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在偶有車輛呼嘯而過的大馬路上掃著落葉,絲毫看不出再過幾個鐘頭後,這裡將是全東京最繁忙的街道之一。
一名身穿白色洋裝的女孩赤著雙足在人行道上緩步而行,似雪般的白皙肌膚、細緻的五官,宛如誤闖凡間的美麗仙子。
寒風透進她單薄的衣衫,嬌小的身軀忍不住輕顫著。
不遠處,四五名穿著花衫的小混混自暗巷中走出,不懷好意的打量著落單的她。
「老大,這小妞年紀小歸小,倒是個美人胚子。」其中一名小混混垂涎道。
「是啊……」頭頭吞了吞口水,他活了二十幾個年頭,這麼標緻的妞兒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像個天使,乾淨無瑕得與這殘酷的世界格格不入,無措的模樣令人心憐。
他們一大早來這兒是要執行「任務」的,有人花了二十萬日幣請他們來玷污這個女孩。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何況又是這麼上等的貨色,他們可沒什麼同情心,被喚起的慾念更讓他們不懂何謂憐香惜玉。
他們不禁開始幻想,她在自己身下哭喊的模樣會是何等銷魂……
「你們……別過來!」看著小混混朝自己緩緩接近,女孩的眼裡淨是驚惶不安,轉身便跑。
「別跑啊,小美人。」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逮著了她,「妳要是乖乖聽話,咱們也許能讓妳少吃點苦。」
「救命啊……」軟軟的呼救聲在清冷的大街上起不了任何作用,並在下一瞬間被只骯髒的大掌封住了口。
她想也不想,狠狠的朝著那摀住她嘴的手咬了下去。
「啊,妳這個臭丫頭……」小混混吃痛的鬆開手。
趁著他們分神之際,她掙開了箝制,朝對街跑去。
有輛黑色的奔馳轎車正在路口等待燈號變色,她不及細想,奔上前敲打著車窗玻璃。
「救我!」貼了反光紙的車窗使她只能隱約看到車內的情形—車子後座坐了兩名乘客,其中一名坐得遠看不清楚,而靠近窗邊的,是個她不認識、卻俊逸非凡的少年。
女孩心中一動,有那麼一瞬間忘了自身的處境,直到那名少年淡漠的回望她,她才猛地回過神。
「妳這臭丫頭在搞什麼!」頭上忽然一陣劇痛傳來,她的秀髮被其中一個小混混給揪住了。
她吃疼的皺起眉,被圍上來的其它人粗魯的拖離了車邊。
「不!放開我!」若車子裡的人真打算見死不救,她該怎麼辦?
車內的人似乎真無下車的打算,綠燈亮起,奔馳車揚長而去,毫不停留。
她感到一陣寒意。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一切都亂了。
野野宮鷹不是最愛洋娃娃般的女孩子嗎?她調查過那個老頭子的,他底下的人經常找許多可愛的女孩任他蹂躪,有些女孩甚至比她還小。
她雖然才十五歲,卻很瞭解自己的容貌,野野宮鷹若見到她,不可能會無動於衷啊!
或者……他根本沒在那輛車上?這念頭讓她猛地一驚。
「看來妳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頭頭猙獰的笑著,伸手探向她的胸口。
「不要……」雙手被制住,她只能絕望的看著衣服在他們手下化為碎布。
她閉上眼,顫抖著等待可怕的侵犯。
是她自己選擇的,能怨誰?
「放開她。」一個不慍不火的嗓音淡淡的響起,打斷了那些小混混的動作。
睜眼,她竟看見剛才車裡的那名少年。
所以……他還是折回來了?
雖然他看起來並不是那麼願意救她……不管如何,她鬆了一大口氣。
「你是什麼東西?」被中斷了好事,頭頭不爽的站起身。
嚇!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怎麼比他高了一個頭?
他一驚,氣勢先弱了一半,「你……你是誰?少多管閒事!」
「要我再說第二次嗎?放開她。」少年好整以暇的道。
有了救兵,她的反應可比那群小混混快多了,掙脫狼爪,一溜煙的就躲到了少年的身後。
「你……」頭頭抖了抖,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幾名兄弟,略安了心後又露出凶狠的模樣。「把那女孩交出來,她可是我們先發現的。」
「走。」不屑跟那些傢伙糾纏,少年一把扣住她的手,拖著她便要離開。
頭頭火大的瞪大眼,沒想到對方壓根不將他放在眼裡。
「站住,想帶走人你得先……啊~啊~啊~啊~啊……」他的話消失在一陣慘叫中,摀著冒血的臉在地上滾著。
少年連看都懶得看地上的男人一眼,甩了甩剛才出拳的手,拉著女孩朝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
「老大,你怎麼了?」其它小混混慌成一團,急著查看頭頭的傷勢,誰也沒膽子去追人。
「等等……」被拉著走的她喘著氣,跟不上少年的腳步,「謝謝你救了我,可是……」
他忽然停住身,女孩煞車不及,撞上了他的背,痛呼一聲。
「妳叫什麼名字?」
真兇!沒看到她撞疼了嗎?她委屈的蹙眉,「我忘了。」
「忘了?」他的臉色更陰沉了。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茫然的搖搖頭,「我不記得我是誰,不記得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妳的意思是說妳失憶了?」他的心情莫名的惡劣。
受驚的女孩眨了眨眼。「我、我……」像是被他凶狠的語氣嚇到,她害怕的退後了幾步,一句話在嘴邊囁嚅著,半天才吐出了幾個字,「我不知道……」
「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他受夠了她的結巴,決定放棄和她溝通。
「……謝謝你救了我。」她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可是他顯然聽到了,因為他再度停下腳步。這次她機警得多,沒再跟自個兒的鼻子過不去。
「救妳的不是我。」他才懶得日行一善,更不會蠢到在野野宮鷹面前救這女孩,而且她若真和他回去,下場只會更慘。
「不管如何,若不是你出手……」見他不打算再理她,她似乎尷尬的想再說些什麼。
「要說感謝的話,去同車裡的人說吧!救妳的人不是我,是他。」
「可是、可是……」女孩一臉慌亂,話說得急了,一口氣竟喘不過來,就這麼昏倒在他懷中。
像是被她的脆弱給嚇到了,少年嘴裡喃喃咒罵著,抱起女孩嬌小的身軀,快步上了車。
※※※
原來他叫嚴寒。偷覷著他的背影,一顆心怦怦的跳著。
嚴寒、嚴寒,她反覆咀嚼著他的名。
才幾天,她就收服了這兒不少人的心。月影未來知道自己這張漂亮的臉蛋對於收買人心一向很有幫助—除了那個專門出產俊男美女,早已免疫的月影家。
從下人口中,她得到不少關於嚴寒的消息。
他們說,他是個中國人,和她一樣是孤兒。
他們說,他是野野宮鷹最得力的助手,年紀輕輕,便深得野野宮鷹的器重,在鷹幫中的地位崇高。
嚴寒……她用指在桌上一筆一劃刻著那複雜的漢字。人如其名,便是在說他了吧?
瞧他總是冰冷冷的,對誰都不大搭理的樣子,她便覺得好奇。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創造出像他這樣的性格?
她年紀雖小,卻不笨,不會傻得以為這個救起她的少年會是什麼見義勇為的好人,他年紀輕輕便能在具有黑道背景的組織裡爬升到這個位置,絕對是個狠角色。猶記得當他透過車窗看著求救的她時,眼中的冰冷淡漠,之後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出手,也不過是出自於野野宮鷹的指示。
不該這樣的,她不該對野野宮鷹的手下產生興趣,她可是來找野野宮鷹復仇的啊!
那天,在街上演出的那場戲,其實是她一手策畫的,只是為求逼真,她沒讓那些小混混知道主使人是誰。
布了這個局,為的就是要引野野宮鷹救她。
以這種方式混進鷹幫,雖然魯莽了點,卻也是目前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反正,自從和她相依為命的哥哥死後,她什麼也不在乎了。
不過就是命一條罷了!從親眼目睹哥哥死亡的那刻起,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她要那個開車撞死哥哥後逃逸的男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妳在看什麼?」
她嚇了一跳,才發現嚴寒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前,盯著她的雙眸中帶著審視的味道。
長長的羽睫搧呀搧的,她想起了自個兒偽裝的身份。
「沒什麼。」她柔柔一笑,這招對一般人一向有效。「我只是在想,幸好那天是你救了我。」
她曉得嚴寒不像野野宮鷹那麼好騙—至少,他並不是那麼信任她。
他徹底隔離了她和野野宮鷹接觸的機會,在這兒住上好一陣子了,除了那天在街上,她還不曾見過野野宮鷹。
對付他,她必須更小心,適時的裝傻是必要的。
反正她多的是時間,一點兒也不急,難得可以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家,她可不想太快回去。
「舉手之勞罷了。」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孩,嚴寒淡聲道。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不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兒了。」朝著那張好看卻一點兒也不友善的臉甜甜一笑,她有自信總有一天能讓他卸下心防。
今天她穿了粉色的和服,上面繡了幾朵白牡丹,看起來典雅而高貴。
事實上,在食衣住行上他們可都沒虧待了她,幾乎是有求必應,甚至比她在那個排斥她和哥哥的月影家時過得還好。
也罷,她不求月影家,更不求那個從未對她和哥哥盡過半點義務、只有在報章雜誌上才能見到的父親,她要自己替無辜死去的哥哥討回公道。
「關於妳的過去,有想起些什麼嗎?」他漫不經心的問著,眼神中卻透著銳利。
這幾日下來,嚴寒似乎總是急著想讓她恢復記憶並離開這裡。
呵,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她在達成目的前是絕對不會離開這裡的。
一直以來,哥哥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卻被野野宮鷹奪去性命……沒有見到他失敗、甚至死亡前,她是不可能走的。
「沒。」她故作煩悶的蹙著秀眉,「只是似乎有個印象,我對小香這名字挺熟的,你想,那會是我的名字嗎?」
「也許吧。」仍是一貫的淡漠語調,「妳似乎很喜歡穿和服?」
她靦的笑了笑,「大概吧,我想我八成是帶著前世記憶投胎的,穿和服總讓我覺得很自在。」
「可能跟妳的過去也有關?」他又將話題繞了回來。
「也說不定。」她附和,「只是我總是想不起來呢!」
失憶這個借口,自古至今都好用得很,只要說自己忘了,什麼事都能推得一乾二淨。
「妳似乎對失去記憶並不感到困擾。」他的語氣是肯定而非問句。「我以為一般人失憶都會不安才是。」更何況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嚴寒今天果然是來探她底細的,她曉得嚴寒最近正在查她的事,但她一點都不擔心。
她的身份極為保密,他不可能查到的,雖然前陣子她才從死去的哥哥手中接下月影家族長一職,但連月影家的人也沒幾個知道她的存在。
她和哥哥都是私生子,母親身為月影家族長的獨女,偏偏情願當一輩子見不得人的情婦,因此他們的出身令月影家蒙羞。
那些人總是瞧不起她和哥哥,甚至在得知撞死哥哥,肇事逃逸的兇手是鷹幫幫主野野宮鷹後,竟以「不願得罪在黑白兩道均有勢力的鷹幫」為由,連替她那身為族長的哥哥報仇都不肯—這當然是借口,事實上他們壓根巴不得她和哥哥都死了。
即使他們兄妹先後當上族長,也都僅是有名無實,區區一個嚴寒,又怎麼可能知道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