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傢伙反覆無常,時而冷漠,時而霸道,時而任性,雖然也有溫柔的時候,但那種情況根本就是鳳毛麟角,數都數得出來。
我到底哪裡招惹他了,他平常陰損我就算了,心裡頭竟還把我貶低成那種女人?
「啊——」我氣極地大吼,終於發洩出了一口怨氣。
打開了胸前所掛的吊墜,我靜靜聽著那首《Departure》,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此時我又覺得有些好笑。被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少年氣成這樣,我也真是白活了這十八年了。
早知道他就是那個個性啊,自己還生什麼氣?
但只要一想到他那樣看我,就覺得心裡頭堵得慌,那是一種說不出口的難受與窒息。
什麼時候,我的情緒竟也被那傢伙漸漸牽引了?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合上了吊墜的蓋子,輕閉上眼。
門外忽地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瀟瀟——瀟瀟——快開門——」
是李伯的聲音。
我急忙起身,打開了門,「怎麼了李伯?」
「瀟瀟,幫我一起去勸勸少爺吧。他在屋裡頭發脾氣,又不肯喝藥,我在外頭聽他咳得極厲害,怕是病又發作了。」
李伯滿臉的擔憂,讓我心為之一沉,也顧不得自己正在生氣,連忙跟著他一路飛奔到李玄霸屋外。
還沒走近他的屋子,就已聽見了裡頭「光啷」聲一片,顯然這傢伙正發脾氣,在摔東西。
我來這裡這麼多天,倒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
「李伯,他以前也經常這樣嗎?」
我不禁心生怯意,要是現在進去,準會成為炮灰。
李伯沉重地歎了口氣,「少爺很少會這樣的。除非他痛得受不了了。老夫人去世那年,少爺也曾這樣摔過東西,但摔過東西後,他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啊?」我心一跳,忽然想起那段一直讓自己耿耿於懷的歷史。
「李玄霸,開門——開門——」我衝過去,死命地敲他的門,「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生氣傷心就直說,如果是心口痛疼,我們現在就給你找大夫——」
「滾。」裡頭傳來一道極其冷森的怒喝,緊接著,卻響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那咳嗽聲淒厲得幾乎能揪痛人的心。
「李玄霸。」我再也顧不得其他,急急對李伯道:「李伯,幫忙把門撞開。」
「彭」的一聲,我和李伯一起用盡了力氣,終於把門撞了開來。
房間裡,如所預料般的一片狼藉。
他幾乎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臉色慘白如鬼,就連唇色都是淡青的,一身白袍更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衣發散亂。
「誰准許你們進來的?」
李玄霸一手緊揪著胸口,一手撐扶著桌沿,分明都已經站不穩了,卻還是一臉陰鬱冰冷地盯著我們。
除了這一句他就不會說些別的嗎?
「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我看著他那樣子,又心疼,又生氣,走過去就要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不用你管。」
他可能被疼痛折磨得沒什麼力氣了,這一把竟沒能推開我。
我趁機一把緊緊扶著他,不讓他掙脫。
「李伯,幫個忙。」
李伯連忙跑過來,一起攙扶著李玄霸躺到床上。
「李伯,麻煩你去叫個大夫,不管有沒有用了,先止住疼再說。」我一邊幫李玄霸解開汗濕的衣服,一邊讓李伯去叫大夫。
李伯急忙離去。
李玄霸的神志似乎已是半昏迷狀況,也沒反抗,只是微微合著眼,雙眉緊蹙。
終於幫他換好了一身乾淨的衣物,卻發現他一頭黑髮幾乎都被汗水浸透了。我拿了條毛巾,幫他擦拭著冷汗。
「要是痛就喊出來吧!」
我知道他並沒有完全昏過去,他聽得見。
果然,他聽見了,卻只是閉著眼微微別過了臉,還是一聲不吭。
他是在生我的氣嗎?
真是很鬱悶,我也是很生氣啊!他下午時那樣說我!
看在病人的分上,讓他一點好了。
我又忍不住心軟起來,「別生氣了,你這個小氣鬼。我跟顏清可沒什麼,那傢伙就愛亂說話,你應該比我瞭解他吧?怎麼會給他騙了呢?」
李玄霸聽了我的話,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眸,但依舊沒說話。
「喂,我可是跟你說清楚了。一件事歸一件事,你下午那樣說我,也是要道歉啊!你那是對我人格上的侮辱。」
李玄霸忽然輕輕地說了一句:「抱歉。」
「啊?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傲慢的傢伙竟真的給我道歉了啊?
可惜,李玄霸這一次沒再出聲,而是重新閉上了雙眼。
真是吝嗇的傢伙,多說一句「抱歉」會少塊肉啊?
我聳聳肩,決定這件事就這樣算了。畢竟啊,讓他這樣高傲的人說出一句「抱歉」是很不容易的。他說過的話,絕對不會再說第二次。
我又聽到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似乎壓抑得很辛苦。
「你再忍忍啊,要是痛,就抓我的手好了。」
我伸出手,緊緊握住了他冰如寒雪的手。他果然是痛得厲害,我一抓住他的手,他立刻就反手緊緊握住,力道之大,幾乎要把我的整個手掌給捏碎了。
我忍著痛,也不敢出聲。
看著他那蒼白如雪的臉色,我不由輕歎。
他究竟是什麼病呢?為什麼會痛成這樣?為什麼連大夫都看不出來?
大夫?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顏清不是自稱江湖第一神醫嗎?他也許可以診斷出李玄霸的病因吧?
正思索著,門外已傳來李伯的聲音。
「大夫,快,快,這邊請。」
大夫終於請來了,我們一夥人直忙到天邊露白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李玄霸吃了藥已經沉沉睡去了。
李伯早已累癱了,我連忙哄他去睡覺,自己便留下來,守在李玄霸的床邊,就怕他醒來要喝什麼或吃什麼,又沒人知道。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保姆了,簡直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拿了條毛巾擦拭著他汗濕的黑髮,忽然覺得他最近好像又削瘦了許多,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窒。「其實我真希望你可以好起來啊,不用再受這些苦。」
我低低歎息著,那語氣是連我自己聽得都溺死人的溫柔。
終於,我沒能熬多久,半靠著床沿疲累地合上了雙目,昏昏沉沉中,我忽然想到,剛才我和李玄霸的那場對話,好像很曖昧。
我跟顏清有什麼關係關他什麼事啊?
天,我胡亂解釋什麼?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亂了,一切真的有點亂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玄霸終於睜開了眼晴,他看了眼沉浸在睡鄉中的我,目光落到了我紅腫的右手上。
「瀟——」他輕輕低歎了一聲,吃力地伸出一隻手,輕輕覆在了我受傷的手背上,那目光溫柔而又憐惜……
李玄霸在床上養病期間,顏清與顏靜也成了別院的常客。
顏靜經常帶著特別好吃的小東西給李玄霸吃,霸在李玄霸的床頭,而顏清則專門纏著我。
我發現,李玄霸和顏清幾乎都沒講過什麼話,有時候李玄霸看顏清的神色甚至帶著些冷意。顏清則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即使面對李玄霸沉冷的神色,他依舊笑得滿面春風,還經常捉弄我。
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讓李玄霸的臉色更為鐵青。
顏靜是個掩不住情緒的小女孩,雖然個性爽朗,但每次拿給李玄霸吃的東西,李玄霸都是動也未動分毫地退回給她,讓她氣餒不已。
「瀟瀟,玄霸哥哥究竟想吃什麼啊?」
顏靜沮喪不已地坐在台階上,托著腮幫子看我忙來忙去,她的身邊放著一籃子可口的點心,原本是特地做給李玄霸吃的,可惜,某人一點心意都不領。
我將衣物晾上衣架,回頭看了眼苦惱不已的顏靜,不禁搖了搖頭,「笨丫頭,那傢伙就是喜歡糟蹋別人的好意,我看你啊,最好做一籃空氣給他吃。」
顏靜聽了卻還在為李玄霸辯解:「瀟瀟,你也別這樣說玄霸哥哥呀,他只是病得太久,脾氣不太好。」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這壞脾氣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給慣出來的。」
「可是——」顏靜還想說什麼卻被我拿了塊小點心堵上嘴。
「小靜,就算你喜歡李玄霸,也不該這樣忍氣吞聲,讓他欺負啊!」我放下手中的活,在顏靜身邊坐了下來,想為她出謀劃策。
顏靜臉上一紅,「玄霸哥哥哪裡有欺負我?」
「你看看——你這樣子,不就被他吃定了?」雖然我也沒談過戀愛,但我卻聽過一個道理,據說男人總是不會珍惜輕易到手的女人。
「你應該讓他跟你產生一種距離美!」
「距離美?」顏靜皺起了清秀的柳眉,「什麼叫距離美?」
「啊,距離美——」我冥思苦想了半天,「距離美就是你不要太接近他,讓他覺得你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顏靜一雙秀眉皺得更深,「瀟瀟,你講得好深奧,我聽不懂。」
「呃——聽不懂就算了。」我乾笑了兩聲,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反正你這樣一直倒貼進去,他不會把你當回事的。」
「那我該怎麼辦?」顏靜耷拉下了腦袋,一臉沮喪。
我看了她一眼,「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你啊?」
顏靜抬起頭,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老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啊——」我也沒轍了,其實我自己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還怎麼當別人的愛情顧問啊?「不如,你先去問問他喜不喜歡你好了?」我又想了一個餿主意。
顏靜的臉馬上漲紅了幾分,「瀟瀟,這怎麼問得出口?」
我嘿嘿笑了兩聲,豪爽地拍了拍顏靜的肩膀,「你問不出我,我幫你問嘛,笨!」
「真的?」顏靜雙眼都亮了起來,開心地伸出雙臂抱住我,「瀟瀟,你最好了,以後我要是和玄霸哥哥成了親,一定送你一個大紅包。」
「那是當然啦!」我隨口應著,心裡卻突然有點不舒服,一想到李玄霸可能跟顏靜成親,我就有那麼一點酸酸澀澀的感覺。
不管了,好人總要做到底,送佛也要送上西。我都答應顏靜了,當然要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在李玄霸門口徘徊了好久,想了好幾個方案又被我全數推翻,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有點不太想問了?
「誰在外面?」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裡面響起了李玄霸的聲音。
「是我。」我連忙應了聲,然後推門進去。
李玄霸正半靠在床頭,手裡拿著一本書,顯然又在研讀兵書了。
「我說三少爺,你生病了還這麼費神幹什麼?」我毫不客氣地走過去,搶過了他手中的兵書。
很奇怪的,這一次他竟沒有罵我,也沒有損我,只是微掀了掀唇,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放下兵書,然後將一直端在手上的參湯遞到他面前,「快趁熱喝了吧!」
李玄霸看了我一眼,竟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是病人。」
他言下之意,就是要我餵他嗎?
我正想發作,忽然又想到今天自己還有事要問他,只好在床頭坐了下來,一匙一匙地餵給他喝。
李玄霸喝了幾口,黑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你今天怎麼這麼聽話?」
「你是主子,我是丫環嘛,這不是應該的嘛。」我乾笑了兩聲。
李玄霸輕哼:「原來你也這麼有自知之明。」
「你——」我幾乎把整碗參湯潑到他臉上去,但還是強忍住了。
李玄霸一雙眸子緊緊盯著我,「有話就直說,我不喜歡別人吞吞吐吐。」
這傢伙還真是有一雙利眼。
我暗暗吐舌,放下了手中參湯,與他對視著,「其實,其實也沒什麼啦。」我頓了頓,見他今天精神不錯,心情應該也不賴,便想趁熱打鐵,「我想問你一下,你怎麼看小靜的?」
「小靜?」李玄霸眼中不知閃過了什麼神色,隨即歸為了淡淡的冷漠:「你是指顏靜?」
「是啊,不然還有哪個小靜。」
「你問這些幹什麼?」
「這個你別管,你只要回答我,你對她是怎麼看的?」
李玄霸目光漸漸冷沉了下來,帶著一抹陰鬱,「看來你忽然來了興致當紅娘。」
我尷尬地嘿笑了兩聲,「我也是幫朋友的忙嘛。」
李玄霸冷哼了一聲,「她是你朋友,但我卻是你主子。」他說完,忽然掩唇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淒艷的暈紅。
「別激動,別激動啊!」我慌忙輕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如果你不想回答,你就別回答了,還是身子要緊。」真不知道我戳到了他哪裡的痛處,我暗暗歎了口氣。
半晌,李玄霸終於止住了咳嗽,低低說了一句:「你就這麼想把我推出去嗎?」
「啊?」我沒聽清,「什麼推出去?」
李玄霸別過了臉,語氣冷漠,「你跟顏靜說一聲,以後他們兄妹別再踏進別院一步。」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沒料到他會突然翻臉不認人,不禁怒火中燒,「先不說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也是你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你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