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近你的溫暖。那一世,我轉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握在手裡的毛巾不知不覺墜了地。
唐半醒傻傻看著他,嘴唇有點哆嗦。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世,只為夢中與你相見。
言猶在耳,她卻自夢中醒來。
不為修來世,只為夢中與你相見。
不為修來世,不為修來世……
鹽土豆,你到底有沒有修來世?如果沒有,那他是誰?如果有,那,誰是你?
「唐半醒……」
「不要說話,不准說話!」
為什麼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想哭?
「傻瓜,你怎麼又哭了?」
「要你管!要你管!」
如果不是看到她淚流滿面,他真想笑著對她說:「好,要我管,要我管,你的一切由我接管。」
真是個矛盾倔強的小東西。
時而當他是陌生人,有意無意保持著分寸和距離,時而又卸下防備哭得像個孩子,不經意間展現她的脆弱和深情。
那一夜,唐半醒睡得極不踏實。
在夢的盡頭,站著一個男人,穿著月白色長衫,身形模糊,她邁進一步,他就退後一步。一條河橫在眼前,她站在這頭,而他站在那頭,他說:「唐半醒,我要失言了。唐半醒,我太貪心。唐半醒,我要的豈止是夢中與你相見。唐半醒,我願用這一世的孤獨,來換取與你生生世世的相守。唐半醒,我會記得這短短的一瞬。唐半醒,我更會期待長長久久的人生。唐半醒,我會去找你。唐半醒,我怎麼捨得讓你等。唐半醒,如果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已擁有了幸福的人生,那麼,請讓我塵封你的記憶。唐半醒,唐半醒,我真高興你能聽到我這番話。唐半醒,這說明,這一次,我終於在對的時間找到了你。唐半醒,唐半醒,我愛你……」
第八章
尉遲延盯著攤開在書桌上的《尉遲家譜》足足看了兩個小時。
《尉遲家譜》是尉遲家的傳家寶,據說是從清朝傳下來,歷代子孫精心保管,以前是鎖在祠堂,現在則鎖在保險櫃,流傳在子孫手中相互傳閱的則是眷寫本。由於是眷寫本,所以眷到後來就有了不同版本,這一版正是尉遲晚在夢中提到的那一版。
在第二十五頁,尉遲延看到了「尉遲鹽」的生平。
尉遲鹽,字延之,生於乾隆十五年,自幼慈悲,宅心仁厚。受佛光感召,於乾隆四十二年剃度入佛門,法號無鹽,參禪禮佛,十數春秋。乾隆五十四年謚於夢中,享年三十九歲。
字延之,法號無鹽,謚於夢中。
尉遲延反覆念叨,捏捏眉心,合上家譜,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寒星數點,就似他腦中閃爍的靈光。
他該如釋重負才是,為何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那天,在書房裡,他念完「轉山轉水轉佛塔」後,他驚奇地發現他擁有了夢中的聽心術,他能聽到她的心聲,卻無法再像夢裡那樣進入她的夢。
這幾天,她在悄悄觀察他,時而將他與夢中的「他」重疊,時而又把他踢到九霄雲外。
如果做「他」的替身可以讓他與她親近,他一點也不介意她把他當填充玩具。
只是,「他」的正身是否仍一直在夢裡與她相見?
那個他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就是「他」?
無鹽和尚,你可真是個花和尚!
拉開辦公室的門,他走進企劃部,那裡有位正在加班的新晉員工,她的名字叫唐半醒。
唐半醒以養病為由在家蟄伏半個月,回到公司後才發現回國度聖誕的金漢斯不知去向,發郵件不見回復,打手機總是關機,一時間公司裡謠言四起,眾說紛紜。
有的說他口碑太差,某幾個高層主管早看他不順眼,趁著他回去述職,暗裡上書到總部參了他一本,結果他被彈劾繼而失去總經理寶座。
有的說他接手公司三年,業績不長反降,年終評估不達標,慘遭爆炒魷魚之待遇。
還有的說他得罪了總部的大貓,大貓一怒之下,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裁了他。
無論何種原因,反正他是無臉回來見人,只好當孬種玩失蹤。
他這一玩不要緊,偌大一個品牌,群龍無首,諸多決策無人拍板。眾人都追在唐半醒身後問東問西催東催西,惹得唐半醒煩不勝煩,於是她有樣學樣,扔下一堆爛攤子跳槽了。
從萬盛大樓二十五層跳到三十層,由小秘書轉行為小文案,看似明招正聘,實是空降部隊。
若是以前,照唐半醒高達三萬英尺的自尊斷不會接受此類小恩小惠,可眼下嘛,為了旁敲側擊看清他的真面目,她只好勉為其難接手他遞來的橄欖枝。
她不得不承認,他為她做了很好的安排,這份新工作非常對她的胃口,有彈性的工作時間,遲到之憂一掃而空。
文案嘛,她腦子裡時時刻刻有新Idea,不怕不新鮮,就怕太離奇。同一件case,她能寫出十幾個風格各異的文案,什麼古代版、現實版、夢想版、奇幻版、樸素版、華麗版、麻辣版、激情版、深奧版、白癡版、惡搞版、無敵版,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猶記得三天前,當她面無表情地呈上第一份文案,企劃總監隨手置於一旁,她出來時撇撇嘴,嘁,不尊重下屬的勞動成果。
一小時後,當她窩在電腦前通關殺敵正殺得眼紅心熱之時,企劃總監的爆笑聲似平地一聲雷在企劃部炸開來。
神經病!殺,殺,殺!
「Candy,你真是天才,哈哈,厲害厲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嘁,還海水不可斗量呢!竟然從一開始就瞧不起人,哼,本某人沒那金剛鑽也不敢攬你這瓷器活。
唐半醒無動於衷,面無表情地答:「謝胡總誇獎。不過,我現在正在尋靈感,能否煩請胡總保持安靜,謝謝!」
殺,我殺,我殺,我殺殺殺!
胡總一愣,看著屏幕上殺來砍去的小人,搖搖頭。
果然是有怪癖,玩遊戲能玩出靈感來?
半小時後,唐半醒瞪著桌邊新放的一堆鑽飾資料,咬牙切齒。
唐半醒,你已是職場老油條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學乖,職場快手的下場就是幹得比別人多死得比別人快。
他當她是神仙?三天內完成?他知不知道接下來的兩天是週末?哼,想整我看我好戲嗎?那,本某人就稍微給你露一手!
結果咧,為了露一漂亮的小手,她唐半醒只好連夜加班。
「唐半醒。」
「幹嗎!我很忙,別煩我!」
很好!她越來越貼近於夢中凶巴巴的形象,這樣的她看著令人很放心。
尉遲延隨意往她旁邊的桌上一坐,看向桌上未打開的食盒,「你一直餓著?」
「廢話!吃飽了哪能寫東西。」
她的怪癖之一:越餓,寫的東西越好看。
尉遲延湊過去,看了眼屏幕問:「這次寫了幾個方案?」
唐半醒「啪」一下合上筆記本,瞪著他叫:「不准看!」
伴著話音,她的小卷毛兒似彈簧一樣在頭頂彈來跳去,是在表示她的抗議。
她的怪癖之二:沒有完成的好東西一旦沒捂嚴漏了氣,那再好的東西也只能淪為半成品。
尉遲延好笑地縮回頭,揉揉她頭髮道:「九點多了,回家寫,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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