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顏清,一個是李世民,還有一個自然就是李玄霸。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從夢中醒來,第一眼就會看到三名大帥哥,老天其實是待我不薄的。
顏清依舊噙著那抹輕佻邪魅的微笑,李世民則是站在李玄霸身後,目光溫和淡定地看著我,而李玄霸,我卻只看到了他滿臉的蒼白,就連唇色都是淡而無血色。
這七天一定讓他擔心了吧?雖然我們還在冷戰,其實,這個傢伙是嘴硬心軟的典型。
他見我醒來,微掀了掀唇,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彆扭地轉過頭。
這個笨蛋……我心裡不由暗暗低咒,他就不會看在我受傷的分上,說兩句好聽的話嗎?
李世民看到眼前的情景,忽然伸手輕拍了拍李玄霸的肩,「三弟,你不用擔心了。蕭姑娘已經沒事了,多休息兩天就好。這次蕭姑娘救了我,我可還不知要怎樣報答她?」
「不用不用。我也是碰巧路過,碰巧看見。」我連忙搖頭,但這一動竟又扯痛了傷口。
李玄霸這一回終於開口了,可惜,語氣還是氣死人的惡毒與冷漠:「好一個碰巧,碰巧到連命都不要了嗎?」
這一句話一出口,房間裡的人頓時都沉默了。
李世民與顏清互看了一眼,便互有默契地走了出去,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了我和李玄霸兩個人。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也帶著不滿,「你說話就非要這麼惡毒嗎?」
李玄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二哥出去了,你很失望,是嗎?」
我心裡頭一堵,「你不要老是拿你二哥來堵我。」
李玄霸忽然輕笑了起來,那笑意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冰寒,「那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二哥的貼身丫環吧,不用再跟著我。」
他丟下話,竟就要這樣轉身離去。
「李玄霸——」我氣不過,強忍著痛從床上撐坐了起來,「我說過,你沒有權利決定我的去留,也沒有權利隨便將我送人。我蕭瀟就是蕭瀟,我只屬於我自己。」
李玄霸僵立在那裡,一句話也沒說,但我卻隱隱發覺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在生氣嗎?
不,我更生氣?
氣他的不可理喻,氣他的任性霸道……
「你——」
我正要開口,忽然被李玄霸冷冷地打斷:「既然你說你屬於你自己,那我就成全你,你要跟著誰自己決定,我也不強迫你跟著我了。我放你自由。」
他說完,便負氣走了出去,房門被他撞得「彭」的一聲發出巨響。
我越想越生氣,拿起身邊的軟枕就砸過去。
「李玄霸,什麼你放我自由,我本來就是自由的!你這個混蛋!」
等我大喊完,這才感覺自己的肩頭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痛死了——」我不由痛呼,緊緊摀住了肩頭,結果卻是摀住了滿手的鮮血。
我這是悲中更生悲啊!
這個該死的混蛋!害我傷口又裂開了!
「瀟瀟——」顏清已經衝了進來,看到我滿身的血跡,不由臉色大變,「怎麼回事?好好的,你們為什麼又吵架?」
「他是大混蛋!」我失去意識時,只來得及罵出這一句話……
夜,已經很深了。
李玄霸一個人坐在窗前喝著悶酒。窗外,雨下得很大,連續一個多月乾旱之後,也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的大雨,老天似乎要在這幾內天把所有的雨水都補足了。
但雨聲,總是讓他的心情越發地煩躁起來。
仰起脖子,他猛地將酒灌進嘴裡,火辣辣的酒順著喉頭流進心底,燙得他心底火一般的灼痛。
分明是想關心她的,不是嗎?
但為什麼自己總是要出口傷她?是因為嫉妒嗎?嫉妒她見到二哥時那晶亮的眼神,嫉妒她不顧生死地去救二哥……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名言行奇怪,又總是跟自己作對的女子已悄悄走進了他的心底,就像是一根生命力極其頑強的蔓籐,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著,並緊緊地纏住了他的心。
又灌了一口酒進嘴裡,卻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將額頭抵在窗欞上,微微喘息著。
「三弟——」
身後忽地響起了二哥熟悉低沉的嗓音,他緩緩抬起了頭。
「三弟,顏清才剛跟我說你燒退了,怎麼就跑來喝酒了?」李世民皺眉奪過了李玄霸手中的酒壺,「若是有什麼不開心,跟二哥說。」
顏清找到玄霸的時候,他就已經生病了。這七天來,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穿梭在大雨裡找尋著瀟瀟,如果不是顏清及時趕到,李世民都不敢想像自己這個三弟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沒事。」李玄霸微垂下眼簾,低低地道,「她的傷怎麼樣了?」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沒什麼事了,傷口雖然有點裂開,但顏清剛給她吃了藥,也止了疼了。」
李玄霸眼中掠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憂心。
「我知道,你很關心瀟瀟,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李世民微笑,「瀟瀟跟了你那麼多年,應該也瞭解你的個性。過幾天她氣就消了。」
李玄霸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二哥,你覺得瀟瀟怎樣?」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李玄霸別開眼,淡淡地道:「我知道,瀟瀟真正想跟的人是你。」
「哦?」李世民一挑眉,溫和的眼裡掠過了一絲淡淡的詫異之色。
「二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瀟瀟——」李世民微一沉吟,「瀟瀟是個很直率爽朗的女子,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感染到別人,讓人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李玄霸轉過頭,看向李世民,「那這麼說起來,二哥對瀟瀟也頗有好感了?」
李世民點頭。
李玄霸眼中神色一閃,微微帶著寂寥與落寞,「那二哥可願讓瀟瀟跟你?」
李世民這一次卻是搖頭。
「二哥?」李玄霸不解地蹙眉,「你不是也對瀟瀟有好感嗎?」
李世民淡淡地輕笑,「我身邊並不缺丫環。」
「可是——」
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肩頭,笑得別有深意,「君子不奪人所愛。」
李玄霸一怔,「二哥,你——」
「我知道,你喜歡瀟瀟。」李世民那雙始終溫和的眼眸隱隱透著一抹看透人心的光芒,「而瀟瀟,其實也對你不錯。」
「不是。」李玄霸想也不想地反駁,「二哥,其實瀟瀟他——」
李世民卻阻止李玄霸繼續說下去:「三弟,瀟瀟的去留讓她自己決定吧。她也是個倔強的女子,你這樣擅自做了決定,她一定會很不開心。」
李玄霸深深望進李世民的眼裡,「看來二哥很瞭解瀟瀟。」
李世民搖頭輕笑,「瀟瀟其實是個很容易看透的女子。好了,我們不談瀟瀟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二哥還沒來得及跟你好好聊聊。」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
「這塊玉珮怎麼會在二哥手裡?」李玄霸伸手接過玉珮,當年離開涿郡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玉珮了,也不知丟在了哪裡。
那時還以為這是上天注定,要自己與李家徹底斷絕關係,但不曾料到,這塊玉珮竟又回到了他的手裡。
「我在當年你們住所附近的小樹林裡撿到的。」
當年顏清找到李世民言明事情的真相後,李世民瞞著大哥李建成,與顏清立即趕去找李玄霸,可惜,去遲了一步。李玄霸和瀟瀟已經人去樓空。
顏清和李世民一路尋找,在李玄霸所住之處不遠的小樹林裡看到了李玄霸所丟失的玉珮,也看到了林子裡打鬥的痕跡。
「雖然我以前曾懷疑過你的死因,但當時一切由大哥主持,也不讓我見瀟瀟問清楚,沒多久,大哥便說瀟瀟畏罪潛逃了。」
「後來顏清告訴我真相,我也派人暗中徹查,想知道大哥究竟為什麼——」李世民話語一頓,最後那句話並沒有說出口。
李世民輕歎了口氣,又繼續道:「三弟可還記得青風道長?」
李玄霸點頭,眼中卻閃過一抹淡淡的複雜之色。
李玄霸一出生便體弱,經常生病。在他四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幾乎讓奪去他的性命。李淵與竇氏請遍名醫都束手無策的時候,一名道人走進了李家。
那名道長就是青風。是他救回了李玄霸的性命。
這是李家上下都知道的事,但李家人還有一件事不知道。
那就是青風道長一邊給李玄霸施以藥理的同時,一邊又傳授了李玄霸一種內功心法。李玄霸自小便十分聰慧,雖然小小年紀,竟也是一點就通。
青風極為欣喜,便暗中收了李玄霸為徒,傳他武功。
這是青風與李玄霸之間,約定好誰也不准說出去的秘密。
但好景不常,身體才好了三年的李玄霸,忽然在七歲那年又大病了一場,身體更是每況愈下。長兄李建成認為這個青風道長是個江湖術士,便趁李淵和竇氏外出之際,將青風趕出了李家。
後來,李家人再也沒見過青風道長。
提及往事,李世民不禁沉沉歎了口氣,「我暗中徹查大哥的事時,卻讓我發現了一件事。當年在青風道長的調理下,三弟你的身體明顯已經好轉,卻又突然大病一場,跟一個叫酒和尚的人有關。」
「酒和尚?」
李世民點頭,「這是我托顏清查出來的。酒和尚是江湖中有名的酒肉花和尚,據說在黑道中薄有名聲,但無惡不作,武功更是高強。而且酒和尚擅長使毒,他有一種獨門毒藥叫噬心散,會讓人身體越來越弱,無故心痛。當年顏清為你解毒時,就查出你中的就是噬心散。於是我們順籐摸瓜,發現在十多年前,酒和尚曾經到過我們建子溝老家。」
李玄霸不解地皺眉,「我們李家與那酒和尚根本就不認識,也無恩怨。」
李世民歎息:「酒和尚確實與我們李家不相識,更無恩怨,但他卻是青風道長的師弟,而且與青風道長素來不和。」
李玄霸有些明白了,「難道他下毒是為了對付道長嗎?」
李世民眼中隱隱掠過一絲犀利,「具體的原因,我還沒查清,但我已派人四處緝拿那個酒和尚。有人曾看見他在山東一帶出沒。」
「二哥——」
李玄霸正欲說什麼,卻被李世民阻止,「三弟,無論查出什麼真相,你都要沉住氣。」
李玄霸唇角一揚,勾起一抹自嘲的輕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傷到我了!」
「三弟——」李世民擔憂地看著李玄霸。大哥所做的事怕已是傷透了玄霸的心了吧?當顏清告訴自己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之時,他幾乎也是不敢相信。
「我沒事。」李玄霸輕搖了搖頭。
李世民無奈一歎:「先不談這些了。等我抓到了那酒和尚,自然會讓大哥給你一個交待。」
李玄霸忽然抬頭看向李世民,「二哥,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爹。」
「我知道。」李世民說著站了起來,「我也該回去了,你好好照顧瀟瀟。」話語一頓,他別有深意地看著李玄霸,「玄霸,如果喜歡就去爭取,錯過了,怕要後悔一生。」
李玄霸垂下眼簾。
「那我先走了。」
李玄霸點了點頭,「二哥一切要小心。」
「放心吧!」李世民微笑著離去。
李玄霸回過頭,卻看見顏清就站在自己身後,手上正端著一碗藥。
李玄霸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卻聽顏清出聲喚住他。
「玄霸,你等一下。」
李玄霸停下了腳步,卻是僵立在那裡,也沒回頭。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你幫我將這碗藥送給瀟瀟。」
李玄霸回過頭,「我為什麼要——」
然而,他話未說完,顏清已毫不客氣地將藥塞進了他的手裡,李玄霸正要將藥塞回去,又聽顏清涼涼地道:「端穩了,可別灑了,否則今天晚上那丫頭會痛一整夜。」
李玄霸神色微微一變。
這絲細微的變化並沒有逃過顏清的眼睛,「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天明前就會回來。」
李玄霸微哼了一聲,便端著藥朝蕭瀟房間走去。
顏清目送著李玄霸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顏清啊顏清,你何時偉大到親手送情敵去自己心愛之人的身邊了?」自嘲一笑,他看了蕭瀟房間的方向一眼,便轉身飛奔夜幕之中……
剛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我,並不知道外面所發生的事。我還在生李玄霸的氣,那個該死的傢伙讓我的傷口又裂開了,現在還痛得要命。
等我傷好了,我一定要拆了他的骨,扒了他的皮,再喝他的血……我再一次下定決心發誓,但我也知道,每一次我都沒有實現諾言,連打都沒打他一下。
再說,他武功那麼高,我也打不過他。
沉沉歎了口氣,我忽然覺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敗了……總是給那個叫李玄霸的傢伙吃得死死的。
門外,忽地響起了一道輕微的敲門聲。
「進來吧!」我以為是顏清給我送藥來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了?」我正打算調侃顏清幾句,抬起頭時,卻看見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俊美空靈,而又蒼白落寞。
李玄霸?!
我看見他手上端著藥,不過神色卻很僵硬地站在門口。
我微哼了一聲,故意轉過頭不理他。現在我就讓他嘗嘗角色對換的滋味,每一次都是我伺候他,還被他挑三揀四。
李玄霸走了進來,將藥放在床頭的案几旁,沉默地看了我良久,微掀了掀唇,但最終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都沒說。
這個驕傲的混蛋!
我在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他就不會朝我低一次頭嗎?就一次我死也瞑目了。
耳邊忽聽到「彭」的一聲,是關門的聲音,我更氣了,竟這樣走了呀,這個大混蛋!我不禁轉過頭,就想罵人,「李玄霸,你這個混——」
然而,當我觸及到那雙琉璃似的眸子,那最後一個「蛋」字,硬生生給嚥了下去。
……他竟然沒走?
「先把藥喝了。」
李玄霸面無表情地端起了案几上的藥,遞給我。
我默默地接了過來,皺眉將藥一口氣灌了下去。唇裡的苦澀擴散了開來,苦得我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顏清在藥裡下了幾斤黃連啊?簡直就像是直接用黃連熬出來的。
面前忽然多了一包東西,頓時一陣清甜的香味撲鼻,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包蜜餞。
我抬頭看了李玄霸一眼,毫不客氣地將整包蜜餞拿了過來,塞了一顆進嘴裡。
生氣歸生氣,也不能虐待了自己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