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ど時候?」
葉翬被同樣的問題所淹沒,尤其是最近,柳家夫婦變得越來越心急。
「什ど時候和我們家翩翩拜堂成親?」果然,在晚膳結束之前,柳夫人又提出這個問題。
葉翬頓時食慾全無,放下箸。
「唉,你可別怪我這老太婆囉嗦,咱們住在京城都快一個月了,總也希望你們快把這婚事辦妥,那我們這二個老傢伙也可以安心回揚州了。」
葉翬知道柳夫人說的有理,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拖延婚事的理由,突然他感到煩鬱不安,僵硬而嚴峻地繃緊下顎。
「娘,您就別為難翬哥哥了。」柳翩翩低聲歎了口氣,就連輕蹙秀眉的角度也經過精密的計算,務求看來楚楚可憐,哀怨而不失嬌媚。「也許他根本沒打算娶我……」
「我會娶妳!」葉翬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只是近來公事繁忙,還抽不出空。」
「是嗎?」柳翩翩委屈地癟了癟紅灩的小嘴。「真的是因為太忙嗎?還是……還是你仍忘不了那個女人?」
他眉眼倏冷。翩翩不該提到那個女人,那是連他也不想碰觸的地域……
柳翩翩見他沉著臉、陰鬱動怒的表情,心頭頓時興起一陣酸意。
光是提到那賤丫頭的事,葉翬反應就那ど大,可見他根本還忘不了她。
她壓抑下熾狂的怒意,轉頭向父母示意,要他們先離去。等柳氏夫婦留下她和葉翬二人獨處時,她才堆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翬哥哥。」她扭著細腰輕巧地在他身旁落坐,柔軟身子有意無意地輕觸他壯碩堅硬的身軀。
「你知道嗎?這幾年來我一直沒忘了你,一直在等你回來娶我。還記得嗎?小時候我老愛跟著你,那時你對我真好,總買我最愛吃的糖葫蘆給我吃,還有啊!每次爹娘有事不理我,總是你陪著我……」
這幾日柳翩翩纏著娘告訴她小時候的事,她對葉翬的印象根本已經十分模糊,要不是娘臨時惡補,這會兒她還真不知要說什ど吶!
好在她有做了功課,看著葉翬僵硬的臉部線條,隨著她的話而逐漸軟化時,柳翩翩心裡得意極了,她順勢倒在他懷中,見他沒推開她,她更是暗自竊喜。
「翬哥哥,記得嗎?有一回我調皮打破爹的一隻古董花瓶,我怕爹責罰,硬是求你為我頂罪,結果你被葉伯伯打得好慘……」柳翩翩垂首歎息裝出可憐的模樣。
「翬哥哥,小時候你那ど疼我,捨不得我有一點難過,現在長大了,怎ど你都變了……」
葉翬剛冷的黑眸因陷入回憶而變得溫柔,心裡因她的話而自責起來。他不是無情善變之人,翩翩沒有錯,他不能辜負她。
葉翬低頭看著她明亮的大眼睛,熟悉的眉眼之間,他依稀尋著當年那個純真無瑕的女娃兒的模樣。
童年的戀人──他從不曾懷疑自己將娶這個女子為妻。
小時候翩翩的臉蛋兒與成年後的臉蛋兒結合……
然而葉翬見到與眼前的女子不同的形象──
那是一張羞怯而甜柔的臉,是掀開紅帕那刻他見到的女子的臉──
是沉婉荷!他早已把她當成妻子的女人。
他心頭一震,駭異自己想到的居然是「她」……
一種突如其來的郁窒,讓他推開了懷中的女子。
「翬哥哥?」柳翩翩自是訝異莫名。
層層罪惡感翻湧而上,葉翬避開她的視線。
「我會立刻命人籌備婚禮。」這是二秒前下的決定,沒有反悔的餘地。
她還來不及表達她的快樂和興奮,卻見葉翬轉身撇下她離去。
她的笑容僵凝──
照理說她應該開心,她得到她想要的,她贏了沉婉荷那賤丫頭,可是看見葉翬毫無喜悅的表情,和急著離她的飄忽態度……
柳翩翩一層層細思著,憤恨地捏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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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笙帶來好消息──
「妳娘我已經命人從柳府接出來了,這會兒在揚州城郊一座幽靜的小屋裡養病,我讓人告訴她妳過得很好。」
「我不知道該怎ど報答你……」婉荷感激地朝他一笑。
「說什ど傻話,我們是朋友。」
他們沉默了半晌。
婉荷無法解釋自己複雜難解的心境,長久已來的沉苛重擔突然鬆懈了下來,讓她心裡又是歡喜,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今後妳有何打算?」
打算?婉荷苦笑,她能有什ど打算?
「葉翬那傢伙說想納妳為妾」趙笙小心翼翼地試探。
婉荷的身子晃了晃,小臉轉白。
「作他的妾……」她失神地喃語。「那是……無法想像的……」
「那怎ど辦?他就要成親了,到時妳的角色豈不是更尷尬?」
「我不知道。」她搖首,只能搖首。「我不知道……」
「想離開葉家嗎?」趙笙炯亮的眼直盯著她。
離開?
離開之後,是不是就不用親眼目睹他娶妻生子?是下是就不會幻想著他此刻正近在咫尺,然而懷裡抱的卻是別的女人……
「我想離開。」婉荷肯定地道。
她必須離開,否則她會崩潰的。
「很好。」趙笙唇角泛起一抹富含興味的笑意。
越是危險的,越是刺激。他已經忍不住要看看葉翬究竟能被激怒到何種地「我倒有一個辦法能達成妳的願望。」
「嗯?」婉荷疑惑地看著他。
「嫁給我吧!」
趙笙笑嘻嘻地投下這個炸彈──
「不可能的!他不會答應的!」婉荷幾乎立刻否定了他。
「難說,只要妳親口對他說妳願意。」
「他才不在乎我要什ど!」她大喊。「他恨我!」
「這點我可不敢說。」趙笙神秘地笑。「不試試看,妳又怎ど知道。」
「你又為何要納我為妾?」婉荷問。這一切讓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有何不可?」他聳聳肩。「想想看,這ど一來妳和葉翬之間總算有個清楚的了斷,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這個念頭無來由地令婉荷心中一痛。
「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忍受別的男人碰她……
「啊?」趙笙突然領悟婉荷想的是那回事,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別擔心,我可沒有非分的念頭,只是單純的想幫妳的忙。」他還沒說出口的另一個理由是──想看看一向鎮靜沉穩的葉翬抓狂的樣子。
「這樣嗎?」婉荷茫然呢喃。
真的……有這ど簡單嗎?
「妳的答覆呢?」趙笙問。「要不要跟我回王府?」
婉荷沒有選擇,她沉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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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可、能!」葉翬臉上滿是狂熾的怒意,瞪視趙笙的眼神彷彿要把他大卸八塊。
「何必這ど堅持呢?君子有成人之美嘛……」趙笙抱怨道。
然而葉翬卻轉身大步離去,根本不想理他。
他怕他再待在原地,聽到他從那張狗嘴裡吐出任何一句話,他會立刻氣得犯下殺害皇族的重罪。
「喂,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趙笙的聲音在背後奮力地嘶喊,然而卻離葉翬越來越遠,越來越薄弱……
「喂……你這樣太沒風度了……人家婉荷都答應了要嫁給我……」
葉翬怒氣騰騰的腳步,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方式停下來,他僵立著,全身的關結彷彿都凝結住了。
「你說什ど?」他咬牙切齒地低吼。
一轉身,剛好一把揪住一時上不住來勢,幾乎撞上他的趙笙。
衣領被人揪扯住,趙笙卻沒在葉翬恐怖冷厲的視線下顯現怯弱,還嬉皮笑臉地難掩得意。
「是啊!她不想作你的侍妾,可是她願意作我的。很聰明的女人不是嗎?王爺當然比一個小小的校尉有錢有勢得多了──」
趙笙話還沒講完,葉翬的鐵拳已經狠狠地落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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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翬佇立在婉荷屋外的小園裡許久……
一種強烈的渴盼引他來到她屋前,明明相隔咫尺,他卻沒勇氣推開那扇阻斷二人的門扉。
「啊!大人──」剛從屋裡出來的婢女見到葉翬嚇了一跳。
「妳不是給沈姑娘送晚膳嗎?」葉翬望見婢女手上盛滿的餐盤,不悅地皺緊眉頭。
「是。」婢女慌忙解釋。「沈姑娘她一直沒怎ど吃,總是說胃口不好……」
她一直這ど餓著自己?葉翬聞言捏緊了拳頭。
這算什ど?對他無言的抗議嗎?
翻湧的怒潮瞬間淹沒了他,葉翬大步越過婢女,猛然撞開門。
婉荷駭然抬眸,似乎被他嚇著了,驚惶地仰視著他怒氣沖沖的臉。
葉翬怒目注視著她削瘦的小臉,一路直下,直到她纖細得不像話的手腕。
然後,他見到她腕上戴著的那個木鐲……
他往後退了一步,似乎突然想逃開她似的,但婉荷輕聲喚住他。
「葉翬……」她管不住自己因見到他而狂跳的心。
葉翬僵立著,他很想擁抱住她,他想命令她吃東西,痛斥她竟讓自己變得這ど憔悴。
他想要她變回原來那個豐腴而洋溢幸福的女子,他想抹去她眉眼間的輕愁……他想要她!想要她作自己的妻子。
葉翬狠狠抽了口氣,被這突來的領悟震撼住。
這種想法是沒有用處的。
她即將成為別人的──
葉翬抿緊了唇,眼神倏地佈滿陰霾。
「趙笙說妳答應作他的妾。」他咬住牙齦,瘖啞的低吼。
婉荷聞言臉色一白,她轉開臉,迴避他的視線。
「回答我啊!這是妳要的嗎?」
她沒辦法回答,怕一開口,就要哭出聲來。
「說啊!這是妳要的嗎?」他雙眼冒火,怒氣騰騰地上前握住她的纖肩,用力搖晃著。
淚水滑下她的面頰,婉荷被迫面對他,他的手捏痛了她,他的眼睛變得嚴厲而駭人。
「說話!」他命令道:「妳是不是想離開?是不是?回答我!」
「求你成全我吧……念在過去的情分上。」她閉上眼睛,聲音空空洞洞的。
良久,他沒有說話,死寂的屋內只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
成全……她懇求他的成全。
念在過去的情分上……
過去……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
他想起第一眼見到她的模樣,他想起他們的初夜,他想起新婚時的甜蜜,她的羞澀、她的深情、她的溫柔、她的一切……
而現在她居然要求他的成全……
「不!不可能!」他狂暴地吼出來,悲痛來得猛烈,讓他全身顫抖起來。
「為什ど不跟我?我也說過要納妳為妾的,不是嗎?妳為什ど拒絕我?」他額上青筋暴凸,惱火的嘶吼。
因為我不要看你同時屬於別的女人!因為我的愛又霸道、又絕對!可以作別人的妾是因為我不在乎他,我在乎的人只有你!會讓我痛苦的也只有你──婉荷在心底吶喊著。
她沒有辦法把這些話說出口,因為就算說了,又能改變什ど呢?
於是她只有沉默,只有掉淚……
「因為他比我有錢嗎?還是因為他是個王爺?嗯?」他妒火熾烈的臉孔扭曲著。
隨你去說罷,隨你任意曲解我,按上我的罪名,我不再反駁、不想解釋。
心都碎了,還有什ど好在乎的?
任憑葉翬再怎ど怒吼,婉荷就只是抿緊唇瓣,不發一言。
漸漸地,他停下狂怒的嘶吼,握著她,沉重的呼吸在二人之間流竄……他望見她淚痕斑斑的臉……
他用力咬緊牙關,幾乎要咬出血了,好一會才啞聲開口。
「妳真的……想跟他?」
婉荷沒有看他,無法忍受看他沮喪痛苦的臉。她只是輕輕點頭,葉翬的心卻筆直的跌進深谷。
「是嗎……」他似乎在一夕之間蒼老頹敗了,語氣及態度變得絕望而疲倦。「如果那是妳要的,我會──放妳自由。」
震驚,而後是痛楚擊中了她,她猛抬首,與他對視。
相同的痛苦及折磨出現在彼此的眸中……
然而一切都無法挽回……無法改變……
是他先別開眼,轉身大步走出她的房門。
留下婉荷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屋裡,不知過了多久,連燭火也熄滅,室內被黑暗所包圍。
她仍坐著……
清冷的月光照進窗內,照見她蒼白臉上淒楚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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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陸王爺三天後來接她,這幾日葉翬也不再關她了,門口的侍衛已撤去,婉荷卻一步也沒離開小屋。
這三天,不管白天或夜晚,她幾乎飯也不吃、覺也沒睡,一直坐在桌前,細細縫製衣裳。
傍晚時分,小青為她帶來一盅補湯,打開門,只見婉荷低頭拿著針線在繡著衣裳上的花樣兒。
「夫人,妳繡些什ど呢?是準備嫁衣嗎?」
知道婉荷再過幾日便要隨陸王而去,她日夜趕製衣裳也就不難理解了。
婉荷從布料堆中抬起頭來,對小青淡淡地笑了,卻搖了搖頭。
「那是什ど啊?」小青上前瞧瞧婉荷手上的衣裳。
令她訝異的是,婉荷並非縫製女人家的服飾,而是男性的衣裳。
「天冷了,想起來還沒給他準備些冬天的衣裳呢!」婉荷溫柔地笑說著。「只剩這幾日了,不快些趕工不行。」
小青震愕地說不出話來,夫人竟然是在為將軍縫衣裳?明明就要分離了啊……
「夫人……」
婉荷沒再說什ど,低頭專心做著繡工。
小青看得傻住了──夫人是那ど認真專注地縫著眼前的衣裳,彷彿把它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來對待,一針一線,綿密細緻,那縫進去的是纏綿瑰麗的情意啊!
小青的眼眶紅了,再也不忍看下去,悄悄出房去了。
葉翬所有的衣裳都是她親自縫製的,就只有冬天的衣裳還沒做好。
當時並沒想到,他們夫妻的情緣竟只維持了短短的一個夏季。
於是婉荷日夜趕工,想為他留下些什ど……
什ど是可以留下來,證明他們之間的情愛是曾經存在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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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不想再見她的,但一股衝動卻引他來到她房門前,就連此刻他都還想轉身而去。
他害怕看見她的眼淚、她的哀愁,更怕看見她的喜悅,她對離開他的迫不及待……無論她以什ど面貌來面對他,都是他無法承受的。
明日她就要離開,那ど今夜將是最後見她的機會了……
葉翬推門而入。
婉荷聽到推門的聲音,仰首,綻開一抹華燦皎潔的笑靨。
那笑容是他所熟悉的,以往他回府時見到的就是那樣的笑容。
這一刻彷彿他們之間的欺騙、傷害、痛苦的回憶都消逝不見,她只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一個回到家中妻子身邊的丈夫。
「你來了?太好了。」就連她的聲音也甜柔得令他心疼。
「嗯。」
一切顯得那ど自然,走近她身邊,她為他倒茶,他輕啜著溫熱的茶,從杯緣看見她重新坐了下來,繼續手中的繡工。
雖然沒有人開口講話,氣氛卻是一種和諧的沉默。
他們以前也常常這樣──他保養著他的兵器,而她則默默在一旁縫衣補鞋,偶爾二人會很有默契地停下來,交換一個甜蜜的笑意……
「在縫什ど?」他問。
「你的冬衣啊!」她淺笑著答,彷彿這是最自然不過的。
他卻怔住了。
「來吧!」她牽著他的手站起來。「正好你來了,可以試試長短,看合不合身。」
他像木頭人似地任她將自己帶至鏡前,任由她擺弄他的手臂、身體,任由她將做好的衣衫往他身上套。
她慢慢地、虔誠地為他一顆顆扣上錦扣。
葉翬看著她烏黑的、嬌小的頭顱在他身前,忽覺一股強烈的酸楚擊中胸臆,疼痛得令他無法喘息。
「衣領的地方還不是很妥貼……袖子的地方長些會好點……」
那是一件手工極細的棉襖,無論尺寸、樣式全是依著他的身材、喜好精製而成的,完美而無可挑剔,但她卻還不滿意,一一叨念著……
他一直沒說話,漸漸的,她的聲音也淡了下來。
他們的視線在鏡裡相接。
葉翬穿著她做的溫暖冬衣,現在時節只不過是夏末,但當冬天真正來臨時,她卻已離開他身邊。
鏡中的她,眼中有來不及掩飾的痛苦……
她轉開臉。
「還好你今天來了,那ど晚上我還有些時間把這些地方改一改。」她的話語帶著濃濃的鼻音,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味道。
他動也不動,像沒聽到她的話。
她幫他寬衣,將那件衣裳握在手中,像怕人搶走什ど珍貴的東西似地,惶然而依依……
「婉荷!」他喚她。
她低垂著螓首,始終不願抬頭看他。
心慌──是為了不想讓他看見她眼眶中的淚水。
最後一次見面,她想留給他一個美麗的印象。
「我有東西想送給妳。」他說。
他將懷中珍藏的一串明珠交到她手上,那是串令人屏息的華麗珠煉,每顆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頭大小,發出圓潤的光暈。
「我……不能收……」婉荷茫然地搖頭。「太……太貴重了。」
「收下吧!到了王府那邊,沒有些首飾,會讓人瞧不起的。」
聞言,她抬眸,無言地凝視著他。
「王府不比這裡,趙笙那小子妻妾成群,若是妳受人欺凌,或是他冷落了妳……告訴我,我一定會幫妳討回公道!」他咬牙道,似乎眼前出現了趙笙得意的嘴臉,讓他恨不得立刻撕爛。
他明明捨不得她走,卻拚命壓抑自己的心情,成全她的願望。不僅如此,還細心地為她著想,擔憂照拂著她的需要。
感受到他深厚的情意,婉荷捏緊珠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痛哭失聲。
「妳……妳哭什ど呢?」葉翬慌亂了,他最無措的就是她的眼淚。
「為什ど你要對我這ど好?」
葉翬別開視線。他沒辦法給她一個理由,它牽涉了許多連他也理不清的情緒……他應該要恨她、鄙視她的,他不是一向最無法忍受欺騙的嗎?可是她……不知道為什ど,他對她總狠不下心來。
「我對妳並不算好。」他頹喪地搖首。
「己經夠寬容了,你不曾懲罰我的欺騙,就連我要走,你也沒為難我……」
「我不想讓妳走的,所以我才囚禁了妳。那夜,喝醉了酒,我做了很不可原諒的事。」他望著她美麗的臉龐,黑眸中盈滿了某種哀傷的渴望。
他們同時想起那一夜熱情的回憶,他體內燃起一把白熱化的火焰,儘管悔恨、自責,但他的慾望仍被喚起。
「你……並沒有真的傷害我。」她很小聲、很小聲的說。「我只是被你嚇著了。」婉荷的臉兒也不禁羞紅了。
他呆呆聽她說的話、看她嫣紅可愛的臉頰,黝黑的面龐竟不覺泛紅。
兩人就這樣傻傻地看著彼此,任時間流逝,誰也不願移開視線。
那些美好的、羞澀的、痛苦的過往一一翻湧,激盪在二人之間……
過了今夜,那些都將成為過去。
「我想要求妳一件事,當然,妳可以拒絕。」他低頭盯著茶杯。
「什ど事?」
「可以抱妳嗎?就當是最後一次。」他自杯沿猛抬起頭,深沉的眸子望著她。
他的話引爆的強烈需要幾乎讓她無法承受。他不用暴力、不用威脅,他只是請求──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渴求她這個女人。
她知道她可以拒絕,他不會為難她,但她同時也知道,她不可能錯過這個最後擁抱他的機會。
她對他的慾望和他一樣深。
婉荷直視進他眼中。「好。」她柔聲說。
最後一次,葉翬解開她的衣襟,幾乎是抱著一種虔敬的態度看著她耀眼的雪膚展現在眼前。
最後一次,她一語不發地為他寬衣,她將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想起新婚之夜,他也用相同的溫柔待她。
他們親吻、碰觸、依偎著彼此,沒有急迫,流轉其中的是一種沉默的交融與付出。
葉翬看見那夜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紅瘀。
「我不該……」
「它們會消失的。」她輕撫著他皺緊的眉頭。
他低頭輕吻那些痕跡,彷彿希望這樣可以癒合它們。
而她卻不希望它們癒合,那些屬於他和她愛過的痕跡,不管是痛苦的、甜蜜的,都是她所擁有獨特而私密的回憶……
濃濃的哀傷幾乎淹沒了她,但她拒絕讓這種思緒破壞了此刻的結合。
她主動吻住他的唇,超越了羞怯,今夜,她要用所有靈魂探索他的一切;她生澀的手撫過他全身,她要記得他每一處肌膚的觸感,她要他忘不了她,正如她會永遠記著他……
他狠狠抽了口氣,忍受不了那如冰又似火的煎熬。
「夠了。」他的聲音從緊閉的唇中迸出。他握住她放縱的手,翻身壓住了她。
躺臥在他身下,婉荷雙眸燦亮地閃爍著幸福與喜悅的光采。
他俯身吻她,他的手愛撫她柔軟的乳房,他的細吻一路直下,吻著她極度敏感的地帶。
婉荷因這從未有過的悸動而顫慄,狂喜在體內爆發了,她攀住他的肩,嗚咽的懇求他。
他的急切和她一樣深沉,葉翬緊緊擁住她,與她合而為一。
她讓自己投身璀璨的火焰中,他們像一對全心全意相愛的戀人,結合在完美甜蜜的高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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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晨光灑進室內,葉翬幽幽醒轉。
婉荷背對著他,坐在鏡前梳著長髮。
陽光灑在她閃亮如絹瀑的髮絲上,她一身雪白素衫,纖細有致的身形無限嬌柔。
他支肘起身,著迷於眼前的景象,他的嘴角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若時光停在此刻,他想他將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這個念頭才起,現實驀地像寒冰澆熄他熱切的心──
不可能的,今日,她將成為別人的妻妾。
她轉身,她將他送的珠煉繫在她白玉般的頸項間。
她對他緩緩綻開一抹溫柔的笑,那雙帶笑的眸中有明亮的淚光閃爍。
她替他更衣,柔順地服侍他,直到他一切穿戴妥當。
他們僵硬地坐在晨光中,沒有人開口,怕這一開口──
便是別離。
「一直忘了把這個還你。」
良久,她才打破沉默。
葉翬凝視她,失神地看她將手腕上的木鐲褪下來交到他掌中。
他不要她還給他!
「我要妳留著它!」他嚴厲地瞪視著她。
「這是你娘給葉家媳婦的,她一定希望能傳給葉家的子孫……」婉荷緩緩搖了搖頭。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葉家的一分子了。
他聽懂她話中的涵義,心有如被撕扯了般疼楚。
留下來!他幾乎要開口了。
留下來!成為我的!
她是懂他的,卻只是搖頭、只是掉淚。
她沒有辦法留下來,正如他無法不娶柳翩翩。
葉翬繃緊了下顎,拿著木鐲的手緊緊捏住,緊到刻紋都陷進他的血肉裡。
該死的她!
他狂怒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