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傳染病?」
「不,沒有。當然沒有。」
「那就走吧。」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你們見一趟面不容易。」
吃完飯,周子殷送媽媽和姐姐回住處,爺爺跟著一起下了車。周子殷說了聲等等,居然從後面拎出一隻果籃,非常恭敬地送給媽媽。
那種恭敬程度據曉安觀察只對老師出現過——但老師是關係到分數啊——而且你是什麼時候買的水果?
重要的是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必要對她家人這麼好吧?如果周子殷是個對誰都面面俱到老好人也就算了,可他分明是個刻薄古怪的變態啊!別人不知道,難道她周曉安還不知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啊!
絕對、有問題!
後視鏡裡映出周曉安緊張的臉,眼睛裡充滿戒備神情,時不時打量周子殷一眼。周子殷只是安靜開車,紅燈停,綠燈行,眼睛一直望著前方,但好像又不止是看著前方。他到底在看哪裡呢?視線像是停留在某個曉安看不見的虛空。表象的安靜下有一種奇異的魂不守舍。
「喂,」曉安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老大你開車要集中精神啊。」她可不想出車禍啊。
周子殷這才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嘴角輕輕笑了一下,頭轉回去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下雨了。」
「啊?」
曉安這才發現,外面真的下雨了。出飯店的時候天色好像就比較陰沉,這個時候已經下起了淅淅小雨。周子殷開了雨刷,「想什麼呢?下雨都沒看見。」
「還說我,你不也才看見。」
頭一次,周子殷被她說得沒有接下話去。車子在車流裡滑行,細碎的雨珠落在前方,又被刷乾淨。車內安靜得有點出奇,喧囂全部隔絕在外面,小小的空間好像一個獨立的世界。像汪洋中的孤島吧?外面是浪聲拍天,但這裡這樣寂靜。
真靜。
靜得人整顆心都在一點一點下沉。不知要沉到哪裡去。好像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覺。
「錚」的一下,曉安睜開眼睛。見鬼,見鬼。發生了什麼?她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她向來神經大條,從來沒有過類似的心情。即使被周子殷打壓得半死,也是咬緊牙關在肚子裡默念「看老娘辭職以後怎麼收拾你」三百遍。是的,是的,在所有的情緒中,她會高興、憤怒、傷心、生氣……但,絕對不會這樣無力。
好像要一個人沉進黑暗裡的感覺。
好……可怕。
這不會是她的感覺。
她看了周子殷一眼,他臉上仍然很安靜。安靜地望著前方,安靜地開著車。側臉的角度睫毛看上去非常悠長,鼻樑挺直,下頜的線條非常光滑流暢,就像明道學院裡那些無所事事的女生們說的——子殷殿最最漂亮的地方是眼睛和下巴。這樣的男生看起來真漂亮,可也……真憂傷。
他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啊,她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腦子裡像是被誰按下了某個開關,往常那些過了就算的點滴,一一地、自動地浮現了出來,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線串著似的。剛才他抽煙的時候,他說做朋友的時候,那天吃肯德基的時候,他關了聲音看電視的時候,他喝酒的時候……好像,好像,就是這種感覺。
這種靜靜的、一個人的、誰也觸不到的、獨自沉下去的感覺。
很難去形容心裡的情緒,好像有什麼東西猛然湧上來,又酸又熱,直衝到眼眶裡。曉安迅速把頭仰到座位上,把那些奇怪的東西倒回去。
有時候即使朝夕相處,想瞭解一個人也很難。有時候又非常容易,只要一兩秒鐘,就可以看透一個人的靈魂。
原來真正的周子殷在這裡……
那個藏在刻薄自私僱主背後的男生,那個她偶爾觸到卻又沒有在意的少年,原來在這裡。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車子已經馳入了明道外面的林陰道。兩分鐘後,就進停車場了。下車的時候她落後周子殷半步,周子殷走到出口的時候看了看雨絲,踏出去。
想像當中的涼意沒有落到臉上來,周曉安從後面追上,外套當傘一樣撐在兩人頭上。
「快走吧。」比他短半個頭的室友用右臂在後面推著他,「這個可頂不了多久。」
確實不怎麼頂用,跑起來的時候就有雨絲斜飄在臉上。一場秋雨一場涼,夾著老天忍了許久的寒意飄下來,絲絲麻麻。兩人的臉很快濕了,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曉安前面的劉海已經粘在了額頭。衣服當然也逃不過,那件外套護住的好像只有後腦勺和半個肩膀。曉安乾脆把濕衣服往肩上一搭,往電梯去,周子殷卻沒有跟上來。
「喂,」她按下電梯,回頭叫他,「你又想去醫務室參觀嗎?」
他仍站在原地,有一兩縷頭髮也被雨水打濕了貼在頰邊,竟像是京劇旦角上的鬢妝,微濕的肌膚像浸入清水中的玉,格外地剔透,雙唇卻因為短暫的運動而顯得異常紅潤。這一眼望過去曉安有種「看見的不是周子殷」的錯覺,一個恍神,好像那是另外一個人。
他用一種她從來沒有看過的眼神看著她,雙眸黑得如深邃夜空,濕發滴著水,紅唇輕輕開合,那模樣像吟誦或者詛咒,他低低地說:「我要生病了。」
聲音太低,混著雨聲,曉安沒聽清,「啊?」
「我要生病了。」他輕聲重複了一遍,身子靠向牆壁,彷彿連站也站不住了。
曉安連忙過去扶他,整條胳膊立刻感受到了他整個人的重量,她被這力道壓得倒退一步,「喂!」但他眼皮已經低垂,手指冰涼,真讓她嚇了一跳。半拖半背把他弄進電梯,電梯裡的溫度讓兩個濕淋淋的人都打了個噴嚏。她問:「你還好吧?」
他只低低「唔」了一聲,頭擱在她的肩上,整個人看上去隨時都要昏過去。曉安忍不住說:「去醫務室吧?」「不。」這拒絕雖然低卻清晰。電梯也在這時候到了五樓。好吧,怎麼樣先幫他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再說吧。進了門之後,曉安頓了一下下,「我要進你房間嘍?」大少爺的房間可是這個屋子的禁地。
第2章(3)
周子殷像是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點了點頭。曉安先把他弄進浴室,然後放了一缸熱水,試了試水溫,「快泡泡吧,也許就不用吃藥了。」
周子殷卻只靠著浣洗台前的椅子上坐著,不動,「你要我穿著衣服泡嗎?」
那神情讓曉安驚了一個,「你不會要讓我幫你脫衣服吧?」
「我沒力氣了。」
「可是……」曉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神經不要太扭曲,「可是我也要去泡個澡。」
「那麼一起泡吧。」周子殷說。
錚!曉安頭髮根根倒豎起來,「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我不介意。」周子殷有氣無力地拉一下領帶,「快點,就要上課了。」
「可可可可可可可可……」
「這身衣服再穿著,你也會生病的。」
「但但但但但但——等等!」所謂急中生智,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原本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的老鼠一樣驚慌的曉安忽然鎮定下來,「——再買一套校服對你來說不成問題吧?」
「嗯?」周子殷顯然不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微微挑著眉,眼睛裡透出詢問,浴室迷濛的燈下當真是比女生還要細緻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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