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賢發揮她長期訓練下來的盯梢功夫,亦步亦趨的跟在展裴衡身後,保持適當的距離一路跟到底,準備來個甕中捉鱉。
什麼大米蟲,根本是放屁!
三不五時還得客串臥底人員的詠賢別的不會,罵人的髒話倒是學了一籮筐。
她敢打賭,這個姓展的人妖公雞一定是昨晚的死忍者,沒人能有那麼神似的眼睛。要不是她太英明,還真會被他的演技騙了。
別的先不提,就說她的直覺好了,身為國際刑警的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敏銳嗅覺,除了賠命式的追捕腳力之外,能夠先知先覺也是她屢屢立功的利器之一。她敢打賭,姓展的人妖公雞絕對不若表面上溫弱,搞不好還跟那個叫什麼龍蟠的人有關。
昨天晚上她愈想愈覺得不對勁,也愈覺得自己真容易受騙。在這個媲美金庸小說的世界裡,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只是她所碰見的事也未免太怪異了吧,先是逛街逛進個後現代主義的算命店,再來是跑到連鳥都餓到生不出蛋的西晉,並且還莫名其妙丟掉了初吻。這一切的一切都恍若神話般不真實。來到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國家都這麼慘了,如果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國家,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
其它國家?
被這四字春雷打得一愣一愣的詠賢瞬間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差點跟丟了正往荒郊野外走去的展裴衡。
映入眼簾的竹林十分茂密,飄揚於空中的翠綠竹葉也彷彿是漫天飛舞的綠色絲帶,隨著風彈出悠揚的夏之聲。
沙沙的竹葉聲就像一根記憶之繩,引領詠賢攀爬至頂端,重新俯視她的遭遇,或者說是她們的遭遇。
記憶中的吉普賽女郎也擁有同樣的嗓音,低沉沙啞的告訴三位幹勁十足的女警,她們各會有段奇遇。原本她以為那只是幻像、只是胡謅,沒想到卻該死的應驗了。
吉普賽女郎無奈的歎息至今猶在耳際。她似乎提過,會有兩人留在必須留下的地方,只有一人能回來。謎語式的預言曾惹得她和耕竹差點當場掀桌,如今看來,這等於是在告訴她們,三人之中只有一個能回到現代,如果她們也和她一樣掉入過往時空的話。
她掉入了西晉,那麼耕竹和琉音呢?她們會掉入何處?
一波波的疑問隨著她們臨行前提到的出差地點獲得解答。
英國和法國!詠賢不敢置信的搖搖頭,無法想像她們的遭遇以及所掉入的年代。但願她們不會和她一樣倒霉,掉入像西晉這般動亂的時代。阿彌陀佛!
她不禁在心中合十,為夥伴們祈禱。
只不過擔心歸擔心,她還是沒忘記自己跟蹤人妖公雞的目的。她一定要拿到牌簡返回現代,她相信自己必定是那吉普賽女人口中唯一的返回者,天可明鑒,她有多討厭這個時代。那些個自以為是的世族讓她聯想起肚子大到像懷了雙胞胎的丁胖子,若現在突然間蹦出個西晉版丁胖子,她也不會感到意外,畢竟伊籐伸繁都能出現在這裡了,再多個惹人厭的傢伙又何妨?想起丁胖子,她這才又回過神繼續跟蹤。踹下丁胖子的儼然成為她生命中一股重要的力量。她一定要、也一定能拆穿展裴衡的假面具,拿到那塊浮月形牌簡!她對著展裴衡的背影發誓。
被跟蹤得直想仰天長嘯的展裴衡則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怎麼這麼難搞定呀?滿肚子苦水的他無言的詢問上蒼,可惜連上蒼也無法告訴他答案,只好直接變個臉色給他看。
快下雨了,真像他的心情。
愈趨灰暗的天色提醒他時候已經不早,看來為了躲她,不得已又浪費了一天,這同時也意味著聚會之期必須再次更改。他再不想辦法解決,恐怕暫住在他家的俏姑娘很快就會變成一具屍體,兄弟們雖然嘴上不說,但臉上的表情卻寫得一清二楚,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只是這又談何容易?詠賢有他所見過最旺盛的好奇心,不怕威脅又喜歡逞強,連快被人調戲了也不怕,就算是男人都跟她沒得比。
她到底來自何處呢?他再次在心中問。若是尋常女子早嚇昏在木桶之中,絕對不會像她一樣穿著濕衣,腳一踹就往男子的屋裡闖。幸虧他早有準備,否則鐵定被捉個正著。
若是在平時,他倒不介意和她玩玩捉迷藏,糟就糟在近日組織裡有個大計畫需要他去執行,一大票的弟兄全等他一人。比如說剛剛,原本預定要在茶館商討,又因詠賢的緊迫盯人而被迫放棄,為了逃避她的跟蹤,他只好改往郊外走,以免洩了龍蟠的底。此舉讓枯坐在茶館內的兄弟為之氣結,撲滿白粉的面容下均是一雙雙怨毒的眼睛,他立刻知道麻煩大了。
身為龍蟠首領,他原是該解決問題的人,如今卻變成麻煩的根源。他知道自己不該成為兄弟們的困擾,也知道城內那一群流民全靠他們生活,在這非常時刻,實在不宜談兒女私情。
他想,他大概是喜歡上她了,否則也不會處處護著她、讓她。雖說是迫於無奈,但他大可一刀殺了她,省去這一大堆麻煩。
他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呢?或許就從她提起他的衣襟,精力充沛的大喊「牛」開始吧。雖然當時驚愕多過於害怕,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有人從天掉下來可不是天天會發生的事。
糟的是這位天外飛客有著超乎常人的意志力,非拆穿他不可,他該怎麼做?
一拳打昏她,讓她不省人事?
就在他腸枯思竭,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跟在後頭的詠賢反倒先沉不住氣,怒氣沖沖的喝道:「姓展的!」
她的教養絕對有待加強。展裴衡邊在心裡嘀咕邊轉身,不忘做出一個被嚇了一跳的表情。
「Shit……Shit姑娘,你怎麼會在這兒?」他邊用顫抖的聲音問,邊用右手用力揉心口,樣子極為女性化。
別以為來這一套我就會信你!發誓不再落入陷阱的詠賢這回理都不理他的動作,反而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廢話,當然是跟蹤。」她答得理所當然,彷彿這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
「我才想問你來這兒幹啥,該不是要……見某人吧?」她已經仔細想過,就算展裴衡不是昨天的黑衣人,也一定和他有關,也許是表兄、堂弟或什麼的,總之一定有血緣關係,否則不會有那麼相似的眼睛。
「見某人?」展裴衡聽得一頭霧水。他要見的人全在城裡,而且個個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她所謂的「某人」八成是指他自己,也就是昨夜的黑衣人。
幸好她猜錯了方向,要真讓她逮著了線索,屆時恐怕由不得他不殺她。
不過,他不導偏她的方向也不行。不管是展裴衡或黑衣人,都禁不起她的一再追蹤,他必須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然而,突然出現的土匪卻代他回答了這個惱人的問題。
「沒錯!這位有錢的公子哥兒正是要會見本大爺!」
驀地,只見幾個持刀的賊子從濃密的竹林裡蹦出來,帶著哈哈的狂笑聲。「你們……你們要做啥?」尖得像可以將人戳出個洞來的哀號聲直達雲霄,外帶奪眶而出的淚水。
哭的人當然不是詠賢,而是因詠賢在場不得不偽裝的展裴衡。要不是有她礙著,他早送他們去見閻王。
「搶劫。」來的人倒也乾脆,大刀一揮,露出鑄於其上的三個大字「要錢寨」。
「只要留下買路錢,咱們就讓你好過,踹你兩腳就當是利息,意思、意思。」接著又是一陣狂笑。
「那……這位姑娘呢?」雖然很想出手將這笑得像得失心瘋的賊一拳打到黃河去,展裴衡仍不忘發揮他的絕佳演技,邊抖邊發問。
「她可不行。」為首的強盜露出一口黃板牙,滿嘴的口臭熏得詠賢差點當場昏倒。「這娘們的長相雖然奇怪了點,但尚可勉強湊合著用,反正女人嘛,閉上眼睛都是一樣的。」慷慨激昂的言論充滿了男子氣概,聽得眾家兄弟一致點頭,氣煞了詠賢。
什麼她長相奇怪了點?以現代的標準來看,她可是美女耶!他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個性美」?
「呃,兄台,你這麼說未免太粗魯了。」展裴衡仍不忘克盡世族之職,一路風雅到底。「形容一位姑娘家,你不能用--」「讓開,你這個白癡!」居然對一群土匪闊談用詞的大道理,這個人還有沒有常識。
詠賢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展裴衡,雄赳赳氣昂昂的提起搶匪頭子的衣襟,右手一揮便是兩巴掌,打得在場所有人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是幹土匪的。
「你他媽說的是什麼鬼話?什麼叫女人閉上眼睛都是一樣?你有種就立刻脫下褲子,我倒想瞧瞧你的寶貝和平常人有什麼不同。」
現場霎時鴉雀無聲。打死這群土匪,他們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麼囂張的「被害人」,不但不噤聲發抖,還和他們對罵。這……這是什麼世道?
站在一旁的展裴衡雖然很想笑出聲,但他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驚愕過後將是麻煩,他還得想辦法解決呢。
果然,無端被賞了兩巴掌的土匪頭子立刻哇哇大叫。
「你打我?你這個臭婊子居然敢打我!」瞬間只見一排黃板牙又上又下的張合個不停,累壞了所有人的眼睛。「我要告訴我娘……不!我要告訴老大,我要叫老大將你千刀萬剮!」
「你就是老大。」杵在一旁的小嘍囉連忙附耳,提醒他前任老大才於三日前嗝屁,現在他正是老大。
「啊?對哦。」忘了自己莫名其妙當上寨主的土匪頭子立刻恍然大悟,表情也跟著神氣。「碰上本寨主算你們運氣好,咱們要錢寨呢最好商量了,只要給咱們銀子,咱們就放你一條生路。兄弟們,你們說對不對啊?」
「沒錯。」
「寨主說得有理。」
「咱們只要錢。」
「錢錢錢!」
真不愧是最原始的搶錢方式,快速又直接,連用腦也一併省了。自從來到西晉後,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其中又以遇見這些土匪最為爆笑。詠賢無奈的想。
展裴衡可沒有她的好心情。要是讓人知道鼎鼎有名的龍蟠首領居然被這幫土匪搶了,那他的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不過,這群土匪笨則笨矣,倒是提供他一個擺脫詠賢的好時機。他不如將錯就錯,和他們一道回山寨再以龍蟠之名義將她救回,讓她相信展裴衡和龍蟠確實是兩個不同的人。如此一來,他既能繼續扮演文弱公子,又能以龍蟠的身份逗她,何樂而不為呢?心意既定後,他技巧的引導眼前這幾個大笨賊,一心祈禱他們不會笨得不懂得利用機會才好。
「各位大哥,小弟今兒個身上沒帶銀兩,可否容我回府取錢,回頭再孝敬各位?」拜託拜託,可千萬別笨到說好。
「你當老子白癡啊!」為首的山賊還沒笨得徹底,尚懂得營生之道。「放你回去,咱們還能算是搶嗎?不行,你要是不給老子一個交代,休怪咱們刀下無情!」一把把揮舞的大刀說明他們不是光說說而已,必要時真會殺他們。
「那……那你們把我們綁回去好了。敝姓展,是建鄴城裡的世族。」展裴衡自動自發的建議道,期望這群笨賊能懂得他的暗示。
「你白癡呀,居然洩漏自己的身份。」詠賢不可思議的叫道,確定這人若生在二十世紀鐵定活不了,光是「過於誠實」這一項就足以讓他被撕票好幾回。
「沒辦法呀。」展裴衡萬分無奈的看向正架在他倆頸上的大刀,嗲聲嗲氣的提醒她。「你瞧瞧這些刀,咱們不說實話行嗎?」
那倒是。也許他不若她想像中那麼不適合生存於現代,自己反倒該好好檢討才對。這情況若換到現代,持槍的搶匪必會毫不猶豫的點頭,並打昏他們綁回巢穴中。問題是他們人現在在古代,而且還碰上超級大笨賊,不但沒將他們敲昏,反而你看我、我看你的研究起幹嘛綁他們回去這個問題。
「老大,這白面公子說他是世族耶!世族是什麼玩意你知道嗎?」出聲發問的小山賊剛從遙遠的山區出來混,對於展裴衡的身份有些難以理解。
「這……」剛榮升為頭子的黃板牙也是一頭霧水。說穿了他比發問的小山賊強不了多少,頂多知道「小姐」是稱呼有錢人家的女兒,至於「世族」這兩個字,他聽都沒聽過。
「可能是世代養豬的人。」另一個自認為有點學問的山賊不怎麼確定的接口,引來眾山賊的驚歎聲。
「原來是這樣啊!」接著是一陣媲美博浪鼓的發浪,上上下下點得好不熱鬧。養豬?他家幾時變成養豬戶了?被眼前狀況搞得欲哭無淚的展裴衡只能眼茫茫、淚潸潸的看著輪流發表意見的持刀山賊,準備聽聽他們還有什麼更離譜的高論。
「老大,咱們很久沒吃過豬肉了。」一想到久違的肉味,全部的人都忍不住流下口水。
「我知道。」明顯吞嚥的聲音傳遍整座竹林。「至少有一年。」那滋味真是鮮美呀。
「他家養豬耶,真有錢。」
養幾頭豬就算是大戶人家?這些山賊到底打哪來的,邊疆嗎?展裴衡懶得再和他們多費唇舌,只希望他們早點決定,乾乾脆脆將他們綁回去。
一陣嘀咕之後,這群又餓又笨的山賊終於做出結論,興奮的開口問道:
「你家能出多少頭豬贖你和這娘們?」至少是十頭,否則就太不划算。
「很多。」展裴衡乾澀的回答,不敢相信他的身價竟是以豬論。
「成交。」土匪頭子高興的決定道,又是一陣仰天狂笑。
忽地,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是嘩啦啦的傾盆大雨,正巧灌進黃板牙過於興奮的喉嚨中,嗆得他一陣咳。
「老大,你沒事吧?」眾山賊連忙趨前撫拍,關心的不得了,心中十分欣慰他們到底沒跟錯人,做了筆好買賣。
此情此景,讓欲哭無淚的兩人再次嘔得吐血。
一個是外號「頭號女煞星」的勇猛女警,另一個是人人肅然起敬的龍蟠首領,他們居然讓這幫人綁了?
丟人哪!
***
「詠賢姑娘。」
低沉沙啞的音調彷彿是一首小夜曲躍入詠賢的聽覺神經。她困極了,而且頭又痛,就像有一千把槌子猛敲她的頭。
她試著不去理會這個陌生的聲音,一心墜入黑暗中。討厭的是聲音的主人孜孜不倦,似乎不叫醒她不甘心。
「詠賢姑娘。」
同樣迷人的聲音再次飄散在耳際,外帶酥癢的呼吸,輕得就像蟑螂的毛毛腳。
蟑螂?噁心死了!
詠賢下意識的揚手,差點打中正欣賞她睡相的展裴衡。他眼明手快的躲過這一掌,結果她蟑螂沒打到,倒把自己打醒了。
「Shit!」她下意識的開罵,費力和黑暗搏鬥,想盡辦法睜開沉重的眼皮。
一聽見這熟悉的字眼,展裴衡吹了個無聲的口哨。他猜這八成是某種罵人的字眼,而且不太好聽。不過,她都敢教人當場解褲子了,再難聽的字眼也不必太過於驚訝。
「詠賢姑娘。」這回飄遊於她耳際的不再是鼻息,而是冰冷的大手。驟然而降的溫差立刻發揮功效,有效地助詠賢沉重的眼皮一臂之力。她猛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覆著黑布罩的臉和一雙熟悉的眼睛--龍蟠。
不會吧?她眨眨眼,相信這你是自己的錯覺。她依稀記得一被押入破茅屋內就挨了一記棍悶,然後便失去知覺。在昏倒的瞬間,她似乎看見那群笨賊錯愕的臉和人妖公雞驚懼的表情,好似每個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這個無恥小人下的手?
「是你敲昏我的?」一定是的!只有他才會這麼卑鄙。「我敲昏你?」低沉的聲音之下是沙啞的淺笑。可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則一定當場撕下他那張得意的臉。「你的想像力還真豐富。敲昏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你倒是說說看。」
敲昏她對他有什麼好處?
突如其來的問題塞得她啞口無言。敲昏她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她身上的確沒有什麼他想要的東西。
「怎麼沒有!」儘管對方佔盡上風,她仍不甘處於劣勢。「我身上有你想要的……想要的……」真糟糕,她一心只想贏,忘了自個兒壓根就沒有條件可掰。
「想要的?」他故意將疑問句拉低拉長,一雙濃密的眉毛卻相反的抬高,和悶笑聲呵成一氣。「我可不認為你身上那幾兩肉有何迷人之處。」跟著是忽高忽低的掃瞄,氣得詠賢想當場殺了他。
「我說的是我的身份!你不是想知道--」不對,怎麼可以自投羅網。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好險她及時懸崖勒馬,沒讓警界丟太多臉。
「救人。」他仍是一貫讓人氣絕的輕佻。「有不平的地方就有龍蟠。」
說得可真好聽,但她才不信他的鬼話,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她一被綁,他就出現了,這其中的關聯清晰可見,要不然她不會莫名其妙被敲了一記。
「莫非你身上裝有雷達,否則怎麼能那麼快就知道我被綁到哪個地點?」
她再往前挺進,立志非把展裴衡的尾巴掀出來不可。
「雷達?」又是一個新玩意,這更加深展裴衡欲掀開她神秘面紗的決心。
他敢打賭,她必定來自一個奇異的地方,過著迥然不同的生活。他感到十分好奇。
不過,好奇歸好奇,他可沒忘了正事。這裡是他的世界,無論她來自何方,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我猜你口中的雷達大概是某種讓人能找到目標的玩意。」她驚訝的表情說明他猜對了。「但很遺憾的我沒有那玩意,我用的是最古老的方法--跟蹤,就像你做的。」
他若換到現代必定是個優秀的警察,可惜她沒多少惺惺相惜的心情,這人簡直無恥到家。
「你跟蹤我?」一把怒火燃燒於她憤恨的心頭,完全忘了自己也是無恥小人之一。
「這就叫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話你應該聽過吧,詠賢姑娘?」雖無法確定她是從哪兒蹦出來的,但她的教養好像很差,他必須教教她。
「謝謝你的國文解說。」當她是文盲啊,呂氏春秋她背得滾瓜爛熟,尤其最愛丟掉斧頭那一課。「能不能請你也順便解釋一下你跟蹤我的目的?」她倒要看看他想玩什麼遊戲。為何一下是展裴衡,一下是黑衣人。她雖沒有十足把握,但百分之九十九的證據都指向他們是同一個人,除非那百分之一的奇跡出現。不過,就推理的觀點來看,那幾乎不可能發生。
「你自己不是說了嗎,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他故意將最後一句說得十分曖昧,轉移她的注意力。「我認為我們應該趁那幫山賊還沒發現之前先走一步,省得待會兒還得白費力氣。」雖然一拳就可以將他們打到邊疆,但他寧可將那些力氣留給詠賢,她可不好擺平。
被拉著跑的詠賢突然記起某件重要的事,她不能那麼自私一個人溜,而且,這也是個確定自己會不會那麼倒霉碰上百分之一意外的好方法。
「等等!展裴衡怎麼辦?你不救他?」嘿嘿,這下總該洩底了吧。
「你是說那沒用的公子哥兒?」展裴衡文風不動的答道,穩得猶如大廟前的石雕。「我幹嘛救他,他可是個世族,我沒搶他已經算是手下留情。」
狡滑的傢伙!她就不信掀不了他的底。
「可是……」她絞盡腦汁想下一個理由。
「莫非詠賢姑娘喜歡他?」這句問話恍若是顆原子彈,立即達到了效果,炸得詠賢滿臉通紅,也炸掉她的理智。
「誰會喜歡那只人妖公雞!我只是基於道義責任,不能那麼自私一個人跑掉罷了,這有違人權。」
人妖公雞,這算是一種暱稱嗎?公雞二字他尚能理解,但人妖又是啥玩意?
算了,隨她去說好了,只要時時記住她是從天掉下來的,也就不至於嘔得太厲害。
「好吧,我答應你救他。」突然呆掉的表情說明了她暗藏的鬼計,她八成以為他不敢答應。「但要條件交換。你給我想要的,我就幫你救那小子。」
「你想!」她又不是傻瓜,搞不好她一旦說出口,他就立刻宰了她。好歹她也是個警察,怎麼可以條件交換敗壞風紀。
「原來你所謂的道義不過爾爾嘛,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他悶笑,早料定她不可能答應。
「別想用激將法,我才不會上當。」大不了先想辦法脫身再回頭救他,她就不信憑她的聰明才智,會鬥不垮那幾個笨賊。
「哦?」她的表情、態度仍是一貫的神氣,教展裴衡忍不住想逗逗她。
「詠賢姑娘,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種能逼人吐實的藥,凡是服下藥的人會忍不住說真話?」一個白色藥包倏地跟著出現,隨著它的主人步步逼近,嚇得詠賢花容失色。
「你……你不要過來。」其它媽的,這是什麼混帳年代,居然出產這種鬼東西。「你確定嗎,詠賢姑娘?」一晃眼間,原本還優閒抱胸的人就來到她眼前,帶給她無限壓力。「我記得上回你還巴不得我靠近一點、再近一點,難道你忘了?」
他不提醒好,一提醒她就有氣。在二十世紀叱吒風雲的她居然落到這種局面,不但被戲弄還節節敗退。這個時候她真懷念她的手槍,只要一槍在手,不怕他不成蜂窩。重點是此刻她不但沒槍,更沒膽。自從上次領教過他的點穴功夫,她便聞「江湖」色變。她發誓待她拿到牌簡返回現代後,一定將房裡的武俠小說統統燒掉,以免再想起這場噩夢。
「你這卑鄙的小人。」她除了耍嘴皮子以外別無他法。「除了拿藥散嚇我之外,就沒有其它方法了嗎?」說歸說,她還真怕他一把撐住她的下顎,硬要她把藥吞了。
「我懂了,原來你喜歡比較刺激一點的方式。」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抄起她,「我想,除了逼你吃藥之外,還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在說這話的同時,他的身體亦跟著騰空而起。
「你……你又想幹嘛?」這男人是吃了大力丸嗎?怎麼隨手一撈就當她沒重量似的輕鬆愜意,彷彿她四十多公斤的體重一點也不算什麼。
「我希望你沒有懼高症,詠賢姑娘。」濃眉之下是促狹的眼神,看得她一陣心慌。「因為我發現另一種更有趣的逼供方式,或許到時你就願意開口。」
接下來的時間,只能用「緊張刺激」四個字來形容。
詠賢頭一次發現月夜竟是如此美麗。斜映在月色中的樹影和微拂的夏風吹得枝頭上的葉子沙沙作響,騰空躍起的身體和月行的速度幾成一線,恍若狡免遊走於錯縱的樹林之間。
此情此景,猶如電影動畫一般迷人心醉。詠賢被這超乎想像之外的美景迷住了,根本忘了自己是人家的階下囚,直到自己像只無家可歸的野貓被丟到一處高聳的樹上為止。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詠賢姑娘?」卑鄙的綁架者像只黑豹般穩穩的蹲在大枝幹上,睥倪的看向手忙腳亂的肉票。乖乖,她到底有沒有常識啊,樹枝已經夠細了,她這麼亂搞,不把自己弄下樹去才怪。
「休想。」儘管已經快像只倒吊的蝙蝠,詠賢的嘴巴仍不肯放鬆。「就這麼一點高度,本小姐才不怕。」頂多像塊年糕啪一聲落地,沒什麼了不起。
「是嗎?」這小妮子的嘴還真硬哪,看來不給她一點教訓不行。「那麼再高一點如何?」猛地一句,未能站穩的身軀立刻像只剛卡好位的風箏,往上又攀一級。
這下她再也不敢說自己一點也不怕了。現在他們離地面足足有一層樓高,除非她想自殺,否則摔下去必死無疑。
「願意說了嗎?詠賢姑娘。」無恥的綁匪再次囂張,詠賢的嘴巴亦愈趨倔強。
「不說。」大丈夫寧死不屈。
「我勸你最好是說。」咻一聲,他又升高了一些。
「我死也不說。」她乾脆閉上眼睛,這天殺的小人當真捉住了她的弱點,她除了老鼠之外,最怕的就是高度。
「好吧。」他投降,跟她相處至今,她能倔強到什麼程度,他心知肚明。
既然用硬的不行,只好改用別的方式。
他拿出藏在腰帶裡的牌簡左搖右晃,浮月的光芒立刻吸引住詠賢的目光,和足以灌溉農田的口水。
「想不想要這個?」他拿胡蘿蔔釣她,小兔子果真上當。
「給我!」一看見回家的關鍵,詠賢體內的反射神經立刻自動運作,整個人撲向展裴衡,差點踏空掉下樹去,幸好他及時扶住她。
「別太熱情了,詠賢姑娘。」黑布罩下是氣死人的笑聲和濃濃的調侃。
「即使我體力再好,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什麼好表現。我可不想你的初夜是倒吊在樹上進行的。」他敢斷定她必定未經人事,搞不好上一次還是她的初吻哩。「混帳!」困窘得熱血沸騰的詠賢馬上拿出她頭號女煞星的實力,兩手握住他的手肘準備來個擒拿手,將他摔到月球去。
可惜,她忘了這是個不屬於她的年代,在二十世紀呼風喚雨的絕招看在武林高手的眼裡只不過是彫蟲小技,他一下子就閃過去了,順帶拐了她一記,讓她再次安安穩穩的待在他的臂彎中。
「我不是才剛說過嗎?」緊圈住她細腰的手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道,和他溫和戲謔的語氣正好相反。「要怎麼樣以後任憑差遣,但千萬別要我向這種高難度挑戰,我怕這脆弱的樹枝承受不起我倆的重量。」接著又是一陣不正經的笑聲,笑得她牙癢癢的。
看著好了,等我拿到牌簡回到現代,一定翻出你的族譜,操你祖宗十八代!
她發誓。
氣得只差當場吐血的詠賢真想一頭撞死以免丟盡警界的臉,卻又在不經意間瞄到他手上的牌簡。
算了,既然文明的方式行不通,她只好改用她最痛恨的方法──談判。天曉得她多恨向惡勢力屈服,以前的談判技巧課她一堂也沒上過,全讓她蹺光了。
在她的字典裡只有「全力追捕、永不妥協」八個字,沒想到居然會墮落到西晉來破戒,算她認栽。
「要怎樣你才肯把牌簡給我?」她盡量和氣的說,努力讓自個兒的頭不冒煙。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這塊牌簡?」他反問,同時放開她保持距離,以免待會兒莫名其妙丟了東西。
「因為這是我回家的關鍵。」她豁出去了,決定改用懷柔政策,或許可以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敲昏他取得那塊牌簡。
「家?你不是住在姓展的那兒嗎?」他挑起一雙濃密的眉毛,設法讓她相信他們是不同人。
「那只是暫住。」她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繼而轉頭望向黃澄澄的月亮。同樣美麗的月色勾起她的思鄉情懷,她真的好想念台灣,好想念二十世紀。「我來自一個和你們不同的地方,那裡才是我的家。」那兒有舒適的一切,而且至少她懂得如何生存,不會像現在這般無所適從。
「說說看。」展裴衡被她難得的愁緒感染,欲探索她的感情世界。「你的地方和這裡有什麼不同?」什麼不同?一切都不同!那兒有著高科技、高文明的產物。計算機國際網絡遍佈全球,需要什麼信息,按一下鈕便暢行無阻,更別提生活中必備的水電。
但她要如何同一個古人說這些?恐怕等她解釋到進棺材他也不會懂。
可是,他的眼神好真誠,彷彿真的想瞭解她的世界。說說又何妨呢?她決定,反正她也沒有一個可聊天的對象,展裴衡那傢伙除了化妝之外什麼也不懂,也從不問她的身世,只當她是個不幸撿到的包袱。
她從來就不是個習慣封閉自己的人,也不打算搬到西晉來破例。現在有人自願聽她吐苦水,不好好把握就可惜了。
「有很大的不同,一時也說不清楚。」詠賢決定省略那些難以解釋的部分,只講重點。「最大的不同是,在我的世界裡,我是個有用的人,有自己的工作,也清楚自己的人生目標,不會像現在一樣成天無所事事,像個廢人似的。」這是她最不能適應的一點,她一向認為要活就要動,一個人最需要的就工作,至少透過工作,她能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
工作?這倒是個有意思的講法。展裴衡從沒想過她居然有工作,也需要工作,一般婦女大都在家把持家務。不過,他忘了她來自另一個地方,或許還是一個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你的世界裡,你都做些什麼?」在發問的同時,他亦挑了個好位置坐下,兩人就這麼聊起天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高高的樹影上坐著兩個同樣寂寞的影子,夜也顯得份外寧靜。
一提到她的專業領域,她的精神立刻振奮起來,眼睛也跟著閃閃發光。
「我是個國際刑警。」她說得好不得意,帶笑的臉龐使她的臉瞬間光亮起來。
「什麼是國際刑警?」展裴衡輕輕的反問,愛極了她的笑靨。她應該常常笑的,而不是整天凶巴巴。
對哦,她忘了這是個現代名詞,古人根本聽不懂。「就是……」她試著搜尋他能聽得懂的字眼,用力想了半天。
「就是女捕快。」應該是這個說法沒錯吧,她不敢確定,但他恍然大悟的反應告訴她Bingo,她用對詞了。
「難怪。」他悶笑,腦中的疑問立即獲得解答。這說明了她為什麼行事魯莽又充滿正義感。
「我想你一定愛極了你的工作。」這不難想像,光從她追賊的猛勁便可瞧出端倪。
「當然,我是個好警察。」他帶笑的眼神讓她無法確定他究竟是在笑她或是肯定她,她只好再補上一句,「最好的。」可惡,他幹嘛笑得這麼賊啊。雖看不見他的全貌,但隔著黑布的嘴唇線條分明,八成笑到耳根子。
「我真羨慕你。」他幽幽的歎氣,轉頭看著月夜的側臉看起來份外寂寞。
「你不喜歡你的工作嗎?」她好奇的發問,龍蟠的大名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怎麼會?」他有些驚訝。他從沒想過喜歡與否這個問題,從組織龍蟠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認定這是個終生之職。
「可是,你的眼神好寂寞。」這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詠賢從沒想過自己有這麼羅曼蒂克又溫柔的一天。真見鬼了,一定是因為夜色的關係。
聽說月圓之夜最容易使人行為失常,她是凡人,當然也無法免俗。
她安慰自己,把一切過失都推給月亮,不肯承認自己會如此失常是因為黑衣人的關係。
對展裴衡來說,他會覺得驚訝不只是因為詠賢難得的溫柔,更是因為她話中的真實。
他的眼神很寂寞?或許是吧,身為一個不肯妥協的世族原本就是寂寞的。
他可以像其它世族子弟一樣盡情揮霍,可是他偏不,執意選擇背道而馳,這使得他的正義之路走來格外辛苦,也份外寂寞。雖說組織裡有許多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但畢竟皆來自於嬌生慣養的家庭,有時光為了分派工作就得費上好些工夫,更別提時時相左的意見,常常吵得他的脾氣大發,不吼都不行。
他不喜歡他的工作嗎?答案是「有時候」。大部分的時間,他喜歡幫助人的感覺,只有在夜深人靜,卸下面具的剎那憎恨必須偽裝的無力感。他多希望能有人瞭解他的痛苦,更希望能有個伴,一個和他一樣充滿正義感,一樣對世間不平感到失望的伴侶。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詠賢卻突然從天而降,難道這是上天給他的啟示,告訴他,她正是他的另一半?
展裴衡看著她,腦中不斷的思索著這個可能性。他不介意她的舉止粗魯,教養欠佳,和那一些莫名其妙的髒話,更不想管她從哪裡來。只要她願意留下,他就有把握能說服她這裡還有更重要的使命等地完成,而且生活保證精采刺激,比她的工作更有看頭。
問題是,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留下來?也許答案就在那塊牌簡。她曾說過那塊牌簡是她回家的關鍵,換句話說,死也不能讓她拿到他的牌簡。就這麼決定!
「喂,你幹嘛半天不說話?」其實真正覺得不自在的人是她,從小到大沒放低過幾次音量的詠賢全身就像被針刺似的坐立難安,尤其他那雙眼睛又要命的盯著她看。
「詠賢姑娘,你的世界裡有戰爭和流民嗎?」他換個話題,藉以轉移她腦中的思緒,最好是忘了牌簡的事。
「戰爭和流民?」她愣了一下,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她曾看過的新聞報導。
中東的衡突和非洲國家的內戰,在在說明了戰爭的可怕。
原來她所處的世界也一樣到處充滿了戰爭,只是她比較幸運生在台灣罷了。
這麼說來,西晉其實就是二十世紀的縮影,不同的種族,卻有相同的紛爭。
「有,我的世界裡也有戰爭和流民。」直到這剎那,她才能瞭解到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唾棄這個時代,因為無論社會再怎麼進步,科學是如何昌明,人的貪婪卻永遠不變,即使繁盛如二十世紀,生活在衣食無虞的年代都這樣了,更何況是在物質缺乏的西晉?
「我想也是。」他瞭解的點點頭,一點也不意外人類的貪婪。「你曾想過要如何改變現況嗎?」她搖頭。她唯一想過的事就是捉到蕭武雄立大功,然後將丁胖子一勞永逸的解決掉。
「我想過。」展裴衡歎口氣。隔著黑布罩的溫熱氣息幾乎感染了她。「也許你會嘲笑我的作法,認為我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現狀。搶劫世族並非長久之計,排山倒海而來的流民更不是憑一己之力就能解決的問題,但我不知道除了如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他已經做得夠多了,相比之下自己才像廢物。看著他的側臉,詠賢瞬間覺得無地自容。她只會一味的說大話、事功勞,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相比之下,他的無私教人汗顏。
「我才不會嘲弄你,我個人認為你已經很了不起了。有許多事並非說改就能改,尤其是朝廷的事。」
一個驚訝又打趣的眼神倏地瞟過來,瞟得她一陣臉紅。
「我是說真的!」她快氣翻了。她可是很難得才會讚美人耶,憑她自戀的傾向,這已經算是破天荒。
「我相信。」展裴衡再一次悶笑,有些受寵若驚。她真的很有活力,難怪能做好女捕快的工作。「詠賢姑娘,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不要回去了?」他知道這是在冒險,但他真的無法忍住不問,他好想知道她的心意。
「沒想過。」她毫不猶豫的拒絕。「我絕對不想留在這個鬼地方,光想到貞節牌坊就足以令我倒盡胃口。」什麼鬼嘛,光憑那幾塊石頭就想綁住一個女人的一生?青春寶貴耶,怎麼可以只為了留個「貞節」的名聲眼睜睜地斷送一生的幸福?
貞節牌坊?這又是另一種新玩意嗎?
「貞節牌坊有什麼不對嗎?」他忍不住好奇。
「大大的不對。」猛然間,詠賢又恢復成超級女羅剎,剛剛的溫柔全跑光了。「你想想,要一個女人守幾十年寡是多麼可怕的事?若是她幸運養了個好兒子還有點指望,若是不幸養到一個孽子,豈不是自白浪費了寶貴的光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沒人養已經夠可憐了,還得扛大背小,守身如玉,就這樣過了一生。沒有男人照顧,也無法享受性愛的樂趣,那她還活著做什麼?不如抱著那些石頭加入祖先的行列算了。」所以說還是生活在二十世紀來得快意些。
他還是頭一次聽人把「貞節」二字批評成這副德行。
強忍住大笑的衝動,展裴衡提出下一個疑問,他相信答案必然精采。
「那麼詠賢姑娘的建議是……」
「砸爛它!」她早想這麼做了。以往每次出任務看到這類古跡都會忍不住手癢,要不是礙於法律,她早趁著夜深人靜開推土機撞它個稀巴爛。
聽到這裡,他再也忍不住笑意,放聲大笑,笑聲迴盪在偌大的樹林中,和沙沙的樹葉聲譜成一篇生動的樂章。
「笑什麼?我可是認真的!」被笑得火大又尷尬的詠賢霎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掄起拳頭就想送給他一個黑眼圈,未料會踏空,險些跌下樹梢,正好稱了展裴衡的心。
「又急著投懷送抱啊?」及時摟住她的大手不安分的往上輕移,差點移出她的心臟病。「我不是強調過,在這種地方很難進行你想做的事,怎麼你對我的能力這麼有信心?」
賊兮兮的眼神就和往她胸前爬去的大手一樣可憎,氣得無處可逃的詠賢只想放聲尖叫,順便痛捶自己無用的大腦。
這人是魔鬼,她卻還對他的義行感動不已,真蠢斃了。
「誰對你有有信心……啊,是牌簡!」話還沒說完,冷不防又讓她瞧見那塊牌簡。她連忙伸手想奪過她的回家之路,未料它的擁有者動作比她更快,及時點住她的昏穴,迫使她連同好不容易到手的浮月一起落入黑暗中。
「對不起,詠賢姑娘。」他拿起她手中的牌簡,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個輕盈的吻,打橫抱起她飛下樹梢。「這塊牌簡還不能給你。」而且或許永遠也不會給。展裴衡默默在心中加上一句,握緊手中的牌簡和懷中的人兒消失在冰涼的夜色中。
過了今晚,明天又將是個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