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童少斐揚起眉,唇瓣微勾,一臉興味地打量著,她急忙說:「要不要隨你啦,反正到站我會叫你。」
他眸底閃過一抹異樣,然後緩緩閉上眼,將頭往內傾,靠在她的肩上。
沉沉的重量往肩上一落,杜歆心間微顫,圓眼直視正前方,眨也未眨。良久,她才緩緩側過頭,垂目偷覷肩上的俊容。
沒想到她跟童主任也會有這麼良好的互動,好微妙的感覺啊……杜歆不自覺地輕輕揚起嘴角。
見童少斐似乎動了一下,她連忙端正身軀、斂住笑意,目光正視前方,不敢隨意亂飄。
「你的肩膀太瘦,不好靠。」童少斐突地出聲抱怨,卻仍是將頭靠在她肩上。
得了便宜還賣乖!竟然嫌棄她的肩膀!
「那還我!」她扯動著肩,悻悻然回道。
「我可以將就。」不管她肩膀怎麼扯動,他的頭仍是緊貼著。
「不需要你將就……」她噘著嘴,試圖甩開肩上的重量。
「我偏要。」他回道。
幼稚鬼!她在心裡暗罵道。
與他拉扯了幾下,見他不為所動,只好由他去了,她賭氣地將臉撇向一旁,嘴唇抿成一線,目光凝望著窗外夜景。
半晌,輕輕轉回臉,偷偷覷了眼童少斐的睡顏,原來他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因著這個小小發現,她心情雀躍,覺得和他相處好像沒那麼緊張了,反倒還滿開心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揚,她連忙將臉再度轉向窗外。
公車徐緩而行,夜色中的街景一幕幕消逝,她眼皮眨呀眨的,似乎也有些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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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兩碗米粉湯,油豆腐、豬皮、嘴邊肉各一份——」她回過頭,一臉討好地笑問身旁的他:「小菜這樣夠了嗎?」
童少斐狐疑地睨向她。「你沒吃晚餐嗎?」
「吃啦!我跟容容去吃回轉壽司,可是現在餓了。」她取了面紙,將兩人餐具擺上。
「原來你不是白兔,而是小豬。」消夜竟然點了一堆小菜!
她不介意地笑說:「我食量很大哦。」
「看得出來。」他冷笑諷道。
「主任,別客氣,我請客哦。」說著,不忘轉頭向老闆說:「再一份大腸好了。」
大腸?童少斐眉心輕攏,唇瓣微微一抿。
「主任,他們的大腸處理得很乾淨,放心啦!」杜歆見狀,連忙說道。
「你現在睡飽了,很有精神嘛。」他皮笑肉不笑地揶揄。
杜歆聞言,縮了縮肩,不好意思地乾笑幾聲。
她本來是大方出借肩膀讓他好睡,還保證到站會叫醒他,誰知後來自己眼皮愈來愈沉,竟然把頭反靠在他頭上,不小心也跟著睡著了。
是公車司機叫醒他們,因為終點站到了,公車得開回去公車總站。
兩人一臉茫然地走下公車,張著惺忪雙眼互望著。他帶著詢問的眼神睞向她,好像說著:「不是說到站會叫醒我嗎?」她尷尬地笑了笑,帶著歉意回望,示意著——目己也不知怎麼會睡著。
最後還是童少斐叫了計程車回到她的住處。為了表示歉意,她帶他來到附近巷口的小吃攤,說是請客賠罪。
老闆陸續將兩碗米粉湯以及幾盤小菜全部端上。
「我要開動羅!」杜歆雙手合十,開心說道,然後伸出筷子往小菜進攻,她最喜歡吃這種「黑白切」,既入味又可口。
「真的好好吃哦!主任,你吃吃看!」享受美食之際,她不忘招呼還沒動手的童少斐。
「我看,賠罪是騙人,自己想吃才是真的。」他取笑道。
「這種小吃或許比不上主任開的餐廳,可是大餐總不能天天吃,荷包會大失血。而這種價廉物美的小吃,得到的滿足並不亞於大餐廳,主任不試試很可惜哦。」
剛才在計程車內閒聊,才知道他的本業是餐飲業,手上有好幾間知名的餐廳。年初前校長夫人要求單身女教師參加聯誼會的那間高級日本料理店,他也是股東之一。
「挺會說大道理嘛。」單是看著她吃東西的滿足神情,就覺得那食物真是人間美味。
他順著她的意嘗了幾口小菜。瞧她睜大眼期待他的回應,他故意停頓半晌才說:「你的小吃理論,還滿有幾分道理。」
就說嘛!她唇瓣開心地往上揚起笑弧,滿足地低頭吃起米粉湯。一陣熱煙冒上來,鼻樑上的鏡片瞬間蒙上一層白霧,阻隔她的視線。她抬起頭,一手拿湯匙,另一手拿著筷子,狼狽之際,想著該空出哪一手來處理——
驀地,有雙手伸過來將她的眼鏡取下——
霧茫茫的視線中,她看著童少斐拿出紙巾,仔仔細細地幫她擦拭鏡片;半晌,再輕柔地把眼鏡架回她臉上——她眨著眼,心窩噗通噗通地響著。
「快吃啊,你不是餓了?」他柔聲道,唇瓣似笑非笑地勾起。
熱氣撲上兩頰,她已分不清楚是熱煙的關係或是他剛才體貼的行為。她連忙別開眼,快速夾起豬皮塞進嘴巴,嚼呀嚼地,心思卻已經不在食物上了……
稍後,他陪著她走回去。到了公寓樓下,杜歆打開大門,轉頭問:「主任等一下怎麼回去?」
「這不用擔心,我送你上樓。」他無所謂地回道。
「不用麻煩——」
「太晚了,你又一個住。」他堅持。
「可是……」腦中閃過家裡的畫面,客廳應該還算整齊乾淨吧?
「怎麼?有什麼不能公開的秘密?」他故意問道。
「哪有可能!」她隨口回道,於是不再推卻,轉身爬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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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杜歆目光迅速將客廳掃了一遍……還能見人……啊!她快速將沙發上的薄被抱進臥室,往床上一扔,走出來時不忘將臥室門帶上。裡頭雖然是「亂中有序」,但愛挑剔的童主任會不會也這麼認為,她可不敢保證。
「最近有點涼,看電視蓋著保暖。」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那張薄被的用途。
「那……這個呢?」他彎身以拇指及食指捏起沙發邊角里的一隻黑色襪子,眸底漾著戲譫神色。
啊?杜歆見狀,連忙將襪子一把搶回,奔過去將臥室門打開,往裡頭一丟,又快速將門關上。
「昨天比較冷嘛,就……」她尷尬地笑了笑,原來被塞到沙發邊隙,難怪今早只發現一隻!
「還好嘛,以為會出現垃圾堆。」他禁不住戲嘲道。
「什麼嘛,我是隨和,可不是隨便喔!」她故作嬌嗔。
他笑睨著,眼神掃過室內,公寓雖老舊,仍維持良好狀況。
「沒打算再找一個室友嗎?」他漫不經心地問。
「本想找容容,但她不想住學校附近,而且一開學就很忙,等寒假再說吧。」很多人一聽說她獨自租屋,都會面露訝異,覺得她很勇敢。殊不知她這人平時可是膽小怕事,然而在這一方面,反倒膽大得令人跌破眼鏡。
對於她的說辭,童少斐頗不認同地朝她一睨。
「你爸媽不擔心?」
「他們以為我還跟孜凡同住。」朝他作個鬼臉,甜甜的笑意在她唇際蕩漾。
他搖了搖頭,唇瓣卻禁不住上揚。
「主任要喝茶或是咖啡?」她隨口問道。
「這麼晚了還喝咖啡?不怕睡不著?」
「不會啊!我任何時候喝都可以很快睡著。」她不無驕傲地昂起下巴,好像這是多麼了不得的技能。
「會吃會睡,我一點都不懷疑,你已經快從小兔變成小豬了。」他揶揄道。
她睜大圓眸,想想自己今晚的行徑,忍俊不禁地笑將出來。
凝視著一臉燦笑的她,彷彿被她感染似地,笑意不自覺地在他唇畔綻開。
「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幫你?」童少斐聲音略為低啞,話鋒突地轉回先前的問題。
啊?杜歆一時未能反應,迎上他幽深且專注的目光,她兩頰微紅,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他身上。今晚的童主任常常露出讓人陌生的神情,而這樣的童主任教她心跳節奏無法正常。
「我想……主任是照顧後進……」回過神,她勉強揣測道。
他沉下臉,說:「學校後進一堆,有的甚至比你年資還淺,為什麼是你?」他沒有那種「大愛」精神。
「那……因為我比較笨嗎?」她抿著嘴,真不希望是這個答案。
童少斐低罵一聲,惱怒地盯著她。「你最好再給我笨一點,這是什麼爛答案!」
「那你直接講答案嘛,幹嘛讓我猜!」被罵得莫名其妙,她不悅地回嘴。
他真的被打敗了,跟她生氣只會讓自己怒火攻心,然後她還一副莫名委屈的模樣,活像被他欺侮得很慘——他承認,逗她會上癮,但那是平時,此時此刻他卻像被逼上梁山般地苦悶。
「主任?」見他沉默不語,杜歆試探地輕喚一聲。
「在校外不用叫我主任。」他沒好氣地說道。
「那要叫什麼?」她愣愣地問。
「我有名有姓,要省略姓也行。」
「童……屍屍……」竟然念不出後面兩字!她彆扭地皺起五官,嘴唇囁嚅、滿臉脹紅,活像要斷氣似地痛苦,
他冷眼旁觀,挑眉催促著。
「主任……」最後氣若游絲地吐出,兩眼汪汪地瞅著,盼他不要強人所難。
童少斐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看來不下重藥,她恐怕仍在狀況外,徒留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太寂寞了。
「想知道我為什麼只幫你嗎?」他持別強調「只」字。
杜歆點點頭,心不知為何又開始怦怦急跳著——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低下頭將她的唇狠狠吻住。
她一驚,嚇得瞠著那雙圓眼,不知所措!
半晌,童少斐放開她,拇指指腹輕柔撫過她那嫣紅的唇,輕輕緩緩地吐出一句——
「這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