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奔馳過大街,武器樓的二樓有人打開窗子,看了一眼。
「那是華家莊的公子。」有人在她背後說道。
李今朝回過身,瞧見一名年輕少爺步上階梯。「彭武樓」的二樓武器偏向輕薄華貴,江湖人一向不愛,也不願花過多的金錢在一件裝飾大於實用的武器上,所以,二樓販售的對象都是店主篩選過的有錢商人、千金,以及少爺們。
「閣下是?」今天她一身月白色衫裙,十分樸素乾淨。
「在下杜連之。」這名青年風度翩翩道。
「我認識你嗎?」
「以前不認識,但很快的,金老闆就能對杜某通盤瞭解。」
李今朝離開窗邊,來到平列在檯面上的輕武器前。她笑嘻嘻道;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金老闆,準是你認錯人了,我姓李,李今朝。」
「李今朝不就是金朝金老闆嗎?」他笑道。
她抬眼看他一眼,正要開口,突然聽見武器台旁的老爺聊道:
「雲家莊?這我聽過,江湖上很有名的,對不對?雲家莊主子傅臨春、公孫顯,公孫顯幾年前成婚,至於這個傅臨春……」
她的小耳朵自動擴張,升級為白兔長長耳。
「傅家祖訓一律年過四十才婚,恐怕還要好幾年呢。」有人接話道。
另一頭的商人過來湊熱鬧笑道:
「說起這春香公子傅臨春,我上個月倒是見過,果真是一表人才,貌若暖春,在氣度上,也非常人可比,當時那江湖耆老壽宴,本不請華家莊人,還是春香公子帶華家莊的人進去,這才能讓華家莊記上一筆。」
她竊聽著,心不在焉摸著台上的護腕。
「真是可惜這祖訓了,要不,聽說那個月,春香公子都跟一名俠女形影不離,這要是郎有情妹有意,也算是江湖佳偶……」
「金老闆?」杜連之試探低喊。
她抬起眼瞧著他,笑道:「不就說了,我不認識你,也不姓金啊!」
杜連之一點也不介意她一再否認,反而有意無意引她到角落,道:
「在下姓杜,既然李姑娘不願承認,那就容連之重新介紹吧。」
李今朝撓撓臉,反正聽聽也沒有差,於是擺脫那些傅臨春與江湖女俠將來可能之無數美滿結局的話題,來到角落無人處。
「李姑娘,現在南方有金、彭、杜三大家商,人稱三家商,這三家在南方各霸一方,不瞞妳說,杜家商正是家父白手而起,如今他老人家仙逝,由我接手;這金家商嘛,老闆姓金單名朝,幾十年來金家商一直很穩定,只經營正派生意,也因此,無法鯨吞其它有點氣候的商家,但也正因守成有道,下游小商家十分信賴金老闆。至於這彭老闆嘛……」杜連之看看這武器樓,歎道:「李姑娘,妳也是來探個究竟的吧?」
她把玩著頰旁毛絨絨的耳環,不正面承認也不否認,只笑道:
「原來杜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來挑武器贈人,而是來探究竟啊。」
「李姑娘不也如此嗎?」杜連之掃過室內其他商人。「彭家商近年有意北進,它跟金家商賺錢的方式完全不同,想來妳已經感到威脅,才特地來此一看。這間武器樓共分三層,樓下供江湖人打造各家門派武器,二樓為富貴人家的輕武,第三層則為武林盟主聞人不迫專屬,這等同這間武器樓得到了江湖的認同,以後,江湖人怕是以彭家武器為主了。」
「唔……杜公子好像有點道理……」
「雲家莊背後有個金家商撐著,武林盟主背後有個彭家商,李姑娘,妳說,到最後,彭家商有沒有本事把金家商給鯨吞了?」
她的眼珠溜溜轉兒,終於問道:「那,杜公子之意呢?」
杜連之聞言,知她有了承認之意,大喜道:「自然是合作……」
又有腳步聲上來,杜連之回頭一看,一名青年正上樓來。
這名青年氣質上優,衣色溫暖,可惜相貌平凡些。那青年收著傘,一一掃過二樓商人後,落在這個角落。
漆黑的烏瞳明顯漫不經心,但杜連之總覺得在剎那間這青年似乎瞇了一下。
那青年往這兒走來。
杜連之回頭看向李今朝,不由得嚇了一跳。
李今朝本來面色有些憔悴,膚色白皙到有些透明,但此刻卻像抹了腮紅似的,紅得驚人。他想,她還沒有那麼高的功力可以在眨眼間抹上胭脂吧?
「我來接妳了。」那青年開口,其聲溫潤,十分好聽。
「喔……」她不太安分的眼珠又打轉了,這一次卻是東轉西轉,就是不瞧向這青年。她道:「這位是杜公子。杜公子,他是……是我哥哥。」
「哥哥?」
「唔,親哥哥。」她故意道。
「你們不像啊!」
「要像,才有鬼咧。」她低聲咕噥,心一跳,因為青年的五指勾住她的手,一股暖氣隱隱傳到她冰冷的掌心。
娘咧,她怎麼還沒爆炸?
「妹妹得趕著下大雨前回家,杜公子有事改日再談吧。」青年溫聲道。
她背脊一陣發毛,背骨差點軟掉。為什麼她喊「哥哥」很正常,但一聽他喊「妹妹」,那語氣讓她覺得曖昧到骨軟肉趴?連杜連之的面色都有點古怪,那就是她沒誤會了!
她有點心不在焉,但牽著她走的「哥哥」更心不在焉,驀然停步,害她一頭撞上他。
「這護腕倒是不錯。」哥哥取過台上錦盒裡的一雙護腕。
她瞪大眼。
專門招呼的二樓店主連忙湊過來,笑道:
「爺兒識貨,這對護腕是給姑娘家用的,平常擋刀擋槍擋火擋毒針都很有效,上頭還有女兒家愛的南海避邪玉,瞧,鑲起來多美啊。」
青年看看她呆掉的表情,笑道:「妹妹挺合適的。」他俐落地扣上她的雙腕。「出門在外,就算妳不入江湖,但難保不會有些意外,妳就戴著吧。」
「……你送?」
「嗯?是我要送。」他笑得眼睛彎彎。
「……謝謝哥哥。」這裡的東西定價很貴,而她可以起誓,傅臨春跟李今朝之間,後者才是有錢的那個。
傅臨春付錢?可以,那她得先給傅臨春錢。
這雙環,等同她付費。但,她還是有些愉快。
出了彭武樓,已有絲絲細雨飄落,傅臨春打開傘,兩人一塊走在大街上。
她瞟瞟他的側面,咳了一聲,道:
「以往你回來時,總是先回家,怎麼這次出來找我了?」
「要下雨了。妳怕雷不是嗎?」他柔聲道。
「我情況很好,沒什麼值得害怕的。」她眼珠又亂轉,撇撇嘴,道:「其實你也用不著趕著回來。」
「在外沒事,我不回家做什麼?」那語氣十分之理所當然。
是是是,她打算撰寫一本《傅臨春之真面目大揭露》販售,內頁第一句話就是:傅臨春天性其懶無比,只要沒事做,一定回她家當食客!
「還在看著咱們的那人,對妳很有興趣?」他沒回頭,也知道彭武樓的二樓窗口有人在看著。
李今朝聞言,笑嘻嘻道:「他不是對我有興趣,是對金老闆有興趣。他動作好快,竟然能挖出金算盤的底來。」
「是麼?」
「你等等!」她跑向附近的攤子買豆子。傅臨春尾隨她身後,等著她結賬。
「這是小孩子吃的。」她笑道,瞟他一眼,強調道;「我也愛吃!」
「是麼?」
她暗地扁扁嘴,掬了一把在手心,慢慢吃著。她又故意道;
「你要吃嗎?」
「好啊。」他答得很隨性。
她一怔,掌心一合,忙把豆子攥在手裡,道:
「這是沾糖的豆子,小孩子才愛吃的,你不會喜歡的。」實在沒必要配合她,而裝愛吃。哼,當她是笨蛋嗎?
「我的喜好是很廣泛的。」他又想了一下,補充一句:「我不吃苦的,以後別叫廚房煮苦菜。」
他還真的說得很認真呢,她無奈地看他一眼,攤開掌心,任他撿個兩顆吃,哪知,他竟俯下頭,要學小狗舔食。
她心頭一跳,連忙收手,讓他撲了個空。
他徐徐抬起漂亮的眼睛。
她誇張地東張西望,滿面通紅,又探出傘外,看看天色,大叫一聲:
「哇,雨要變大了,要打雷了,要打雷了!快回家吧!」腳步加快,不敢回頭看他,最後有些狼狽地快步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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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綿綿,遠方已有雷聲。
她上了床,直接滾到內側,蹭著軟棉棉的暖被,試著入睡去。
身體放鬆了,腦子卻隱隱作痛起來。
轟隆——
她渾身一顫,把臉深深埋進暖被裡,卻沒有摀住耳朵。
門輕輕地開了。
她把臉埋得更深,感覺床輕輕震動一下。
「今朝?」
她連動也沒有動,接著,簫聲輕快地吹奏著,一時,密室裡樂音如春,漸漸取代外頭的雷聲。
這樣的妙音,始終帶著輕盈靈活,聞者心曠神恰,如入春林,與百禽共樂。很動聽,帶著幾分雅致,與她不怎麼搭得上邊。
她爹娘是雅人,她自然有些目染,後來,在成為雲家莊一分子後,她也時常接觸這些雅樂,要擴展產業,絕對不能只靠市井小技,她什麼都懂一些、都會一些,文人雅士的眼光不見得有她好,但,她就是喜歡大口吃肉、露齒而笑,要笑就笑,要哭就哭,要踹人就踹,不必自己生悶氣,她就愛在市井間打轉。
他跟她,總是有距離的。
簫聲轉為幽悠清柔,似在催眠。她眼皮重重,太專注聆聽的下場就是真的被催眠了。
雷聲不知何時停止了,全身暖烘烘的,她昏昏欲睡,忽然間,床又輕輕地震動一會兒,她驀地張開眼,瞪著內側的床牆。
他娘的……對不起,傅家娘,不是在罵妳。她差點要用力捶著床板了。
有沒有搞錯?這麼隨便?這個博臨春在雲家莊都是這樣嗎?
為什麼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麼隨便地找床睡?
有隻手臂環過她的腰,她瞪大眼,發現這隻手臂很有力量地把她拖到背後那個人的懷裡。
「……」她不是布娃娃。他是抱上癮了嗎?
「嗯?還沒睡著麼?頭還在痛?」他聲音微倦,隱了個呵欠。「是不是太冷了?」
她正要答話,哪知她緊緊抱著的被子正在移動中,她瞠目結舌,連忙搶,搶啊搶的,最後力敵不過,宣告陣亡。
棉被覆在兩人身上……是誰在冷?
有沒有搞錯?他是傅臨春!高雅的傅臨春啊!她的眼睛又被遮住了,她嘴巴張得大大的。
「好睡了嗎?」
那語氣,很睏,有點像在說:我先妳一步睡了,再見。
「……」她心頭發悶,嘴巴卻抿得緊緊的。仔細算算路程,他會在今天出現,肯定是日夜兼程趕回來,不累才怪。難道他一點也不留戀跟他相處近一個月的江湖女俠?
她習慣地想撓臉,又怕驚動他,不由得暗歎口氣。
雲家莊已正式宣告與血鷹糾纏到底了,為防血鷹循線追來,他總是在易容後,來到她現在住的老窩,有時半個月也好,幾天也無所謂,他就是跟著窩進來當食客,擺明是有人養他,他最快樂了!
雖然說,這樣摟摟抱抱,不拘小節共枕一床,實在有損女子名節,他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名媒正娶,他敢這麼做,想必心裡已有這個盤算。
但她根本不在意。
只要讓她察覺他的眼神,開始追逐其他姑娘;只要讓她察覺他有了悔意,覺得浪費生命了,她立即可以踹他出門,讓各自解脫。
真的。
現在她會努力地看,看他倆之間差距有多麼大,這樣子,死心時才能夠死得徹底。它日就再也不會一聽他消息,便心甘情願地為他赴湯蹈火,到那時,她的所作所為只為盡義務……到那時,還她一個灑脫的李今朝,豈不妙哉?
她咕噥道:「讓我翻個身,好不好?」
他的臂力微地放鬆,她立即轉身,鑽進他懷裡,再把他的手移到她的耳後。
他馬上張眼,關心問道:「還頭痛?」
「唔,一點兒,你也用不著揉,一會兒就好。」
他小心地撫揉在她的孔海穴,看她閉上眼才跟著一塊合眼。
她嘴角偷偷在笑,然後雙手以非常龜速的動作滑進他的衣內。
有人緊繃了。
她繼續咕噥:「我取暖我取暖,冬天好冷哪……我睡了。」
十年不利用,實在太可惜了!無本生意商人絕不放過,何況她也賠進十年,就算要提早結束,她該撈的,就一定要撈夠本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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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了養豬戶……
她掩嘴咳了一聲,笑出聲。
「嗯?」他回過神,微微一笑。
「沒什麼,我想起大妞被蘭青養到神豬地步,我就想,等大妞長大了,不知會怎麼想她這個爹。」她家裡窩著大頭豬,也窩著一個很懶得出門的春香豬。
只要沒人找傅臨春,他絕對懶得出門一步,簡直是把她這裡當成家一樣待了。
她執起白子,覷他一眼。
他的神態慵懶,坐姿隨意但高雅,依舊一身紅袍黑腰帶,素雅而大方,就是……衣袍有些發皺。
為什麼會發皺呢?因為這個人,不知是真隨意還是假表演,竟然睡覺時連外衣都帶上床去。
這種事是她才會做的吧?
尤其,她發現,他下棋十分風雅,令她覺得跟他下棋的對手氣質差太多,但,她偏偏喜歡跟他下棋。
她笑嘻嘻地下白子,又瞄到他心不在焉地掬一把甜豆吃。
吃得這麼凶,零嘴吃,三餐也吃,偶爾再來個消夜,不是食客是什麼?她原以為他只愛吃瓜子,沾糖的甜豆只是吃給她看,後來她發現,只要是小東西他都愛吃,擺什麼他都吃,唯有苦菜他真的跳過。
真的是很好養啊……唔,跟她一樣好養。她有些口渴,直覺摸向酒壺,娘的,酒壺裡裝的是溫茶!
茶茶茶,只有茶,沒有酒,她都快崩潰了!她咒罵一聲,又瞄一下棋局。他下棋慢得很,人人都說,聰明人能下得出好棋局,但,她想,傅臨春可能真的很心不在焉吧,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棋路,可是她篤定這個人的棋技,中等。
她眼珠滴溜溜,趁著他在觀察棋局時,假裝興頭大起,低聲唱道:
「哥哥啊哥哥,回眸一笑百媚生,一朝分手,它年再見,已是兒孫滿堂……你覺得不好聽?」細長的眼兒故意挑釁。
「不會。」俊眸揚著溫暖。「挺有趣的。」
「我來試試看吧。妹妹啊妹妹……」
「停!」她跳起來,面色震撼加暈眩,全身還在顫抖中。「你你你別唱!」
他訝道:「音色不好麼?」他的歌聲應該還不錯才對。
她牙齒打架著,薄怒道:
「你唱什麼你,根本不適合唱!」娘咧,嚇死她了!傅臨春唱這種輕佻的曲兒,太、太、太不可思議了!他適合吹簫、彈箏,而不是像個小老頭隨便蹺著二郎腿,剝著花生殼,哼著低俗的曲兒。
他哈哈一笑,很隨和道;
「既然妳覺得我不適合,那晚些妳唱給我聽吧,我喜歡聽妳唱。」
她瞪著他,坐回椅上,撓撓臉,眼珠又轉了轉,假裝閒聊道;
「你這次去平寧城盟主那兒,有什麼趣事?」
她以為他多少會提起那跟著他一個月的姑娘,不料他想了一會兒,才答道:
「也沒什麼趣事。這一次,在平寧城,由聞人盟主為主,雲家莊為輔,公開宣告血鷹的解藥已調配出來,雖然一年必須服上一次,但只要中血鷹者,雲家莊願先給解藥,再論是非。」
「聽起來,這等同痛擊血鷹組識,雲家莊不就明顯成標靶了嗎?」江湖已開始腥風血雨,非要挖出血鷹不可,最近她還是多待在老窩的好。
他微微一笑。「以前雲家莊不插手,固然是地位超然,但最主要是保護雲家莊第三個主子,既然妳已中血鷹,那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頓了下,他溫聲道:「妳由我來顧著,這一次,沒人可以自我眼下傷妳。」
那語氣似乎還有點怨公孫顯。她故意笑道;「其實中血鷹不可怕,一年一次解藥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必須聽血鷹命令殺人,幸虧我不必如此。再者,只要有解藥,血鷹是不致死的。」
他越過棋盤,撫上她蒼白的臉。「妳有些憔悴了。」
他的手是溫暖的,害得她差點像貓一樣滿足地歎息了。
他輕輕撫著,直到她有點暖色了,才收回手,柔聲道:
「妳這裡的住處隱蔽,身邊也有不少能手,只要在外,我們不公開在一起,再多加小心點,這幾年一定會有個結果出來。」
她也沒想過要公開啊,現在就不錯了。現在她最想問那名江湖女俠怎麼沒有一直跟著他,但話到嘴邊,還是閉嘴了。反正該散時就會散,強留也留不住的。
傅臨春看她一眼,笑道;「這可怎麼好呢?」
「什麼?」她提心吊膽。
「妳這樣子,真像大顆棉糖,讓人很想舔一口。」
李今朝聞言,立即滿面紅脹。今天她穿著白色綴毛的冬衣,左右耳環都是毛絨絨的大圓球。
她眼珠又靈活轉著,一會兒,她道:「咱們來賭一把吧?」
「賭?」他頗感興趣:「賭什麼?賭我的人麼?還是妳這個人?」
「……」娘的!高雅的傅臨春開始在她心中崩裂了。
那小白臉似的男人輕輕一笑,道:「我說話很露骨麼?」
「……還好啦。」她直覺拿杯子到嘴邊,想起是茶,又放了回去。
他看著她的動作,掩飾眉目憂心,笑道:
「妳這樣子,若讓五叔看見,必會訓到妳不得不悔改。養生之道,就是各樣食物都得節制些。」他親自替她倒出溫茶,看著她乖乖飲下,才道:「妳想賭什麼呢?」
「賭……」她眼珠不安分地滾啊滾,笑道;「以這盤棋為準,我要贏了,你就把你在平寧城裡的事鉅細靡遺地告訴我……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不是江湖人,但對江湖事也很有興趣啊!」她厚著面皮無辜道。
「也對。如果我贏了……」他也在比無辜。
她再瞄瞄棋局,確定自己能贏,豪爽地說道:
「隨你!」
「那就開始吧。」他笑道。
她非常想知道他想要什麼啊,總不會是真的、真的要她這個人吧?她撓撓臉,那這該輸還是該贏啊?明明棋藝沒她好,要她讓子她絕對做不出來……
「今朝。」金老闆的助手站在院子門口。
她回神,手裡還執著白子,抬頭看向助手。
「有位杜公子來訪。」
「杜連之?又來?也好,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要用聯姻方式來說服我……」忽然發現她的助手震驚地瞪著傅臨春。
有什麼好震驚?她的手下們全是雲家莊當年培養的,可以說是相互競爭過,彼此熟得不能再熟的好夥伴。傅臨春在她宅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大驚小怪……
她回過頭,正要下最後的棋子,再去見杜連之,哪知她瞥見一個動作。
她用力眨眨眼。
他看向她,笑道:「妹妹要冠別家的姓,可也得先在這盤贏了我。」
她再看看棋局。
「嗯?換妳了。」
「……」他娘的!見鬼了!她罵道:「你藏什麼?」
「藏?」他訝道:「藏什麼?」
「你藏了我兩顆白子!我看見的!小古,過來,說,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小古面色一變,搖搖頭。「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先去招呼杜公子了……」連忙退出,嘴裡咕噥:「輸了就輸了吧,也不必太計較了。」
她狠狠白小古一記眼,再看向傅臨春,罵道:
「傅臨春,你別玩了,把棋子拿出來,有品的人不幹這種事的。」
「我有品?」他笑得愉快。「論棋藝,我確實不如妳。妳知道為什麼嗎?」
她憋著滿肚子內傷,咬牙道:「為什麼?」
「因為雲家莊沒什麼人願意跟我對弈啊。」下盤棋要下許久,因為他容易心不在焉,棋局輸贏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他也沒有什麼棋藝高低的執著,自然培養不出什麼棋藝來。
他功夫高,是為了保護雲家莊,這是他該擔的義務;他飽讀詩書,是為了雲家莊,這也是他的義務。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有所求」,而這個「有所求」早就藏在心底許多年,自己不曾正視過。
「現在我贏了,我可以說我想要什麼嗎?」他柔聲道。
她一愣,有點不甘心道:「明明是你藏棋子的。」
他長歎口氣,拍拍衣袖。「那妳來搜吧,搜得到我就認輸。」
她瞠目結舌。要她去搜他的衣物?一層層的剝下看個仔細?
「嗯?不要?」傅臨春移到她的身邊,修長的十指捧起她的臉,笑道:「我也不多求,妳只要支付一吻就好了。」他要求很小的,因為是個很無為的人啊!
「……願賭服輸,向來是我做人的宗旨。」
「是麼?那妳吻吧。」
她本來亂滾的眼珠又暴了。她吻?見他還真的一臉期待,她卯上了!直接勾住他的頸子,用力吻上去。
商人不做無本生意,絕不做無本生意,要啃得乾乾淨淨,十年利息全先賺回來……賺回來……她努力地吻,絕不被他的回吻給迷惑心智。
他的回吻,他的回吻……有沒有搞錯?她一直很好奇傅臨春本性中是不是真有點像閒雲公子那樣天仙冷性,這樣的冷性去接受一個女人會是怎樣?但,現在她確定並且後悔了!
傅臨春本性絕對沒有閒雲公子那樣的清冷,當他面對眾人時是溫暖如午後春風,漫不經心,但當他吻上一個女人,那簡直是一團又一團的火焰……她很孬地想擺脫,但火焰不放過她,壓著她的後腦勺,在唇舌間糾纏著她,熱情到她到死也絕不會忘記這個初吻……她五體投地,認輸了!
娘的!她被傅臨春的火焰給燙傷了!
春天失火了,李今朝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