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她立刻就擺出備戰姿態。
「你怕金歿刀?」
他的聲音由後而來,舞沐裳一嚇,立刻回身仰高了纖細的下巴叫道:
「怕?笑話,誰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人?我是隨時注意著是不是有人在跟蹤我們。」
她逕自在他身邊打轉,很認真地思索著:
「那個銅歿刀和銀歿刀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蹤跡?而且來的無聲無息,簡直恐怖。」
魔門陣的細作遍佈武林,要找到他們的行蹤並不困難,他擔心的是,送她到不顛老人那兒去,會讓不顛老人的隱地曝了光……
七年了,他也躲了他七年,他深深明白,不顛老人根本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
「啊,好心的爺啊,救救我可憐的孩子啊……」
一陣淒厲的哭叫聲將兩人的目光移了過去,一個涕淚縱橫、年邁體衰的老樵夫跪在地上,哭得好不淒慘。
舞沐裳立刻跑了過去,急切地蹲下身問道:
「老伯,你怎麼了?」
「我……」
樵夫仰起濕漉漉的老臉,一個額頭就朝她拜下去,嚇了舞沐裳一大跳——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年幼的兒子。我年紀一把了好不容易盼到了這麼個兒子,我又老又病又窮又苦,實在沒辦法醫好他了呀……」老樵夭整個人都快伏在地上,哭得渾身狂顫似要肢解了。
「好、好,老伯,您先別傷心了,你兒子在哪?」舞沐裳急道,深怕他這麼慘烈地哭下去,會先岔了氣。
「兒子……兒子……」
老樵夫慌張地往後轉身爬了兩步,舞沐裳這才看見草堆上一個年約八歲的幼童早已奄奄一息躺在那裡。小孩骨瘦如柴,臉色憔悴,雙頰卻過分脹紅,他鎖著眉濃重地呼吸著,似乎非常痛苦。
「老伯……你兒子生了什麼病啊?」看起來果然很嚴重,舞沐裳看了也心疼。
老樵夫抹著眼淚說:
「我也不知道……看了好幾個大夫都沒用,我實在已經身無分文再求醫了,走到這荒野,我這不中用的身子又跌了個跤,背不動兒子,只好先把他放在這兒……」
老樵夫說著又哭了起來,舞沐裳看見他的膝蓋上果然有一片已乾涸的血漬。
氾濫的惻隱之情一湧而上,舞沐裳實在無法坐視不管,她衝動地就要開口時,一直沉默冷眼觀看的寒焰一手按住了她的肩,那冷漠的神情彷彿在說:別多管閒事!
舞沐裳豈能見死不救,她瞪大了眼叫道:
「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你看這一老一小都快病死了。」,
他們病死也不是她害死的!寒焰冷冷地看著她,舞沐裳氣得直跳腳。
「你真是個冷血動物!」
倏地反身,她大慈大悲地對老樵夫說:
「老伯,你別哭,你兒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好不了……好不了的……」
老樵夫哭道:
「我再也走不動了,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到下個村子求醫還有十幾里路……兒啊!是爹對不起你,爹會陪你一起走的……」
舞沐裳再也受不了了,既要行俠仗義,就不能見死不救。她立刻向前,抱起地上生息微弱的小孩,義不容辭地叫道:
「你兒子我來救!」
她立刻抱著孩子快步而去。
「啊!姑娘……」
「舞沐裳!」
老樵夫和寒焰同聲開口,寒焰低下頭瞪視著他,樵夫立刻瑟縮地垂下頭去。
她聽見了,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她也氣壞了。原以為他只是外表冷漠,其實內心也是有天良的,沒想到他竟然冷血到這種地步,連這麼小的孩子生了這麼重的病,他都置之不理。她氣壞了,氣自己居然會這麼在乎他的感受,氣他叫自己的名字像叫仇人似的連名帶姓地喊,反正她已經拿到越寒鐵了,不需要他了,這個小孩子的命,她自己救!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寒焰冷冷丟下一句,轉身而走時,背後傳來老樵夫的啜泣:
「兒啊……你可要活下去啊……」
寒焰心頭一緊,猛地回頭,老樵夫居然已不見人影。金歿刀?他立刻衝向舞沐裳走的方向。
舞沐裳氣血沖天,壓根兒沒察覺氣氛驟變,她滿腦都是寒焰的薄情寡義,他真的不跟上來,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陰風襲來,寒焰感覺到背脊一冷,舞沐裳腳程急促,他乾脆縱身一躍,就在剎那,一股犀冷的刀氣穿背而來,在空中硬是將他攔落地面,寒焰立刻抽出無情刀由後一抵,清亮聲響終於引來舞沐裳的注意,她倏地一轉身,看見寒焰手持無情刀,有另一把利刀插在地面上,而和寒焰冷眼相視的,是一名面容清秀的白髮少年。
令舞沐裳震愕不已的是,那少年身上的襤褸衣衫,不就是方才老樵夫所穿的嗎?
「金歿刀?!」
舞沐裳直覺的大叫。
寒焰黑目進射出凜冽殺氣,白髮少年卻優雅地牽起一抹陰冷,甚至得意的微笑。寒焰發現有異,揮刀攻向發愣的舞沐裳。
舞沐裳嚇得一退,白髮少年立刻拔刀攻向寒焰。就在此時,舞沐裳懷中的孩童睜開了眼,瘦弱無骨的手腕伸人破爛的衣中。
舞沐裳發現懷中孩童有動作,低頭一看,那閃爍金色寒芒的匕首倏地躍上她震愕的雙眸。
舞沐裳尖叫了聲,想也沒想就鬆手拋下男童,男童卻利落地挺腰起身,一下就撲上她的背,在她來不及有任何反擊的機會下,橫刀往她咽喉一抹……
「噹」地一聲清響,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顆石頭飛來打落了舞沐裳脖上的匕首,只讓她被劃破了一道血痕,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白皙的肌膚。
舞沐裳驚惶之餘也氣憤沖腦,她硬是把背上的男童給甩下來。
男童丟了一把匕首,居然還有第二把,他被舞沐裳丟下地後瞬間人形一閃就不見蹤影。
同一時間,寒焰輕易地就解決了那個刻意阻撓他的白髮少年——當寒焰趁隙神准地丟出一塊石塊,少年以為逮到機會趁他分心使出極招一擊,沒想到寒焰的無情刀像長了眼睛似的,僅在一瞬,他看見的只有一道光影,少年便已失去任何知覺。
舞沐裳連忙跑到寒焰背後,慌得大叫:
「金歿刀,是金歿刀!」
「那孩子才是金歿刀。」他沉聲回道。
他早覺得那老樵夫不對勁,偏偏她滿腔熱火又怪他無情無義,他真不知要氣她好還是心疼她好。她脖子上被劃了一刀,他非殺了金歿刀不可!
「疼嗎?」
他利眼巡索四周的樹林後,低聲問了一句。
舞沐裳愣了一下,抬頭看他,他是在跟她說話嗎?她現在不覺得疼,只覺得恐怖,沒想到金歿刀是個小孩子,而她剛才的態度一定很傷他的心……
「對不起啦!」她拉拉他的袖子。
寒焰垂下頭看她,緩緩伸出手拭去她頸間的血跡。她皺了眉,忍不住一抖。
「好痛喔……」
她一喊,他的心好像要跟著淌出血來似的,他簡直不敢相信,此刻他真的好想緊緊把她抱入懷中,他的壓抑讓他的手忍不住發顫。他居然讓她受了傷……
如果此時,沒有潛伏的危機,沒有血腥的氣息,他只怕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面對這個教人傷腦筋的野丫頭,他再也騙不了自己對她的牽腸掛肚。
因為她就是這麼真,這麼蠢,從來不懂情況有多危急,不管氣氛有多凝重,她就是傻傻地只做她想做的……寒焰眉宇一緊,她居然雙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輕觸在她頸間不由自主發顫的手,她暖暖地將它合在她柔軟的手心裡。
「我……」舞沐裳雙頰燙紅,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大膽,她只是……發現他的手在發抖,所以,她想也沒想,就去握他的手了。
他的手又大又厚,有著練武者的粗糙厚繭,但卻沒有溫度,和他的人、他的心一樣的冷。
她突然……十分心疼。
突地寒焰利刀一擋,截下由樹林飛射而來的金色匕首,舞沐裳立刻鬆手躲到他背後,瞬息間彷彿可以看見一道快速穿梭的幼童人影,像嬉戲似的來回跑鬧。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腳步聲川夾帶著稚嫩的嬉笑聲,身影卻快得讓人無法掌握他的行蹤。
「啊!」
舞沐裳一叫,寒焰立刻翻身又擋下一枚飛刀,舞沐裳隨著他的身形一轉的同時,大眼一瞠,另一把匕首又疾飛而來。
他只有一把刀,一雙手,在同時一刀擋下正面的飛刀時,他的另一隻手由後一抬,在舞沐裳來不及有任何反射動作前,以肉掌擋下那迎面而來的利刃。
那刀尖,鋒利閃爍著利芒就在她鼻尖,鮮紅的血液滴落下來,落在她瞠目結舌而張啟的嘴唇上,化作鮮艷欲滴的血紅染上她的唇,滑下她的下巴。
孩子的笑聲更尖銳了。舞沐裳倏地刷白的小臉泌出了滿頭汗,寒焰居然以他自己的手為她擋下那致命一擊,任利刃穿掌毫不猶豫。
舞沐裳胸口幾乎一陣撕裂的劇痛,隨即怒火就像狂爆的火山,瞬間將她的蒼白化為熱紅的狂怒。
金歿刀笑嘻嘻地現身了,像極了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那樣無邪雀躍。
他笑得好天真好燦爛!一個小孩子的笑容,怎麼會可愛到如此可恨的地步!
「你當我沒手嗎?」舞沐裳忍無可忍,怒叫一聲,止刻蹲下身抓起地上的匕首,憤恨地往他身上射去。
金歿刀和寒焰同時一愣。金歿刀以為這丫頭只會嚇得尖叫毫無威脅可言,因此對她沒有任何防備,沒想到她忽然以他的金匕首向他攻擊,讓他略顯驚愕地趕緊側身一閃;更沒想到舞沐裳哪來的力氣,雙手搶過寒焰手上的無情刀,就是一陣猛烈地狂攻。
「裝腔作勢之徒!本姑娘瞎了眼才會同情你,今天你非命喪無情刀下不可!」
舞沐裳怒不可遏,雙手使力揮刀猛砍。
金歿刀是小孩體型,腳步俐落,飛刀神准,但武功不算上乘,雖然如此,他依然不把舞沐裳放在眼裡。瞧她雙手揮著那把大刀,別說想殺他,連舉起手來都顯吃力。
「憑你也想殺我?」
「就憑我!舞刀弄劍樣樣行,惡人小人統統死,亂世女俠舞沐裳!」大刀直下,劈裂地上黃土石塊,刀尖直直沒入金歿刀兩腿之間。舞沐裳抬頭狠狠一瞪,氣勢十分嚇人。
金歿刀站立不動,蔑眼輕視。
「卡住了嗎?手無縛雞之力還敢跟人家舞刀弄劍!」噗嗤一笑,金歿刀只差沒像個討人厭的小孩一樣鼓掌叫好。
舞沐裳冷哼的笑了聲,她的笑,也有邪氣的時候。
「用無情刀殺你,是弄髒了天下第一刀。」
語畢,她已抓起腳邊的匕首——金歿刀笑聲一止,一愣,他居然如此輕忽了一個盛怒之人所激發的殺氣。
「裳……」寒焰震愕地看著她,她的手,終於染了血,為了他,染上江湖路的第一道血跡。她的純潔,似乎在同時也染上了污穢!
舞沐裳鬆開手,和金歿刀同時退了兩步,她彷彿此刻才從怒火中驟醒過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著面容慘白的金歿刀。她居然親手殺了一個孩子!
插在金歿刀腹中的,是他自己的金歿刀。
就在金歿刀砰然倒地時,舞沐裳也跟著雙腿發軟跪坐於地,渾身狂顫地呆望著自己染血的雙手……
腳步聲,是寒焰。她驚惶無助地仰起頭看著眼中滿溢心疼的他,倏地眼眶聚滿了淚,她慌得只想跟他求救。
但,寒焰抽起地上的無情刀,剎那,刀鋒一劃,順著倒地的金歿刀的頸項,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舞沐裳震駭得幾乎屏息,卻驚見金歿刀微舉的手還握著一柄金色短刀,在他終於斷氣時手才跟著墜落,匕首瞬間掉落一旁。
舞沐裳怔怔地聽見寒焰冷酷之極的聲音:
「殺死這種人,不必愧疚!」
不……不是愧疚,她沒想到她捅了他一刀,他還有命要暗算她。
他傷了寒焰一隻手,氣得她只想殺死他,卻沒想到,自己真的喪失理智殺了人。她第一次殺入,她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刀入鞘,他蹲下身去,一觸及他的黑眸,她再也忍不住大哭大叫起來。
他的眼為她而柔,心為她而疼,他實在不願見她染上血腥。她該是個無憂無慮、純潔無邪的平凡姑娘,不該無端捲入江湖恩怨的是非紅塵,他歎息,為她的眼淚而歎。
然,她的哭泣她的吶喊居然是——
「你的手廢了,怎麼辦?這事要是傳出去,那些想找你麻煩的人肯定會趁人之危,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我一定是個煞星,才會剋死身邊的人,怎麼辦……怎麼辦嘛……」
她坐在地上哭喊的模樣,真的可愛得讓人想笑,他的手還沒廢呢!更何況,就算廢了一隻手,他寒焰依然是最可怕的對手。若廢了一隻手,卻得到她的眼淚,她的義勇殺敵,就算疼也不疼了,就算廢也值得了。
舞沐裳忽然意識到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她睜著淚眼驚見他已經拔出匕首,血染滿了他的手心。就算從小見慣了大大小小的皮肉外傷,她仍覺得心驚膽戰。
「我絕對不會讓你的手廢了!」
她義氣十足地喊,倏地握住他的手,當場讓他眉一皺,悶哼了聲,嚇得她趕緊放開手,又驚又急地叫道;
「對不起,我忘了,我太激動了。對不起,很疼吧……」
突地,她含著眼淚的大眼睛還圓溜溜地睜著,小嘴也還張著;她就被擁入一個寬闊的胸膛。她的慌張不見了,恐懼不見了,剩下的,只有狂亂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和雙顆火燙的灼熱……
是很疼,但是他更想笑,笑她的可愛就快讓人發瘋了,笑她的莽控就快嚇壞他了。這麼多年來,他早忘了人是有許多情緒的,一遇見她,什麼都失去掌握了。
「寒……寒焰……」她好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喔,可是他的手就鐵箝一樣,被他擁在懷裡根本無法動彈。
舞沐裳心跳如鼓,俏臉通紅地啟口:
「你不覺得……趕快把你的傷口包紮好,比在這裡抱抱來的重要嗎?」
他真的笑出來了,她的臉更紅了。他笑了耶!她更想看他的臉了,但她一動,他卻將她擁得更緊了。
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的人是他啊!
他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糊塗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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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沐裳一心只想趕快找大夫幫他治好手傷,好像回不回不顛老人那裡已經不重要了;但寒焰卻似乎急著要把她送過去,只因這樣對她來說會是安全的,至少,他認為「他」暫時不會派人來找麻煩。
但舞沐裳卻扁著嘴生氣。
「反正你就是覺得我很煩就對了。」
寒焰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何不高興。
「你為了我受了傷,於情於理我都要治好你才行,不顛伯伯那裡我自己回得去,不用你護送了!」舞沐裳斜睨了他一眼,繞到他面前仰起小臉叫道:
「你到底怎麼了?」
他怎麼了?是她怎麼了吧?
「一句話都不說,誰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什麼也沒想,他只想讓她安全。
「也不說個清楚……」舞沐裳覺得委屈,他對她若有似無的曖昧,像一團折磨人的迷霧。抱她、心疼她,卻又不理她、不回答她,他把她的心緒弄得一團混亂,卻總在一時的氣氛過後又恢復他的沉默冷淡,真的要氣死她了!戲弄人也不該這樣的。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舞沐裳嘟高了小嘴說。
能討厭她就好了,那他就不會這麼不知所措了。他看著她,眼神是平暖柔和的。
「還要想這麼久?」舞沐裳瞪起眼來。
「這句話……」他輕聲啟口。「應該是我問你。」
舞沐裳小嘴翹得更高了。
「對!我討厭你不說話,冷冰冰,沒情緒,裝神秘,忽冷忽熱,曖昧不清,把我當笨蛋一樣耍!」她別過身去大步往前方的市集走。他如果聽不出來這是賭氣的話,她真要被他氣死了。
但很抱歉,寒焰從來就不憧女人,更何況女人反覆無常的心思。她說她討厭他。他就會當真;她說她個要見他,他就會迴避;她說他無情,他就不敢釋放他的情……可,他絕不是她說的那樣對待她,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不知道怎麼和人相處,甚至是很無知很無助的……
在面對陌生的感情的時候,他所有的冷,都是因為亂了方寸的掩飾。
舞沐裳一愣,別過頭去瞪著他,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會馬上走。」他的語氣是輕柔的,和她聽不出來的慌張與傷感。
他是笨蛋嗎?舞沐裳低吼:
「你是真聽不懂還是故意給我裝傻?」
「我從不裝傻。」
「那就是聽不懂嘍?虧你還是大名鼎鼎的無情刀王,居然是個呆頭鵝。」
舞沐裳氣得吹高了薄薄的劉海,一反身就隨之一愕,連寒焰的臉也瞬間蒙了霜。
那道絕美的人影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人群中,以一種戚哀的、唯美的.陰沉沉而怨深深的表情,驚艷來往的人群,躍進她錯愕的眼中,刺痛他沉鬱的心扉。
現在的他,幾乎和水月長得一模一樣,令人心碎的美麗。
冉煙的眼神卻比他更心碎,還有著深深的怨,忿忿的怒,他冷冷地望著舞沐裳:
「大名鼎鼎的無情刀,豈可與一般凡夫俗子相提並論。」他冷漠地代寒焰回答。
「你跟蹤我們?」舞沐裳氣道。
「何須跟蹤?」他一聲冷笑。「你的嗓門唯恐天下不知道你們的行蹤。」
舞沐裳皺起眉來。
「我不知道你有何企圖,也沒有證據證明你是個殺人兇手,但如果讓我查出你的底細,我絕不會放過你你!」
冉煙柔媚一笑。「裳姑娘,我和你不曾有過節,我實在不明白為何你如此針鋒相對?」
舞沐裳一時語塞,好一隻狐狸,她瞪眼回道:
「我和你是沒過節,所以我更不明白怎麼有人莫名其妙在魑暗谷外就要置我於死?」
冉煙眉目一凜,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冉煙斜眼睨視,眼中有一份恐嚇,但舞沐裳無懼地迎視著他。
冉煙不願與她多費唇舌,他的目光越過她,停留在那張嚴酷的俊容上。為何他以如此陌生冷淡的眼神看著他?哪像他從來不曾認識他一樣的生疏冷漠,這樣的眼神,實在很傷人。
冉煙輕歎,語氣瞬間柔似春水。
「讓我治好你的傷吧……」他優雅地繞過舞沐裳,逕自往一旁的客棧走去。
寒焰微側過臉,低聲回道:
「放過她。」
冉煙淺淺一笑,沒有應聲,身形投入簡樸的樓門內。
舞沐裳看著寒焰,不放心地叫道:
「他會害你的。」
他不會,至少,他們還是兄弟。寒焰深深看著她,柔聲啟口:
「你回不顛老人那去吧。」
舞沐裳倏地瞪大了眼。
「這一路上應該會很安全。」他續道。
他現在是在趕她走嗎?可是……她……她根本不想跟他分開啊!然而看著他的眼睛,她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算我已經還了斷你的劍的人情。」
這算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跟她說了這麼多話吧,可是她平時的聒噪哪去了?她只知道這一分開,他就要回到他孤獨的地方了,也許不回去了,總之,他會跟她斷絕音訊。一想到此,她就亂了。慌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相信不顛老人也不會喜歡有外人發現他隱居的地方。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鑄好柳青劍,尋找舞沐衣的下落。」
她知道,這些事都與他無關,可是,他不理她,不保護她了嗎?她曾經以為自己武功蓋世,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微不足道,想獨闖江湖簡直就是拿自己的生命當玩笑,她居然在不自覺下只想緊緊依賴著他。然而自始至終,他都與這個是非紅塵沒有瓜葛一般,踏出魑暗谷陪她走一趟越寒嶺,已經是破天荒的奇跡了,她還能要求什麼?她什麼狀況都還弄不清楚,他就要離開她了……
「找到舞沐衣……」他頓了一下。仿若輕歎,「退隱去吧!回到以前無憂的生活。」那是他最想對她說的話。
舞沐裳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什麼感受?她形容不出那種前所未有的倉徨失措——好像她的劍被他砍斷時那麼忿怒,好像她第一次看見他殺人時那麼恐懼,好像他第一次抱她時那麼震愕,好像第一次見他露出笑容時那樣恍惚,好像她第一次動手殺人時那樣慌張,好像……好像她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人,這樣的好像,是不是好像喜歡上他了?
她不懂,真的不懂,現在他要她走,她所有的心思又懸空了。
他的話都說完了,其它什麼表示也沒有,只給了她一個意境深遠的柔情眼神,注入她茫然失措的星眸裡,他反身而去。
舞沐裳一張口,千言萬語卻哽在喉頭,茫茫然地望著他孤傲的背影,眼淚就這麼不自覺地掉下來。她一愣,揮去不爭氣的眼淚,不,她怎麼可以把他的傷交給那個陰險邪氣又不男不女的娘娘腔!他那種人固執霸道得像顆石頭,又怎可能就這麼放下她不管!
轉眼寒焰已走入客棧,她才開口:
「寒……」
「裳兒!」
由後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喚頓下了她的腳步,她一回頭,迎面而來的是水殘心掩不住驚喜的臉龐。見她雙眸含淚,脖子上還有一道清晰的傷痕,水殘心的欣喜當場就變成心慌。
「你受傷了?」
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她了?她擦乾了眼淚。
「死不了的。」口氣冰冷,她繞過他的身旁,無視他的憂慮就走。想想以寒焰的武功,就算手受了傷,冉煙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好!她馬上回不顛老人那去,鑄好柳青劍,她就到魑暗谷會他!
「裳兒。」水殘心追上她的腳步。她的反常讓他惶然,他心中的舞沐裝是活潑開朗、天真無邪,藏不住心事又禁不起刺激的,喜歡和他吵吵鬧鬧。鬥嘴玩笑。這麼的愁眉苦臉,落落寡歡,一點都不像她了。
不理會水殘心的叫喚,她兀自在自己的假設中打轉——那三個破銅爛鐵歿刀的,一定是冉煙派來的,寒焰故意答應讓他治傷,實則要牽制住他,所以他才放心地跟她說回程已經安全了。
舞沐裳想得一雙秀眉簡直快打結了。但奇怪就在這裡,她跟冉煙又沒仇,他為什麼要阻止她去越寒嶺?如果他是跟寒焰有仇,又何必幫他療傷?啊!她快發瘋了!
「裳兒?」她再不理會他的叫喊,再這麼捶胸頓足斜眉瞪眼下去,先發瘋的會是他呀!
「殘心!」她停下腳步,猛地一回頭,反嚇了他一跳。
對了!寒焰認識他們父子,問他不就得了,何必自己想破頭!
「你是不是認識寒焰?不顛伯伯也是,你們是什麼關係?還有那個冉煙你知道嗎?還有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忘塵公子,他們跟寒焰又是什麼交情?寒焰……」
她一回頭抓住他的手,劈頭就是寒焰長寒焰短,聽得水殘心心都寒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裳兒!」
舞沐裳看著他,眼中滿是心急。水殘心忍不住蹙眉:
「你心神不寧,只是為了寒焰嗎?」
舞沐裳一愣,隨即小臉通紅,那抹少女獨特的嬌澀純真,卻深深刺傷了水殘心的心。
「找……我才不會為了他,我只是有些事弄不清楚,想知道確實的狀況而且。」她口是心非地回答。
弄不清楚的不是這些事吧!是她的感情吧!對她而言,寒焰才是最重要的,他和誰有關係,只是因為她想更瞭解他罷了。水殘心一顆心沉到谷底,她那美麗嬌羞的神情是掩不住的,那樣的表情,他曾在姐姐的臉上看過,他看著姐姐為情變得美麗,為愛變得憔悴,到最後,連寶貴的生命都失去了。
他不願意見到舞沐裝這樣的表情,她的美麗不是為他……
「殘心?」舞沐裳追著忽然生著悶氣掉頭就走的水殘心。「你怎麼啦?殘心。」
水殘心還是不理她。舞沐裳一把火也升上來了,她最討厭人家不理會她,就像寒焰一樣,他就是老是這麼不理她,才讓她這麼傷心,都是他,都是他啦!
「統統不理人,不說話好啦!跟你們相處,真真要氣死我了!」她停下腳步怒喊,眼眶又紅了。
「我跟他不一樣,不要拿他跟我比較!」沒想到水殘心回頭吼了她一句,她震愕地睜大眼,看見他脹紅了臉、緊握著雙拳低喊:
「是你要氣死我,不准再跟我提寒焰這兩個字!」
舞沐裳瞪著他,渾身發顫。他看不出她都快煩死了嗎?還無端對她發脾氣,舞沐袋一咬唇,揮著淚推開他就狂奔而去。
「裳……」其實他話一出口就後侮了。她那麼單純,什麼都不懂,他……又怎能心急地要她明白些什麼。他只是,很不能平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