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觸目所及的是閃耀著光澤的水晶燈,他怔了怔,有瞬間幾乎忘記自己是棲息在冀唯宸軀殼中的范可書。
每次他自睡夢中清醒,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但現實卻很清楚的告訴他,不是,他不是在作夢,他是「冀唯宸」。
范可書緩緩自床上撐起身子,看見傭人在一旁緊張的清理著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咖啡,一邊驚慌的頻頻道歉。
「少爺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請、請您原諒——」
見她嚇得三魂七魄都快飛了似的,范可書輕笑著柔聲道:「沒關係,整理好就好了。」
傭人怔了怔,錯愕的看著他,連手上動作都頓住了。這不像少爺啊,若是以前的少爺,早就大發雷霆的把她轟出門外了吧。
「怎麼了?」范可書好笑的看著她的反應。他有說錯什麼嗎?
「沒沒事,我馬上整理。」傭人低垂下頭,趕緊收拾著地上的一片混亂。
「對了,少夫人呢?」他的手觸碰了下身旁的床榻,冰冷整齊,讓他合理懷疑她昨晚根本沒進房睡。
「少夫人出門了。」傭人恭敬的回答。
「出門?這麼早?」他轉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呃,不早了耶,都十一點了。「我睡了這麼久啊?」
「少爺您今天還算早起呢,以前您都是快天亮才回來,不過中午醒不來呢。」傭人忍不住回答,但很快又一副說錯話似的摀住嘴。
「喔……」范可書點點頭,看了她另一手中托盤上的碎片一眼,問:「那為什麼你這麼早就端咖啡來呢?」
「少爺,您忘了,是您吩咐您桌上一定隨時要擺著一杯咖啡,所以要我們夏天時得不斷替您換上冰咖啡,冬天時,則是熱咖啡,好讓您一醒過來就可以喝到香醇的咖啡。」傭人怯怯的回答。
「呵,看來我以前還真是難伺候。」他自嘲的扯扯唇。
「我不是這個意思,少爺您不要生氣——」傭人趕緊解釋,生怕觸怒他。
「沒事。」范可書打斷傭人的辯解,將斜靠著床頭櫃的枴杖拿過來,緩緩撐著身子起身,朝全身緊繃的傭人微笑道:「以後你不用再替我準備咖啡了。」
「少爺?您……該不會是要解雇我吧?」傭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當然不是。」他好笑的揚起一抹笑,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我只是喝膩了咖啡罷了。」
傭人傻楞楞的看著他的笑臉跟溫和的聲調,不由自主道:「少爺,您好像、好像不一樣了耶。」
「喔?」范可書挑挑眉,「應該是車禍的關係吧。」
「那這場車禍應該要早點發生才對。」
年紀頗輕又少根筋的傭人口無遮攔的脫口說了之後,才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正怕挨罵,卻惹來範可書的笑聲。
他也頗贊同這個女傭的話,因為這樣,他才有機會成為安汶芝的丈夫,實現他的願望,雖然這對冀唯度來說很不好意思,但是,他真的慶幸老天爺安排了這個機會給他。
當安汶芝走進房內時,看到的就是這主僕相視而笑的書一面,讓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房間。
「少夫人。」傭人先發現她的身影,趕緊恭敬的喊了聲。
一眼瞥見傭人手中托盤內的碎片,看樣子是打破杯子了。「你沒事吧?」她關心的問道。
「沒事。」傭人趕緊搖了搖手解釋,「是我不小心打破了杯子,少爺並沒有責怪我。」
安汶芝卻不太感到驚訝,她只覺得眼前男人的和善根本是裝出來的。
「少爺、少夫人我先出去了。」傭人端著托盤,低頭退出房外。
「你昨晚沒進房睡?」光是看著她,范可書心中就有滿滿的歡愉,唇角不由得揚起。
「昨天開始我跟你分房。」安汶芝冷淡的道出自己的決定。
范可書點點頭,「好吧。」雖然可惜,但以他現在的狀況,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她「同床共枕」。
她瞟了他一眼,拿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衣物。
「我答應你分房,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他上前想幫忙她,手卻被她揮開。
「我不接受條件交換。」安汶芝冷冷的拒絕。
「那我求你。」范可書放軟聲調問:「好嗎?」知道她心腸軟,禁不起哀求。
「你——你幹麼這麼噁心?有什麼條件你說吧。」雖然嘴巴依然很硬,但心中卻有點動搖了,反正聽聽也沒損失。
「我求你,對我好一點。」他懇切的凝視著她。
雖然知道她生氣厭惡的對象是冀唯宸而不是他范可書,但畢竟是他存在這具身體內,每次她對他不假辭色,冷言冷語時,他就覺得她討厭的好像是他,令他極為難受。
聞言,安汶芝停下了動作,不說話的低垂著頭。
范可書懸著心等她回應,卻只見她極力在控制自己情緒似的紅了眼眶。
「汶芝……」看她難受,他也不好過,有點猶豫的,他舉起手碰了碰她肩膀。
不出所料,她閃開他的手,哽咽道:「曾經,我掏心掏肺的對你好,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都呈現在你眼前,但你不僅不珍惜,還肆意的糟蹋它,現在我心已死,你要我怎麼對你好?」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除了認錯,沒別的話可說。
安汶芝深吸口氣,將眼淚逼回眸底,提起行李箱走出房外。
她太軟弱了,不是早決定不再讓他干擾自己的情緒,再也不要為了他流淚?可剛剛為什麼又輕易的讓他觸碰到內心深處的痛?
不行,安汶芝,爭氣點,一時的心軟只會造成永遠的痛苦。
她再也不要當個笨女人了。
*****
經過好一陣子的適應,范可書已經越來越習慣這副新身體了。
隨著時間過去,車禍造成的傷勢也逐漸康復,原本還需要拄著枴杖才能緩步行走,現在雖然走路依然一跛一跛的,但他已經能拋開枴杖,再也不需要藉助外力行進,對他來說,輕鬆了許多。
原本陌生的環境,也逐步熟悉。
若不是躺在醫院重度昏迷的那個范可書還存在,他差點要懷疑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過范可書這個人?還是他本來就是冀唯宸……
不,他再怎樣都不可能是曾經重重傷害過安汶芝的混帳。站在總裁辦公室裡的范可書自嘲的扯扯唇,自落地窗往下望去,映入眼簾的是車水馬龍、熱鬧忙碌的市中心街景。
這景致,跟以往在他的部長辦公室所見的相差無幾,差的只是高度,位於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擁有良好的視野,有種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感到偉大了起來。
也難怪那些身居高位者這麼容易就「狗眼看人低」,自以為了不起了。
走回辦公桌後坐下,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順手將電腦開機,並不需要輸入密碼,但看樣子也不需要,因為電腦裡面全都是一些遊戲軟體,還有聊天室的紀錄。
他一連打開了幾個文件夾,竟然都是一些鹹濕對話的紀錄。
天吶,冀唯宸這個總裁平常上班到底都在幹什麼?竟然有時間打線上遊戲與聊天?
可憐他們這些部屬常常熬夜加班,替公司做牛做馬,賺來的錢卻是教他這樣給花了。
范可書蹙起眉搖頭,將這些礙眼的檔案全部刪光光,接著按下內線電話,正想要開口,門口卻傳來敲門聲。
「進來。」他坐正身子,雙手隨意的交握置於桌上。
夏昱推開門走了進來,朝他恭敬的欠了欠身,「總裁。」
看見以往對他十分關照的上司,范可書忍不住揚起唇線,開心道:「夏總。」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今天的冀唯宸怎麼喊他喊得這麼親熱?好像他們私交甚篤似的,讓他覺得怪怪的。
發現他古怪的神情,范可書急忙清清喉嚨,壓低聲音問:「找我有事?」
「總裁,你心傷勢初癒,怎不在家多休息一陣子?」反正公司有他沒他都沒差,他在,有時候只會製造麻煩,倒不如留在家。
「沒關係,我休息了這麼久,公事應該堆積如山了,還是早點到公司來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范可書想起以前若請病假,回到公司可要沒日沒夜的加班才能把公事處理完,更何況這次休養了數月之久呢。
「這——這總裁,您的意思是?」夏昱困惑的看著眼前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冀唯宸。
「這些日子以來,難道沒有需要我處理的事務?」看夏總的神情,好像真的沒有。
「總裁,您不記得了嗎?除了一些必須由您出面的公開場合,其他所有的事情您都是交付我們這些部屬去處理的。」說穿了,是總裁懶得管公司的事情,若不是老總裁吩咐他們這些元老級的員工幫忙,公司早不知道亂成怎樣了。
「那——至少有需要我簽閱才能通過的文件吧?」
「這部分,老總裁有授權給我。」夏昱看著冀唯宸,滿臉疑惑,「這些您都知道的啊。」
「呃——我知道。」范可書一直知道大家背後都偷偷說冀唯廈是靠爸一族,根本沒能力掌管企業,可沒想到他連基本決策能力都沒有。「但是,我想以後還是都交給我吧。」他可不希望延續那種敗家子的形象,他的個性也不允許自己那樣。
「什麼?!」夏昱被他狠狠的嚇了一大跳。
「以後我要親力親為。現在,請你先將公司今年的營運表交給我好嗎?」看著夏總的錯愕表情,他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