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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 第一章 作者:孟華
    秒針分針滴答滴答在心中

    我的眼光閃爍閃爍好空洞

    我的心跳撲通撲通地陣陣悸動

    我問自己要你愛你有多濃

    我要和你雙宿雙飛多衝動

    我的內心忽上忽下地陣陣悸動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要不是每天∼

    砰!門板重重甩到牆壁上的聲音,打斷優美的旋律,隨即──房內的人愕然地抬起頭,還來不及反應。

    ∼煩擾著──

    「啪」的一聲!一切都隨尾音「所有的夢」消逝。

    「秦冬楓,如果你想看到明天的太陽,我建議你別放這首歌。」聲音冷得可以凍死人。

    今年十七歲,號稱文中第一帥男的秦冬楓,對天翻個白眼。「姊!你一個半月後就要嫁人了,我放的是應景的歌耶。」

    他鼻前的「仙劍奇俠」立刻被人抽走,還來不及哇哇大叫抗議,一張大餅臉已經靠近。「我、是、認、真、的,別想測驗我話中的真實性。」

    他暗暗歎氣,沒人會不把秦家母老虎說的話當作一回事,雖說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可絕對是──言出必行。

    「你跟未來姊夫吵架啦?」

    「沒有,怎麼會跟他吵?連個影子都沒見到,吵不起來。」聲音更冷。

    「喔!未來姊夫今天沒陪你去逛婚紗店。」

    「他加班。」聲音像刀子鋸在冰上一般,教人雞皮疙瘩全起。

    「哇!真是可憐,出社會工作真辛苦,連星期天都不能休息。唉!姊,你要勸他嘛!這麼年輕就這樣操,會過勞死的喔!你勸勸他嘛!」

    「你說夠了沒?」

    兩手一攤,很認命的。「好吧!那我就暫時取代未來姊夫,充當你的垃圾筒。來吧!把你所有的不滿與委屈,盡情向我吐露吧!」擺出一副壯士就義、慷慨激昂的模樣。

    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你是哪棵蒜頭?「何德何能」可以取代你的姊夫?」

    真是──寧願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番啊!「不然你想怎樣?你高興就好。」他眼睛連眨都不敢眨。

    「我只是要你別再給我放這首歌,幹麼扯一堆有的沒的?還故意裝可愛,你以為自己幾歲了?」

    嗚,好凶!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李度,一天不聽她的歌,我會活不下去。」冬楓一臉慘兮兮地說道,希望可以博得一些同情指數。「我現在是很可憐的高中生,學業壓力好重──」

    「誰理你?告訴你,只要敢再讓我聽到這首歌,我就讓所有文中的女生都知道,你──秦冬楓都已經念高中了,還要蓋著『小摸摸」睡覺。」

    聽到這,一張俊秀的臉立刻脹得通紅。「你!」

    所謂的「小摸摸」,是從嬰兒時期就蓋在冬楓肚上的毛毯,因為很好摸,冬楓非得要摸著那塊毛毯才睡得著覺,從嬰兒到現在長大成人,整張毯子都快被摸爛了,可是──還在摸。

    若是讓同學知道他現在依然保持嬰幼兒時期的睡癖,一定會被笑死。

    「我知道了。」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嗚,他好沒種,居然向女惡魔妥協,可是,為了「小摸摸」,他可以忍痛放棄李度,歌可以不聽,覺卻不能不睡。

    「很好!很高興我們姊弟能夠達成共識。」女惡魔移開大餅臉,「仙劍奇俠」也回到他的手上,三十秒後,他的房門也被輕輕關上。

    頓時,他像火燒到屁股一般跳起來,把房門鎖上。

    若是日本人,他早拿著粗鹽撒房門,默念「惡靈退散」,可是,因為家裡地不是他擦的,所以若真做的話──會死得很難看。

    算了!再忍一個半月,之後,這隻母老虎就會「轉嫁」到隔壁,屆時,他的日子就好過了。

    拿起耳機,插進床頭音響,繼續播放被打斷的──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婚禮明天就舉行,把這個番姊送出門,重重歎口氣,雖然這樣想,對未來姊夫感到很抱歉,可是他都已經忍她二十幾個年頭,也不差這一個半月,所以──

    快點來吧!婚禮趕快舉行呀!他跪床對著窗外天空,誠心誠意默禱著。

    ※※※

    剛發完一頓莫名其妙脾氣的人,卻是另一番想法。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時光就此停住,一個半月後的婚禮,永不到來!

    打開自己的房門,她投到床上,將整個人埋進枕頭中。

    煩!煩!煩!煩到最高點,心中有把火!

    為什麼結個婚,要這麼囉哩吧唆?

    也不過就是把她大部分的衣物與東西從這裡搬到──

    她起身打開窗戶,瞪著相距不到一公尺的另一扇窗戶,東西從這頭丟進那頭也成。

    隨便去法院公證就好了,幹啥要準備一堆有的沒的東西,什麼大訂、小訂,雙方的家長玩得不亦樂乎,她可是快被逼瘋了。

    而且最可恨的是,為什麼就只有她受罪呀?

    彎下腰,身子探出窗外,熟練地將對面那一扇窗開啟,然後兩腳一一跨出,也不管底下有三層樓的高度,就這樣來到了另一個房間。

    他不在!

    「豬八戒!」她忍不住罵出來,去的是什麼爛公司,星期假日加什麼班呀?也沒多幾個錢!

    東摸摸、西摸摸的,整個房間擺設再熟悉不過,就像她自己的,連他黃色小說和色情雜誌擺哪兒她都清楚。撇撇嘴,蹲下身拉開書桌左下方的抽屜,翻了翻,沒新貨……真是的,他最近真忙到連看「那個」的時間都沒有嗎?

    瞪著書架上幾本簇新的「辦公室教戰手則」、「如何出人頭地」、「提高你的工作EQ」、「如何與上司相處」……看見上面新折的痕跡與畫線,搖搖頭,把抽屜關上,顯然真的沒空。

    她往鋪得乾淨整齊的床躺了下去,頓時全身放鬆,也讓那一雙走得發酸的腿得以休息、減壓。

    可怕!跟婆婆(未來的)媽媽(過去、現在、未來都會是)一起去逛街的結果就是會變得很婆婆媽媽,這也好、那也好,這不行、那也不行,七嘴八舌的,她快「發轟」了。

    調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窩著,床因為她的動作發出吱呀聲,微皺眉,這床也睡了好些年,新床大概下個禮拜就會送到,是張好大的桃心木雙人床,比這張單人床足足大了一倍。

    原先楚麒的房間沒那麼大,可是楚家兩老早打算好,利用楚麒當兵之際,乒乒乓乓將隔壁小妹楚鳳的房間打通,讓兩間合為一間,以作新房之用。

    想到這,一股深沉的無奈再度升起,悶、悶斃了!

    夏日的風從另一扇窗徐徐吹進,帶來教人欲睡的暖意,閉上眼,決定暫時做一個看不見外面紛亂的縮頭烏龜,睡覺去也。

    希望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場南柯之夢,只是夢……

    ※※※

    楚麒一進門,便見到母親和未來的岳母正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我回來了。還有秦媽……呃!岳母好。」楚麒還不習慣改變稱呼。

    「好!好!下班啦?有沒有很累?」秦母問道。

    「還好!習慣就好。」

    「去洗把臉,冰箱裡有綠豆湯,你拿去喝。」楚母說道。

    「好!」正舉步上樓時。

    「啊!對了!你喜帖的地址和人名都寫好了嗎?」楚母問道。

    「我都已經輸進電腦中,叫出來列印再貼上就好。」

    「什麼?那怎麼行!帖子要用手寫才有誠意,你用什麼電腦打字?」楚母立刻叫了起來。

    「可是──」

    「別囉唆,乖乖用寫的把它們寫完。」

    「好啦!」楚麒暗暗歎氣,又有得累了,走上樓梯,門還未推開,便知道房間裡面有乾坤,他搖頭笑笑,打開門,毫不意外地發現了床上的嬌客。

    他未來的老婆又翻窗進來他這兒睡午覺啦!理由是──他這兒比較涼。呃,說得也是!她家的房子靠西側,下午的陽光都被她家給擋住,所以他家較涼快,早上則是她家比較舒爽怡人。

    她睡得頂熟,穿著一襲無袖T恤、牛仔短褲,白皙修長的雙腿呈ㄗ字型側躺著,姿態有說不出的撩人。旋個身,一邊扯下領帶、外套,走進設在房間內的浴室清洗、淋浴。

    房間變大有個好處,就是多了一間浴室。

    十五分鐘後,神清氣爽的他從樓下端了兩碗冰綠豆湯上來。

    「秦始皇,醒醒嘍!有你最愛喝的綠豆湯。」他在她耳邊低聲輕喚。

    她沒理會,咕噥一聲,又繼續沉睡,從窗戶透進的日光把她的肌膚照得晶瑩剔透,秀色可餐極了。

    他揚揚眉,放下綠豆湯,在身上擦了擦微濕的手掌,撫上她白皙柔膩的手臂,陡來的冰涼,讓熟睡的人有了知覺,動了動,便翻正身子,面朝上,可眼睛仍緊閉著,眼簾後的眼球正不停轉動,顯然在與夢神掙扎。

    他微微一笑。

    睡著時的冬蓉,沒有醒著時會有的英氣,是最可愛的時候,同時也是最好欺負的時候。

    低下頭,拉下她的肩帶,開始朝她的頸脖、細肩輕吻了過去,不敢大力咬、吸吮,只敢用舌頭輕舔,避免留下明顯的痕跡,以免被兩家家人說東說西、取笑外,最怕的是秦始皇會因此大發雷霆,執行焚書坑儒的暴行。

    面對他的「騷擾」,她的反應仍是未醒,只是微扭動身子想擺脫。

    他將她的衣服拉得更下,露出雪白的胸脯,到這,他就更放肆了,用鼻子嗅聞隱藏在其間的體香,唇移到玫瑰色的蕊峰時,則毫無禁忌地吸吮、輕啃。

    胸口敏感的刺激,如電般從神經末梢傳遍了她全身,麻癢有如熱流般不安分地在她體內流竄著,終於──也不得不清醒了,一睜開眼,便看到一顆黑色的頭顱正利用她昏睡之際大啖她的豆腐。

    可惜,剛醒過來,尚使不上力,只有輕扯他的頭髮。「回來了?」她沙啞地說道。

    「嗯!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醒過來。」他抬起頭,移動身子,熱情地吻住她,她則懶懶地回吻他。

    「你睡著時的樣子好可愛,忍不住想吃掉你。」側躺在她身旁,手托住她的肩膀,更深入地吻住她,唇舌相互嬉戲,沒一會兒,兩人都因熱情而身體發顫。

    他腫脹得難受。「可以嗎?現在──」他唇移到她耳邊,咬嚙她的耳垂,啞聲問道。

    「唔,套子呢?」她輕喘地說道,在睡夢中最易被挑起,對他的挑逗,她早已無抵抗之力,他太清楚她的敏感地帶。

    他聞言一僵,停下動作。「上次用完後,忘了補。」心中開始計時。

    十秒後,身下的人發出殘酷指令。「那不行,我沒吃避孕藥,休想我結婚九個月後就生下寶寶!」她可不想被人說成奉子成婚。

    重重歎口氣。「可是,好難受……」他把堅挺朝她頂了頂,證明所言不假。

    她兩眼一翻,笑話!突然叫停,難受的豈止他一個?搖搖頭。「走吧!」推推他的身子。

    「是。」他有默契的起身。

    二十分鐘後,兩人神情愉快、髮梢微濕的從浴室出來,楚麒往床上一倒,半身倚在床頭,順便拉住未婚妻,讓她枕在他肩上,兩人吃起了綠豆湯。

    「找到滿意的婚紗店了嗎?」他一邊吃一邊問她。

    白了他一眼,本來打算一見他就要大吐苦水,可睡了一場甜甜的午覺,又歷經方纔的「解放」,怒氣早已消去一大半。

    「別提了,我差點被你媽和我媽給逼瘋。」

    「又怎麼了?」他見怪不怪的繼續喝一口綠豆湯,知道她愛吃綠豆粒,多舀了一匙過去餵她。

    「我喜歡的,她們不欣賞;她們喜歡的,我不愛。可是我無權表示意見,一票對兩票,在民主國家中就是要少數服從多數。」愈說愈火。「真搞不懂,到底是誰要結婚?誰要穿那些禮服的?」

    說實話,打從兩家商議婚事以來,他們兩人的爸媽比當事人都還熱中,什麼都管,兩個當事者除了點頭稱「是」外,沒有其他的答案,充分證明──結婚絕對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

    冬蓉把碗擱在床頭櫃上,抽出面紙擦拭嘴邊,伸個懶腰,便往下縮躺著,舒服蜷躺在半堆高的枕頭山上,高熱的暑氣依舊教人慵懶。

    楚麒也吃完了綠豆湯,同她面對面躺著。

    「你又不是不清楚那兩位太上皇的脾氣,盡量順著她們吧!」

    她沒吭聲,只是抓著他的手指把玩著,過了半晌。

    「我們真的要結婚了嗎?」她的十指和他的交纏。

    「是呀!」這丫頭又在想啥了?

    她把手掌和他的平貼,他的手指很修長,她的則比較短,兩雙手最大的共同點,都很細、很白嫩,一看就知道──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

    「說呀!在想什麼?」他忍不住催道。

    「怎麼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他輕笑。「我也沒有呀!可能是因為我們還沒去拍婚紗照,所以還沒進入狀況吧!哎呀!疼!你怎麼捏人?」

    「你真不是普通的少一根筋,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鏡頭前搔首弄姿,像模特兒一樣的任人擺弄,這樣就叫「結婚」?你不覺得這樣更像在玩家家酒?」浪漫氣氛一掃而空,秦家母老虎復活了。

    他愀然凝著她。「不然你說什麼才叫結婚?」

    「這──」她頓時語塞,笑話!如果她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哪還會如此煩惱?

    鼓著兩頰半晌。「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覺得自己要結婚了。」她站起來,在房間裡踱步。「你知道嗎?我還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根本沒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一個妻子,要持理一個家。」

    他搖頭笑道:「得了!嫁到我家,你只要乖乖做少奶奶就好,家還是我媽在打理,她還是會把你當女兒寵的。」

    她瞪著他。「拜託!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好!」

    他真的不懂了。「這樣哪會不好呀?嫁到我家保證不會有婆媳問題,只會有「母女」問題。」

    「你!」氣死人了,楚麒什麼都好,唯獨對這事,就像沒神經一樣,大條得緊。「我不跟你說了,你自己去想!」

    今天她無法跟他吵,因為尚未釐清頭緒,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她扭頭往窗戶走,在回到自己房間前,她轉過頭瞪著他。

    「你倒是好好想一想,你真的已經準備好做一個丈夫、擔任一家之主?告訴你,別再告訴我,一家之主還是由你爸來當,我可是會立刻解除婚約的,哼!」

    唰!

    楚麒瞪著那扇被關得密不透風的窗,試著透過印花玻璃想知道未來老婆在想什麼?可只是愈看愈模糊,怎麼也看不清……

    唉!抓抓頭,回到書桌前坐下,從底下抓出一袋子的喜帖信封,攤開親朋好友名冊,開始抄寫,寫到一半他停下,牙齒咬住筆桿,手支著下巴。

    結婚啊……

    「你一定是得了婚前恐懼症!」紀嵐春挑出鮪魚肉,沾了哇沙米醬後,放進嘴裡咀嚼。

    「有可能,聽說人到結婚前都會有一點反常。」夏妍羽忙著將食材放進去,並快速撈起熟食,平均分配到每個人的盤子中。

    「你得要趕快克服喔!婚期就快到了。」童秋雅吐出魚刺,小心地將之插進已堆成像堡壘般的蛤蜊殼中間,準備做成一支迷你旗桿,象徵登陸成功,勝利在望。

    「為什麼我們要在夏天吃火鍋呀?」

    霎時,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卡啦、卡啦──蛤蜊殼傾倒的聲音。

    撲通、撲通──過多食物跳下水中的連鎖音效。

    咳、咳──有人被哇沙米嗆到。

    然後──三雙白眼一致丟向同個方向。

    「秦、冬、蓉!」

    冬蓉一臉無辜地回望好友們。「我沒說錯呀!只是不懂為什麼要吃火鍋,現在是夏天耶。」

    嵐春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嫌啥?我室內冷氣開到二十二度,還嫌不夠低溫呀?沒有冬天的感覺嗎?哼!臨時說要到我這邊聚會,我哪來得及準備?可以及時將這些食物清洗乾淨,還熬出一鍋上等的鮭魚骨清湯做湯頭,你就該偷笑了。」

    冬蓉回給她大大的笑容。「不好意思呀!」

    妍羽搖搖頭。「真佩服你,老會天外飛來一筆。」

    秋雅笑道:「就是呀!人家在為你的婚前恐懼症傷腦筋,你卻在關心火鍋問題,唉!被你這一鬧,害我前功盡棄,得重新搶灘了。」說完,又開始堆起蛤蜊殼了。

    她們四人是大學時的好朋友,因為她們名字中各與春、夏、秋、冬四季有關聯,所以她們被稱為四季美女,所住的寢室被稱為「四季宮」,四人個性完全不同,可卻能成為無話不說的交心好友,實在也是難得。

    「婚前恐懼症……」冬蓉失焦地瞪著前方半晌,然後聳聳肩。「可能是吧!」說完後便全神貫注進攻鍋中的食物。

    就這樣?其他三人面面相覷,迅速交換了眼神,這丫頭一向最急於找問題,求解答,對別人的事熱心得很,可一碰到與自身最有關的問題,卻常選擇做縮頭烏龜。

    改變方式!三人沉默卻有志一同地做出了決定。

    秋雅把鍋子裡的蛤蜊全撈進碗中。「小冬,你對楚麒有什麼不滿嗎?」

    「為什麼這樣問?」

    「是不是覺得他與你心目中理想丈夫的模樣和條件不同?」

    冬蓉歪著頭,眉頭微皺。「也沒訂什麼條件,反正從以前就認定他是我老公,我老公就是他那副死德行。」

    「從沒想過別的可能性?」妍羽揚揚眉。

    「有呀!」冬蓉嘴巴咬著筷子。「只是……穿合了的鞋子,再換穿一雙會不習慣。」

    嵐春舀起熱湯吹涼。「你對楚麒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

    冬蓉再度皺眉。「就是那樣呀!有什麼好奇怪?」

    「你可不可以說得具體一點?」妍羽關心地望著她。

    「我們從小認識,一起玩、做什麼事都在一起,跟你們一樣,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對我都很瞭解。我也很清楚知道他的,當然,他跟你們不同的是──」刻意頓了一下。「他有跟我做愛做的事啦!」

    撲通!嘩啦!嗆咳聲再度同時響起。

    「秦──冬──蓉!」已經有人準備拿刀殺人。

    「我開玩笑的!」冬蓉對天花板丟個白眼。「你們反應也太快了,讓我來不及解釋。」

    「你實在是……」妍羽難得的挑高眉毛。

    「會令人極度沮喪、想抓狂……」秋雅瞪著二度崩塌的蛤蜊殼喃喃地說道。

    「欠人揍!」嵐春冷冷瞪著禍首,說出眾人心中此刻所想。

    冬蓉乾笑兩聲。「快吃!快吃!吃飽肚子再說嘛!」在家母老虎,在外紙老虎,在這群好友面前,她就像只小貓一般,嗚!怎麼差那麼多?她默默在心中哀嚎。

    ※※※

    回到家後,客廳正因聚集了楚、秦兩家大老而熱鬧滾滾。

    「丫頭,怎麼那樣晚才回來呀?」秦母說道。

    冬蓉乖巧地先向未來公婆打招呼,才回答母親。「跟小夏她們聚會,一聊起天,就沒完沒了嘛!」唉!那怎能叫聊天,簡直是批鬥大會,她們對於她與楚麒之間的「恩愛情仇」,最後都豎白旗投降,直嚷沒轍。

    「你們這群大學同學感情挺好的,有沒有請她們當你的伴娘?」楚母問道。

    「有呀!」

    「幾個人?」

    「三個全上!」四人中她是第一個結婚的,其他三人當然義不容辭作陪。

    「那有沒有訂下試禮服的日子?」秦母立刻翻開行事歷。

    「有,跟我同一天。」眼睛一溜。「楚麒呢?」在談婚姻大事,準新郎居然不在?

    楚父笑道:「他今晚陪上司去應酬了,晚點才回來。」

    又加班了!有種悶悶的感覺,借口上去洗澡,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客廳則又陷入兩家當前大事──「結婚論」中。

    「「親家母」,我打聽到了,咱們結婚迎娶時可以……」

    關上門,將那份喧鬧擋住。好奇怪!家人們愈熱中,她的反應就愈冷淡,活像事不關己似的,根本一點都不像喜氣洋洋的新娘。

    看向另一扇窗,窗內一片黑暗,近來總到十點、十一點以後,燈才會亮起,他工作真的很忙、很多,忙到已經沒什麼時間見面、談天。

    奇怪!她應該對此大發雷霆,指責他冷落了未婚妻。

    但,她就是無法對他發火。一是,兩人認識太久了,即使好幾天沒說上話,也不會有什麼;二是,看到他每天累得像隻狗似的,即使想發火,也不忍心……

    只是,無法否認,隨著婚期愈接近,她的不安與焦慮也愈發強烈,或許正如嵐春她們所說的,她得了什麼「婚前恐懼症」,而她急需找到某個依附點,陪她一起共度這個難關,毫無疑問地,他就該是這個依附點。

    但──

    前天才稍稍提到一點,他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潑了她好大一桶冷水,這下除非她把自尊全都扔進垃圾桶,要不,她不會再開口對他說什麼了。

    對那即將到來的婚禮,她的恐懼感愈來愈強烈,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拋下這一切──逃婚!

    完了!她抱住頭,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她在怕什麼?

    只因她不懂──為什麼要結婚?

    時機成熟了不是嗎?她和楚麒兩個人在一起夠久了,熟悉到從內到外,無所不知,有什麼理由不該結婚?

    某個長輩曾說過──

    結婚對像第一好是青梅竹馬。

    第二好是同班同學。

    第三好是雙方父母安排相親介紹。

    她對這種「古早說法」不以為然,現代男女誰興這一套?青梅竹馬這碼事也不是說有就有,像現代人工作繁忙,住在層層高樓大廈、公寓中,別說敦親睦鄰了,偶爾能碰上面,搭到同一座電梯,就已是很了不得的事。

    小孩子們一從學校放學,不是上什麼安親班,就是才藝班等等。想構成青梅竹馬的要件,前提除了住在同一個大樓社區中,有相同的時間休閒玩耍,在學校同班之外,放學後更要上同樣的才藝班和安親班。

    所以她和楚麒的狀況已經是難得一見,更別提雙方家庭好得像親人,秦爸和楚爸是大學同學,畢業後考進同一家機關工作,連買房子都要買在一起,簡直是另類連體嬰。

    秦媽和楚媽因為星座、血型、興趣超合得來,交情更似親姊妹一般,所以兩家就像是一家人。

    而她跟楚麒更像是說好似的,兩人前後只差個五天就是同一天誕生在人世間,這樣的巧合,更是讓兩家人直呼有緣!幾乎毫無異議地,就訂下了兒女的婚事,打定主意、要透過聯姻,使兩家真正成為一家人。

    她走到書櫃前坐了下來,抽出一本厚重的相片冊,從小到大的影像記錄,盡搜羅其中。

    就著床頭微黃的燈光,看著每一張照片,仔細一瞧才會發現,她的獨照很少,除了全家福以外,她的身邊總會有個楚麒,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今天,雖說是因她有無限的煩惱主動跑去找嵐春她們,可一談到楚麒,某部分的她就是無法像對其他事一般坦白。

    低頭輕撫兩個小嬰兒眼睛看著鏡頭,嘴對嘴地「碰」著的照片,這是鐵的證明──證實他倆的初吻早在滿週歲時就送給了對方。

    再下面一張照片,是兩歲時,她抓著他的頭髮,他嚎啕大哭的無辜樣。

    再來是三歲時,她背著他站在家門前……

    接下來,幾乎是不同的場景、不同的事件點、不同的姿勢發生在他倆的身上,相同的成長環境和背景,她的人生成長史,就是楚麒的……

    輕輕歎口氣,實在羞於向好友們承認,她對楚麒的佔有慾,有時強到連自己都害怕。

    從小,她便霸著他,只准他跟她玩,只准他與她做朋友,即使是跟一群同齡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亦然,如果他未經過她的同意,敢與其他小朋友玩耍,八歲以前她會打他、K他、弄壞他的玩具,無所不用其極的「報復」。

    上了國小後,情況才開始收斂,因為死要面子的她,受不了其他同學在旁邊笑道:「女生跟男生玩!」

    再加上她「女生朋友」愈來愈多,所以對他只能跟她玩這件事也就沒那麼堅持了,也讓他跟其他「男生朋友」一起玩,她雖然「鴨霸」了一點,可還是懂得什麼叫「公平」。

    她如果跟其他朋友玩一小時,他也能在這段期間跟其他人玩耍,可當她決定要離開那群朋友回家時,他就得立刻離開另外一群人,不管遊戲是否進行得正熱烈……

    回憶到這,她猛地合上相本,不敢再往下翻,過去的記憶就像水滴般,開始從四面八方慢慢彙集過來,而愈想到以前自己曾對楚麒做過的事,就會開始感到心虛、不安,以及……某種自我厭惡。

    就現在成年人的眼光來看,她小時候的那些行為,簡直不是普通的過分,只能用「惡劣」兩個字來形容。

    如果再想下去,一些她曾為了「佔有」楚麒的「惡劣回憶」,將會讓現在的她羞愧得想撞牆自殺。講給朋友聽,她們一定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

    想到她曾做過「最過分」的那件事,整顆心重重收縮了起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別想!

    她膽怯到連想都不敢再想,因為那牽涉到她與楚麒之間的愛情產生與存在。

    啪!對窗內燈光亮起,她立刻抬起頭,楚麒回來了!

    她一喜,正打算爬窗過去時,楚麒已把窗戶打開了。

    「咦?你在呀?怎麼沒開燈?」

    看到他那略帶疲憊的臉,乍見他的喜悅一掃而空,沉下臉來。「剛下班?」

    「是呀!有夠累的,工作好像永遠都做不完。」他拉開領帶,轉過身,毫不避諱的在她面前換起了衣服。

    她趴在窗台,默默注視他一會兒。「你要不要換工作呀?」楚麒大學念資管系,畢業後進了這家遊戲設計公司研發部,這個部門加班頻率之高叫人咋舌,有時候可以忙到好幾天都不回家。

    他轉過頭對她露出無奈的微笑。「現在工作不都是一樣,你別老是叫我換工作嘛!」

    她咬住下唇,不安感再度升起。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可以陪我?這句話卻說不出口。

    「我爸媽還在你家嗎?」他們都很習慣父母「窩」在彼此家中。

    「嗯。」

    「在談啥呀?」

    還能談什麼?她看了他一眼。「我們的婚事。」

    「喔。」

    喔?就一個字?她抱臂環胸,靜待下文,可只見他赤裸著上身,穿著長褲,打開抽屜拿換洗衣物準備走進浴室,途中像想起什麼,又回過頭。

    「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慢慢地搖頭。他笑笑,安心地旋身去洗澡。

    她佇立半晌,木然地抬起手將窗戶關上,然後靠牆滑坐下來,失神望向前方。

    怎麼會沒看出來?

    什麼害怕婚姻的責任?

    什麼對婚姻的未知感到慌亂?

    什麼……

    所有的不安根本都源自一項──

    閉上眼,心重重揪緊了。

    還要自欺多久?

    舉手將擱在桌上的相本拿下,翻到最底頁,相本外皮塑膠套模中夾著一個信封,她將之抽出,緊緊抓在手中。

    打開嗎?

    不!她還是沒勇氣。

    如果……如果當年她沒做出那件超「過分」的事,也許今天的局面將是另一番,也許……說不定「報應」也不會直到現在才來臨。

    可,真的是報應嗎?

    她把臉埋進膝間,閉上眼睛,握緊那未開的信封,一遍遍地,反覆地問自己。

    洗完澡後的楚麒,清爽的坐在床上,習慣性看向對窗,窗門已關上,昏黃燈光微微透出,看來冬蓉應該下樓去跟兩方的爸媽討論婚禮事宜了。

    看了看桌上那疊喜帖信封,抓抓頭髮,還有很多沒寫完呢,現在電腦輸出多方便,但長輩卻嫌不夠慎重。

    輕輕歎息,最近真的忙昏頭,根本無法打理婚事,可不現在一口氣忙完,就不能安心去度蜜月了,所以只有跟家人和未來老婆說聲對不起。

    他打個呵欠,看了看鬧鐘,先睡個十分鐘吧……不!半小時,之後,再去參與討論婚事。

    拉上棉被,躺到床上,不禁發出滿足的歎息,安心閉上眼,很快地便進入了熟睡。

    那晚,秦楚兩家大家長在秦家客廳談得興高采烈,全然沒注意到當事的兩位男女主角沒有參與這場攸關他倆人生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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