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公子雅興不淺,今日到此所為何事?」兵營校場並非綺陌紅樓,花蝴蝶是飛錯地方了吧?
主帥擺出笑臉先與人打招呼,這個「如公子」卻好生狂妄放縱,帶個美人登上了點將台,居然看也不看主帥一眼,就大大咧咧坐到了主帥的座椅上。
熱臉貼了冷屁股,主帥強壓怒火,硬生生地道:「如公子,這是本帥的座椅,你若沒有要緊的事,請不要妨礙本帥點兵!」
「點什麼兵?就憑閣下營中那些兵,半斤對八兩的,你還想挑幾個來擺到當今國丈面前,丟不丟人哪?」「如公子」不去瞧台下揮汗操練的將士,只管牽握著身畔美人兒的手,賞玩那一根根的蘭花指,輕飄飄扔出這番話。
主帥僵立一側,臉色泛青,咬牙問:「公子說這話可是出自於心?」
「怎麼,本公子說的話閣下聽不懂?相爺府真是白白浪費了銀子,居然養出你這麼個庸才,還帶出這麼一批飯桶兵,你不覺丟人,本公子還嫌丟人!你就站到一邊去,看本公子親自坐鎮,幫你練一練兵!」
「如公子」瞇眼打了個嗝,一口酒氣噴過去,主帥一臉濃密的絡腮鬍子根根倒豎,眼中泛了紅絲,猛然摘下頭盔「砰」一聲砸在檯面上,憤然轉身離去。
點將台下眾將士見主帥竟摔盔負氣而去,一下子群龍無首,喧嚷聲四起,幾員大將持戟往點將台衝來,場面失控。
東方天寶卻笑指台下眾將,沖身畔美人道一句:「虎狼來了。」
念奴嬌流目睨了他一眼,輕輕一挽長髮,指尖撩過髮梢,凌空虛點,「放倒那面巨鼓!」她指向點將台上那一面指揮列陣時所擊的巨鼓。
衝到點將台前的幾員大將突然聽到虺虺鼓聲震天響,愕然抬頭望去,只見點將台上平放了那面巨鼓,一個金髮胡姬高高立於鼓上,冰灰之中透出金芒的琥珀色眸子帶著異國神秘的色彩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場內驟然寂靜。
鼓上之人赤足點踏鼓面,猛然起舞飛旋,一陣擂鼓聲懾人心魂!聞得烈烈戰鼓聲,眾人彷彿置身在殺氣騰騰的一片沙場,四面金戈之聲,如血殘陽下,一人狂舞於血染的沙場,風蕭蕭,獵獵飛揚的雪白衣裳漸漸映染為鮮紅之色!
東方天寶此刻親眼目睹了突耶公主那無與倫比的精湛舞姿,那不同凡響的擂鼓聲強烈刺激人的感官,竟能將人帶入幻境,進而被舞者主宰了靈魂,難怪神龍天子當日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賭上江山!此刻連他也神馳目眩,險些把持不住心神,她的笑能撥人心弦,她的舞能攝人魂魄,這樣的女子,天下無雙!
他使力握緊右手,以手腕上的劇痛激醒神志,匆忙走下點將台,直奔主帥營帳。耳邊仍聽得敲心動魄的擂鼓聲,他的心口也難以自控地狂跳不已,眼前總晃動著她的舞姿。閉了閉眼,竭力穩住心跳的頻率,他疾步邁入了已無人把守的主帥營帳。
帳中鋪了錦氈、打了一個地鋪,正中間一張書案,凌亂地擺放著幾冊兵書,營中將士的名冊上壓著一塊四四方方的帥印。他上前拾起帥印,探手扯了鋪於地氈上的褥子,撕下布片將帥印裹好掛在腰側,以罩衫遮擋,而後快步往帳外走,手已觸及帳簾,忽聽帳外傳來人語——
「這是怎麼回事?點將台上怎麼來了個跳舞的女子?主帥去哪裡了?讓他為本官點兵選將,這都成什麼場面了?」「相爺息怒,這是令郎的安排,說是代帥練兵。」
「燦兒?真是胡鬧!」
沉穩的腳步聲伴著語聲一道而來,一簾相隔,東方天寶已猜到來者身份,此刻萬萬不能被人發覺主帥帳中已有不速之客,他急速後退,從另一側掀了營帳一角,閃身避至帳外,屏息伏下身,微掀一道縫隙往帳內窺探。
帳簾一掀,如兗步履沉沉,進入帳內,身後還跟著一個全身掩在黑色斗篷裡的神秘人。如兗命哨卒守在帳外不允外人入內,而後坐到書案前,隨手翻了翻厚厚的一疊將士名單,頗覺滿意地頷首,沖身披斗篷的人指了指一側座椅,「坐。」
「不了,我是私自出宮的,半個時辰內必須回去。您招我來此,有什麼事不妨直言。」
神秘人一開口,伏身帳外的東方天寶心頭一沉,不自覺地握緊右手,目光穿過那道微掀的縫隙牢牢凝注在那人身上。
此刻帳內並無外人,那人緩緩拉下斗篷抬起臉,那是一張如牡丹般國色天香的艷麗姿容,只是少了些鮮活的笑意來點綴,臉上表情略顯沉鬱冷凝。
「如意啊,為父招你來此,只想問你一件事。」如兗指使宮中眼線秘密約出皇后,似乎有十分緊要的事,哪知他問出口的居然是,「皇上這幾日有沒有招你侍寢?」
如意聞言一怔,咬唇不語。
如兗面色沉了幾分,「你的身份已今非昔比,為父還盼著你早日懷上龍種,讓咱們如家延續的血脈穩坐東宮太子寶座……」
「父親!」如意眸光幽冷,唇邊一點冷笑,「父親要的不是一個太子孫兒!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您究竟想奢求什麼?」
「意兒深知為父之心哪!」如兗也不生氣,只是歎息,「鑒貌辨色、聆音察理,相較之下,你大哥也不如你!你若多花些心思,皇上又怎會冷落你?為父也不求別的,只求我的乖女兒這幾天與皇上多親近些,晚上盡量把他留在身邊。人非草木,他知你一片真心,定會寵愛於你,愛屋及烏,為父在皇上身邊也容易辦事!」
「女兒做不來這狐媚惑主之態!」如意心中一絲厭惡,「女兒也不願再成為您手上的一顆棋子!」
「這是權術!你就是欠缺這揣摩迎合的功夫,若非如氏家族這棵乘陰大樹的庇護,你能有今日這等風光?主宰六宮也得使些手腕,討皇上的恩寵本就是你該盡的本分!」
「女兒寧願生於平民家,就不會落得如今行屍走肉般無望的境地!」
銀牙咬得唇色慘白,心中積壓的怨氣如一股暗流漩渦久久盤旋在眸中,如意直直盯著父親。
如兗看到女兒眼中濃烈的恨與痛,沉沉一歎:「為父也不想強迫你做不願做的事,只是眼下皇上又開始重用另一位曾遭免職的官員,此人當真得天獨厚,入京闖宮搶淑妃,皇上不但不降罪,還割愛於臣子,把那色藝雙絕的美貌胡姬白白送人為妻,唉!如若此人當日對皇后也動了情,搶的是皇后,不知皇上還捨不捨得割愛……」
「夠了!」如意臉色蒼白,語聲微顫,「您又何必揭人傷疤?此番若能讓那個人付出代價以消我心頭之恨,我便依了你,與皇上溫存幾夜。告訴皇上,皇后想要給他生個皇兒;告訴皇上,如家忠君之心可昭日月。讓皇上寬心幾日,讓父親無後顧之憂,放開手腳對付那個人。如此,您可滿意了?」
如兗自是老奸巨猾之輩,狠狠戳痛了女兒的軟肋,又起身上前撫慰一番:「我的女兒真個乖巧伶俐,越發懂事了!」
聽到此處,伏於帳外的人兒黯然神傷,他不忍也不願再看帳中的她此刻的眼神表情。纏於右手腕的絲帕上已泛開一片醒目的血漬,墨玉之中湧動著猩紅之色,痛到無以復加,再也刨不出滲入靈魂的苦,他閉著眼微歎一聲,霍地轉身,疾步遠離這個帳篷,尋找可以呼吸的空間,只是這胸口似乎被什麼東西割了進去,喉頭猛然湧上一股腥甜味,匆匆行走的腳步微亂,竟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哎喲!」受撞之人打了個趔趄,氣惱不已,「你這人怎麼走路的?長眼沒?還不趕緊給本大人賠個禮道個……」話鋒一頓,恰在此時抬頭看清了面前這個「不長眼」的人,那人倒抽一口涼氣,慌忙轉個身拔腿就想溜,衣衫後領卻被人死死揪住了。
東方天寶牢牢揪住那人的衣領,嚥下喉頭腥甜之氣,穩了神地與人打招呼:「唐老爺,許久不見,您老可好?」
那人抬手往臉上遮遮掩掩,不敢轉過身去,壓著嗓子虛笑,「這位公子認錯人了吧,小老兒不姓唐。」
東方天寶淡然「哦」了一聲,「唐老爺那日為何不辭而別,還順手牽去了本官一輛驢車,今日你不當面給個說法,咱倆就到衙門裡見見官!」
一語奏效!
那人萬般無奈地轉回身來,苦笑著作揖討饒:「縣太爺記性不差,老夫那日走得匆忙,借了大人的驢車,改日送還便是。」
「不必。」東方天寶笑指那人身上一襲五品大員的朝服,「唐老爺這身衣飾挺考究,不妨拿它來抵一抵債。」
那人窘在原地,漸漸漲紅了臉,想發火又似有所顧忌,喉嚨裡噎著話兒,憋氣得很。
東方天寶瞅著那人平庸之極的一張臉皮動不動就氣得白裡透青,手中只缺了一把敲棺材板的鎯頭,不然又要吃人似的掄起鎯頭與人較真了,「唐老爺子在京城裡也選了風水寶地?該不是恰巧選在相爺府吧?」
那人目中閃爍驚惶惱怒之芒,卻不吭聲。他不吭聲,遠處卻有人叫喚開了:「唐大人,相爺在帳中等您呢,快些進去吧!」
得,老底子被人揭穿了,唐允臉上陣青陣白,怒瞪那胡亂叫喚的士兵。
東方天寶代他沖士兵答了話:「告訴相爺,唐大人遇上故交老友了,抽不開身呢,讓相爺自個來找他吧。」
士兵當真去傳了話。
不需片刻,如兗沉著臉出了帳篷,往這邊走了幾步,猛然頓足,瞠目看著自己一手提拔的心腹要員竟與姓東方的傢伙「勾肩搭背」站在一起,不禁駭然震愣在那裡。同時走出營帳的如意也僵立在父親身側,斗篷遮掩下已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瞬間繃緊的身子卻顯得十分僵硬,石頭一般凝固在那裡動也不動。
「如大人!」東方天寶拽著唐允的衣袖走上前來,笑問:「這位唐大人據說是你的手下,此人半個月前還在本官管轄的不毛山中犯下一樁罪行,偷竊本官之物,今日被本官逮個正著,本想拿他查辦,不過……既然此人是如大人提拔的官員,本官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如大人代他向本官解釋一下,一個五品京官為何大老遠跑到東陲邊境住了半年之久,並處處與本官對著幹,天天留意本官在那裡的一舉一動,是何緣故?請如大人今日當面與本官說明白了,此人偷竊之罪可既往不咎!」
如兗是何等奸猾的角色,突發狀況下,他的神態已由片刻的驚愕轉為深沉,沉著臉望向唐允,質問:「可有此事?」「絕無此事!」唐允憤憤地咬牙,居然翻臉不認賬帳。
如兗立刻把刺來的矛頭推了回去,「東方老弟,凡事都得講證據,不要信口雌黃,誣陷一個五品京官,此事非同小可!」
在京城裡頭當官,朝廷給的月俸可不少,若要說此人大老遠跑到不毛山偷了縣太爺一輛破驢車,這豈不成了笑話?
東方天寶不是存心想與人討說法,只輕輕捅破一層窗紙,窺得這二人相互包庇的心態,就不難猜出事實原委——半年前,不毛山中傳出藏有金礦的消息,不僅引來了金陵富商「秦老爺」,還引來了如兗的眼線「唐老爺」,由此看出,如兗始終對東方世家的人抱有戒心!一山不容二虎,官場裡也是如此!
「本官眼力大不如從前,又讓如大人見笑了。」東方天寶笑意不減,手底下也沒閒著,照著唐允那一張平庸之極的臉皮狠狠掐下去,「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莫非唐大人還有個失散多年的一家子親戚跑到本官管轄的窮山坳閒住了一陣子就溜了?」話鋒一頓,他突然問道,「敢問唐大人膝下有幾個兒子?」
臉皮子上吃人狠掐一通,唐允氣得眼神都不對了,衝口就答:「唐某膝下五子,個個身體硬朗著呢!」人家可沒問他幾個兒子有沒有大病小災,他倒是來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兗暗自皺眉,正想轉移話題,恰巧看到一個士兵依著他的吩咐從點將台上把那跳舞的女子請了下來,正往這邊走,士兵抱拳稟告:「如大人、如公子,人帶來了。」
如兗神色微變,似乎猜到死對頭是怎麼大搖大擺地通過哨卡進入校場的,他皮笑肉不笑地問:「如公子?東方老弟可否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東方天寶面不改色,反問:「東門校場似乎不是如大人的私家別業,本官來不得嗎?」
「哈!老弟真是神出鬼沒。」如兗自知霸佔校場一事佔不著個「理」字,便虛笑著帶過話題,等那跳舞的女子走近了,猛然看清她的髮色容貌,他心頭微微一動,竟衝她欠一欠身,一正臉色道,「淑妃娘娘,下官有失遠迎。」
念奴嬌走近了,卻與這些人保持三尺距離,獨自站在一邊瞅著如兗,看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是個知情人,知道她眼下的處境卻偏偏稱呼她為淑妃娘娘,此人居心叵測!
東方天寶走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地牽住她的手,沖如兗笑道:「她是本官的內人,來自異族,聽不懂中土語言,如大人若想與她搭個話,請用突耶語。」
如兗自然不會說突耶語,只是盯著「淑妃娘娘」不做聲地笑。念奴嬌騰然就感覺到他衝她笑得別有用心,狐眸中浮了狡黠之芒,眾目睽睽之下,她竟把身子軟軟地偎入東方天寶懷裡。
東方天寶唇邊笑縷僵凝。
如兗眼神也有些變,暗藏驚喜,如同押對寶的古玩行家,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興奮異常,投向「寶物」的目光亮了幾分。
裹在斗篷裡的人兒輕微顫了一下身子,猝然悶聲不響地轉身走開。
皇后是私自出宮的,自然不願引起他人的注意,此刻抽身離開,如兗也不做聲,在場的幾個人都不做聲,渾似沒有看到這個人,只有念奴嬌留意到她的舉動,她轉身離開時曾微微抬頭瞥了念奴嬌一眼,斗篷裡射出兩道極其駭人的怨恨之芒!
念奴嬌感覺到她眼中濃烈的敵意,正暗自驚心,東方天寶猝然鬆了她的手,同樣悶聲不響地跟在斗篷人身後匆匆離開。她一怔,舉步跟了上去。
如兗目送三人相繼走遠,回過頭來怒瞪唐允,「你怎的如此大意,今日竟與他撞個正著!」
唐允憋了一肚子的氣,「下官又怎能料到來了相爺所佔的地方會與他打了照面。」
「此人當真處處礙了老夫的眼!」如兗遷怒於人,「老夫早就囑咐過你,不要讓他入京,最好想法子在不毛山解決了他,免得後患無窮!你倒好,事情沒辦妥,自個先逃回來了。」
唐允也有一股子窩囊氣,不能當著相爺的面發作,只得忍氣吞聲,「下官確實想了許多法子,屢次誘他上門來,那晚他來是來了,一個人來的,居然還喝得醉醺醺,瘋子似的賣狂賣癲,似乎有恃無恐,下官實在摸不透這個人,擔心萬一把事情搞砸了連累到一家老小,就沒敢輕舉妄動,連夜回了京,想與相爺再商量個穩妥些的法子……」
「你長腦子沒?被紙老虎一唬就沒了方寸,全是吃乾飯的!」如兗懊惱:這人辦事不得力,性子浮躁易怒,事到臨頭又前怕虎後怕狼,他當初就不該提拔此人,若不是礙了此人的身份來歷,他當真不想派這吃乾飯的傢伙去辦些要緊的事!
「相爺是在埋怨下官?」唐允面有慍色,一拂袖道,「罷了,下官這就走,免得惹大人發火!」
如兗歎了口氣,「老夫怎會埋怨自家人?你我相處多年,難道還看不出老夫對令主人一片赤誠之心?方才只是被那姓東方的氣暈了頭!說也奇怪,他今日怎會無緣無故跑到東門校場……」
大清早的,東方故意喝了酒帶了個女子來此有何企圖?如兗的心,咯登一下,霍地轉身疾步返回主帥營帳。
唐允滿臉疑惑,跟到帳中一看,相爺已跌坐在凌亂翻動了的書案前,面色陰沉恐怖,切齒道:「他居然盜了帥印!」唐允驚震原地,說不出話來。
數百名驍勇虎將駐紮的兵營,竟讓東方天寶如入無人之境!他以酒癲之態氣走主帥,以區區一個女子轉移所有將士的視線,輕而易舉拿走了統帥三軍的印信,這是何等膽色何等智謀!
唐允此時才明白相爺為何如此顧忌此人入京!帥印丟失,等於喪失了調兵遣將的權力,留著這些調不動的兵又有何用?
匆匆離開東門校場,那三個人一前一中一後地走著:念奴嬌慢悠悠跟在後面,不做聲地瞅著前方兩個人;東方天寶走在中間,同樣不做聲地盯著前方人兒;披著斗篷的如意走在最前面,原本走得不快,當她察覺身後被人緊緊尾隨時就逐漸加快了腳步。她走得急,他也跟得急,繞宮牆走了一段路,她始終沒有回頭,卻似乎猜到了跟在後面的是誰,不僅亂了步態,也亂了心緒。被他跟急了,她再也壓抑不住胸口翻騰的怒氣與憤恨,霍地轉身,疾步走到他面前,高高揚起手來照著他的臉狠狠扇下去。
他閉上眼,不閃不避。
一直在後面觀察這二人的念奴嬌見狀一驚,突然意識到他們的關係絕不簡單,一分狡黠浮於狐眸,她猛地搶身擠入那二人之間,手已斜插上去,擋了險些扇到他臉上的那隻手,意圖給這二人再添些亂子,眸光略轉,卻意外地看到斗篷下一張哭泣的臉,她猛地愣住了。
斗篷的帽子滑下,如意情緒激動,淚流滿面,悲憤地衝他哭喊:「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的薄情寡義,恨你的反覆無常!既然走了為什麼又要回來?為什麼不永遠消失,永遠消失!」
她那撕心裂肺的喊聲如刀子般剜到骨肉裡,生生撕扯他的心,胸口揪痛,他卻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臉色比她還蒼白些。
她流著淚,渾身都在顫抖,耳邊嗡嗡直響,一種冷,冷遍了全身,哭紅的眼中泛了一片殷紅,迸射出赤裸裸的恨!她以挾怨帶恨裹滿血淚的目光深深看他最後一眼,猛然轉身狂奔而去。
他往前衝出一步,想喊住她,張開嘴,喉頭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地噴了出去,點點猩紅濺在念奴嬌雪白的衣裙上,狐眸裡已是一片驚愕之色。他緩緩抬起劇顫的右手,擦去唇邊血漬,看著手背上一片猩紅,他仍是淡淡地笑。
念奴嬌怔怔地望著他,他眼中分明隱忍著痛楚,唇邊卻只是一點淡笑,不知為何,她的心口莫名地擰了一下,他為另一個女子傷情噴的血滴卻點點燙到她的心口,此刻,她凝注著他的那種眼神,又有些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