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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絕狂情 第八章 作者:昕語
    客棧內,冉煙輕柔地為他的手上藥包紮。寒焰始終冷肅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張變得和水月如出一轍的容顏。

    「你太大意了,用刀者的手可不能輕易受傷,這麼一傷,不知要讓你陷入多危險的險境……」冉煙的語氣和他的動作一樣溫柔,甚至滿溢心疼,連他的口氣,也像水月那麼體貼。

    寒焰依然無語。

    「這樣……值得嗎?」冉煙語若歎息,輕輕地在他手上打上結。

    值不值得,那是別人的定論,他從不問自己做的事值不值得,如同他對水月的癡一般。

    見他包紮好,寒焰立即起身就要走。冉煙立刻抓住他的手,美目一凜。

    「就這樣?」

    寒焰低下頭看他,又還能怎樣?他不想看見這張熟悉的容顏,每見一回就痛一次。

    「你我之間真的毫無情分了嗎?」冉煙眼眸一愁。

    若無情分,他會直接殺了他;就是念及情分,所以他可以不計較他的所作所為。他終於啟口:

    「停止你所有的舉動,一切都可以一如過往。」

    冉煙冷笑了聲。

    「一如過往?你在自欺欺人。」他起身走了兩步,背對著他,撫著胸前垂散的髮絲續道:「你告訴我如何回到過往吧?如果能夠和以前一樣,那麼我對這俗世再也沒有留戀了。」

    他明知不可能了,水月一死,四人之中就出現個缺,永遠彌補不了的缺。

    冉煙回過頭,神色愁悵地望著他。「一直以來,最自私的人就是你。」

    寒焰一愣,冉煙悲道:

    「月兒一死,你不但封閉了寒月軒,也封閉了你自己,打算用一輩子來哀悼這份感情,好像月兒的死只有你最難過,與我們都無關。」他深深望著地震愕的表情。

    那雙如夢的星眸,彷彿是水月含淚的迷濛雙眼,教寒焰望之心碎。

    「月兒不是你一個人的,她是我們三個人的小妹啊!」

    寒焰眉目一緊,心痛如絞。

    「結義之情為何變質,錯在你不該愛上月兒。」冉煙更殘酷地往他淌血的心臟再桶一刀。

    寒焰瞪大了眼,那是多年來他們都不願去碰觸的傷口,他居然把所有的錯全丟給他!四人結義,本來就是一個荒唐,又有誰真心以親人之心相對?

    「你的愛,給她太大的壓力了……」冉煙歎道。

    「你真殘忍。」寒焰冷冷地反駁。

    冉煙蹩眉望向他。

    「月兒……」要寒陷面對這樣的事實,比在他身上千刀萬剮還痛苦。「她愛的是你。」艱澀地啟口,他心痛得幾乎要顫抖。

    「我不願破壞四人之情,所以自始至終把她視為親生妹妹,我要她明白,我們每個人都是彼此的一部分,沒有人只屬於任何一個人獨有,可惜不明白的是你。」他義正詞嚴地說,彷彿自己是情操高潔的聖人。

    「若是如此,月兒不會為你而死。」寒焰語氣冰寒,壓抑著心頭那份痛與那陣怒。

    冉煙眉眼一挑,直視著他。

    「為我而死?好嚴厲的指控。月兒雖然單純,卻是明事理之人,你把她的死歸咎於我,真教人心寒。」

    「是你的行徑讓人不敢苟同。」

    「是你們先入為主的否定了我。」冉煙眼中萬般心痛。「我早已跟魔門陣不相往來,與你們結義後,你何時見我如魔門陣般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寒焰別過身去。

    「你就是如此逃避!」

    冉煙走近他,寒焰一整眉,彷彿被他說中了痛處。

    「你逃避月兒之情,逃避我之義,卻在面對舞沐裳時流露出真情。」

    寒烙猛地回過頭瞪視著他。「你對我有義,就不會處處加害舞沐裳!」沒想到冉煙柔媚一笑,彷彿能激動他的情緒是多麼得意的事。那屬於水月的美貌,卻是冉煙的輕笑,他居然如此厭惡那虛偽的笑容。

    「你不覺得你對舞沐裳的好,勝過對我們任何一個,你自己都沒發覺嗎?那丫頭闖入你的生活,你毫不抗拒,甚至讓她取代了月兒在你心中的地位。」

    「胡說!」寒焰一吼,氣勢幾乎要震退了他的腳步。冉煙一寒嬌容,冷聲繼道:

    「你這麼在乎她嗎?就連月兒生前,也不曾見你對她這麼好過。」

    那是因為,他從來就不敢對月兒有任何瑕想與越矩的舉動。她在他心中是聖潔完美的,他又敢遠遠望之,將他的感情含蓄地深埋在心裡;但舞沐裳全然不同,她大方她熱情,她是活靈靈的糊塗蛋,教人又愛又恨。

    寒焰渾身狂顫,他不能忍受冉煙彷彿在指責他對水月的背叛。他沒有,他從沒有背叛過水月,事實上是——水月,心裡從來沒有過他……

    「不是嗎?」冉煙貼近他的臉,企圖以一張水月的容顏迷亂他早已狂亂的思緒。「你看看我,看看月兒,你敢說,你心中還有我嗎?還是舞沐裳?」

    忽地,寒焰一伸手抓住了冉煙的臉,冉煙一聲痛呼,寒焰的指甲幾乎要陷入他的鬢髮間,血水滲了出來……在瞬間,幾乎要催眠了寒焰的視線時讓他回到理性的現實來,這張水月的臉是假的!

    「為什麼?」寒焰幾乎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麼你要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臉上撕裂的劇痛幾乎要扭曲了他原本美麗的臉,冉煙扣住他的手腕強自拉下他的手,他的臉側瞬間染了紅,他的眼也泛起了怒濤。

    「這不是你所要的嗎?月兒死了,你把我們也當死了一樣避而不見,你不是希望月兒活過來嗎?這張臉不就是你最想看到的嗎?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這麼無情?!」冉煙忍不住喊道。

    寒焰狂氣激怒地回吼了他一句:

    「我要的不是你!」

    冉煙震愕地瞪大了眼退了兩步,他的咆哮震破了他的耳膜,像要撕裂他的臉般撕裂了他的心。

    「就算你變成女人也不會是月兒,沒有人要你這麼做,沒有人明白你在做什麼!月兒死了你變成月兒,要是舞沐裳死了你也要變成舞沐裳嗎?你簡直瘋了!」

    「瘋的是你!」

    冉煙一吼,寒焰瞪大了眼。

    「你承認你愛上那個野丫頭了嗎?她若死你也會陪葬嗎?我告訴你,我不會變成舞沐裳,我現在就要去殺了她!」

    冉煙倏地轉身要衝出房間,冷不妨地一把大刀擋在他面前,利刃鋒芒映亮他含怒的雙眸,他惡狠狠地別過頭瞪著怒目以待的寒焰。

    「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她。」寒焰撂下警告。

    冉煙的笑像在哭。「除非你先殺了我,否則我非要她的命不可。」

    他非要惹惱他動殺氣不可嗎?

    「為什麼?」

    他居然問他為什麼?冉煙的怒氣裡充滿了心碎的悲,他揚聲喊道:

    「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麼!那丫頭為什麼對你這麼重要,連兄弟的命你都可以不要?」

    「你還當我是兄弟就不該殺她!」

    「就是當你是兄弟所以我一定要殺她!」冉煙吼道。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我恨你!」冉煙怒火狂噴,轟出一掌,夾帶著心碎的眼淚朝他攻擊。

    寒焰閃過一擊,以守為攻。

    「既然恨我,何不乾脆殺了我?」

    「我要殺你,也要等殺了舞沐裳之後!」他連環攻勢猛烈絕情,瞬間房間擺設盡毀。

    「為何非置她於死?」

    「她該死!」

    「不成理由!」寒焰擋著他猛烈的攻擊,兄弟至此,他已心灰意冷,但至今他卻仍不願傷他分毫。

    「我代月兒殺她!」冉煙卻是招招致命。

    只有提到月兒,寒焰的心就止不住平靜。「你有何權利?」

    「你棄月兒不顧!」他一聲狂吼,又一掌氣轟天,門窗俱碎,房門外圍觀的人群嚇得逃之夭夭。

    「月兒已經死了!」他再也忍不住回吼一句。

    「你終於承認她死了,所以你可以愛上別人了?你根本不配作月兒的二哥!」

    豈有此理?!

    「你在無理取鬧!」寒焰揮刀,削下他一段衣袖,儘管怒火沖天,他仍不願傷他。此刻他有理說不清,早已喪失了理智。

    「你以為天下的癡情人只有你一個,為什麼不用你愛月兒的癡想想別人!」冉煙出招狠毒,絲毫不留情,他臉上的血水汗水淚水模糊了那張原本美貌的容顏,此時的他,像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你瘋了,盡說瘋言瘋語!」

    「我是瘋了,就是瘋了才會為了你變成這樣!」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懂!你只是不願承認,如同你一貫的逃避!」

    掠魂掌狂喝一出,震退了寒焰數步,他口溢鮮血,怒氣完全被冉煙激起。

    「不懂就是不懂!」

    「你懂!我這麼做都是因為我愛……」話未盡,一刀利芒劃過,彷彿在阻止那不堪入耳的言語,銳利的刀尖劃破冉煙的臉,灑下一道長長的鮮血,皮開肉綻的劇痛他感覺不到,痛的是在他心口。

    寒焰的胸口不堪負荷地狂烈起伏,濃重的呼吸是怒氣、是不可置信地震撼,彷彿是他親手毀了水月的臉,又彷彿是不敢去承受這荒謬的事實。

    他的臉,這麼多年來處心積慮地要成為他所愛所思念的臉,現在被他的手抓破了,被他的刀毀容了,他的心瞬間碎了……他連一句他最想對他說的話也不願聽,他肯定當他是瘋了,所以才下了這麼重的手,毀了他最在意的臉;所以此時,他才用一種更陌生更殘酷更冷淡甚至更恐懼的表情看著他,他完全像在著一個瘋子。

    「哈哈……」

    冉煙居然笑了,一笑血流得更多了,淚水也掉得更凶了,他好像真的瘋了一般,笑了……

    「我明白了……你已經不再眷戀這張臉了……」他顫抖的手撫著自己破碎的臉,像捧著自己破碎的心,像是瞬間失了魂喪了魄,他撫著血流滿頰的臉熱淚盈眶地笑道:

    「無情刀是最有情……你殺不了我,因為我是你兄弟,兄弟啊……多沉重的負荷,我們的肩上都背負著這樣的負荷,甩都甩不掉……讓我老實的告訴你……」

    他望著寒焰,眼中凝聚的淚水,是他無盡的愛戀。

    「沐人堂是我燒的,歿刀殺手是我派去的,我無法容忍有別的女人靠近你,所以我不准舞沐裳活著……」

    「住口!」寒焰咬著牙,額上的青筋隱隱浮現,他不想聽這些他早已猜測到的事,他親口承認仍是一個太大的打擊;他更不願去面對這樣荒謬不堪的感情,他們是兄弟,就不該有異於兄弟之情。

    「只要她不再糾纏你,或許我可以放她一條生路。」

    「你這麼做有何意義?」

    「有何意義?冉煙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十分可笑,他反問:「你守著月兒的白骨又有何意義?」

    寒焰重重一震。

    「這樣月兒就會活過來嗎?她就會愛你嗎?」

    他真殘忍。寒焰冷眼相望,寒聲回道:

    「將心比心!」

    冉煙眉頭一緊。是的,他這麼做,寒焰就會愛他嗎?

    不,不會!就是知道他不會,所以他寧願斬斷所有的機會,不讓他接近女色,不讓他的心死灰復燃。他不愛他;他就要他誰也不愛。

    舞沐裳的出現是個意外,是他的疏忽,就是這麼一次的疏忽,就釀成了難以挽救的局面,教他怎能忍?怎能放過她?!

    他搖著頭,聲音沙啞而淒涼:

    「沒有一顆心可以和任何一顆心作比較,我要找到她比你更容易,是你逼我,她會死,你就是兇手!」語畢,他瞬間飛離無蹤。

    寒焰追了兩步已不見其影,他的心震撼得不能自已。當年的結義,一開始就是個錯,從一雙刀劍,鑄下了錯縱複雜的糾葛,他們的相遇相知,從來就是條不相交的平行線。

    他愛水月,水月愛央煙,冉煙愛的,居然是他……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在事隔多年後情況才明朗,而彷彿置身事外的忘塵,是否早已識破這一切?所以他選擇與事無關,所以笑看癡人?其實感情事,又豈是局外人可以插手?

    他記得忘塵曾對他說:兄弟若要長久,就不要有別的感情……那感情指的是什麼?忘塵若介入他與水月,水月與冉煙,或是冉煙與他,都會讓其中一個傷了心,因為揭開了這事實,實在太醜陋太殘酷。

    忘塵……你怎可如此瀟灑?又如此絕情?

    而月兒,你怎又如此癡傻?如此執著?

    冉煙,又怎會如此顛狂?如此陰狠?

    然而他自己,又豈是癡傻,執著,顛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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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的打鐵聲在幽靜的深谷迴盪,舞林裳神情恍惚不聞其聲,她不能吃不能睡,因為一閉上眼,她就看見寒焰的手被貫穿了一道血洞,一睜開眼,就看見他將自己抱緊卻又發出無奈的歎息。

    她後悔為什麼自己真的離開他了,後悔他為她受了傷她連謝都忘了說,後悔自己的莽撞闖出了這麼多禍,而發生了這麼多事,卻沒一件理得清。

    她的嬌氣不見了,任性沉了,她就像個失魂的空殼成日呆坐在門口台階上,看日出,看日落,看星辰滿天……

    她的模樣在水殘心眼中,不知有多心疼。

    「裳兒……」不顛老人來到她面前輕喚,她卻恍若不聞。不顛老人一歎,逕自牽起她的手來到古樹下的石桌椅前讓她坐下。

    桌上備有簡單的點心與熱茶,他為她斟了一杯。

    「再過一天,柳青劍就可以恢復原狀。」

    她還是呆若木雞。

    不顛老人啜了一口茶,娓娓道出一段往事——

    「無情刀多情劍,本來不叫無情刀多情劍。」

    舞沐裳一愣,瞬間恢復了神智,怔怔地望著不顛老人。水殘心倚在屋前,冷漠地望著他們。

    「那雙刀劍,耗盡我畢生心血,是一對具有靈性的兵器,我要讓最有情義的人擁有它們,於是取名精義刀豪情劍。當年聚集天下名人為刀劍選主,自認有情有義者,卻在魑暗谷內進行了一場淒烈的奪刀掠劍之爭。

    「當時的寒焰只是一個沒沒無聞之徒,沒有人知道魑暗谷內有此高人,彷彿擾他清境一般,他突然現身擊退了各方好手,為精義刀開鋒,精義刀在他手中展現不可一世的氣勢,老夫認為精義刀已認他為主,便將寶刀贈與少年英雄。

    「當時的忘塵已在江湖頗具名望,豪情劍被奪劍者殺得邪氣驟增,卻因忘塵的出現而封鎖其陰氣殺意,老夫對忘塵極其敬仰,豪情劍在他手中雖染血卻從不殺生,而忘塵之高深莫測,甚少有人敢擾之。於是,眾人的矛頭找向了一夕成名卻並無背景功跡的寒焰,他的刀法霸氣殘暴,江湖人不堪慘敗於一名無名之徒之手,謠言他冷血無義,不配得重義之刀,於是才叫他無情刀;而忘塵聞之,居然笑道,既為無情刀,那他就叫多情劍相輔相成了!原是玩笑風聲,時日一久,世人反倒遺忘了刀劍原名,從此無情刀多情劍聲震武林,由此忘塵與寒焰相識。」

    舞沐裳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是有這麼一段淵源;而再來,才是她所疑惑的,最想知道的謎底。

    「寒焰認為無情刀為他帶來麻煩,他本就不愛涉足紅塵,便持刀來歸還於我;而我堅持此刀已認其為主,我本就是個鑄匠,並無武,最大的安慰便是自己鑄的兵器找到最適合的主人。那時,他見到了我的女兒……」

    舞沐裳睜大了眼。

    「也就是殘心的姐姐——水月。」

    舞沐裳心跳如鼓,急於知道一切的來源。

    「他對月兒,應是一見鍾情吧!」不顛老人語出惋惜的一歎。

    舞沐裝的心,卻彷彿被這一歎深深刺了一下,痛得她一陣屏息,隨即不堪疼痛地心跳急促,他對水月一見鍾情……

    「年輕人的事我不願干涉太多,他們相知相借,我也樂見其成。忘塵、寒焰與月兒,就這麼相遇相識,後來又認識了一位冉煙公子,四人便義給金蘭——忘塵為首,寒焰次之,冉煙為三,月兒是么妹。」

    還義結金蘭,難怪忘塵和冉煙看起來與寒焰關係匪淺,那……

    「月兒呢?」始終就不曾看過她出現,舞沐裳急急抓住了不顛老人的手。

    不顛一歎,眼中儘是哀愁,此時水殘心走來,冷硬開口:

    「她死了。」

    舞沐裝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臉氣憤的他。

    「為什麼?」

    「你一定要追根究底嗎?你看不出我爹他已經夠傷心了?」

    「我……」

    「殘心,就告訴她吧!月兒的死不關她的事。」不顛歎道。

    水殘心卻很激動。「就是不關她的事所以才沒必要提,姐姐已經死了那麼多年,我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了,為什麼還要去揭那個瘡疤?!」

    「殘心……」不顛老人心痛地搖頭。

    水殘心瞪著不知所措的舞沐裳說:

    「你想知道這些事,只是因為你想知道寒焰的事,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去問他?!」

    「不只是這樣!我也關心你們!」舞沐裳忍不住起身叫道。

    「你關心的只有寒焰!」水殘心吼回去。

    舞沐裳氣得發抖。「我關心誰關你什麼事?」

    「你……」

    「好了,別吵,別吵。」不顛老人趕緊起身和事,抓住兒子搖著他的手道:

    「殘心,你別這樣無禮,裳兒家對我們有恩啊!」

    水殘心負氣地轉過身去。是,他的命是她爹救的,就因為如此,他在乎她,他也有能力保護她,但為什麼她心中口中只在乎那個人?

    舞沐裳憤慨地扳回不顛老人的身子叫道:

    「月兒的死是因為寒焰嗎?」

    「這……」不顛老人艱澀地搖頭。「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走上自殺這條絕路,但……應該不關寒焰的事。」

    「他不是愛她嗎?怎可能眼睜睜讓她自殺?」當她喊出這句話時,她居然快哭出來了。原來他心中有愛,愛的人與他天人永隔,難怪他對她如此冷漠,而她居然如此心痛。

    水殘心反過身,冷眼悲痛地回答她:

    「姐姐不愛他,她愛的是冉煙。」

    舞沐裳瞪大了眼,水月不愛寒焰……寒焰卻深愛著水月……她更混亂了,愛著一個不愛他的人,這四人的結義到底隱藏著什麼樣複雜的情感?為何有人為愛而死?有人為愛而狂?她更不懂了,一切都亂了。

    不顛拉不住激動的殘心,任他悲痛地對她大叫:

    「他生前愛不到她,死後就帶走她的屍體,沒有人知道他把她藏到哪兒去。他以為這樣可以跟她長廂廝守,卻枉顧我和爹對姐姐的哀慟與思念。我告訴你,他是個瘋子,精義刀為什麼變成無情刀,因為他是江湖人口中無情的人魔!」

    「殘心,住口。」不顛拍了拍他,搖著頭泣道:「不要再說了,爹都釋懷了,為什麼你還放不下?他帶走月兒,是因為他愛她,就算死了他也愛她,我們沒人有權利責怪他。要怪就怪你姐姐太傻,愛錯了人。」不顛更不住淌下串串老淚。

    水殘心不是放不下,而是他受不了舞沐裳放不下寒焰。他強自壓下激動的情緒,放柔了心疼的眼眸,走近惶然失神的舞沐裳,雙手握住她的肩,才發現她的顫抖強烈地傳入他手掌,震痛了他的心臟。

    「裳兒,這些事都與你無關,也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對你吼叫。我和爹都希望你無憂無慮,你爹對我有恩,就由我來報答你。沐人堂已毀,你大可以與我們隱居於此,那些紛紛擾擾的俗事就讓它過去了,讓我……讓我來照顧你吧。」

    聽得出也看得出愛子的心意,不顛老人朝發愣的舞沐裳點點頭,舞沐裳卻恍館的彷彿失了魂魄般呆滯。她的眼睛好像看著水殘心,卻看不見他眼中濃烈的情愫,空茫地陷在那個魑暗谷迷濛的濃霧裡。

    她隨即一愣,魑暗谷……

    忽地,她掙開了水殘心的雙手,在兩人錯愕的神情下,衝向火爐旁抽出浸在水中的柳青劍,轉身就狂奔而去。

    「裳兒!」水殘心一喊,追了過去,卻突地一陣絞痛,他撫胸跪了下去。

    「殘心!」不顛驚急地衝過去,扶著他的肩急喊:「殘心,你怎麼了?殘心!」

    豆大的汗水急湧而出,他的臉色倏地刷白。他的心疾不知多久未曾復發,他甚至忘了自己有病纏身了,如今卻為了她,為了牽掛她而心痛欲裂,他竟然還想保護、想照顧她。

    他痛苦地握拳捶地,他有什麼能力照顧她,她的心……本來就不在他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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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魑暗谷,她知道他一定在魑暗谷,多年來他隱身在那個陰惡之地,阻止任何想奪刀之人。她明白了,他一定是把水月藏在那裡,所以半隱居地不願再涉入江湖,所以殺盡任何闖入谷內一擾安寧之人,就像當初她勇闖禁地也遭他恐嚇一般。

    在他心中,居然有一個如此摯愛之人,愛得這麼癡狂這麼偏激,愛到連人性都要扭曲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愛一個人可以將另一個人改變成理智盡失的人魔,她只知道,當她聽見他心中有愛時,她的心都快碎了。

    但她不相信也不承認,他不是人魔,更非無情!一個真正無情的人,不會有這麼深的感情;一個噬血狂魔,不會為她流血受傷。

    他是她見過最有情有義的人,所以他任人將他視為瘋魔一般癡守著一個死人,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有情,所以他為她除惡鏟凶取得越寒鐵;因為他有義,所以他拿的是精義刀,不是無情刀!

    如果水月的死是因為他,他付出多年的癡守白骨也夠了;如果水月的死不是為他,他更不需要為此付出絕望的孤獨與封閉的代價。

    為什麼?她心中有千萬的吶喊——為什麼他要這麼冰冷?他心中明明有火,卻是冰點的火。到越寒嶺一路上的舉動,證明他的心是活著的!

    為什麼……舞沐裳一路灑淚,一路狂奔,在夜幕下無畏無懼,就算魑暗谷是多麼明暗可怕,她都看不見了,她只想見他一面,看看水月在哪裡?她想問清楚他心中是不是只有水月?她想知道他擁抱她時,心裡想的是誰?她想知道他的手傷好了投?她想……噢!她只想見他一面,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她想知道現在他的心中有沒有她?

    衝過濃霧漫天的魑暗谷,她整個人絆到了地上的骨骸撲倒在地,嚇飛了樹上一群飛鳥。她趴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濃霧襲人,冰寒徹骨,她的膝蓋傳來一陣痛楚。

    揮去眼淚,她強自爬起身,不行,她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就會迷路,一冷靜下來就會害怕,這險惡的環境充滿危險,她必須振作起精神找到路。

    「寒焰,寒焰……」她邊跑邊喊,在漆黑的樹林穿梭。

    霧愈濃,夜愈深,她的叫聲愈沙啞,愈驚慌,她的腳步愈慌亂,心也就愈恐懼。

    他沒有回到這裡嗎?還是跟冉煙發生了衝突?他會被冉煙殺死嗎?他怎能輕易就死?他不願意現身嗎?說不定他根本不想見她?

    她愈來愈害怕,完全迷失在這陰黯詭異的樹林裡,她又餓又累,視線全被眼淚模糊得尋不著光點。

    「寒焰……」她聲如泣血地喊著,那把冰冷的火焰像在她心中猛烈燃燒一般,從第一眼見到他,就點燃了她心中最無知的那團火。當她倉皇無助地呼喊他的名字時,她已經明白,自己不只是想纏著他,想依賴他,不想離開他而已,那不只是喜歡而已,不只是在乎而已。

    他怎麼會愛上一個死去的人愛得這麼癡?此刻她恍然大悟了,如同她自己在毫無預警下愛他愛得這麼深。

    「寒焰……」她撲向一棵枯木,像已耗盡了力氣般滑坐於地,她再沒有體力跑了,她迷路了,而他鐵了心不再像過去會出現來救她了。

    她整個人倒臥於地昏厥過去,眼淚在霎時滾落下淚濕了她的臉龐。

    濃霧微散,微弱的月光灑落在她晶瑩透徹的蒼白粉頰,映亮那串串如晶似鑽的淚水,像刀光劍影般劃破那陰霾,刺入那雙沉穆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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