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傢伙,你再說下去,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夢境中的詠賢磨利了她的指甲,調整好她的十指關節,發誓他要是再敢說出輕佻的話,非打到他爹娘都認不出是他為止,最低限度也要掐得他無法呼吸。
她屏息以待。
「別太熱情了,詠賢姑娘,我可不想你的初夜是倒吊在樹上進行的。」
厚顏無恥的話語果然如同她預料中落下。她立刻伸出早早預藏好的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去死吧!她邊掐邊罵,罵得好不暢快。竟敢奪走我的初吻,又在樹上戲弄我,看我不把你掐死才怪。
睡夢中的詠賢愈掐愈得意,也愈掐愈用力,絲毫沒察覺頻頻的哀叫聲。
「Shi…Shi…Shit姑娘。」被掐得快斷氣的小白臉瞬時轉紅。
她再掐下去,他脖子就要斷啦。
詠賢好不容易報一箭之仇,掐得可愉快了。難得有這個機會,不多掐點怎麼划得來。
「Shi……Shit……Shit姑娘——」不想就這麼死去的展裴衡只好釋放出自他落地以來最淒厲的尖叫,以免自己平白無故身亡。每回叫醒她都得冒丟掉生命的危險,上次是打人,這回是掐脖子,他是招誰惹誰了?
「你他媽的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咦,是你?」正掐得盡興的詠賢瞠大一雙銅鈴般的眼,佈滿紅絲的眼球看起來就像只縱慾過度的黑猩猩,由此可看出她的狠勁。
「是我。」好不容易才奪回呼吸權的展裴衡滿懷感激的盯著她的雙手,懷疑她那些戰績都是像這樣掐出來的成果。他八成是有自虐傾向才會喜歡她,唉。
是人妖公雞,怎麼會?
剛從夢境裡醒來的詠賢一時還搞不清狀況,面對展裴衡飽受驚嚇的眼睛和漲紅的臉色也無法做出該有的反應,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明明記得自己正和那無恥的小偷大戰三百回合,掐得神清氣爽,神采飛揚,怎麼一晃眼間該殺的對象就這麼平空消失,換了一張同樣欠掐的臉?
看著她突爆的眼球和難以理解的表情,展裴衡真想大笑。若此刻他是以龍蟠的身份出現,早抱著她親她好幾回了,只可惜他現在的身份是展裴衡——一個溫弱的世族子弟,所能做的只是不斷驚叫和喘息。而他也盡力表現出以上兩點,但求能拐走她的疑慮,不再時時刻刻跟蹤他。
「我們……回來了?」她愣愣的觀察四周,發現自己的所在地和平日一樣,仍是展氏大宅的客房。而且原本應該還待在破山寨的白面公子也像平常一樣,小心翼翼揪著心口同她說話,彷彿她會吃了他一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她會莫名其妙回到展宅?難道這一切都是夢?可是,那也不對啊……
「是啊,咱們回來了!」展裴衡毫不猶豫放聲尖叫,生怕她左想右想,決定把昨日發生過的事當成一場夢,將他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機會破壞掉。
「幸好那無恥的夜賊還懂得一點羞恥,知道見死不救會壞了龍蟠的名聲,才勉強將我救回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漫漫長夜呢!」他繼續賣力演出,想盡辦法讓她相信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真該瞧瞧那間破屋子,可怕呀!又是蟑螂又是蜘蛛又是老鼠,簡直比豬圈還髒。再看看那片屋頂,嚇人哪!滿目瘡痍,破得活像張漁網,害得我昨晚躲雨還得靠邊站,而且還沒有床。」
當他是住客棧啊,還想要床?
頭痛欲裂的詠賢抱著快被吵成兩半的腦袋起身,恨不得將被子塞進展裴衡叨絮不休的嘴裡。這個沒常識的破病公子吵則吵矣,但至少告訴了她些事。
昨天的事不是夢,她是真的被綁了,也真的遇見了龍蟠。這麼說來,她被調戲的事也是真的囉?
可惡!一想起昨天的敗戰,她就一肚子氣。沒想到人稱「頭頭女煞星」的她竟會落到無力反抗的下場,乾脆改叫「頭號大笨蛋」算了。
正當她想好好詛咒他一千回時,耳邊傳來的嘮叨立即讓她打消了意念,順帶換上一張可媲美女羅剎的臉。
「人一倒霉啊,打個噴嚏都會遭殃。」愛面族的破病公子邊說邊自袍內掏出一面小銅鏡,百般心疼的照料他那張比死人還白的臉,嘴裡發出嘖嘖的惋惜聲。「瞧瞧我這張臉,一天沒睡飽就出現黑眼眶,心疼啊!」接著他又掏出一支小毛刷,拚命刷他那對已經夠翹的睫毛,彷彿非把它們刷到天邊才甘心。
「更倒霉的是,我居然被一個沒品、沒水準,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夜賊救了,這要是傳了出去,笑都被笑死!」尖拔的聲音恍若是火災現場擴音器中的驚叫聲。
「被龍蟠救很丟臉嗎?」本來就很想殺他的詠賢這下更是火大,提起他的衣襟,對準他的耳朵劈頭又是一陣罵。「你懂不懂什麼叫『忘恩負義』?人家肯去救你,說穿了還是衝著我的面子你知不知道?你竟然還敢說什麼丟臉之類的屁話,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氣死人了,居然還得回到古代來教導做人的道理,這算是那門子差事?
「Shit姑娘所言甚是。」被吼得耳朵發炎的展裴衡立即點頭,以避過她下一波攻擊。
「知道就好。」詠賢點頭,打算鬆掉快將他勒斃的手放他一條生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還有救。
「可是,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怎麼你老是動不動就勒著我的頸子罵我、打我,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時常被屈打成招的可憐蟲露出一臉哀戚,淚眼汪汪的抗議。
對啊,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畢竟要不是他收留她,或許她早已迷失在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年代,就算不餓死也會迷惘無聊而死,哪能像現在這般有精神,吼得比在二十世紀時還大聲。
「呃……」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他的批評如此感冒。按理說,能有人削削她的死對頭,她應該覺得快樂才對,可是……可是她就是很不爽就對了,哪來那麼多原因。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多看點『公民與道德』準沒錯。若是找不到再通知我,我叫人從二十世紀寄來給你。」困窘不已的詠賢丟下這句話就往外衝,壓根忘了這是她的房間。
公民與道德?聽起來像是一本書的名字。二十世紀又是啥玩意,是一個地方的名稱嗎?
滿腦子疑問的展裴衡吁了一口氣,疲憊不已的癱在床上。
總算過關了!他悶悶的想,不知道該對這樣的結果抱持何種態度。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根本希望能將事情攤開,讓一切明朗化,但他知道那是在冒險——冒失去她的險。她若是知道他就是龍蟠,八成不會聽他解釋,拿了他的牌簡轉身就走,而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煩哪。
頭痛程度不下於詠賢的展裴衡愣愣的注視屋內的橫樑,唯獨慶幸至少龍蟠又能再出來行走。他確信昨日的舉動已成功化解詠賢的懷疑。換句話說,從此以後,他的身後再也沒有小跟班。
這大概是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
煩死人了!
詠賢坐也不是,站也不妥,來回踱步。煩燥的步伐踏得震天價響,連地都快被她踏穿了。
沒想到她的一世英名全栽在「過於笨拙」上頭。一想起龍蟠她就一肚子氣,連帶著把和他有一雙神似眼睛的展裴衡罵得狗血淋頭,搞得他一見她便蹺頭。
所以,現在就算是想罵人,也找不到對像啦!自從被龍蟠救回來的那一日起,她便放棄跟監,倒不是說她想相信他們是不同人,而是他們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訓練人妖公雞將近三個月,他仍連一桶水都提不起來,更何況是飛簷走壁?
除非月亮倒著繞地球,否則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
說到月亮,她的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出龍蟠那對清澈的瞳眸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連帶著心跳加速,血液沸騰不止。
她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有男子氣概,不但能單打獨鬥,又能自由騁馳於樹影之間,而且還像大鷹一般展翅,帶她飛越一棵又一棵的大樹,盡情瀏覽月夜的繽紛……
可惡,她又發花癡了嗎?
詠賢被腦中的思緒驚擾不已,只想狠狠打自己一拳,整個人羞愧得幾乎遁地。
她一定是日子過得太無聊,才會沒事想起那個下流的採花賊。不行,她得找些事做!
詠賢狠狠的搖了搖頭,試圖將腦中的影像搖出大腦,發現一點用也沒有以後,她乾脆大步一跨,像道急驚風似的蕩出展宅,溜到建鄴街頭透透氣。
街上人群熙攘,十分熱鬧。店家林立,大街兩旁的攤販不斷地叫賣,其中摻雜了一些同樣高分貝的乞討聲,和攤販們的喊叫聲不分上下。這是建鄴城的每一天,也是整個西晉的縮影。
詠賢忍不住歎息。她真希望自己有魔法,能夠變出一大堆食物或黃金,如此一來,這些貧苦的百姓就不怕沒人救濟,不愁沒有飯吃。可惜她不是摩西,無法分開紅海帶領這些流民走出飢餓,事實上,她連自己都快救不了,哪來能力幫助他們?
「大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大爺,求您賞口飯吃……」
此起彼落的乞討聲充斥於她的耳際。她難過得閉上眼,忍住悲憤的情緒,試著不去理會處處可見的悲傷和一雙雙捧著破碗的手。那其中有許多人骨瘦如柴,更多是五歲不到的小孩,面黃肌瘦,暗黃的眼中隱隱透露出悲哀和渴望,透露著有這一餐下餐不知在哪裡的無奈。
夠了!這一切都夠了,讓我回去吧,我求求你!
再也忍不住淚水的詠賢像具木偶一般穿越一雙又一雙的枯手,眼神呆滯的祈求上蒼。如果這是上天處罰她過於驕縱的方式,那麼請到此為止吧。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認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直到這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麼自大可笑。她所擁有的一切在這兒只不過是個笑話,她甚至無法保護自己,要不是有展裴衡收留,或許她老早餓死,或像他們一樣露宿街頭,過著乞討的生活。
難道這世上沒有正義嗎?她不懂,為什麼同樣身為人,世族與平民之間卻有如天壤之別。為何人必須藉由身上流的血液來決定生活方式,而無法憑自己的努力過活?
「走開,你敢擋大爺的路,小心我一腳踹死你!」
一個粗啞的吼叫聲打斷她的思緒。她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不期然的看到一個滿臉白粉,嘴翹得半天高的公子哥兒,惡聲惡氣的對一個老翁說話。
「我走、我走,別踢我。」年事已高的白髮老人連忙收拾眼前的破碗,極端困難的起身。「還不快滾!」穿著華麗的公子哥兒提起右腳,正準備將老翁踢走,未料會遭到另一條同樣不客氣的腿,對準他的脛骨狠狠地踢下去。
「去你媽的,你是瞎了眼還是腐了腿?」踢得粉面公子哎哎叫的詠賢順便送給他幾巴掌,打得他兩眼昏花,還以為自個兒碰上鬼了。
「一條大街寬得跟黃河似的你偏不走,硬是要走到街旁欺侮老人家,擺明了欠扁!」接著又是一陣亂掌,打得粉面公子的臉腫得像發糕。
周圍的人都呆了,被打得快看不清五官的公子哥兒也呆了,只剩下一雙細長的小眼看人,似乎還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他終於清醒,圍觀的人潮也跟著竊竊私語起來。
「你你你……」被打腫了臉的公子哥兒全身顫抖,一根粗短的手指上上下下抖個不停,眼看著就要淚灑衣襟。「你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嗎?居然敢打我!」
「不知道,誰管你是什麼東西。」詠賢回答得理所當然,兩手互相搓了搓,根本不把他的叫囂當一回事。
「我是陳皓新的大公子,怕了吧?」頗有幾斤肥肉的粉面公子神氣的亮出他老爹的名號,預料這個不知死活的心丫頭必定馬上跪地求饒。
「誰是陳皓新?聽都沒聽過。」詠賢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涼涼的看著氣得跳腳的肥肚皮。他漲紅了臉,詠賢真怕他會氣得腦溢血,她記得這在古代算是絕症,救不活的。
「你……你這娘們分明欠揍!」不絕於耳的偷笑聲比催情劑還有效,立刻激起肥肚皮的自尊心。他要是不給她一點教訓,往後怎麼在建鄴城裡混!
「想打架就放馬過來,別囉哩囉唆,像只老母雞。」詠賢不耐煩的下戰帖,眼神充滿不屑。奇怪,怎麼這個年代的男人都不乾脆,連要綁人、打人還得先叫囂個半天,不怕對方跑掉嗎?
「好,老子就讓你瞧瞧何謂真功夫。」在眾人的注目下,肥肚公子只得硬著頭皮掄起拳頭。他就不信他一個大男人會打不過一個臭娘們。詠賢打了一個大呵欠,輕蔑的朝他勾了勾食指,算準了他一定會怒火攻心,奮勇向前。她呢,則等著他自動送死,隨便賞他一拳即可。
誰也沒料到豪氣干雲的陳家公子才跨出一步就教自個兒腳下的長袍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眾人再也忍不住笑意,一個個全笑了出來,笑聲響徹雲霄。
「你們這群笨蛋還愣在那裡做啥?還不給我上!」原本想一展威風的陳大公子困窘的吼叫,四個凶神惡煞的人便從圍觀的人群中殺出,朝詠賢一步一步靠近。「外面在吵什麼?」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密商的龍蟠成員被茶樓外忽笑忽鬧的叫囂聲吵得連說話聲都聽不見,索性停下來看看外頭究竟在鬧些什麼。
「有人找碴。」許重仁吹了個長長的口哨,滿臉笑意的看著茶樓正下方的陣仗。「這不正是咱們的陳大公子嗎?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
眾兄弟聽到最後這一句話不禁都眉開眼笑。陳家正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今兒個聚會的目的就是要確定何時下手。被害人倒涼快,當街欺侮起人來了。
「這位姑娘可真辣呀,連著就是幾個巴掌,打得好哇!」
眾人的嘴咧更開了。陳家平日仗勢欺人,尤其是陳大公子,更是專以欺侮老弱婦孺為樂。
「哎呀,不好。」許重仁話鋒一轉,語氣立刻緊張起來。「這位姑娘麻煩大了,陳家那豬玀果真派出家中的護衛,我看她這回在劫難逃……咦,這姑娘不正是展兄家中的貴客嗎,怎麼搞的惹上陳大肥子啦?」
詠賢?!
原本還跟著大夥一起笑的展裴衡這會兒再也笑不出來,茶樓底下的對峙差點奪去他的呼吸,掏空他整個胃。這個沒腦子的笨蛋!
恨不得立即飛身下樓的展裴衡總算還有點理智,匆匆忙忙的自一個大箱子中取出一套全黑的衣服和面罩,隨便拿起一塊碎布胡亂抹了抹臉將白粉抹去,邊換上衣服邊祈禱。他真怕來不及救她,天曉得那四個人的武功雖然不算頂好,但要殺她卻綽綽有餘。
她怎麼會跑出來?為何就不能乖乖待在府邸中不要亂跑?
他急急忙忙覆上面罩衝下樓去,趕在大刀揮向詠賢之前帶走她,俐落的動作換來一陣陣的驚歎和倏然放大的瞳孔。
「是龍蟠!」
震天價響的喊叫聲傳遍大街小巷,一時之間好不熱鬧。被莫名其妙劫走仇家的陳大公子氣得當街跳腳,而等著領賞金的各路人馬聞聲而至,到處充滿尋找龍蟠的叫囂聲。
「在哪裡、在哪裡?」
「龍蟠人呢?」
總是慢人一步的官差也不甘示弱的跟人參一腳,頃刻間整條大街人聲鼎沸,比市集還熱鬧。
「這下可好,從不在白天出現的龍蟠自動露餡了,這不樂壞等著領賞金的人才怪。」許重仁無奈的搖搖頭,對於展裴衡衝動的行徑歎息不已。
魏豈詳也覺得事態嚴重,緊蹙起一雙濃密的眉毛,眼中射出精光,腦中不停地思考。
「依魏兄看,咱們該不該解決那位姑娘?」雖不忍,但留著她著實是個害處。
「先不要急。」魏豈詳見狀阻止,「先看看情形再作打算,非到必要時千萬不要動手。」畢竟他們是正義組織,沒理由去殺一個無辜的人。「就依魏兄的意思。」眾兄弟齊點頭,他們也不想濫殺無辜。
語罷,眾人一陣沉默,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茶樓下的一片混亂,各懷心事,焦點全對準他們的首領展裴衡。
***
展裴衡心裡不好受,他怎麼知道她會突然間衝出來破壞他們的聚會,而且還一副鬧之有理的樣子?她以為這還是她的世界嗎?雖然他並不真的知道她打何處來,但很顯然的,她的世界寵壞了她,要不然也不會這麼不知輕重。
沉悶的空氣蔓延於人煙罕至的樹林間,詠賢第一次看見如此不悅的眼神。
雖看不見覆在黑布底下的表情,但他寒若冰霜的雙眼卻冰冷得足以教人血液凍結,就連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詠賢也要畏懼三分。
什……什麼嘛!她又沒做錯任何事,幹嘛必須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呆呆的任他瞪個夠?
「你……你凶什麼啊,我見義勇為有什麼不對?」蓓來,身為義賊的他應該嘉獎她才對,怎麼反倒像凶神惡煞。
「原則上沒什麼不對,但你這不叫見義勇為,而是自尋死路。」這小妮子擺明了欠揍,闖了禍還照樣囂張。
「我哪裡自尋死路?」詠賢不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算是難尋的美德,她在二十世紀時不知道憑這修理過多少壞人。
「你這還不叫自尋死路?」展裴衡真想掐死她。「你會武功嗎?」在看見刀鋒離她僅僅一寸時,他的心跳都快停了,當事人卻一副與她無關的模樣。
武功?這個教她噩夢連連的名詞再次迫使她甘拜下風。好吧,她是不會,那又如何?她就不信不會武功便無法在西晉混下去,不會武功的人有一大票,他們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別人行,她當然也可以。
「就算我不會好了,那又怎樣?」她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認自己魯莽。「怎樣?」他一步步靠近。
詠賢差點拔腿就跑,不過最後她還是很有骨氣的留下來,仰頭死瞪著他。
「你知道你所面對的人都是會武功的嗎?他們隨便一刀就可以輕易砍死你,你知不知道?」他從沒看過這麼倔強的女子,真敗給她了。
「不知道。」把她說得跟軟腳蝦似的,什麼跟什麼嘛!她可是國際刑警耶,怎堪這般受辱。「我只知道若是此刻我手上有槍,就能把那幾個混帳射成蜂窩。」可恨的是槍掉了,否則就要那幾個豬鑼好看。
「槍?」這倒稀奇了,這麼難使的兵器她也會?「我倒不知道你還會耍槍。」
耍槍?這話怎講?她可沒看過人耍手槍,除非是西部牛仔。看著他挑高的濃眉和瞬間肅然起敬的眼神,她猛然頓悟。他一定是誤會了,此槍非彼槍,她又不是楊門女將,而且對一根長長的棍子沒半點興趣。
「我說的槍和你指的槍不同。」詠賢努力解釋,十分懷疑以古人的智商能聽懂多少。「我說的槍是一種可以在遠距離發射出小小彈丸的武器,被射中的人立刻會不支倒地,哀號不已,血流成河。」
高高聳立的眉梢幾乎跩至天際,展裴衡彷彿能看見她大小姐站在血泊之中仰天狂笑的跩樣。
「聽起來滿厲害的嘛!」再跩啊,他敢打賭一會兒她便笑不出來。
「那當然。」她仍在幻想中。
「請問你此刻有沒有那種槍?」
軟軟的問話宛如一顆爆炸威力強大的炸藥,把她炸回到現實中。對哦,她忘了她現在是在西晉,上哪兒找槍。
「呃……」真是惹人嫌的混蛋,讓她幻想一下也不行嗎?
「沒有就別逞強,我可沒空一天到晚跟在你身邊救你,偉大的女捕快。」明顯嘲弄的聲音立刻激得她臉紅脖子粗,大大地打擊了她的自尊。
「我又沒有求你救我!」她氣得跳腳。「我就算不會武功也一樣能保護自己,用不著你雞婆。」明知是逞強,她還是照逞不誤。她一生沒受過這種窩囊氣,更沒遇過這麼討厭的男人。
「很好。」展裴衡冷笑,決心給她一點教訓,教會她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
冷不防的,他捉住她的雙手,將它們禁錮於胸膛的兩側,柔柔地開口:
「既然你說你能保護自己,那麼證明給我看,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掙脫男人的箝制。我可以向你保證,那些混帳絕不會像我這麼客氣。」
「證明就證明!」詠賢用力掙扎,無奈連手腕都控制不了。他的手勁好強,她的手都紅了。
「感想如何?」他仍不肯放鬆。不給她一次教訓,她永遠學不乖。
「沒什麼了不起,我還可以忍耐。」就算要折斷她的手腕,她也認了。
「這麼能忍?」他笑得更陰森,兩道濃眉幾乎連成一線。「告訴我,如果是這樣,你也能忍嗎?」
在殘忍的語氣下是更殘忍的動作。詠賢倏然發現原先的壓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強大的壓力,緊緊的壓住她的胸口,而且她根本無力反抗,雙手被反折在背後,猶如一隻失去翅膀的小鳥,任由眼前的大鷹吞噬。
展裴衡右手緊扣住她的手,左手戲弄似的輕撫她的輪廓。他平靜的眼眸中反映出她的驚慌。也許她不若想像中勇敢,他想。
「膽子被貓叼去啦,詠賢姑娘?」難得她也有怕的時候,不乘機撈本那多划不來。「你不是說你還能忍,我希望這其中也包含『吻』。」
吻?一聽見這駭人聽聞的字眼,她立刻抬起眼睛,腦中不斷浮現出上一次的畫面。她還記得他溫熱的雙唇和熱情的舌尖,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那滋味她可是從沒忘過,甜膩得就像巧克力糖……笨蛋,她在想什麼,人家正在調戲她!
詠賢很想懇求恩賜如來神掌好一掌打醒自己,立刻臉紅得像關公,由他那賊兮的眼神,不難看出他早已料中她的心事。等她回二十世紀以後,她一定要去看心理醫生,她決定,不過當務之急是擺脫他的箝制。
「欺侮一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她激他,沒發現到自己話中的語病。
「弱女子?」展裴衡的眉毛挑得老高,臉也拉得愈近,幾乎碰上她的額頭。
「剛才是誰在大聲疾呼,拚命叫囂自己一定能保護自己,你還記得嗎?」
「我暫時失去記憶。」可惡,他的唇乾嘛愈壓愈近,近到可以感受他的呼吸?
體溫驟然上升的詠賢半是期待半是抗拒的盯著他愈來愈靠近的雙唇,心臟有如萬馬奔騰,怦怦跳個不停,體內湧上一股不可思議的溫熱感。
或許她該改看內分泌科,或是心臟科,她頭昏腦脹的想。既然拚命壓抑自己達不到效果,那就只好求助於醫生,或許他們可以解釋為什麼她一掉到古代就變成花癡,而且還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
「那我只好幫你拾回記憶囉。」
一對促狹的瞳孔閃爍著銀光,照亮她心中的角落。她閉上眼準備承受這突來的「恥辱」,至於性情大變這一項症狀則留給各科醫生煩惱即可。
她屏息以待。
奇怪,她期待中的吻怎麼一直沒有落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張開眼,發現自己正對著一片樹林發呆。發誓羞辱她的人早已不見人影,只留下最後那一句回音。
「我想你已經受夠教訓,記住下回別再如此衝動,女捕快大人。」
這……這該殺千刀的混帳!血液驟然聚至腦部的詠賢當場氣得臉紅心跳,所有她聽過的髒話一一溜出口,不將他咒死誓不為人。
「Shit!Fuck!Sonofbitch!王八蛋!」英文夾中文的各路髒話一古腦地脫口而出,中氣十足的咒罵聲嚇走了林間的飛鳥,連樹葉的摩擦聲也被比了下去。
也許,她該改掛腦神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