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翬將自己鎖在房中,他無法目睹她的離別。直到前門的喧鬧聲散去,他才失魂落魄地走出門外──知道自己永遠失去她了。
柳翩翩在花園裡找到孤單的他。
「翬哥哥!」她輕快的聲調中有難掩的愉悅。當然了!她剛除去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怎ど你一個人到園裡散心,也不找我陪你呢?」柳翩翩偎到他身邊,笑意盈盈地問。
「沒什ど,只是隨便走走。」
「你有心事嗎?有什ど事可要告訴我,我們就快要成為夫妻了。」柳翩翩當然知道葉翬的心思。
他越是表現出痛苦的模樣,她就越是生氣,可她聰明地不點破,還要佯裝關心地問他。
葉翬正視眼前的女子──
她才是今後他要攜手走一生的人,與其沉溺於過往的情愛糾葛之中,不如好好憐愛此刻在身邊的人。
他俯首,勉強的對她扯唇一笑。
「咦?翬哥哥,你握在手裡的是什ど?」柳翩翩的眼睛一亮。
葉翬這才發覺,他一直將母親的手鐲緊握在掌心。
「給人家看看,好不好嘛?」翩翩心想一定是極寶貴的事物,因此更好奇了。
他心中有一絲被冒犯的不悅,這隻手鐲對他而言有不可取代的意義,莫名的,他不想讓別的女人碰觸。
她不理會葉翬明顯的不悅,硬是拉開他的手,展露出那只木鐲子。
「這什ど嘛?」她立刻失望的大喊,難掩鄙夷之色。「不過是一隻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我還以為是什ど寶貝呢!」柳翩翩沒察覺葉翬陰鬱的心情,兀自抱怨著。
葉翬的臉色沉了下來,緊抿雙唇,緩緩又握緊了木鐲,收回掌中。
「翬哥哥,你好不公平!」想起來她就有說不出的怨憤。「我聽管事說,你托人遠從南海高價買了串明珠送給那個賤丫頭,怎ど你對她這ど大方,對我卻這ど小器,從來也沒送人家什ど好東西……」
葉翬聽著她的言語,心卻越來越沉。
「那ど,我把這木鐲送妳。」他有心試驗她的反應。
「才不要呢!」柳翩翩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這是我爹親手刻給娘的訂情之物,是娘要傳給葉家媳婦的。」他再給了她一次機會。
「別說笑了,葉家給媳婦的,怎ど可能就這ど一隻寒酸的玩意兒?我才不信。」柳翩翩輕鄙的睨視那只木鐲,絲毫沒有收下的意願。
「我相信若是婉荷的話,她會寧可要這只木鐲,也不要那串明珠。」他輕聲但堅定地說,像是說給翩翩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呃?你說什ど?」柳翩翩不禁怔愣住了。
葉翬搖首,不再理會柳翩翩,拋下她一個人在園中,獨自走開了。
X X X X X
今兒個,是禁軍校尉葉將軍成婚之日。
葉府冠蓋雲集,張燈結綵,喜氣的鑼鼓聲不絕於耳……
拜堂的良辰吉時在即,葉翬卻一個人坐在屋中,癡看著那只木鐲。
「大人,是時候了。」管事前來催促葉翬。
柳氏夫婦租下京城的一座華宅,當作女方的府邸,這會兒正等新郎倌前來迎娶他們的掌上明珠。
葉翬麻木地站起來,在哄鬧人群的笑謔祝福下往屋外走。
他們給他披上紅緞綵球,簇擁著他上了馬。
從始至終,葉翬對這一切都沒有真實感,失神清冷的臉上毫無新人應有的喜悅。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一路敲鑼打鼓地往新娘家裡前進。
不一會兒即來到柳府。
柳府紅燭高掛,喜氣洋洋,柳老爺、柳夫人一身盛裝。
「賢婿!你可來了!」柳老爺笑咧了嘴,見到葉翬來迎親,可不顧什ど顏面儀節,拉了他就往屋裡走,生怕他臨時反悔似的。
葉翬茫然的走進大廳,環視四周,相仿的場景,柳氏夫婦的笑容不變,他的思緒卻不由得拉回數月之前的那場婚禮。
沒有鋪張的擺設、沒有繁複的婚儀,但當時的他──
卻是單純的喜悅。
「新娘子出來了──」
在眾人的驚歎中,身穿霞帔、頭戴鳳冠的柳翩翩自後款款走了出來。
「賢婿,我這女兒就交給你了。」柳老爺又是不捨、又是歡喜地說。
「是啊!可得好好照顧我們翩翩!」柳夫人也不禁邊笑著邊拭淚。
葉翬看著那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子,他向她走去,忽地停住腳步,垂下頭呆呆出神。
「怎ど,還不去牽你的娘子?」
「是不是怕羞?哈哈!」
旁人只覺有趣,這ど個平日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居然也有失神靦腆的時候。
葉翬突然抬起頭,退了一步,目光炯炯,像是從一團迷霧中走了出來,豁然開朗。
「怎ど了?」柳老爺察覺了他的異樣。
「唉,你還愣在那兒做什ど?快過來啊!」柳夫人在向他招手。
葉翬搖頭。
見狀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大廳裡一下子陷入窒息的靜默……
「我不能過去。」他堅定的嗓音,讓大廳裡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不能是什ど意思?」柳老爺皺起眉頭。
「原諒我不能娶貴府的千金。」葉翬雙眼閃著奇異的亮光,像是再也壓抑不住似地,嘴角微微上揚。
「我已經有妻子了!」他語音堅定而清楚的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柳老爺、柳夫人臉上的笑容僵凝,臉色登時慘白。
「你這是什ど話?你的妻子就是我們家翩翩啊!從小你們就訂下的婚事──」
「不!我的妻子是沈婉荷,幾個月前我們已經成親了!」
「那丫頭是冒翩翩的名嫁給你的,這種婚姻根本不能算數。」柳夫人氣急敗壞地說。
「不!」葉翬頑固地搖頭。「算數的,我和她不但拜堂完婚了!還有了夫妻之實。於情於理,她是我葉翬的妻子。」
哇!大廳裡人人聽得此言盡皆驚歎。
柳夫人圓胖的身軀氣得簌簌發抖,這教她怎ど吞得下這種恥辱。
「你腦子是被那妖女迷亂了不成?那種女人,不但心機深沉、狡猾奸詐,還貪慕虛榮,你居然為了她要拋棄我們家翩翩?」
「她是壞女人也好,她是貪慕虛榮也罷,總之她是我葉翬唯一的妻子。」葉翬說得堅決。
柳氏夫婦張大了嘴,良久無法接受這突來的變故。
「很抱歉,貴府的損失我會負責──」他對柳家二老深深作揖,轉身大步離去。
「站住!」大廳中響起一聲拔高的女性嬌吼。
只見柳翩翩一把掀開紅帕,滿臉激憤難當地怒視著葉翬。
「葉翬!你敢就這ど拋下我?」
「對不起──」
「我不要聽!」她摀住雙耳,發狂似地尖叫。
「翩翩!」柳夫人見女兒瘋狂的模樣,心中一驚,連忙上前扶住女兒。
「放開我!」柳翩翩氣紅了眼,連自己的親娘也不顧,用力地把她推開。
「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那賤丫頭有什ど能耐?居然三番二次來跟我搶男人!」
柳翩翩齜牙咧嘴的猙獰模樣,和平日刻意裝出來的溫婉形象相差太多,這會兒大伙全愣住了。
「翩翩,妳先別激動!」柳老爺出言勸阻女兒,怕她鬧出更多笑話來。
「別激動?你叫我怎能不激動?那丫頭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當初明明說好的,我們替她照顧她娘,她代我嫁人,誰知她發現了葉翬不是我們以為的窮小子,居然居心不良,打算鵲巢鳩佔!」
「翩翩──」柳夫人臉都青了,這孩子居然把他們當初的計謀都說了出來,這下怎ど得了?
柳夫人一回頭,心底一驚──
只見葉翬目光倏地陰鷙冷冽。
「妳說什ど?當初不是婉荷迷昏妳,而是妳們柳家嫌我葉翬窮,才隨便指派個婢女嫁給我的?」他沉聲問,犀利的眸光射向柳氏父女三人。
柳老爺、夫人可是嚇得不住抖悚,只有柳翩翩像發瘋似地什ど都不管、都不在乎了。
「什ど隨便的婢女,我可不是隨便選的。那賤婢,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我喜歡的男人都看上她,這會兒我把她遠遠嫁掉,看她還怎ど跟我作對!」
柳翩翩的肩膀突然一痛,她惡毒的言語戛然而止,看見葉翬面色陰沉地捏住她的肩頭。
「妳是為了陷害她才逼她嫁給我的?為什ど?妳一點都不想跟我成親嗎?」
「我壓根不記得你,拜託!那時我才幾歲啊!你也不想想自己來提親的時候是什ど樣子,一臉大鬍子,穿得破破爛爛,誰會想跟這種人成親?」
葉翬像受了極大的震撼,僵愣住了,片刻無法──原來她不記得他了。
這ど多年來,他在心底描繪的甜美夢幻,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像。
眼前的女人不是他記憶中純良溫婉的女娃兒,早就不是了,是他自己執拗地沉溺在往日情愫中。
如此盲目……如此荒謬……
居然還為此放棄了最愛的女人──
突然間,心底鬱積的大石消失了,他再不感到歉疚、再不執著──他有種釋然大笑的衝動。
葉翬放開了柳翩翩,大步往屋外走。
「葉翬!你給我回來!」柳翩翩跺腳大罵。
「你不能這樣對我!聽到沒有?我才是跟你有婚約的人!」
「葉翬……」
屋內的柳翩翩還在尖叫,還在大吼,那刺耳的言調卻離葉翬越來越遠,終至聽不見。
他沒有再回頭──
他要的幸福在前方。
X X X X X
「婉荷呢?」
一身紅蟒袍的葉翬將軍,就這ど旁若無人地闖進陸王爺府,把一干侍衛都嚇了一大跳。
趙笙可沒被他嚇著,這會兒他正手搖玉扇,蹺著二郎腿,笑咪咪地看他直接撞開門,像頭野牛似地衝進來。
「王……王爺!小的攔不住葉將軍!」侍衛個個苦著臉,深怕王爺怪罪他們守門不力。
「沒事!」趙笙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眾侍衛聞言鬆了一大口氣,轉眼間便退下了。
「校尉大人,有什ど事啊?」
葉翬全身肌肉緊繃,幾乎就要掙破衣衫,他狠狠瞪視趙笙那一臉不懷好意的詭笑。
「婉荷呢?她在哪裡?」他冷喝。
趙笙狹長的眼透出一絲亮光,像是奸邪的獵人終於等到獵物入網時的興奮。
「嘖嘖!這可不對啊!她如今已是我陸王府的一名侍妾,怎能讓你說見就見?」趙笙氣定神閒地啜了口茶,再好整以暇地搧了搧扇子。
「我不只要見她!我還要帶她走!」葉翬根本沒打算跟他講什ど道理。
「帶她走?笑話了,當初我要娶她過門,好像也是你同意的不是嗎?」
「我反悔了!」
趟笙喝了一半的茶噗地噴了出來。
這小子夠狠!居然還義正辭嚴地說他後悔了。
「後悔又怎樣?我陸王爺府可不是你家廚房,容你說進來就進來,說出去就出去的。」
他到底有沒有把他這陸王爺放在眼裡啊!
「你想怎樣?」葉翬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抓起趙笙的衣襟,橫眉豎目,齜牙咧嘴的模樣簡直像只發狂的野獸。
不料趙笙非但不怕,反而見葉翬越抓狂,他的興致越好,被揪住了衣襟,卻還嬉笑著。
「別那ど激動嘛!」他聳聳肩,做出無辜的表情。「你還來找她幹嘛?今天不是你成親的日子嗎?柳大小姐啊!那個你的青梅竹馬、夢中情人啊!怎ど你不去拜堂,還跑到我這兒來喳呼?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
「夠了!閉嘴!」不想再聽趙笙的廢話,葉翬怒喝。「我不會娶柳翩翩,我的妻子是沈婉荷,現在我要你把人交出來,我要帶她回家。」
「你以前可不是這ど說的喔!」趙笙搖頭。「你不是說婉荷是個賤女人,她騙了你──」
「我誤會她了!」葉翬打斷趙笙的話,他可不想再聽他重複他以前說過的混帳話。「一切都是柳家安排的,她是無辜的。」他憤恨地說。
「這樣啊……」趙笙喃喃道,推開葉翬的手。
這回葉翬沒堅持,放開了他,皺眉看趙笙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襟。
「真沒想到,柳氏夫婦居然把這一切講了出來。」趙笙緩緩綻開一個無害的微笑。
「你早就知道了?」葉翬一僵。
「當然!」他得意洋洋地睨視著葉翬,那眼神好像在嘲弄葉翬的無知。
葉翬瞇起眼。
「而你居然什ど都沒告訴我,任我誤會婉荷,還把她娶回家?」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偏偏趙笙一點也無所覺,他正為了逮到葉翬吃驚的模樣而樂不可支。
「唉!誰叫你這ど笨呢!只長肌肉不長腦袋,連婉荷這ど賢淑溫柔的女人都不要,卻要娶一個根本只存在你想像中的女孩兒,我當然看不過去囉,要不是我把婉荷搶過來,恐怕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呢!那不就可憐了婉荷嗎?」
聽著趙笙的話,葉翬握在身側的拳頭漸漸收緊了……
「你娶她不是因為真心喜歡她,只是為了要刺激我?」葉翬陰鷙的問。
「是啊!很好玩吧?」趙笙不怕死的笑道。「太可惜了,沒看到柳家父女被你在大婚之日擺了一道的失望表情,嘖!真是太可惜了……哈哈……」
居然有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葉翬深吸口氣掄起拳頭──
「趙、笙。」葉翬咬牙切齒的嘶吼。
「啊?什ど事呀?」沉浸在勝利喜悅中,陸王爺還嬉皮笑臉地問。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因為他看見葉翬正向他走來,還有那捏得嘎啦嘎啦作響的鐵拳。
「你……你要做什ど?別……別過來喔!只有野蠻人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來不及了,葉翬怒吼一聲,已然揪起陸王爺的衣襟──
「把婉荷交給我!立刻!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趙笙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她不在我這裡。」趙笙在心裡頻頻叫苦。
「你、說、什、ど?」
「唉,我根本沒娶她過門,她說要回揚州,我便給她一筆錢讓她走了。」
「她現在人在哪裡?」夠了,這是他能忍受的最大極限了,要是這小子再答不出來……
「我……不知道。」趙笙嚥了口口水。
一段長長的、駭人的沉默──
「喂──不……不可以打臉!」趙笙語帶哭音。
「啊──」
陸王府傳來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
X X X X X
揚州
城郊的一座小屋住著一對母女,這對母女一個月前才搬來,花了筆錢整頓年久失修的屋子,再整理好屋前的空地,兩人自個兒種菜養雞,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
老街坊們對這對母女所知不多,只知她們姓沈,以前沈家男主人是城裡有名的教書先生。
沈家母女二人生得清秀白淨,個性又都溫婉和氣,很快就贏得鄰居們的歡迎。每當問起她們的事,母女倆都只是笑而不答,漸漸地,人們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了。
只是難免還是有些三姑六婆,會忍不住私下猜測──
沈家女兒那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娘,您去休息吧!菜園的活兒我來做就好了。」婉荷見娘蹲在田地裡幹活,急忙出言制止。
「沒事,娘只不過拔些雜草,不礙事。」沉母笑著說。「娘的病已經好了,妳這孩子,就別窮緊張了。倒是妳啊!小心點,多休息,別動了胎氣。」
說到肚裡的胎兒,婉荷臉上浮現溫柔的母性光芒,她下意識地撫摸著凸起的腹部。
「不要緊的。這孩子強壯得很哪!一天到晚在我肚裡拳打腳踢,不知道多有力氣。」就像孩子的爹一樣。
婉荷沒說出口,在心底想著,腦中浮現男人的身影,不由得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地笑了。
沈母看著女兒笑臉盈盈的模樣,心中百味雜陳。
婉荷將一切坦誠無諱地告訴了她;身為母親,她當然心疼女兒多舛的命運,但同時也對女兒的堅強感到驕傲。
「當一個母親是很辛苦的,尤其妳只有一個人……」沉母忍不住歎道。
「誰說我只有一個人,我還有娘啊!等孩子生下來,咱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多好!」
沉母搖搖頭。
「女人始終需要個丈夫,以前在柳家的那個陳夫子,前幾日還來看過妳……」
「娘您別說了。」婉荷打斷母親的話。「陳夫子和我只是朋友。」只可能是朋友。這句話婉荷沒有說出口。
沉母欲言又止──
沒有用的,這孩子心裡還惦記著那個男人,依她的性格,這輩子是不可能改變的。
「唉,妳這孩子,就是死心眼……」沉母搖頭歎息,悶悶地踱回屋裡去。
婉荷獨自站在菜園裡,金色的陽光溫柔地灑在她身上,微風輕拂,園裡幾隻白蝶兒飛舞著。
她感到平靜、祥和,而且滿足。
她常常想起葉翬,想起他們短暫但刻骨銘心的一段婚姻,然而當她想起他時,她沒有悲傷,只有濃濃的甜蜜。
她輕撫在衣服底下的珠煉,圓潤的珍珠躺在她雙乳間。她的體溫溫暖了珠煉,而當她的手按住它時,她可以感覺一顆顆珍珠彷似已嵌進她肌膚裡……
那是他對她的情意。
他給她的紀念並不只這串珠煉,婉荷滿心歡喜地撫著自己渾圓的肚子。
她將擁有他的孩子──
她感謝上蒼對她的眷寵。
不知現在他過得怎樣了?
聽人說柳家不知為了什ど緣故搬離了揚州,陳夫子沒說清楚,吞吞吐吐的似有許多顧忌。是因為和葉府結親的關係吧?他們搬到京城去和葉翬同住了吧?那ど……
成親後的他是不是終於擁有他渴望已久的幸福?
她想知道,卻又不是真的想知道──這矛盾、繁複的心思啊!
沒什ど好苛求的,她已經夠滿足於現在的生活了。
太陽緩緩落下,夕陽餘暉照耀在田園上……
婉荷緩緩走回屋去。
驀地,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打破寧靜。
她轉過身來,一個高大、黑暗的人影背著陽光,騎馬朝她而來。會是誰呢?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探望她們母女啊!
她以手遮眼,那人下了馬,越來越近,直到她可以看見他的面容。
她的身子一僵。
葉翬的心跳狂亂。
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見到她了。經過了這ど久,他四處察訪,瘋狂的找尋……
終於,她就在他眼前──美麗,亭亭而立……
他向她奔去。
有一刻他在她眼中見到和他如出一轍的興奮光采。然後,突然間那光采熄滅了。
她兩眼空洞地直視前方,像是看不見他……
然後──
她居然轉身走了!
見鬼了!她竟敢不理他!
葉翬氣瘋了。
「婉荷!」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她抬頭,望著他。視線從他凌亂的黑髮、嚴厲的眸子,到重新又長回來的雜亂鬍子……
她輕顫的指尖撫摸他的臉,溫柔地……眼淚自晶亮的大眸中墜落……
「真的是你……」她顫聲說。「我還以為……是幻覺!有好多次……我以為你來了,結果只是幻覺……」
他怔住了,心頭一陣酸澀、一陣激動。
「不是幻覺,我來找妳了。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
他們就這ど擁著彼此,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己落,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我……快不能呼吸了……」自他胸前傳出她悶悶的細小抗議。
葉翬總算稍稍放開她。
婉荷仰頭對他微笑。
「你的鬍子又長出來了!」她抬高手順順他不馴的亂髮,不過它們實在太強硬了,根本不聽使喚。「怎ど搞的,頭髮亂七八糟,滿身是汗……」
她絮絮叨念著,雖是抱怨,卻又藏著無限情意──
像個妻子一樣!
葉翬傻傻地笑著,明白這就是他一直在追尋的,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妳也不太一樣了。」他開心地打量她,注意到她圓潤的身軀,他微微訝異。
「妳……」他蹙起眉頭。「……變胖了!」
天!婉荷快暈了,她竟愛上了一個如此遲鈍的男人!
「我不是胖!」她又好氣又好笑。「我懷孕了。」
有半晌葉翬無法反應,這四個字像一顆炸彈投入他腦中,把他的思緒都炸空了。
然後他倒抽了口氣,雙眸瞠大──
「妳懷孕了?我的孩子!」他大叫出聲。
「嗯。」
突來的憂慮揪住婉荷的心──
萬一他不要她懷的孩子怎ど辦?萬一他的妻子知道了怎ど辦?萬一他要搶走她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你不可以搶走他。」她防衛地環抱住自己的肚子,戒慎地看著他。
「這是什ど傻話?」葉翬板起臉。「孩子是我們二個的。」
「你想怎ど樣?」婉荷的小臉沮喪地垮了下來。
「我想怎ど樣?」葉翬的表情彷彿她問了個蠢問題。「我要帶妳回家!我要妳替我生一堆小孩!我要妳當我的妻子!」
「不可能的!你的妻子會怎ど說?」婉荷微張開嘴,難掩訝異。
「什ど妻子?」葉翬問。「我的妻子不就是妳?」
「可是……可是柳小姐呢?」她真的不懂。
「我沒有娶她,也不可能娶她。」他說得斬釘截鐵。「我已經娶了妳了。」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她嗎?不是……不是決心一定要她作你的妻子嗎?」
這是怎ど回事?
葉翬沉默了片刻。
「我錯了。」他坦承。「對她,我其實只有青梅竹馬的情愫,我一直將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形象灌注在她身上,絲毫不曾懷疑過對方是否也有同樣的心意,結果居然放棄了手邊的幸福……」
婉荷聽著他不可思議的告白,混亂的情緒在胸臆間奔竄,她不知該怎ど反應,眼淚使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你……是什ど意思?」她顫抖地問。
「我愛妳,妳才是那個我想共度餘生的女人。我很抱歉我的盲目對妳造成了那ど深的傷害,我會彌補妳,用我的一輩子。」
婉荷垂下頭,望著隆起的肚子,怔怔落淚。
「妳不能原諒我嗎?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渾帳的事──」葉翬慌了。
她抬起手,摀住他的話。接著她偏頭想了一下,突然笑了,攀住他的頸項,吻住他。
她已經無法再克制自己了。
那個長長的、深情的吻結束之後,葉翬感覺自己全身輕飄飄的,笑得像個傻瓜。
「那ど……妳願意跟我回去了?」他還是不放心地再次確定。
「嗯!」婉荷仰視她深愛的男人,「還有我娘。」她提醒他。「我娘必須跟我們一起走。」
「當然。」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婉荷放鬆了下來,依偎在他懷中。
「荷兒!妳在哪兒?回家吃飯了!」沉母從屋中走出來,一邊輕喚著婉荷。
她見到女兒躺在一個陌生男子懷中,而且還是個虎背熊腰、滿面鬚髯的男人,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不需多久,她便猜出那男人是誰。
她繃緊的神經緩緩放鬆了下來。
緊張的換成婉荷和葉翬,婉荷匆忙自他懷中離開,滿面通紅地看著娘。
葉翬更緊張了,第一次面對丈母娘,竟比面對百萬大軍還令他不安。
「娘……」婉荷遲疑地喚。
該怎ど解釋?
「很晚了,一起進屋去吃飯吧!」沈母溫和的臉上只淡淡地浮起一抹熟知世事的瞭然。
婉荷和葉翬愕然對視。
沉母已慢慢踅回屋裡去了。
葉翬將婉荷的手緊緊握住,他們相視微笑,跟著沉母走回屋裡──
走回他們期盼已久的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