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郵局回來的途中,她想啊想的,忍不住得意地笑出聲來。
目前和丁以白斯混……呃,是"交往",對啦,就是交往!這個比較重要,至於半個月後──呵,就爛命一條嘛,隨莊姐要殺要剮、要劈要砍,反正早習慣了她的炮轟,她別的本事沒有,就耍賴裝傻的功夫一流,皮得很!
她想,莊姐會原諒她的,要她犧牲和丁以白相處的時間枯坐桌前──唉,光想就痛不欲生啊!
回到家,她左瞧瞧,右瞄瞄,沒見著丁白癡的人影,忍不住一陣失望。只不過才昨天一整天和他粘得緊而已,居然今天就變得這麼離不開他,活像沒有男人活不下去似的。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她成為第二個花疑海柔。
唉!
她又哀又怨地呆坐客廳,等呀等,盼呀盼的,望眼欲穿兼芳心寂莫,偏偏那個說要去買菜兼添購日常用品的心上人就是遲遲不歸。早知道她就陪他一起去了,管她莊姐怎麼吼怎麼叫,晚個幾天寄稿又不會死人。
纖纖五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她一邊百般無聊地哀叫著:"丁以白呀丁以白,你是劃機位到美國去買還是打算買下整個菜市場?"
原本只是睜著無神的大眼輕托香腮,超級沒耐性的她,不過才等二十四分又四十六秒,整個人就已等於是半躺在椅子上,一雙玉腿高高地蹺上桌子,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淑女的影子。
她太清楚丁以白若看到這一幕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就是跌破了眼鏡兼找嚇掉的眼珠。有什麼關係。
又過了三分鐘,她正打算要再一次哀叫,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計劃。會是莊姐嗎?不太可能,她昨天轟炸過她了。
那麼就是丁以白的電話羅?
她勉強撈起少得可憐的精神,接起電話隨意"喂"了一聲,就自認很仁至義盡。
"婉柔,是你嗎嗎?"
是大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慌張,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總算抓回了點專注力,"是我,怎麼了?"
"湘……湘柔……失蹤了……"芷柔說得又驚又急,還帶點顫抖。
"什麼?!"因為太過意外,掛在桌沿的腳一個不小心掉了下來,直直撞上地板,人也差點滾下椅子,她來不及喊痛,抓緊了電話說,"我希望是我聽錯了,你是想說湘柔在吃粽子嗎?"
白癡!湘柔吃粽子有必要小題大作地打電話告訴她嗎?但是芷柔笑不出來,一點也不。"不是,她是真的失蹤了。"
婉柔茫然地呆了一秒,回神後又焦急地大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為什麼不知道?!"
大概是急昏頭了,以至於不曾察覺到自己的話有多愚蠢。她人在鄉村,又怎麼會知道?
"昨天。詳細情形,等你回來再討論好嗎?"
大姐大概是六神無主了,婉柔當下便說:"好,我現在馬上回去!"
她心裡也急得一團亂,匆匆掛上電話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房,抓了皮包便往外衝。
想起丁以白,她頓住步伐,又迅速回身抓起便條紙簡單地寫下幾個字,她無暇多作停留,心急如焚地趕回家中。
※※※
一衝進門,婉柔立即扯開嗓門大嚷:"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湘柔呢?"
"二姐,你先坐下。"海柔望了眼氣喘吁吁的她,起身倒了杯水遞去。
婉柔坐下猛喘氣,一邊來來回回審視面色凝重的兩人,"你們誰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湘柔為什麼會失蹤?"
"我來說吧!"海柔抿抿唇,眉心有著解不開的憂慮,"昨天我看她臉色不太好,怕她又生病了,想帶她去看醫生,可是她說她自己會去,所以我也就沒堅持這麼多,誰知道──她一去就是一整天,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湘柔從來沒有夜不歸營的情形發生,更不曾離開我們這麼久卻連一通電話也沒聯絡,她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芷柔愈想愈心驚,完全亂了方寸。
"會不會……"婉柔變了臉色,大膽地假設,"綁架?"
其餘兩人一聽,渾身一戰慄,俏容瞬時失了血色。
芷柔掩住顫抖的唇,驚呼道:"天啊!湘柔……"
若真是如此,她們完全不敢想像這後果,湘柔生得這麼美,只要是男人,如何能不心動,難保湘柔不會……
一想到這裡,海柔忍不住悲泣出聲:"怎麼辦……湘柔……她才十八歲,人生才正要開始……"
婉柔撐住發疼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問:"報警了嗎?"
"沒有。"芷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怕是我們反應過度,也許什麼事也沒有,所以想再多等一些時候,就算是綁架,也會有歹徒的聯絡電話,目前,我們什麼也不敢肯定。"
"大姐說得也有道理,好,我們再耐心等些時候。"
※※※
又過了兩天,她們接到湘柔的電話,說她在朋友家中,證實了是虛驚一場。
放下一顆懸蕩的心,重重鬆了口氣之餘,她們雖覺其中有太多疑點,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除了相信湘柔完全不具說服力的片面說詞外,她們也已拿不出更有建設性的辦法。
所以,婉柔不敢貿然離開,怕突生變故,她與其他人一樣,一顆心七上八下,怎麼也平靜不了。
半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忐忑不安的情況下流逝,湘柔正有如投入海中的細針,在短暫的小波紋後,便只剩平靜與杳然。
"婉柔,你相信湘柔那個薄弱的說詞嗎?"芷柔沉思著望向呆坐窗邊的婉柔。
婉柔收回目光,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搖頭,"她有說不出口的隱情存在。"這話,是全然的肯定。
芷柔輕點了一下頭表示認同。
當了湘柔十八年的姐姐,如果連她閃爍其詞、漏洞百出的異樣都感覺不出來,那未免太失職,也枉費湘柔叫了她們這麼多年的姐姐。
細緻的眉輕輕蹙起,她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愁苦地歎息出聲。
愁腸萬縷的歎息吸引了婉柔的注意,換來她全然專注的凝望,"大姐,你近來好像心事重重,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掛心湘柔。"她口吻淡然地帶過。
"別拿湘柔當藉口,我知道不是。"婉柔無比認真地瞅住她,"當了這麼多年姐妹,你瞞不過我的,到底是什麼事困擾你?"
"那不值得一提,湘柔比較重要。"儘管企圖以最輕淡、最若無其事的神情掩飾,婉柔仍是看清了她隱於眉心的掙扎與痛苦。
究竟是什麼事能如此深刻地影響大姐,令向來冷靜自持的她也湧起了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悲苦?
"如果真如自己所言的淡然,那麼眼中為什麼要有傷懷?"她並非存心想刺戳大姐的傷痛,只是想讓她看清已然存在,但或許連她也不曾正視的東西。
芷柔渾身一震,"我已不再具有愛人的能力。"
她又沒說她愛上誰了,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婉柔本來只是懷疑假設,如今,她卻大致瞭然。
她笑笑地說:"是啊,我並沒有說不相信你,只是對於一個不愛的人,會矛盾痛苦得半死,真的是好奇怪喔!"
"婉柔!"芷柔又氣又惱,偏偏又拿含沙射影的她沒轍。
"別執意活在過去,偶爾,也聽聽你心裡的聲音,失去過,並不代表沒有能力再度擁有,何必將自己逼進死胡同中苦苦地自我折磨?"
芷柔啞然無言。
"這代表認同?"通常不說話,她就會將其定義為默認。
"婉柔,你不懂。"芷柔慼然長歎。
"好的,我不懂。"她從善如流,"這表示你懂,並且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
芷柔默然。她也迷惘啊!可是……卻無從尋求解答。
哦喔,看來不妙耶!原來的大姐就已是個憂鬱佳人兼冰山美人,如今呢?卻像極了閨中怨婦,其間的悲愁更甚以往。
這男人有一套,她決定佩服他!
"你呢?婉柔。"芷柔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我怎樣?"婉柔不解地回問。
"你最近不也魂不守舍,在想念誰?"
噢,被大姐這麼一說,又讓她想起了丁以白,湧上心湖的渴切思念一下子氾濫得不可收拾。
好想他喔!不知道他有沒多少想她一下下……
芷柔見她神思恍惚的模樣,不禁搖頭,"想回鄉村?"
"咦,你怎麼知道?"婉柔一臉訝異。
"你打從去一趟鄉村回來就開始心神不寧,不是在鄉村撿到了個白馬王子是什麼?"真是的,不要自己白癡就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樣笨好不好?
婉柔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那匹馬是由北部流落到鄉村避難的啦!就是以寧的大哥。"
"以寧的大哥?"芷柔倒有些意外,"怎麼你和以寧認識了這麼多年,現在才曉得她大哥是對你胃口的真命天子,未免蠢過頭了吧?"
"大姐,你怎麼這樣講,以前我們比較無緣,老是錯過嘛!"
"那現在呢?分離了半個月,一定巴不得趕快飛奔回到他的懷抱,是不是?"
被說中了心事,婉柔俏皮地吐吐舌。
"好啦、好啦,快回他身邊去吧!免得兩地相思。"芷柔很體諒地說。
"可是湘柔……"婉柔遲疑著。不否認她極想念丁以白,但是湘柔的事也讓她放不下心離去。
"不要緊的,反正你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如果有什麼狀況,我會通知你的。"
既然人家都這樣講了,她就理直氣壯會情郎去羅!
※※※
該死!
丁以白蹙緊眉頭,俊容深深刻鏤著痛楚。他懊惱於自己五內俱焚,偏偏卻只能枯坐家中,重複著一天天無意義的等待,這種懊恨無力的感覺簡直快把他給逼瘋了。
婉柔……他在心中一遍遍狂叫著,痛苦地閉上了眼。
她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有沒有受苦、受折磨?為什麼不與他聯絡?一連串湧上腦海的疑問折磨得他無聲刻能安,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他不無揪心地盼著她的消息,儘管只是隻字片語也好,然而……她卻如斷了線的風箏,來得突然,消失得也絕然。
噢,該死的!他明明說要保護她、不讓她再承受一丁點苦難的,可是如今呢?他卻只能坐困愁城,無計可施,任她獨自面對所有的磨難,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緩緩攤開手中幾乎捏碎的字條,就算再看千遍,它仍是不變的幾行字──
以白:
家中突生變故,等不及告訴你,我先回家,
勿念。
婉柔
勿念?他笑得苦澀,怎麼可能呢?他想她想得快崩潰了!
你答應過要信任我的,婉柔,你答應過的!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為什麼不肯將一切交給我、讓我與你共同面對?
他無聲地吶喊,任心痛的浪潮將他淹沒。
等待的日子不好熬,尤其是漫無目的的等待。整整半個月,噬心的煎熬時時刻刻凌遲著無力;喘息的心,他這才發覺,對婉柔的愛是這般深刻,他無法忍受失去她!
一開始,他曾衝動地想奔回去尋找她的下落,但是又思及她若回來,兩人豈不是錯過了彼此?基於這樣的念頭,他一步也不敢離開,她的衣物及日常用品全留在這裡,顯然走得匆忙,他深信婉柔會回到這裡來!
打了多通電話想聯絡以寧,他想,以寧是婉柔的好友,應該多少知道她的事,但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偏偏就是找不到她的人,還因此洩漏了行蹤,讓老媽狠狠罵了一頓,他已苦惱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將臉埋入掌中,放任寸寸蔓延的痛苦取代所有的知覺──
倏地,他全身一僵,聽著清楚傳入耳畔的鑰匙轉動聲,確定這不是過度渴盼下所產生的幻覺後,他驚跳起來,發了狂似的衝往大門,看清門口站著的人的確是他想得心疼、盼得心痛的女子,他低吼一聲,再也忍不住滿腔揪腸的狂痛,猛烈地一把緊擁住她,再也不願放手!
"婉柔……"他激動地不斷喚著,"你終於回來了,我想你想得好苦!"
婉柔先是被他的舉動嚇住,但是在聽到那一串酸楚的傾訴時,她不由得動容。
他說──他想她。這,她願意相信,因為他將她抱得好緊,緊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沒想到,她真的不曾想過丁以白居然如此在乎她,更不知道丁以白會如此揪心地盼著她,不過才短短半個月,哪來這般刻骨的思念之情?
然而,她完全沒有懷疑的餘地,他讓她感受到的,是真真切切、濃烈揪腸的痛楚!
灼熱的唇已猛然壓下,她沒有意外,雙手攬住他的頸項,安心依賴地偎在他溫暖厚實的寬闊臂彎。
他吻得激狂、吻得熾烈,腦海縈縈繞繞的,全是這半個月來的惶然與驚痛,他多怕她就這麼從他生命中消失,再也無跡可尋;他多恨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任她茫然無助地面對世間一切的苦難。失而復得的此刻,他滿心激動,再也無力多想什麼,只知道這一輩子他再也不願放開她!
"婉……柔……"熊熊燃起的炙烈慾火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力量控制,只能任它燃燒、再燃燒,直到無法收拾。
反應再遲鈍的人都感受得到將會有什麼事發生,但是婉柔發現,她居然不想拒絕,連一丁點阻止的念頭也沒有。
丁以白喘著氣,赤裸裸的情慾灼灼焚燒著身心,他使盡全身的力氣,勉強讓自己的唇短暫離開她身上,攬抱起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關上房門,將她放在床上後,身子也隨之覆下。
"我想你該懂我的意思、"他啄吻著她的唇低喃,一手忙著解她上衣的衣扣。
"是的,我懂。"她回吻他,同時也幫他除去衣物的束縛。
"想清楚了嗎?"他多此一舉地問著。
婉柔輕啟明眸,沒有回答,只仰首封住此刻已然多餘的語言。
好不容易才稍稍抑下的情焰,在她十足挑逗的舉動下更為熾烈地焚燃而起,他任由張狂的情慾主導一切,無法自制的身心自有意識地尋求發洩的管道,狂野而猛烈地佔領了她的身心,如願地讓兩顆早就彼此渴盼的心深深交融──
清晰的抽氣聲響起,是他的,也是她的。
丁以白瞪大了眼,望住同樣睜大雙眸、眼底浮起淚光的婉柔。
她……是處女?!那一剎那,他腦海轟然巨響,完全無法反應。
他是震驚,她是疼痛。
"婉柔……"深深的歉疚絞痛了丁以白的心,他的呼喚聲輕得幾不可聞,他真的萬萬沒想到……
"對不起、對不起……"他俯下頭輕輕柔柔地吻開她緊咬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帶著滿心的憐疼。
"痛……"她抱怨著。
"我知道。"他心好疼,尤其在吻去她眼睫的淚時。
她瞭解地微笑,"我好多了,你放心。"
丁以白抬起雙眸望住她,她笑笑地以吻消弭他的疑慮。
"噢!"他痛苦地低吼一聲,再也無法控制折磨得他幾欲發狂的慾火──
原始的纏綿弦律,交織著兩顆無悔的心,及真切交融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