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土豆,你叫我糖地瓜,不要叫我傻瓜。」
「傻瓜,傻瓜,你是我的傻地瓜。」
「鹽土豆,我還想睡一覺。我睡醒以後,你會不會消失?」
「我會一直在,你一睜眼就會看到我,所以睡飽了一定要記得醒來。」
「唔,拉勾。那,我睡了哦。」
「好。」
唐半醒睡著以後,愣了N久的唐半夢才傻呆呆地戳戳尉遲延,愣愣地問:「喂,那個,她真是你女朋友,叫唐半醒?她,腦子摔壞了?」
被戳到的尉遲延這才意識到剛才身邊一直有人在看戲,他遲到的靦腆和羞澀這才緩緩來臨。
他垂著眼瞼,掩去眸內情緒,低聲答:「沒有,她只是有點錯亂,睡一覺就好。」
「你、你和我妹妹怎麼認識的?」
在夢裡認識的。
一個夢到的是可能會存在的未來。
一個夢到的是不知是否已經過去的過去。
尉遲鹽?尉遲延?
幾回魂夢與君同,猶恐相逢是夢中。
尉遲延捏捏眉心,閉上眼,悠悠地答:「我們在很早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早到他已不復記憶。
「我妹妹從小到大從沒掉過眼淚,我以前還懷疑她沒有淚腺,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什麼叫女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尉遲延,你如果愛她,就不要再讓她哭成這樣,心被傷透以後,是很難修補的。」
他也很想知道,鹽土豆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讓她傷心至此?
鹽土豆,尉遲鹽,你是另有其人,還是,你就是我自己?
唐半醒再次睜眼時,病房裡空無一人,她怔忡好一會兒才緩緩坐起身,裹著被子看著窗外的斜陽。
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似給她鑲了道金邊,瘦弱的身子透著難言的情緒。
「唐半醒,你醒了?」
唐半醒緩緩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隨著他的靠近,她目不轉睛,待他停在她面前,她緩緩低下頭,眼淚又一顆一顆滾了下來。
尉遲延抬起手,想要拭去她的眼淚,她卻偏過頭,自己拿手胡亂往臉上一抹,吼:「不准碰我。我要出院!」
騙子!明明說好一睜眼就會看到,結果剛才什麼也沒看著,害她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抬起的手頓在半空中,好半晌才緩緩放下。
「嗯。我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了,我們就走。」
唐半醒磨磨蹭蹭好一會兒,才挪到門口。
尉遲延背對著門倚在樓梯欄杆上,聽到身後動靜,轉過身,只見唐半醒垂著頭,一如夢中般將視線投在一米以下,腳在地上無意識畫圈,全身透著疏離和防範。
他取下圍巾想包住她的頭,她卻往後一仰,從他身側鑽出,率先走下樓梯。
尉遲延抿抿唇,手指緊扣著羊毛圍巾,指間卻覺涼意頓生。
原以為相認以後會是甜蜜的相處,哪曉得她又穿上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包裹得刀槍不入。
她發現他跟那個鹽白男不一樣,所以心生排斥?
她在氣什麼?氣那個惹她流淚的鹽土豆,還是氣他不是鹽土豆?
上了車,唐半醒一直偏著頭看窗外,細白的雪飄落在車窗上,一瓣一瓣消融,車窗內壁很快覆上氤氳的水汽,她伸出食指,在玻璃上畫長城,一個垛,兩個垛,三個垛……
車子平緩地在雪地上行駛,車內的沉默壓得尉遲延差點喘不上氣。
「唐半醒?」
懶懶的聲音心不在焉地答:「嗯?」
「餓不餓?」
「不。」
車子繼續行駛,拐過街角後,尉遲延說:「等我,馬上回來。」
他拉開車門,走進飄舞的白雪,在一仄小鋪前排隊,時不時回頭看向車子的方向。
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工夫,他的發上大衣上都裹滿了白色,鹽白的身影在大雪中模糊成一團。
唐半醒的手僵在窗玻璃上,眼睛眨了好幾下後,大雪中的身影重又變得清晰。
曾經,她似乎坐在一輛馬車裡,看著他溫笑款款,從雪花飛舞中走來,遞給她一塊甜香誘人的烤地瓜。
她隨手抹去臉上的涼意,吸了吸鼻子,縮回手,將頭倚在椅背上,閉上眼。
當車門開了又合,地瓜的暖香開始在車內瀰漫。
「唐半醒?」
不想說話。不能說話。她怕她一開口就會變成好哭鬼。
以為她睡著的尉遲延把熱乎乎的地瓜紙袋放進她手心,重又發動車子,駛向他的住處。
在1902整理房間的唐半夢看著一室凌亂,撓撓頭,「妹妹,我對家務不在行,越收越亂,今天晚上我們就湊合一宵。」
尉遲延瞟一眼唐半醒,思索著開口:「我家還有兩間客房,不介意的話,先去我那兒睡一晚,明天再收拾。」
唐半夢笑得眉眼彎彎似暖月,「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幾天可累壞我了,一沾枕就能呼聲大震。妹妹,你睡衣在哪個包裡?」
了無睡意的唐半醒很想說「你去吧,我不睏,我來收拾屋子」,可看到尉遲延關切的眼神,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第十四章似曾相識
待唐半夢和唐半醒洗得香噴噴後坐在飯桌前,桌上已擺滿香噴噴的素宴,蘑菇、豆腐、胡蘿蔔、青菜、土豆,黑白紅綠黃,看著就食慾大震。
尉遲延在流理台上熟練地切菜,「你們餓了就先吃,我再做一個湯就好。」
唐半夢沖唐半醒吐個舌頭擠擠眼,打趣道:「妹妹,你從哪兒挖到這個妹夫的?嘖嘖,你以前不是說什麼,如果有個男人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就算你天天被胖揍也無所謂。現在,美夢成真了吧?」
先餵飽脾胃,再飽以老拳?她可真容易滿足。
待他坐到餐桌前,唐半夢已吃掉半碗米飯,唐半醒卻連筷子也沒動。
「怎麼,沒胃口?」
唐半夢一邊夾菜一邊替答:「不是。她啊,是嫌你做得太好了,若是以後對你的飯菜產生依賴上了癮,那可怎麼戒得掉,所以,不如乾脆從一開始就不碰,戒貪戒嗔。」
「大嘴婆!要你管!」
終於,開始有了夢裡的味道。
尉遲延突然想笑,他暗咳著壓下笑意,面無表情地說:「不吃飯,不准喝豆漿。」
呵,他也是和夢裡一樣啊,動不動就拿豆漿當餌。
唐半醒望著他,呆了呆,而後掩飾性地捏捏耳垂,端起飯碗。
吃了飯,喝了豆漿,又喝了酸奶,唐半夢是一沾枕就呼呼,唐半醒卻翻來覆去了無睡意。
耳邊有個聲音,時斷時續,若有似無,總是在她毫無防備時突然蹦出來,總讓她錯以為是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後倚在她耳邊低語。
她循著聲音走出臥室,走到一扇門前,推開後是一間書房,書房中央是寬大的書桌,四周是與屋頂齊高的書櫃,櫃無虛席,政經史哲文,一應俱全。
「唐半醒?」
唐半醒停下撫摸書櫃的手,轉頭,看向立在門口的尉遲延,不禁瞇了瞇眼。
這種場景,似曾相識,如果給他換個髮型換件衣服,他簡直就和夢裡一模一樣。
唐半醒隨手抽了本書,抱著書坐到榻榻米上,翻開,看。
夢裡的味道又強烈了一點。
尉遲延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向榻榻米,抽走她手中的書,暗咳一聲:「唐半醒,書拿倒了。」
唐半醒「啪」一下奪走他手中的書,遮住臉,唸經似的默念:「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念完覺得不對,忙翻下一頁,「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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