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她更是有理由把自己搞得這麼興奮,因為她右邊牽著媽咪軟軟的手,左邊拉著爸比好有力氣的大掌,一家三口跑來逛園遊會囉。
她想笑、想跳,故意甩動著兩邊的手,就像甩動兩根漂亮的髮辮一樣。
這個園遊會是縣立文化中心和農林產銷的機構合作,利用周休二日舉辦的。
廣大的廣場上搭起一大圈棚子,少說也有七、八十個攤位,除了推廣台灣各縣市特有的農產品、小吃之外,還有許多傳統技藝的表演,如捏面人、剪紙、布袋戲人偶製作,另外也有不少特殊才藝的演出,才開始不到一個鐘頭,已湧進大批人潮。
「媽咪,我去拿氣球!」說著,小小身影已衝到那位忙著發放氣球給小朋友的工作人員面前。
「綿綿啊……」林明暖輕喊,也想追過去,就在這時,那只男性大掌沒有女兒的小手可以拉,就順勢一揮,握住她的柔荑。
「讓她去吧,在這裡看著她就好。」神崗徹表情一如往常,沒多大變化,但深峻的五官在難得露臉的冬陽底下,似乎透出了點什麼。
昨夜,是契合而熱情的記憶。
然而此刻,他的體溫從指尖傳來,再度勾起那一幕幕的擁吻纏綿。林明暖方寸輕悸,微乎其微地牽唇,靜靜地任他握著。
每次他來台灣探望綿綿,總是來去匆匆,原以為今天一早他就會離開,或者回日本,又或者搭著另一架班機飛往這世界的某處,怎麼也料想不到,他會跟著她們母女兩來逛園遊會。
早在兩個禮拜前,文化中心便開始在附近各社區和大馬路旁插廣告旗,綿綿一直好期待。他願意陪孩子來,見女兒這樣開心,她心裡也好開心、好開心,彷彿……他們真的是一家三口,和其他普通家庭一樣,也利用這周休假日帶著孩子出來玩耍。
「為什麼這樣看我?」忽然,他低沉地問,五指進一步和她的交握。
「看你長得帥啊。」她心一促,坦然地堵了回去。
今天的他穿著駝色套頭毛衣,深咖啡色的絨布科長褲,外頭又罩著一件同色系的毛外套,看起來年輕、挺拔,而且真是帥得不得了。
這些行頭全是林明暖一早替他打點的,衣褲放在櫥櫃裡有一陣子了,按她的說法,又是從夜市拍賣卡車上搶到的便宜貨,因為太便宜,不買對不起自己,所以才買的,根本不是存心為了他。
神崗徹聽了,依舊是但笑不語。
她要他穿什麼,他乖乖按著她的意思打扮;她想怎麼說,他也由著她,只要她心裡暢快就好。
「那你還不是一樣,幹嘛這樣盯著我看?」林明暖又堵了他一句。
他眉眼微斂,沉靜而認真地說:「只是想看你。」沒有特別的理由。
林明暖一怔,感覺他變得有些古怪,有些飄忽,從昨天到現在,好幾次他似乎想跟她談些什麼,最後話到了舌尖,又吞進肚子裡。唉,難道是因為她太過在意他,才會搞得自己神經兮兮嗎?
不遠處,綿綿揮動著小手,清亮的叫聲傳來--
「媽咪、爸比,快過來,那邊有撈金魚耶,哇--還有狀元糕、龍鬚糖,我要吃、我要吃,我一定要吃!」實在太「黑皮」了,她又是日文、又是中文地亂喊一通,拉著兩顆大氣球,一鼓作氣往前衝。
「綿綿,等等媽咪啦!」林明暖見她溜進人潮中,再也顧不得腦中那些凌亂的思緒,拉著神崗徹也跟著鑽進人群裡。
廣場上,到處都有節目進行著。
想要免費撈金魚、免費吃狀元糕、拿國寶級大師親手做的捏面人等等,就得參加主辦單位所舉辦的「親子同樂運動會」,項目包括兩人三腳、推大球、拔河、接力賽四大關,兩人一組,當然,一定得是親子關係。
這樣難得的盛會,綿綿怎麼可能放過?
她興沖沖地報完名,把手裡的氣球暫時交給林明暖保管,拉著神崗徹在一旁做「沙盤推演」。
「爸比,兩人三腳要靠我們的默契喔,綿綿等一下會喊口令,就是一、二、一、二,我先出這一腳,爸比先出這一腳,照著口令就不會跌倒了。」
「好。」又開始對女兒唯命是從。
「推大球很簡單,就是用力地把大球推到得分的位置,應該不是問題哩。拔河的話,綿綿會用力地拔,爸比也要用力拔,我們身體要放低,這樣子對方就不容易把我們拖過去啦。」
「好。」
「還有賽跑,綿綿會認真跑,把接力棒傳給爸比,爸比也要認真跑喔。」
「好。」
看一個大男人讓小女孩這樣指使,林明暖忍不住笑了出來,卻聽見女兒也呵呵也笑--
「有爸比在,綿綿就放心啦。上次媽咪來參加幼稚園的親子活動,也是要玩相同的遊戲,可是媽咪玩兩人三腳的時候和綿綿很難搭耶,才跑五步,我們就摔在地上了,等站起來把帶子重新綁好時,別人都已經跑到終點囉。」
「那是不小心。」林明暖紅著臉抗議,抓起綿綿的髮辮輕搔著她的臉蛋。
「媽咪,呵呵呵,好癢呵……」綿綿捧著臉,雖然癢,還是繼續揭露:「爸比,我跟你說,媽咪跑步跑好慢喔,那一次接力賽,人家是小朋友裡面第一個把棒子交給媽咪的,結果媽咪還是跑最後一名啦!哇--」
綿綿尖叫起來,又笑又跳,因為林明暖突然對她發動「攻擊」,拚命呵她癢。
「你再說?!你再說?!」
「媽咪,對不起、對不起,綿綿不說了,再也不說媽咪跑太慢……哇--好、好癢,呵呵呵……」邊叫著,她躲進爸比的懷裡,像小泥鰍亂鑽個不停。
神崗徹被她們母女兩個感染了,心飛揚起來,他一把抓住林明暖的手,隱忍著笑意。「你運動神經不發達,跑不快很正常,綿綿說的是實話。」
「神崗徹?!」她瞪著他,不敢置信他竟然還幫腔?!
正想說些話扳回一點顏面,恰好工作人員已開始做廣場,要參賽的各組去準備,活動就要開始了。
綿綿拉著神崗徹咚咚地跑過去報到,緊接著就比賽位置。一同參加的親子還有好幾組,這才第一輪而已,後頭聽說已排到第五輪了,報名的群眾十分踴躍,超出主辦單位所預期。
而親子同樂競賽一開始,週遭加油聲不斷,再加上主辦單位特意要炒熱氣氛,主持人用擴音器聲嘶力竭地狂喊,做著現場報導,圍觀的人潮更是反應熱烈。
林明暖把綿綿的兩個氣球綁在手腕上,拿著掛在頸上的數位相機拚命地捕捉鏡頭--
那一大一小玩著兩人三腳,卯足了勁的認真模樣。
父女倆合作無間,推著大球閃過一切障礙,努力擠進得分區的英姿。
至於拔河,倒是輕鬆過關了,沒兩三下就把對方拉過界,綿綿驕傲得屁股都快翹起來了。
最後一關的親子接力賽是重頭戲,由小孩先起跑,把接力棒交到父母親手裡,做最後的衝刺。
綿綿落到第三位,交棒時又被另一名小男生搶先。
「爸比加油--」綿綿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阿徹--加油--」林明暖也瘋狂了,原本還擔心神崗徹的右膝會舊傷復發,但現場的氣氛「駭」到最高點,她忍不住圈起手用力大喊,比主持人還激動。
抓到棒子,神崗徹奮力往前衝,完全靠著身體的直覺反應,什麼都不想,就是拚命往前衝就對了。
他趕上一個,又趕上另一個,終點就在前面,他就快追過第一個人了。
嘩--
四周響起一陣歡呼和鼓掌聲,那條淡藍色的終點線貼在神崗徹胸膛,他抓了下來握在手中,微微喘息著。
等在終點的綿綿跳起來衝進他懷裡,熱烈嚷著:「爸比,你贏了、你贏了、你贏了!」
他贏了……神崗徹微怔地抱住女兒,血管內的熱流尚未平息,竟覺得這種感覺比幫派勢力的攻防戰還刺激。
他的視線下意識梭巡著,在人群裡尋找到那抹動人的身影。她就佇立在那兒,眸光溫柔閃動著,秀眉彎彎,明睫也彎彎,笑得好明朗、好開懷,輕而易舉地觸動他的心弦。
嘈雜的會場上,廣播器中再次傳出聲響--
「主辦單位報告,主辦單位報告,請第二輪參賽的父母親和小朋友趕快就定位。第一輪比賽前三名的爸爸媽媽,請帶著您的小朋友到眼務處領取免費的遊樂賽和兌換券,謝謝。」
「爸比,我們過去領獎品囉!」綿綿啵一聲重重地親了神崗徹的臉頰,眼睛亮晶晶的。
「好。」唇角被一股力量往上拉。
「耶--萬歲!」只要有免費的遊樂券和兌換券,那就什麼都能玩,什麼都可以吃啦,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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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領個獎品只要十分鐘就能搞定,沒想到工作人員個個忙得暈頭轉向,在服務處那兒磨贈了快半個小時,才把各名次的獎品分清楚。
見他們父女倆跑去領獎品,林明暖便擠出那些觀看第二輪比賽的人潮,靜靜站在廣場角落的一排大王椰子樹下,心想,等會兒他們從服務處出來,立刻就能瞧見了。
這一方,牽著女兒的小手,穿過一波波迎面而來的人群,神崗徹環視著整個廣場,果然輕易就找到了她。
正要舉步邁去,他雙目陡然瞇起,看見一名身材頎長、穿著改良式長袍馬褂的男人走過去,輕拍林明暖的肩膀。
她迅速轉身,見到那名男子似乎有些訝異,跟著,兩個人竟然--愉悅地聊了起來?!
這傢伙是誰?!
「爸比,是歐陽老師耶。」綿綿也瞧見了,心無城府地笑著。
一聽,神崗徹臉色陡沉。
看來,這男人不僅認識暖暖,連綿綿也知道有這一號人物。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自己的領域被侵犯了,他不喜歡,很不喜歡,非常、非常不喜歡。
「是綿綿的老師?」他表面上若無其事,語氣卻緊繃起來。
「不是啦,爸比--」綿綿尾音又上揚了,「歐陽老師是媽咪的老師,他很厲害喔,懂得好多東西,還教媽咪怎麼『抓龍』。」
神崗徹眉心皺折,重點字有聽沒有懂,更何況綿綿最後兩個字還用了台語。他中文勉強還聽得懂一些,但台語就完全沒轍了,只會幾句強而有力的「三字經」。
綿綿跟著解釋:「就是『馬殺雞』啦,而且是穴道的按摩喔。媽咪已經學了快三個多月了,還帶綿綿去過歐陽老師的中醫診所,有一些哥哥、姊姊、叔叔、阿姨也在那裡學習,好多人耶。」
頓時,神崗徹恍然大悟。她昨晚揉捏他右腿的手法明快有條理,原來是跟那個傢伙學的。
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適才燃燒的興奮情懷被一塊無形的大石頭重重壓下,壓得他動彈不得,壓得他不能呼吸,渾身沒一處痛快。
「還有喔,爸比,歐陽老師會中國功夫,公園那邊有很多阿公、阿嬤、伯伯、嬸嬸都是他的學生,有時澄澄小阿姨也會帶我和姨婆去打太極拳,媽咪說歐陽老師還教過她一套防身術喔,可以用來打壞人。」
防身術?打壞人?神崗徹兩道濃眉鎖得更緊。她小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全身上下沒什麼運動細胞,學那些有用嗎?!
「爸比,我們趕快過去。」
正合他意。沒多想,他乾脆抱起綿綿,幾個大步跨了過去,來到林明暖的身後。
「……難怪會在這裡碰到你,原來歐陽老師也在園遊會裡設了攤子。嗯……老師是幫人家做推拿嗎?還是把脈看病?」巧遇朋友,林明暖開心地聊著,沒感覺到後頭男人的靠近。
倒是面對她、聽著她說話的歐陽老師察覺到了,那男人兩道陰沉的目光充滿警告意味。
「媽咪,我們回來了。」綿綿呵呵笑。
聞聲,林明暖轉身,瞧見女兒,笑容漾得更加燦爛。「領到獎品了嗎?」
「嗯。媽咪你看,有好多兌換券,可以吃很多東西喔。」綿綿獻寶似的把一疊兌換券攤開,還很大方地衝著歐陽老師說:「歐陽老師,綿綿等一下請你吃狀元糕。」
歐陽老師哈哈大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我最喜歡吃狀元糕啦,綿綿,你對我真好耶,唔,好感動。」本想摸摸小女孩兒的頭髮,但是抱住小女孩兒的男人彷彿隨時會衝上來給他一拳,他只好安分地不動,保持著良好的風度。「請問這位是--」
林明暖如夢初醒的喔了一聲,瞄向神崗徹,遲疑了幾秒才說:「他嗯……是我們家的一位日本朋友……來探望我們,就一起出來逛逛。」
聞言,神崗徹濃眉壓了下來,兩把小火焰在瞳中燃燒。
他偏過臉注視懷中的女兒,問:「你媽咪剛才說我是誰?」他懂得那句中文,卻需要求證一下,確定自己沒聽錯。
「媽咪說你是我們家的日本朋友。」綿綿用日文回答,小臉滿足疑惑,想也沒想,馬上衝著歐陽老師說:「歐陽老師,他不是日本朋友,他是我爸比啦。」
「綿綿?!」林明暖實在尷尬。
「媽咪,要誠實才是乖小孩。」
身教重於言教,在孩子面前公然說謊,果然不是良好的示範。
林明暖臉蛋略微發燙,但仍力持鎮定。
聽到綿綿這樣說,歐陽老師微乎其微地挑眉,瞥見神崗徹近乎挑釁的神情,猜想這中間可能有些誤會。
他和煦地笑著:「原來林小姐的先生是日本人,難怪綿綿生得這麼好。一般說來,混血的孩子會融合兩種民族的優勢,臉蛋漂亮,腦筋也聰明。」
林明暖回應著他的笑,點了點頭,平靜地解釋--
「謝謝。不過,他不是我先生,我們沒有結婚。」完全不想掩篩了。
神崗徹又瞧向女兒,直覺告訴他,一定要弄懂暖暖說了些什麼,還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綿綿明白他的眼神,一隻小手勾住他的頸項,偏過臉,把嘴巴湊在他耳朵旁,不算太小聲的翻譯--
「歐陽老師說,綿綿生得很好。媽咪說,你們沒有結婚。」
這兩句話中間似乎沒什麼關聯性,但神崗徹在意的是後面那一句。雖然林明暖這會兒說了實話,他心裡的不痛快卻以等比級數暴漲。
歐陽老師的神態倒是十分自然,對神崗徹禮貌性地頷首,沒再表示什麼。
「媽咪,我口渴,爸比也口渴,我們拿兌換券去換可口可樂好不好?」綿綿突然插話進來。
「好……先跟歐陽老師說再見。」
「歐陽老師掰掰!」
「掰掰。」歐陽老師揮了揮手,又說:「綿綿說要請我吃狀元糕,我會一直等下去喔。」
「嗯。」綿綿認真地點頭,這時,她已經跳下神崗徹的懷抱,自己站著,小手又分別牽住爸比和媽咪,爽朗地承諾:「等一下換到好多的狀元糕,綿綿再拿過來分給歐陽老師吃。」
「那就一言為定囉。」
林明暖也跟歐陽老師揮了揮手。「我們先到處逛逛,等會兒再過去攤位那邊找你。」
就這樣,一家三口又混入人潮裡。
綿綿用部分的兌換券換來可樂、豬血糕和一大包爆米花,找到一處角落,三個人一塊兒坐在階梯上。
氣氛有些僵,胸口有點悶,林明暖深深呼吸,不太明白這男人是怎麼一回事,剛才還好好的,可一下子薄唇便抿直起來,目光黑黝黝的,像兩口看不見底的井。
說他在生氣,好像也不是;以為他腿又痛,故意忍著,看起來也不像。
他到底哪限筋不對?!
思緒很亂,需要時間整理,神崗徹沉吟著,有許多話想和她說清楚,但現場人來人往,嘈雜無比,根本不是個把心裡話談開的好地方,更何況,要說什麼、想說什麼什麼,他還得先找出一個最佳的開場白。
拿出口袋裡的煙盒,叼起一根,卻瞥見女兒吸著可樂、兩隻漂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瞅著他,他微微一頓,又把煙收了起來。
綿綿坐在兩個大人中間,已經自行解決一塊灑滿花生粉的豬血糕了。爸比和媽咪都古古怪怪的不說話,她心裡的疑惑慢慢冒出頭來,忍不住就問了--
「爸比,為什麼不和媽咪結婚呢?」很純粹的問句,沒有責難,沒有氣惱,就只是完全的不瞭解罷了。
兩個大人同時一愣,視線在一瞬間交會,望進彼此眼底。
為什麼不結婚?
他這些年來的改變,就是為了能光明正大的擁有她,並且,讓她以他為傲。
為什麼不結婚?
一開始是因為兩個人的世界離得太過遙遠,而漫漫歲月從身邊走過,他卻仍只想握住她的手。
為什麼不結婚?
他想著,忽然驚覺到,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向她開口。
林明暖的思緒同樣紊亂,她感情更為細膩,聽到綿綿這麼問著,可愛的臉容滿是不解,她的心臟彷彿被鑽子鑽了個洞,又酸又痛。
她和他的問題,不該讓孩子困擾啊。
「綿綿……」她拍拍女兒的頭髮,用紙巾擦拭孩子的嘴角和臉頰,輕聲細語:「爸比和媽咪在一起,不一定非要結婚不可。」
感覺到他灼熱的注目,她抬起臉,對著他淡淡一笑,繼續說著--
「有時候,你喜歡一個人,那個人也一樣的喜歡你,可是有很多、很多的阻凝擋在你們之間,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辦法說解決就解決,但你們又無法說服自己放棄彼此,永遠把對方丟出心田,去選擇另外一個人來愛。
「所以……就要耐心的守候著、等待著,或許有一天,所有的衝突會在不知不覺中變不見了;又或者有一天,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莫名其妙不見了……綿綿……」她又喚,輕吻著女兒的發頂,眼中閃動著憐惜--
「媽咪想,這些話對你來說還太過深奧,不好懂,但好只要記著,爸比很愛你,媽咪也很愛很愛你,你是我們的小寶貝,不管將來會有什麼樣的變化,綿綿永遠都是爸比和媽咪的寶貝,你一定要記住,好不好?」
綿綿咬著吸管,定定地望著母親,有些似懂非懂的。
至於神崗徹,一樣定定地把目光投射在林明暖臉上,他說不出話,感覺像有人掐住他的頸項,想發聲,卻怎麼都不能如願。另外,有一股力量襲向心臟,撞得他疼痛不已,頭昏眼花。
她守候著、等待著,一晃眼就是九年,全為了他?
他的暖暖呵……他給她的,卻是這麼少,這麼、這麼的淺陋,這麼、這麼的可憐而寒酸。
就算真是兩個世界的人,那又如何?
就算一切的阻礙橫在眼前,又算什麼?
既然無法放棄彼此,乾脆就痛快相愛,不好嗎?
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林明暖攬住綿綿的肩膀,視線仍和他相接,唇角依然輕揚,流瀉著淡淡的苦澀--一種甘之如飴又教人心動的苦澀。
這時,忽然聽見綿綿軟軟的童音--
「媽咪,你也是綿綿的寶貝。」她反抱住母親,細瘦的雙臂攀住她的脖頸,緊緊圈著。
「綿綿……」林明暖馬上被女兒打敗了,淚珠剎那間湧出,像珍珠串一顆接著一顆滑落,鼻頭酸得不得了。
然後,沉默了許久的神崗徹,驀然間伸來一隻手,靜靜地揩去她頰上的淚。
他粗糙的掌心熨貼著她的臉,目光如此深邃。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
那瘖啞的聲音敲進林明暖的心房,以為他會有所解釋,結果還是沉默了。
誰願意告訴她呵……
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卻還能怎麼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