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辦公室裡,宋天磊正埋首閱覽公文,突地,內線電話響起,他按下按鍵,「喂!」
「宋先生,有位杜先生找你,人正在樓下接待處。」他的秘書在電話那頭盡責地報告著。
宋天磊瞬即揚起一抹笑,原本嚴肅認真的臉部線條完全放鬆;杜庭淵這小子仍改不掉客套的老毛病,「請他直接上來吧!」他噙著笑吩咐。
沒多久,辦公室的門被打了開來,一位身材高大、英偉挺拔的男子踏著穩健的步伐走進辦公室。這人正是宋天磊和凌震宇的好友——杜庭淵。
「好久不見,小杜,坐吧!」宋天磊咧開一口白牙,笑著招呼。
杜庭淵露出一臉迷人的笑靨,伸手輕推了一下黝黑面龐上的銀色細框眼鏡,斯文地回道:「是好久不見了,還因此錯過你的婚禮!」
說話間,他高瘦結實得像一頭優雅的黑豹,走向宋天磊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宋天磊不介意地聳聳肩,笑問:「這次打算停留多久,我和震宇好久沒與你聚聚了,什麼時候賞個臉,讓我請吃頓飯?」
杜庭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吟了半晌後才開口:
「這次我不打算走了,以後會專心致力於國內餐廳和飯店的管理,至於國外部分,就由小叔去負責打理。」
「咦?!」宋天磊驚訝地坐正身子不確定地直直盯著他。杜庭淵長年定居美國,除了定期回台視察名下飯店和餐廳的經營狀況外,幾乎不曾在台灣久留,這次居然決定回國定居,這其中必有緣由。
「你決定這樣做,必定有原因吧!」他忍不住問。
杜庭淵緩緩勾起一抹笑,那笑容顯得溫柔而多情,深幽如子夜的黑眸在瞬間也柔和起來,充滿光彩。
「我找到她了,褚靜萱,我未來的妻子,既然知道她人在台灣,我當然也要留在台灣。」他堅定地宣示著。
宋天磊瞠大雙眼,看著表情一向悠悠淡淡、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杜庭淵。每次,當他提到『褚靜萱』這個名字時,他那張鮮少有表情的俊臉旋即便像沉醉於愛河中的男人一樣,深情款款、柔情似水;任何女人要是見到他這副迷死人的模樣,怕不早已被勾走心魂,癡戀欲狂哩!
而他,這麼多年來,卻始終癡戀著一個名喚褚靜萱的女子,就只因為十八年前,那個還是小女孩的褚靜萱為他送來一杯水、幾塊餅乾,說了幾句安慰他的話,他便死心塌地的愛著人家,一愛就愛了十八年,這事說出去有誰會相信!
宋天磊皺皺鼻子,一副被打敗的模樣,搖頭歎氣『愛情』這玩意兒還真是可怕又詭異,冷不防地就握住你,教人來不及反應、掙扎,便莫名其妙、無可救藥地直直陷落;他眼前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只是,杜庭淵的愛可說更加瘋狂、執拗!別看他平時一副疏冷、溫文有禮的模樣,愈是矜冷之人,內心裡燃燒的愛戀愈是激烈,他那書生般斯文恬靜的氣質,和黝黑俊逸的臉孔混合成一股既矛盾又特別的味道;顯得有些陰柔,教人不易設防,一不小心便深深地被沈惑,沉迷於他獨異於人的獨特魅力中。
這麼多年來,喜歡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心裡就只有一個褚靜萱。有誰能相信,這樣一個俊逸瀟灑、器宇不凡,兼且事業有成的黃金單身漢,竟是如此的癡心、一往情深!對感情的專一與固執不禁讓人搖頭歎息。
「呃……那個褚靜萱現在人在哪裡?」宋天磊禁不住又問,一邊仍不由得在心裡啪啪稱奇,天底下竟有男人為了一個女子,尋找了十多年。
杜庭淵深遇的黑眸閃爍著熱烈的光芒,欣喜地回道:「原來她是『佳味美食品公司』負責人褚萬年的獨生愛女,到國外念了幾年書,去年才剛回來台灣。」
宋天磊點點頭,牢牢盯著他的臉,「你有什麼打算?直接上門提親,這會不會太過唐突了些?」
杜庭淵低低沉沉地笑了。「這樣太慢,況且我又不想面對否定的答案,我希望能讓對方無法拒絕。」話說至此,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泛開一抹誓在必得的微笑。「說起來也真巧,幫我打理飯店業務的何經理與褚萬年是舊識,閒談中。他告訴我,佳味美因為資金周轉不靈,正面臨被併購的危機。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給我的大好機會?」
「你打算怎麼做?」
宋天磊看著他少有的激動、興奮模樣,一臉曬然地間。
杜庭淵徽挑濃眉,輕快地道:「我會提供大量資金幫助措萬年渡過難關、扭轉危機,並且人股佳味美,成為它最大的股東。」
「你想的該不會只是這樣吧?」宋天磊唇角勾起一抹略帶興味的嘲德笑意,他心裡很清楚,在杜庭淵一貫給人不具侵略性的謙淡形象下,骨子裡和自己是同一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多年的朋友可不是作假的,人家不是常說『物以類聚』,正是這個道理。
杜庭淵綻開一朵無辜的迷人笑花,和宋天磊極有默契地眨著眼睛,故意聳聳肩、振振有辭地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誰知道她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了?為此,要一點手段、交換一些條件也是應該的,我不要有任何阻礙,或者冒出一些突發狀況!」
他頓了頓,微微斂起笑容,雙眸進射出堅定、炙熱的星芒,「總而言之,我要定了她,她注定得成為我的妻子!」
宋天磊望著他那信譽旦旦的執拗神情,心裡不禁開始同情起褚靜萱。他的好友雖堪稱是情聖、情癡;可是,他那濃烈的愛、執一的烈性子和他斯文俊逸的外表可說是南轅北轍,讓人無法聯想在一起。但願褚靜萱別被他潛藏已久、來勢洶洶的愛戀情纏嚇到,轉而逃之天天去也!
佳味美食品公司
褚靜彤剛處理完手邊的會議記錄,正準備送進董事長辦公室時,褚萬年已先探出頭來對她喚道:「靜彤,你進來一下!」
她點點頭.隨後走進辦公室,一抬眼便看到褚萬年一臉疲憊、憔悴地坐在紅檜木辦公桌後面。
「爸爸,怎麼了?你有心煩的事?」褚靜彤放下手邊的檔案,關切地問。
身為父親的秘書,和他一起工作三年,同進同出,讓她能夠很快地察覺父親的喜怒哀樂或憂煩,他的任何表情及心事,總逃不過她細膩的觀察和敏銳的心思。
褚萬年歎了一口氣,雙手不住地搓揉著自己的老臉,幽幽地道:「最近公司一批食品出了問題,導致嚴重損失,資金周轉不靈,可能就快撐不下去了!」
褚靜彤微安眉頭,這事她早就知道,但不是已經有人願意提供資金,人股公司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何叔不是說過有位社先生願意幫我們嗎?」她提出心中的疑問。
褚萬年神情凝重地昭視了她半晌,緩緩地說:「他有個附帶條件,讓我遲遲無法作下決定,陷入兩難的境地!」
「什麼條件?」褚靜彤不解地問。
「他……他希望能娶你姐姐靜萱為妻,換言之,他想要和褚家聯煙!」褚萬年苦惱地回答。
「嘎?!」這會兒換她瞠目結舌,不知該怎麼反應;平常她總是能給父親一些意見和看法,但這件事確實難倒她了。
「靜萱……她不會同意的,況且她正和那個香港來的導演熱戀,還準備到香港開創她的演藝事業,這……這事行不通的!」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褚靜彤才說出她的看法。
褚萬年煩躁地揮揮手,「你說的我都知道,但公司的情況追在眉睫,倘若再不給杜先生一個答覆,佳味美真的得拱手讓人了!」
褚靜彤理解地點點頭,現在的確是火燒眉毛的緊急時B刻,雖然這種聯姻的條件實在有些荒謬和古板,但是若不答應的話,事情可能真的會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讓我和靜萱談談看吧!」褚靜彤緩緩說道:「也許還有一絲希望。」。
「好……好吧!」褚萬年無可奈何地頷首,接著吩咐:「今天下午,杜先生會到公司來和我商量一些人股的細節問題,至於聯姻的事,我暫時再拖延幾日;下午的約會全部幫我取消,你也隨時待命,知道嗎?」
褚靜彤點點頭,並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她倒要看看這個杜先生是何許人也,長得什麼模樣,為什麼非得用這種八股又老掉牙的方式為自己找個陌生人當妻子?莫非他其貌不揚,或另有隱疾?
隨即,她為自己的揣測和想法感到好笑,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好奇和八卦,反正下午她便可以見到他本人倒時I候,一切疑問自然會有分曉。
當樓下接待處的小姐告知褚靜彤社先生已經上樓,她趕忙張羅茶水和咖啡。
「你是褚先生的秘書小姐吧!」
突地,一道低沉、極具磁性如天鵝絨般的悅耳嗓音自褚靜彤身後傳來後得她身子一顫,差點打翻茶杯。
她驚愕地轉向聲音來源,這一瞥可真駭到她了,不!應該說是極感震撼!
「你……你是社先生?!」一向訓練有素的她,竟結結巴巴起來。
但這實在不能怪她,眼前這個男人有著一副高大結實卻又優雅的體格,合身的西裝剪裁勾勒出他充滿力與美的體態,散發出一股貴族般的悠淡氣質。
更教人震懾的是,他古銅色的臉龐和那副細框眼錢看似極不協調卻又搭配得完美無缺,矛盾中呈現出一種獨特且魁惑人心的風格和味道。
銀框眼鏡下的雙眸閃著堅定沉穩的幽送光芒,顯得深不可測,為他深峻的五官更憑添了一股神秘的氣息。
他的動作極為優雅敏捷,以至於她竟沒聽到他的腳步聲。望著他帶笑的俊逸臉孔,褚靜彤渾身不禁打了個冷壓;並非害怕,而是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這個男人是個矛盾的綜合體,看似優雅斯文,卻又隱隱透著一股危險的氣息;那張溫和無傷的俊顏極可能只是他的面具,這樣的男人很容易教人不設防,輕易地便能擄獲人心。
意識到自己正不可抑制地胡思亂想,褚靜彤瞬間滿臉通紅,所幸她臉上過大的厚框眼鏡為她遮掩了一些窘態;她下意識推推鼻粱上的眼鏡,朝對方綻開一抹不甚自然的笑容,這才發現他正一臉莞爾地注視著她。
「我……呢……」她被他盯得手足無措,亂了方寸,小瞼又更紅了,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擔任秘書職務已有三年,這期間她也接待過不少大人物,見過不少大場面.卻從來不曾發生過這樣窘迫不自在的情形。
杜庭淵好奇地注視著眼前嬌小纖細的女子,從她白嫩細緻、動不動就臉紅的臉蛋看來,她應該很年輕才對,可是為什麼偏偏將自己打扮得這麼老氣。
整張鵝蛋臉幾乎被那副過大又笨拙的眼鏡遮蔽住;黑亮的長髮竟盤了一個老式又樸素的發會;更教人惋惜的是,纖細動人的身段上包覆著一件灰色的平凡套裝;唯獨窄裙下那雙修長的美腿能教人眼睛一亮,其餘的便不足觀之。
現在的秘書都穿得這麼保守嗎?他在心裡曬然一笑。回來台灣這麼多天,他可見了不少妖饒美麗、極會打扮的秘書小姐,她倒是他見過最具『古早味』的秘書了。
彷彿看出她的窘迫,杜庭淵不忍為難她,主動開口說:「我是杜庭淵,和褚先生約好了商談一些事情。」
褚靜彤如釋重負地點點頭,「褚先生正在等你。」她替他打開辦公室的門,示意他直接進去即可,隨後為他和她父親端上一杯熱咖啡,然後逃命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回到座位上,她仍可感覺到自己的心止怦鳴怦略地跳個不停,身體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這種反應和感覺是她自懂事以來不曾有過的,難道這便是心動的感覺嗎?
褚靜彤甩甩頭,她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該是如何。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曾在一個喪禮上對一個大哥哥表示她的好感和友誼,不過,那是因為她和他同病相憐;而這次,情況是完全不一樣的!
發呆了半晌之後,她才慢慢回過神來,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了,裡面那個出色不凡的男人,想娶的人是她的姐姐褚靜萱而不是她,她不該心存幻想的,這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
沉澱了思緒之後,她開始將全副心神投注於手邊的公事上;漸漸地,她浮動的心完全平靜了下來。
三個小時之後,褚萬年神情輕鬆愉快地和杜庭淵一起走出辦公室,絲毫不見早上的憂煩愁鬱。
褚靜彤微感驚詫地望著自己的父親,隨即迎上前去,「褚先生要出去嗎?」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杜庭淵那教人心跳失序的眼神。
褚萬年開心地笑著,口道:「幄!我送庭淵下去,一會兒就上來。」
褚靜彤心裡更驚訝了,父親對杜庭淵的喜愛和重視非常明顯,這種現象在過去是很少發生的,他們在辦公室裡究竟談了些什麼?
儘管心裡十分好奇,她仍不動聲色地目送他們兩人離開,然後才進辦公室收拾茶杯。
清理完畢之後,褚萬年回到辦公室來,他滿佈皺紋的臉仍掩不了喜孜孜的神色。
「爸爸,你好像很開心似的,到底杜先生都和你談了些什麼?」褚靜彤忍不住地問出口,對褚萬年的稱呼也山『褚先生』改為爸爸,她從不在第三者面前稱呼褚萬年為父親,尤其在公司裡;這已是多年來的習慣,一開始是大媽的要求,後來她也就習以為常。
褚萬年放鬆地坐在沙發椅上,帶著笑感歎地說:「你知道這個年輕有為的年輕人是誰嗎?」
「不就是有興趣人股公司的杜先生嗎?」褚靜彤不明白父親為何這麼問。
緒萬年笑瞇了眼,搖搖頭說:「還記得你六歲那年,我帶著你大媽、姐姐還有你一起到台南參加杜爺爺的喪禮這件事嗎?」
褚靜彤偏著頭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那時候她的生母剛過世沒多久,所以她對那個喪禮以及喪禮上那個孤單無依的大哥哥印象很深刻。
「原來,這個年輕人正是你杜爺爺的長孫。在台灣擁有三家知名大飯店及十幾家連鎖高級餐廳。」堵萬年興致勃勃地繼續說。
褚靜彤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他……那個名喚杜庭淵的男子便是喪禮上的大哥哥?!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你知道他為什麼執意娶靜萱嗎?」褚萬年簡直樂得合不攏嘴,逕自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年輕人倒也真誠,將他的理由都說給我聽了。」話說到這裡,褚萬年欣慰地歎了一口氣,「沒想到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子,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像他這樣的唆!」
「哦?是嗎?他到底怎麼跟你說的?」褚靜彤一臉莞爾地望著滿臉淨是欣賞意味、開懷不已的父親,心裡卻隱隱泛著一股幾不可辨的酸澀,他為什麼執意娶褚靜變為妻?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褚萬年咧開嘴大笑數聲,然後才繼續說:「喪禮那天,你姐姐趁著沒人時偷偷端了杯水,拿了幾塊餅乾給他,還安慰他、陪他說話;他說他永遠忘不了那杯水和那幾塊餅乾的甜美味道,因此,他罕牢記住了你姐姐的名字,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她。」
這一番話可把褚靜彤完全震傻了,他……心裡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孩是她呀!當初借用諸靜萱的名字是因為她是不被承認的非婚生子女,大媽不許她在外人面前說她是褚萬年的女兒。
想起這段往事,她不由得心頭一酸,眼眶也紅了起來,她的生母是父親外遇的對象,而她的存在更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大媽自己丈夫背叛、出軌的事實。
因此,她是不能被承認的,即使在法律上她確實是褚萬年的女兒,但這麼多年以來,從沒有人真正瞭解她的身世,更不曉得她和褚萬年的關係。這幾年來,她始終像影子般活著,甘於孤單、甘於沉默,她只能私底下地喚一聲父親,讓自己得到某種安慰,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她仍然還有愛她的親人!
「靜彤,你怎麼了?」褚萬年關切地問著,喚醒正沉涵於往事中的她。
「沒什麼。」她趕緊振作精神,擠出一抹微笑,若無其事地說:「這位杜先生還真有心呢!」
褚萬年聞言又笑開了嘴,「沒想到靜萱驕縱歸驕縱,還是挺有愛心的呢!怎麼我倒沒聽她提過這件事?」
「也許……也許她忘了!」褚靜彤喉嚨一緊,說出的話顯得有些乾澀沙啞。
滿心欣喜的諸萬年倒也沒發覺她的異樣,只是歎了一口氣,「唉!能有這麼好的女婿我是求之不得,這也是你姐姐的福氣,誰知道……唉!現在靜萱的心早野了,全都繫在那個香港導演身上,我看,這婚事是不成了……」
褚萬年的話裡帶著濃濃的惋惜和失望的意味,哀聲歎氣起來,「他雖說若婚事談不成,他仍願意肋我渡過難關,但是我……我怎麼忍心戳破他的一片癡心,又怎麼好意思接受他的幫忙?無功不受祿啊!」
見父親百思不解、煩惱愁困的模樣,褚靜彤不忍心地安慰著:「先別擔心,等我和靜萱談過以後,再來煩惱也不遲呀!」
褚萬年勉強笑了笑,「也對,你一向比靜萱懂事,雖然不是同母所生,她跟你的感情還不錯,更少還肯跟你說說話,就由你跟她說吧!希望你能勸得了她。」
褚靜彤微笑地點點頭,但是心裡卻彷彿有根針紮著似的,讓她泛著一陣一陣的疼。她沒想到他還記得她,這對她來說是多麼大的震撼,更是多麼大的感動啊!
在她一直孤單一人的這些年來,竟有一個人鍥而不捨地尋她、想著她;此刻的她是既快樂又痛苦……因為他認定那個小女孩是她的姐姐——褚靜萱,她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啊!
褚靜彤躑躅不走地站在褚家大門前,遲遲無法接下門鈴。
猶豫許久之後,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咬緊下唇按了門鈴。
前來開門的是在諸家服務多年的管家李嫂,「啊,是二小姐,快進來吧!」李嫂親切地招呼著,胖胖的圓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李嫂是知道她身世的極少數人之一,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直到她搬出去外面賃屋而居、過著獨立的生活後,李嫂仍對她關愛有加;她是唯—一個讓她在這個家中獲得溫情和關懷的人,其餘下人對她莫不保持著一段距離,冷冷淡淡的,就怕對她太熱絡,會惹來褚太太的不快。
褚靜彤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她已經好久沒和大媽碰面,對於她冷淡且帶著怨憎的目光,她始終無法習慣,更難以釋懷。因此,一想到得和她碰面,她的心裡多少有些畏縮和恐懼。若不是因為答應父親要和姐姐談談杜庭淵的事,她是怎麼也不願意再回到這個帶給她許多痛苦回憶的『家』呀!
一定進客廳,便瞧見父親、大媽和姐姐都到齊了,她輕聲喚道:「爸爸、大媽!」
褚萬年一見著她,隨即站起身來,拉著她走到褚靜萱身旁,一邊沒好氣地抱怨道:「你來得正好,幫我跟你姐姐說說,庭淵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丈夫人選,人家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她卻寧願跟著那個爛導演去香港拍什麼鬼電影,真是豈有此理!」
褚靜萱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轉向褚靜彤說:「誰知道爸爸是不是說得太誇張了,那個杜庭淵若真那麼出色,又何必用這種方式娶老婆?你見過他,我想聽聽你怎麼說。」
褚靜彤看了看一臉不耐和氣結的父親,接著又偷覦了一眼神情冷淡、從不正眼瞧她的大媽,此刻的她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這是大媽頭一次拿正眼瞧她,可卻是因為怕她說出一些不適當的話來影響姐姐的決定。
「嗯……」褚靜彤清了清喉嚨開口說:「杜先生確實是一個出色的男人,不但容貌英俊、體格高大,而且年輕有為,是那種會讓女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非凡人物,你絕對會喜歡他的!」
褚靜萱聞言眼睛為之一亮,「他真有你說的這麼好?」
褚靜彤用力地點點頭。
「靜萱啊,你爸爸可沒騙你,這麼好的對象你可得好好把握呀!」褚萬年的妻子葉菊蘭也忍不住勸起女兒。
「唉!」諸靜直為難地歎了一口氣,「當個富少奶奶確實不錯,可是……可是要我放棄成為影視界知名紅星的機會我可不甘心,於導演說過,一到香港,他絕對可以把我捧紅,讓我坐上第一女主角的寶座!」
此話一出,褚萬年立即拍桌怒斥:「你還不死心啊!整天做著明星夢,你以為要紅起來很容易啊?那個於導演心裡打什麼主意你心裡清楚得很,到時候別偷雞不著蝕把米!」
「爸,你好過分幄,竟然這樣詛咒我!」褚靜萱不滿地嚷嚷著:「當明星有什麼不好,我非要當一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不可,你們誰也別想攔我!」
話一說完,她便怒沖沖地離開客廳,跑向二樓。
褚靜彤呆楞得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看了看臉色沉晦陰鬱的父親,彷彿止極力壓抑著怒氣似的,而大媽卻是一副失神無措的模樣。
突然間,褚萬年衝著妻子大聲咆哮:「看看你,教出什麼樣的孩子,她都是被你給寵壞的!」
葉菊蘭先是一怔,隨即瞇起眼,沒好氣地回嘴:「女兒又不只我一個人的,你難道就沒有責任?哼!誰不知道你心裡只有那個死去的女人,現在找到了借口,就名正言順地嫌我、怪我!既然看我們母女倆這麼不順眼,你乾脆把我們轟出去,好接回你的寶貝女兒!」
說到最後,她充滿憤怒和怨恨的雙眼,忿忿地瞪視著褚靜彤。
又來了!請靜彤在心裡痛苦地呻吟著,這樣的戲碼究竟要上演多少次?她還得承受多少責難?何時她才能真正擁有平靜的生活?
褚萬年看了一眼神傷的格靜彤,急忙收斂起脾氣,幸悻然地道:「你看你,又扯到哪裡去了?別什麼事都要扯上靜彤。」
葉菊蘭嗤哼一聲,仍舊不肯罷休地嘲諷道:「怎麼了,你捨不得是不是?」見他沉默不語,她更是怒火攻心,恨恨地又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說話是在向我表示不滿和抗議是吧!褚萬年,你別太過分了,我對她們母女還不夠寬宏大量嗎?」
「住嘴。」褚萬年突地大喝一聲,止住了葉菊蘭的叫囂,也使得褚靜彤纖細的身子猛地一震。
褚靜彤知道自己再也待不下去,她簡直到了坐立難安的痛苦程度,「我……我先回去了。」她喃喃地說道,一邊站起身來,踉踉蹌蹌、逃命似地奔出褚家,將所有的恩怨不快、傷害與折磨全都拋在身後,但求不必再看、再聽,再一次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