們喋喋不休的提問,他一手攬著玉路的肩,一手奮力撥開記者群,艱困的帶著玉路衝進電梯,前往停車場,在記者們再次趕過來的時候坐上車,飆向高速公路回台北。
如預料中的,那些記者不死心的展開追逐。
「該死!」他低咒。他今天會回台灣的消息只有家人知道,他們甚至不知道確切的班機時間,那些記者到底是怎麼得知的?
「我不想成為黛妃第二啊。」玉路咕噥,車子四周都有記者的車子包圍,每個敞開的車窗都倚著一名手拿相機或攝影機的記者,對著他們猛拍。
然後,她的注意力漸漸被轉移,有點驚恐的偷覷著臉色陰沉的童乃風,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這種恐怖的表情,讓人心驚膽寒。
「乃風,你在生氣嗎?」比起外頭那些討人厭的蒼蠅,他可怕的臉色更讓她在意。
「我討厭鎂光燈。」童乃風深吸口氣,努力想讓自己忽略車子週遭的狀況,好恢復原來的面容,只可惜成效不彰。
「可惡,」他忍不住又低咒一聲。
「看來你的確很討厭它們。」玉路輕笑。接著,她想到剛剛從那些記者不停提出的問題中拼湊出來的狀況,她求證的問:「那個……我聽到那些記者說,明天是你媽媽的生日,你是回來替她慶生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原本打算在飛機上告訴她,結果長長的飛行時間,他竟然都忘了,「抱歉,我忘了告訴你。」
「沒關係,別介意。那就先送我到欣怡那裡去好了。」她並不介意。
「玉路,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她非常訝異,「可是那不是你們的家庭聚會嗎?我出現好像不太適合。」
「怎麼會不適合,遲早都是一家人嘛!」童乃風神色稍霽。
玉路頰上嫣紅,低聲嬌嗔,「你還早得很呢!」
「放心,我很有耐心——除了對鎂光燈。」他自嘲的說。
「嘻嘻……」她輕笑,「你真的希望我去?」
「當然。」
「那你的家人呢?他們又會有什麼反應?可能會覺得我是個厚臉皮的不速之客也不一定,對不對?」
「哈哈,你放心,我之前就已經先徵求過我媽媽的意見。」
「咦?你媽媽答應了嗎?」
「嗯,所以你跟我一起去吧!」
玉路沉默,思考著。
童乃風也不催促她,集中注意力在路況上頭,沒打算讓她真的成為黛妃第二。
大約十分鐘後,她終於開口了。
「我還是決定不去了……聽我說,乃風,我不是逃避,真的,相反的,我是打算面對問題了。」
「怎麼說?」他聽出她的認真。
「自從三年前的事件鬧得滿城風雨之後,直到現在,我只回家過一次,因為我覺得自己沒臉見父親,那一次回家,也是匆匆來去,躲躲藏藏的進家門,又遮遮掩掩的離開,就是生怕撞見鄰居,又勾起那些不堪,害我父親難堪。」
「那不是你的錯,玉路,你真的太苛責自己了。」他心疼得要命啊,「真希望當初就認識你,那我就能保護你。」
「不,當時的我畏怯退縮、神經兮兮的,如果你那時候認識我,絕對不會為我心動。」玉路輕笑,「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是很重要、很難能可貴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是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是嗎?」
她但笑不語,不打算讓他太得意。
「說嘛,是不是啊?」童乃風催促。
她只是笑了笑,回歸原本的話題。「既然我已經擺脫那件事,我決定回家一趟,這次我要抬頭挺胸的走進家門,因為……我沒錯。」
「好,就聽你的,反正以後機會多得是,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美媳婦當然也逃不過。」
玉路笑得頗為甜蜜,對他的話不予置評,畢竟世事無常,他們認識的時間尚短,此時此刻的甜蜜,她可以敞開心胸坦然接受,可是誰又知道能維持多久呢?
她當然是希望能長長久久,但若無法如願,她也不會強求。
「等一下你下交流道,就直接送我到車站坐車,星期二早上你也不用特地去接我,我們在機場會合就行了。」
童乃風點點頭,下交流道後,將車停在一家客運站前。
「到家的時候撥個電話給我。」他叮嚀。
「嗯,我知道,你自己開車小心。」玉路下了車朝他揮手。
童乃風又望著她好一會兒,在車子進站的時候,才不得已駛離。
她趕緊走進車站裡,買了往台中的車票,坐上車之後,閉上眼睛休憩。
或許她應該先打個電話回家,告訴爸爸,她要回家了。
車子緩緩上路,她開始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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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乃風先繞到APlus關照一下,結果發現那三個人都不在,APlus裡只有三名弟兄坐$。怎麼?那三個傢伙是打算讓APlus關門大吉,所以才派了那三個一臉流氓相的弟兄顧店嗎?
三個弟兄看見他,恭恭敬敬的喊一聲風哥,然後立即搬出一疊帳單雙手奉上。
「大姊說風哥曠班太久,見到風哥的時候,要馬上把這疊帳單交給風哥處理。」
「我知道了,他們人呢?」他在電腦前坐下,開始作帳。
「這個倒沒交代。」
童乃風點點頭,表示瞭解。登記好最後一筆帳款時,他的手機剛好響起。
他立即接起電話。是玉路。
「玉路,你這麼怏就到了?」
「嗯,我剛剛下車,等一下會搭計程車回家,你呢?」
「我先來APlus繞一下,盡盡本分,晚一點才會回去。」
「那你忙,我爸爸也在等我了,我要快點回家。」
「好,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乃風,我……唔?!」
「玉路?」她突然悶哼,讓童乃風一驚,抓著手機叫著,「玉路?你怎麼了?玉路?玉路!」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回應,讓他又驚又急。「玉路?!該死的,說話啊!玉路!」
不只沒有回應,喀啦一聲,她的手機似乎掉到地上去了。
「玉路?!」他焦急的往外衝,跳上車便朝南下方向急馳而去,他不敢將手機掛斷,一邊開車,還一邊對著免持麥克風喊,「拜託,玉路,回答我!」
「乃……乃風!」玉路氣息混亂的叫。
「玉路?發生什麼事了?」
「我抓到王右峰了!」
「嗄?」
「你幫我聯絡他的母親和哥哥,請他們把他帶走,你有他們的聯絡電話吧?」
「我會和他們聯絡,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很好,我會先把他帶到我家的道場安置,我給你我家的住址,請你轉告他們……」
「等一下,玉路,你打算把人帶回家?不准,太危險了!」
「不會有事的啦,我和爸爸都是武術高手,王右峰奈何不了我們,過去是我太過恐懼,以致失了常,現在不一樣了!」
「好吧,我會盡快通知他們,你最好將他綁起來順便報警,以防萬一。」
「我知道,再聯絡。」
「玉路!」童乃風叫住她。
「還有事嗎?」玉路疑問。
「請你一定要小心。」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徐徐的說:「乃風,你知道嗎?以前發現王右峰很可能瘋了的時候,我對他就產生了一股恐懼感,我的個性是那種一面對恐懼,大腦就完全停擺,一身武術也起不了作用了。不過現在我已經學會面對自己,剛剛想到了你、想到你在等我,所以我奮力反擊,擊出第一拳之後,大腦就恢復正常了,制住王右峰的同時,我一直被遮蔽住的心眼,終於打開,看到自己未來的路了。」稍稍停頓了一下,她又道:「乃風,這條路,你可願與我同行?」
童乃風笑了。「我非常樂意。」
「你不用問我的路通往哪裡嗎?」
「不用問,因為不管這條路通往哪裡,我都會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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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順利錄製完成,他們結束波士頓之行回到台灣,兩人依然是媒體追逐的焦點,就在熱潮逐漸消退的時候,亞伯資訊的大型線上遊戲上市,又掀起了另一股旋風。他們不僅推出線上即時連線遊戲,還為不少不喜歡線上遊戲的消費者設計了單機遊戲的版本,因此一上市便造成轟動,替亞伯資訊賺進了大把的鈔票。
「喂!乃風,拿幾片單機遊戲和幾張點數卡過來吧。」一通電話,喬品真下令。
「單機遊戲要晚幾天,現在全省熱銷缺貨,正在趕製中。點數卡的話,要幾張?我等一下送到APlus給你。」
「先拿個一百張過來,面額要最大的。」喬品真一點也不客氣。
童乃風沉默。
「幹麼?不過是叫你先拿一百張來,捨不得啊?」
「品真,一百張面額最大的點數卡,你知道價值多少嗎?」
「面額最大的點數卡是兩千元,一百張不就二十萬而已嗎?小氣鬼,我可不是要自己用,我是打算用在APlus的優惠方案裡,只要搬家費用高於三萬,就送一張兩千元面額的點數卡,你覺不覺得這點子很棒,用自家的遊戲,是看得起你喔!」
「是啊,真是感動,既然是要用在APlus上頭,就代表我可以將這二十萬計入成本裡頭嘍?」
「當然不行!這是你熱心捐獻的!」
「原來是我熱心捐獻的啊——」童乃風失笑,「我知道了,下午我會送到APlus給你,至於單機遊戲就要等了。」
「嗯,有貨的話記得馬上送過來!」
「是是是,知道了,大姊頭。」童乃風無奈的說。掛斷電話,走向別墅裡三樓的私人音樂演奏廳。
別墅已經整修完畢,過幾天就要開始招生,他這個資訊公司的總經理得幫忙設計海報和上網廣告,順便介紹學生,然後三不五時還要應付APlus的搬家業務,又要分神照顧業績竄升得比航天飛機還快速的亞伯資訊,他實在好忙好忙。
不過套句廣告詞,「再忙,也要和你喝杯咖啡!」如今他擅自竄改了一下,「再忙,也要和你彈『琴』說愛!」
踏上三樓,就隱隱約約聽見彈奏鋼琴的聲音,他推開那扇音樂廳的大門,玉路聞聲偏頭望向他,給他一個美麗的笑容,音樂已經到了尾聲,留下美麗震撼的餘音繚繞。
「玉路,我才剛來,你怎麼可以提早結束我專屬的音樂演奏會?」
她起身離開鋼琴,對著童乃風神秘的一笑,然後走向櫥櫃,從櫥櫃裡拿出那把小提琴。
「今天,我拉小提琴給你聽,好不好?」
童乃風眼睛一亮,這是她第一次願意拉那把小提琴,他當然求之不得。
「洗耳恭聽。」
「這把琴上直屬於塵封的過去,如今我讓它和新的音樂教室一起重新開張,也代表我的重新開始。」夾起琴,拿起弓,玉路開始調音。
調好音,她拉了一段音階和琶音,暖暖手指,一邊道:「乃風,小澤征二先生問我願不願意加入交響樂團,我說,我會考慮。」
童乃風回望著她,知道她在等他的答案。
「我說過,不管未來的路你往哪裡走,我都會陪著你,所以,隨你的心去決定方向,我會支持你。」
「那我就放心了,乃風,我婉拒了。」
他一愣,他以為她會答應,畢竟加入世界知名的交響樂團是多麼難能可貴的機會!
「乃風,找一天,帶我去見見你的家人吧。」玉路說完便開始拉琴。
童乃風帶笑的望著她,看著她臉上的幸福微笑,他知道,她的決定是經過慎重考慮,樂意去執行,且絕不後悔。
當最後一個悠揚的音符落下,他上前,輕輕將她擁進懷裡。
這個在初春開市跳進他平靜無波生命中、喚醒他沉潛體內陣陣春雷的嘮叨女,終於打開心門,迎接他走進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