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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絕狂情 第六章 作者:昕語
    「三哥,你也來了!」水月一見冉煙,眉宇間立刻染上了喜色。

    「嗯!剛到不久,二哥大概練武去了,還沒看到人影呢。」

    二哥在不在對她而言是次要的,能夠單獨與三哥相處,才是最令她雀躍。

    寒月軒過去是寒焰獨居之地,如今是四人聚首的共居之所。

    「花都開了。」水月驚喜地望著滿地搖曳生姿的鮮花。

    「是二哥照顧得好。」

    水月回過頭,一陣嬌嗔。「是我親手種的呢,二哥只是燒燒水罷了。」

    「是。」冉煙笑道。「人美種的花也美。」

    「你不摘朵美麗的花送給我嗎?」

    「你下了苦心種的花,我怎忍心將它摘下呢?」

    「至少在它還盛開時,能留住它的美麗,若等到枯萎了,就無人欣賞了……」她的暗示還不夠明顯嗎?

    冉煙倒無所謂,她喜歡就順她的意了。他彎下腰折下一朵紅花遞給她。

    水月漾開了甜美的笑容。「謝謝三哥。」

    這溫馨的畫面納入了寒焰眼底,他冷眼望著他們,心中有股難言的酸澀。

    「二哥回來了。」冉煙看見了他,立刻迎了過去,瞬間被冷落的水月笑容一褪,較淡地喚了聲:

    「二哥。」

    「你成日游手好閒,幾乎以寒月軒為家了。」寒焰冷淡地對冉煙說。

    冉煙好無辜地回道:

    「我不像大哥、二哥在江湖上盛名遠播,功夫又爛得可以,不如窩在這裡,有摯友,有美景,還有美人陪呢!」

    水月紅著臉嬌笑,寒焰卻繃著一張肅容。他不喜歡他太過輕浮的態度,明知月兒對他有情,他其實不為所動,就不要用曖昧的言語挑撥純潔的月兒。

    「你若真心與美人作陪,就該以誠相待。」

    水月靠了過去,小臉微愁。「二哥,你怎麼了?」

    他怎麼了?平時他話不會這麼多的,他只是看不慣冉煙明明不喜歡月兒,又擺出一副情聖姿態。若是大哥在此,總能圓場,但此時只有他們三人,方纔的畫面令他心痛,所以他禁不住說了語氣帶溫的話。

    單純的月兒,寒焰只怕她受了傷害。他默然地轉身進屋,冉煙立刻跟了過去。

    「二哥,你心情不好儘管跟我說,有什麼事小弟我一定為你赴湯蹈火!」

    他還是不說話,拿出乾淨的布條擦拭他的刀。冉煙笑得俊朗,貼近他的臉低聲道:

    「你是不是討厭我常來煩你?要不我以後不來嘍?」

    還是不回答,那他就當作不是這回事!

    「還是……你嫌我對月兒太好?那我以後少理她好啦!」話一落,一把冷冽的刀立刻架在他脖子上,嚇得他一愣,正跑到門邊的水月也倉皇一叫:

    「二哥,你在做什麼?」

    寒焰怒視著他,冷聲啟口:

    「你可以玩弄任何人,就是不准戲弄她!」

    「二……二哥,我只是說笑而已,我雖然紅粉知己眾多,可沒玩弄過誰,月兒只是妹妹,我豈敢戲弄。」

    那句「月兒只是妹妹」,狠狠地傷了水月的心,她不知為何二哥突然對三哥生氣,她只知道,三哥對她,只有兄妹之情。

    「月兒……」水月傷心地轉身而去,寒焰才驚覺自己出言不當,立刻收刀追了過去。

    房中的冉煙,眼中閃爍著深沉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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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兒!」

    一聲驚喊,寒焰倏地睜開眼,冷汗布額,心跳失速;但令他為之一愣的是,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舞沐裳正蹲在他旁邊托著雙額張著晶瑩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看。

    「月兒是誰啊?」她劈頭就問。

    該死!他不小心睡著也就算了,居然在她面前喊出月兒的名字。

    「哼,反正是你很重要的人吧!作夢都會夢見的人呢!」問他等於白問。舞沐裳逕自起身,口氣酸溜溜地,連自己也不自覺。

    奇怪,他夢見誰關她什麼事?她在生什麼氣?

    「我去取了水,摘了果子,要吃不吃隨便你!」舞沐裳控制不了莫名的火氣.坐在余煙繚繞的火堆邊啃著野果,臉色難看得很。

    「你一個人跑去弄這些東西?」寒焰看見地上的雜物,肯定是她從後面的廢農舍找來的器皿。

    舞沐裳抬起頭瞪人。

    「這盆是洗臉的,這盆是洗水果的,這壺是用來盛水喝的,還要不要我再去瑞盆水給你洗澡啊?」一大早就發火實在很傷身,但她就是想生氣。而最氣人的是,她還找不出生氣的理由,教她更火大了。

    方圓數百尺內不聞水聲,她肯定是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取水,他會這麼問的原因是,她一個人擅自離開他身邊太危險了。看著她生悶氣,他也不忍責備了,她獨自行動竟是為他取水來,不知怎地,他心中很暖,很暖。

    於是他蹲下身,洗了臉,喝了水,也吃了水果。

    舞沐裳看著他,心中的火氣無由地降了溫,見他聽話的洗臉喝水吃東西,她居然又莫名地開心起來;一開心,她臉上的笑容就不自覺地綻放開來,無意間碰觸到寒焰投射而來的眼光,她才驚覺自己怎麼像個呆子一樣傻笑?立刻收起笑容,卻也紅了臉,她只得垂下頭去繼續啃變得食之無味的果實,心跳得紊亂無比。

    真的氣死人了,她是在臉紅個什麼勁兒?

    寒焰對她的態度似乎有所轉變了,可能是昨天看見她掉了太多眼淚,可能是可憐她作了惡夢,也可能是同情她從一個與世無爭的小女孩突遭巨變。總之,他似乎不再冷冰冰對她了。舞沐裳感覺得到,但那不代表他會多跟她說幾句話,她滿腹的疑問,完全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任何解答。真令她洩氣。

    這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舞沐裳心裡已暗下決定,她必須先把她的柳青劍鑄好,有了防身武器才能行走江湖,她可不要一天到晚被這個冰塊保護著;至於還要不要向他挑戰?嗯!等找到姐姐再說,現在姐姐的行蹤是最重要的!

    寒焰在一處湖泊前停了下來,凝望著對岸白煙環山的絕崖孤嶺。舞沐裳跑了過去,看看對岸又看看他。

    「越寒嶺?」

    他點頭。

    舞沐袋一喜,差點就要歡呼出聲了!趕了好幾天的路終於讓她走到目的地了,她樂得在他身邊打轉。

    越寒嶺險峻陡峭,靈氣環聚,傲立在碧綠深湖之上,煙霧繞山蓋水,有一股肅穆的寒氣。

    「啊!」舞沐裳突地一頓,發現自己似乎高興得太早,仰頭看著他:「有沒有別的路可以繞到對岸啊?」

    他搖頭。

    舞沐裳這下皺眉了。「你的意思是,我們要過河嘍?」

    寒焰當她問廢話似的沒回應她。舞沐裳可苦惱了,直接蹲下身托著雙頰懊惱著。

    「這是湖還是海啊?這麼汪洋一片,怎麼過去嘛?我又不會游泳,就算會游泳,游不到一半就筋疲力盡了。哎喲!真的煩死人了。」

    寒焰瞇起雙眸,在遙遠的水面上似乎出現了朦朧的黑影,以一股肅冷的陰邪氣息撥煙化霧而來。

    「有船!」舞沐裳也看見了,她一躍而起,揚起雙手揮舞。「有船耶,太好了!喂!船夫,這兒有人哪!看到沒?」

    寒焰眉目一凜,那葉扁舟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飄移,若有似無,忽遠忽近,那絕不是一般的船夫,恍惚間天地散滿了邪氣,連那飄忽於山崗的煙霧,都成了詭橘的沼氣。

    「這裡,這裡啊!」

    舞沐裳揮著手,卻在瞬間,她的手被寒焰一握。迅速地往他懷中一拉,她驚叫了聲,撲進他厚實的胸膛。

    明明無風,就在她被他拉入懷裡時,他鬢邊的髮絲驟然飛揚,在空中削落成絲絲飄落的飛絮。

    舞沐裳驚駭地瞪大了眼,若不是他飛快地把她拉過來,那道無形的殺氣削斷的就不是他的發,而是她的手了。她忍不住一抖,不自覺地往他懷裡縮,她感覺到了,從湖面上席捲而來的逼人寒意,讓原本平靜溫暖的午後彷彿要降下寒霜。

    「無情刀,銀歿刀來報銅歿刀之仇了!」

    煙霧乍散,船隻不知何時已靠岸,扁舟上傲然而立的冷漠刀客,清瘦高挑,聳骨素容,狀似一名病人膏肓的憔悴病夫,連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孱弱;但虛弱中,卻充滿了陰威之勢,令人膽寒。

    銀歿刀?聽起來就比銅歿刀高一個等級。舞沐裳瑟縮在寒焰懷裡,看來他們是屬同一組織了。

    寒焰依然面無表情,他的手依然強而有力地將舞沐裳箝在懷裡,似乎自己也沒發覺這保護的動作。

    銀歿刀病奄奄地將目光投向舞沐裳,露出一抹比死人還難看的蒼白笑臉,這一瞧,舞沐裳竟有種反胃的感覺。

    「舞——沐——裳——呵呵……」他居估陰沉沉地叫出她的名字。

    舞沐裳一顫,寒焰倏地按了下她的肩頭,彷彿為她注入一道力量。動在瞬間他縱身而去,轉眼就立於扁舟之上,冷眼傲視銀歿刀。

    舞沐裳退了一步,心臟差點被他嚇停了,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游泳,這個銀殃刀看起來比銅歿刀更難纏,萬一打著打著失足落水了怎麼辦?她一顆心居然全繫在他身上,連恐懼都忘了。

    塞焰知道銀歿刀的目標是舞沐裳,所以他乾脆先下手為強,不讓他有機會接近她;更乾脆點,就連下船的機會也不給他;再乾脆點,在他有任何動作前他會先殺了他!

    「銅歿刀技不如入,死不足惜。你是個人才,殺你可惜……」銀歿刀陰沉地笑道。「該死的人——不是你啊……」

    同一時間,銀歿刀他笑,他道,他拔刀,他轉身,筆直朝岸邊舞沐裳的方向而去;而同時,刀起刀落,撞擊出清脆的聲響迴盪在山谷,激起躍動的水花搖擺於水面。

    兩人同時落於船隻兩頭,搖晃的船身扯開顫動的漣漪。在空中硬是被寒焰攔下一刀,銀歿刀變了臉色,蒼白的病容更顯慘淡無光。

    「該死,該死啊……」他虛弱地低嚎,陣陣刀氣都直往岸上攻。

    寒焰招招破解,見他回刀欲截斷船身,寒焰掌氣一出,硬是將地震退兩步,差點跌落水裡。

    寒焰不讓他有出擊的空隙,刀氣如虹,銀歿刀只能迴避抵抗,但身上仍被劃出好幾條血痕,已無暇分心顧及岸上的舞沐裳了。

    突地怒斥一聲,交錯的刀鋒火花四射,銀歿刀飛身翻至寒焰身後,一改房弱、氣勢霸天。

    這個銀歿刀果然比銅歿刀厲害,寒焰兩三下就讓那個黑臉的惡霸成了無頭鬼,而這白臉的瘦子明明一副病得只剩半條命了,居然這麼耐打?舞沐裳可緊張了,真恨自己沒武器好去幫他桶個幾下,忽地一頓,她想起這一路上趕來原本還算平靜,但莫名其妙殺出個銅歿刀,現在又來了個銀歿刀,那……該不會還有個更厲害的金歿刀吧?

    原以為他們是寒焰的仇家,但這銀歿刀卻是針對她來的,到底怎麼回事?轉眼兩人已過百招,寒焰額上已泌出汗來,銀歿刀確實有一定的實力。

    「原來無情刀不過爾爾,呵呵……」「刷」地一聲,衣袖飛揚,鮮紅的血液瞬間染紅寒焰的手臂。

    舞沐裳震愕一退,一陣昏眩。

    怎麼這些人話都這麼多?寒焰冷眼以對,不為所動。

    「是嗎?」「噹」地一聲,無情刀入鞘,寒焰犀利的黑眸冷酷得像兩潭絕井,沒有溫度、沒有情緒,殘酷地映出對方原本得意猖狂的笑臉瞬間扭曲成猙獰恐怖的慘嚎。

    舞沐裝立刻雙手掩臉,不敢再目睹那可怕的畫面,她只聽見撲通水聲,一切又歸於平靜。

    當她怯怯地移開手時,只見湖面上的水已渲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紅,久久無法散去。她打了個哆嗦,怔怔地望著依然傲立在扁舟之上的寒焰,他垂頭冷眼望著紅色水面,當他殺了人之後,那凝肅絕情的酷容,總教她心驚膽戰。

    上次她不能諒解他的凶殘,是因為銅歿刀的突如其來不知其底;但,這次她發現這是有計劃的刺殺行動,而他的殘是為了她,尤其……這個銀歿刀居然有能耐傷了他……

    倏地一愣,見他手臂上還淌著血,她立刻回神衝了過去。

    「寒焰!」

    寒焰緩緩將目光移向她,這次,她沒有嚇得腳軟,也沒有嫌惡地迴避他,反之,她居然一股毫不掩飾的焦急,她的憂慮,是為了他嗎?望著她擔心害怕的小臉,他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下來好不好?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她朝著他急道。

    他卻皺眉,這樣的話,他聽了居然惶恐,居然無助,居然有一種莫名的酸,莫名的甜,混在胸口,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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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邊,一邊等湖面的血水淡了,一邊幫他包紮。舞沐裳洗淨他的手臂,塗上隨身帶的金創藥,撕下布條細心地為他包紮。

    寒焰靜靜看著她,此時的她,不似平日任性聒噪,就像個恬靜的姑娘,柔雅又純潔。那瞬間,寒焰幾乎錯以為他看見了溫柔可人的水月,他一愣,輕一抖,不!不是水月,她是舞沐裳。

    「很痛啊?」舞沐裳盯著他怪異的眼神看,忍不住想笑,沒想到殺人不眨眼的無情刀怕痛的表情還滿可愛的嘛!還會不好意思呢!

    他卻搖頭。舞沐裳笑得更古靈精怪。

    「怕痛就叫一聲,沒什麼好丟臉的啊!」

    他不怕痛,他只是……該死!他居然面紅耳赤,瞧她那副戲謔的表情,好像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看他笑話一樣。

    「為什麼你不怕?」他又難得的,平靜地主動開口了。

    「怕什麼?」舞沐裳可得意了,平時都看他臉色,這下可換她耀武揚威了。「我爹,我姐姐都是神醫耶!這種皮肉傷我司空見慣了,有什麼好怕的?」

    他指的不是這個!他很想很酷地瞪她一眼消消她的銳氣,但……她此刻的表情實在太可愛,可愛得令人發噱。

    舞沐裳卻猛地一愣,他居然會笑?當然她看過他笑,那是很輕蔑很讓人生氣的冷笑,但此刻綻放在他俊朗的臉上那抹輕柔的笑意,絕對沒有一絲藐視的成分。

    舞沐裳簡直看呆了,原來一個不擅喜色之人,一旦化開了冷漠的線條,竟然清朗溫柔得令人陶醉。

    「你不是很怕看到我殺人?」他深邃的黑眸望著湖面,映著粼粼波光,似乎仍有淺淺的笑意在蕩漾。

    舞沐裳甩了一下頭.還好地沒著見她的蠢樣。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舞沐裳的心也隨著那片寧靜湖沉澱下來,她天真地啟口:

    「我承認你殺人時真的很恐怖,這幾天晚上我還會作惡夢呢!但是今天這個銀歿刀太詭異了,我根本不認識他,他不但知道我是誰還點名要殺我,我想這一定有原因。先是銅歿刀,再來是銀歿刀,下一個恐怕是更厲害的金歿刀了。」

    她還不算笨嘛!寒焰冷冷一笑。舞沐裳輕蹩秀眉別過臉看著他。

    「其實你一定知道他們是誰.你只是不想讓我擔心害怕,所以不說對不對?」

    他不說話,舞沐裳不示弱地續道:

    「別小看人,本姑娘的功夫不差,只是缺了個厲害的兵器.沒機會大展身手!」

    他還是沉默,她一雙盈亮的大眼睛盯著他剛毅的側臉,又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要保護我?」

    寒焰終於把目光移向她,他的表情是冷淡的,眼神卻不似以往的冰冷,但深沉的黑眸,仍透不進一絲情緒。

    「還你公道。」

    她皺眉了。沒錯!當初在魑暗谷他砍斷她的劍,她就嚷著要他賠,要他還公道,是因為這樣他才離開魑暗谷陪她出生入死嗎?若是如此,他還算有點良心。

    而現在他們到越寒嶺了,只要踏上扁舟越過湖泊找到越寒鐵就完成目標了,那是不是也代表他們共處的時間也即將結束了?他又會回到那個屬於他自己的孤獨之地,而她,不再跟他有任何牽扯了?一思及此,舞沐裳居然感到心悶悶的,居然……不想這麼快就到對岸去,不想這麼快就跟他分道揚鑣。

    「拿了越寒鐵……你是不是就要走了?」舞沐裳絕對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就像個委屈哀怨的小媳婦一樣。

    「我會送你回不顛老人那裡。」他談聲回道。

    舞沐裳狐疑地看著他。「不顛伯伯是退隱之人,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

    她皺眉,他續道:

    「送你到安全熟悉之地,你自己去找他。」

    舞沐裳忍不住叫道:

    「你明明跟他認識,為什麼老愛擺出一副『與我無關』的臉色啊?」

    他的表情沉了些,兩道黑劍似的濃眉輕蹙在一起。

    「還有忘塵、冉煙公子、殘心他們,人家當你是朋友,你卻把人家當空氣一樣不存在似的。」

    他現在心中認定的朋友只有一個,就是忘塵;不,他不是朋友,他是兄弟,是大哥!

    「我問你,你當不當我是你朋友?」

    舞沐裝整張小臉幾乎快貼在他臉上了,她的眼睛彷彿有躍動的星芒,居然讓他一陣心慌意亂。

    這種問題,他第一次被問到,也被問倒了。還好,她很快地放過了他,退了一步低下頭,扯著地上的雜草。其實,她是在掩飾自己的臉紅心跳,也在懊惱自己無端的心神不寧。她悶悶地啟口:

    「其實,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一直以為外面的世界很有趣,從小待在沐人堂,看那些耍刀弄劍的大俠們好不威風,可是真正接觸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我不後悔踏入武林,只是很生氣、很自責,為什麼莫名其妙被追殺,還連累了姐姐,連沐入堂都被毀了……」

    她是把他當一個「朋友」在對他傾吐心事嗎?可惜,他實在不是個好朋友,他心疼在心裡,卻拙於表達一言一語。

    「姐姐生死不明,又不會武功,她長得像天仙一樣漂亮,一個人流浪在外不知有多危險……如果她被欺負了,我寧願她被火燒死了也不要她痛苦……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我會恨死我自己的,就算以死謝罪,我也沒臉到黃泉見爹娘和姐姐了……」

    她的雙肩在發顫,強忍著不哭,但她隨即一愣,眼淚也順之而下,因為他的手,就這麼不經意地挽住了她顫動的肩。她怔怔地仰起淚眼看他,他的視線卻落在煙崗飄渺的絕嶺,飄忽的煙霧映在他的黑眸中,她在他眼中彷彿看見了柔情。

    她終於痛哭了起來,埋進了他的臂彎裡放聲大哭,他的手將她環抱在胸前,她居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不知道為什麼想賴在他身上哭,她想死去的爹娘,想失蹤的姐姐,想……她根本不想離開他嘛!

    就連水月,他也不曾主動抱過她,他可以抱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讓他狂顫的雙手、粉碎的心去擁抱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那個時候……他的心就死了,一死就死了七年;七年,他連自己的心脈跳動都感受不到的七年,他變成名副其實的無情刀。

    殺人,他沒有感覺;孤獨,他也感受不到,他像是一個會動會呼吸的植物人,有生命,卻沒有感情,就連和一具白骨朝暮相處,他也逐漸地麻痺了感覺。他的心像水月的屍骨一樣失去任何作用,水月活著,他才有生命;水月死了,他雖活著卻更像死了。

    為什麼?垂頭望著懷中的淚人兒,他怎麼會有感覺?她沒有水月的絕色美貌,沒有水月的才華洋溢,沒有水月的溫柔氣質,但為什麼……她卻比水月更生動更活靈靈地撞擊了他的心?

    但,他可悲的發現,水月的美,水月的溫柔,水月的體貼善良,他從沒有真正碰觸過。他一直不願意去面對水月根本不愛他的事實,就算水月近在咫尺,他也永遠觸之不及,所以水月不管是生是死,都只是個活在他想像中的完美仙女。然而他在舞沐裳身上,看見的是一個姑娘家不該有的粗俗野蠻,她愚蠢、她聒嗓、她自然不矯情,她甚至一無可取之處,但正因如此,他可以感受到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她簡單透明得讓人一眼就識破了她。

    是他一直以為……他心目中的女人就該像水月一般完美無缺。面從來不去面對,水月其實也是人.是人.就有缺點。

    舞沐裳向來就不懂掩飾缺點,向來就不懂隱藏情緒.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生氣就生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她不懂得去分辨是非,所以她不識人眼色,所以她更不會去恨一個人。

    她真是笨,笨得讓人想抱抱她,寵寵她,心疼她……

    他的胸膛又厚又寬,就這麼靠在他身上,她舒服得不想起來了呢!哭累了,她維持不變的姿勢,此時,她才清晰地聽見他略顯急促的心跳,和彷彿若有似無的一道歎息……

    他在歎氣?她忍不住仰頭,卻倏地又被他的大手按住了腦袋壓在他胸前,她睜著含淚的大眼睛,瞬間自己狂亂的心跳貼著他的心跳,幾乎要震亂了她的心肺。

    他不想讓她看見此時自己很失措的臉,更不想讓她發現他眼中再也掩蓋不住的掙扎與痛苦。

    他早已發誓除了水月再也不讓任何人走進他心裡,除非水月活了,否則他一生不會再有愛人了。但……他心痛如絞,就算水月活過來了,她會愛他嗎?他能再次承受那種撕裂的痛嗎?

    水月根本不愛他!他必須去面對這個事實,不論水月是生是死……她根本不愛他!

    「噢!」舞沐裳痛呼了聲。

    寒焰猛地一震,隨即放鬆了手勁。

    差點被他悶死在懷裡,舞沐裳捧著腦袋皺著眉仰起頭來,她泛紅的大眼睛還淌著未干的淚,雙額渲染成一片嫣紅。她雖無花容月貌,卻可愛得讓人心醉,好可愛,彷彿天下再也沒有人像她這麼俏皮可愛了。

    寒焰的心在動,在跳,在痛,他幾乎不堪負荷。

    「你想謀殺啊?」她噘高了紅潤的小嘴。

    那被淚水洗淨的臉龐柔嫩得彷彿能擰出水來,和煦的暖陽映紅她粉粉的雙頰,她的嬌美奢侈地綻放在他眼前,瞬間刺痛了他的雙眸。

    他不能再被這樣的魅影所迷惑,他無力去反抗這柔媚春光,他不允許自己沉淪,不允許水月在他心中的影像被模糊,甚至被取代……

    舞沐裝一驚,他突地起身躍上停泊的扁舟,背對著她迎風衣發飄揚,風也吹拂到她身上,她嗅到一段深沉的哀戚與絕望的孤寂。她茫茫地望著他高大的背影,這一刻,她又覺得他結了冰;這一刻,她又覺得他關上了心門;這一刻,她突然覺得……他非常非常可憐……

    舞沐裳只好逕自起身緩緩走去,踏上船隻。此時船身一晃讓她嚇得叫出聲,寒焰的手及時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舞沐裳看著他,她還以為他又不理她了,其實他還是很關心她的,她忍不住就對著他笑了。

    這一笑,幾乎擊潰了他所有的防禦!他赫然發現,他才怕她,怕她對他笑,怕她流眼淚,怕她有危險,怕她又突如其來往他身上靠,怕她再這樣糾纏他,他會控制不住,他會不知所措,會……

    會像這樣,一握她的手就放不開,誰敢動她,就是跟無情刀挑戰!

    船隻漸遠,濃密的樹林間才緩緩走來一個嬌媚的身影。青絲拂面,美目含愁,冉煙望著飄煙映山,湖水泛芒,多美麗的景色,可惜那葉扁舟壞了這美景……

    他也想問為什麼?難道他忘了水月,不愛水月了嗎?他怎能拋下水月一人在寒月軒,跑來跟這個野丫頭卿卿我我?

    他的美貌似要結霜,他的柔目充斥怨恨。他從來沒見過寒焰這麼溫柔地對待一個女子。天下人都知道寒焰是最無情的,只有他知道寒焰是最多情的;但他的多情,只會投注在一個死人身上,因為是死人,所以對冉湮沒有威脅,他就任他癡,任他狂,他甚至以一種變相的愛戀去享受他的苦戀。

    寒焰愈痛苦,愈癡情,愈孤獨;冉煙就愈快樂,愈深惰,愈心動。

    他是他囚禁在寒月軒美麗的孤傲的籠中鳥,他給他的誘餌是水月,如今餌還在,他卻飛了出去。他怎能忍受?!怎能允許?!

    他早已不在乎他當不當他是兄弟了,也不在乎他恨不很他了。寒焰毫不心軟地殺了他的麾下,其實他根本無所謂那幾條賤命,他只是要他明白,那個野丫頭一點也不值得他赴湯蹈火,他要他清醒過來,要他回去當他的癡情漢,要他孤獨的當他寵溺的鳥。

    他只要能遠遠地看著、愛著,就算他是冷漠的、忿怒的,他都喜歡,他都滿足。

    至少他是他的鳥,他的心死了,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了。所以,舞沐裳更不能活。

    愚蠢的丫頭,寒焰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儘管再糾纏不清吧!很快地,你就要為你的無知付出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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