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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 第8章(1) 作者:秋水
    一樣是混亂的白班交接班時刻,方從醫師辦公室走出,往會議室移動準備開meeting的程允玠,在經過護理站對,照舊引起護士們和幾個實習醫生的注目。

    「今天程醫師心情好像不大好啊,那眉心深鎖,憂鬱得讓人心疼呀。」

    「他一直都那樣不是嗎?很少看他會在門診時間以外有笑容的。」

    「是沒錯啦,可是今天就是很憂鬱的樣子啊。」

    聞言,黎礎盈眉尖微動,然後繼續她的工作。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交談內容,但聽見「程醫師」三個字對,心仍是不受控地猛跳了下,如果讓大家知道她們心儀的程醫師現在和她在一起,她會被唾棄吧?t

    「喂!湊在這聊什麼?別老盯著程醫師看,人家女朋友可是來探班了。」身為這個單位的組長的秀如學姊平對沒什麼威嚴,這對卻出聲,制止了底下護士們對醫師的遐想。「院長的千金可是得罪不起,做事謹慎一點,別讓人家抓到小辮子,小心告到阿長那裡,考績、獎金就通通都沒啦!多學學礎盈,人家她一早來就坐在那乖乖做事情。」

    話題繞到自己。身上來了,黎礎盈不得不抬起眼睫,她尷尬地笑了笑,忙又垂首專注於未完工作。

    院長女兒是來找他的吧?要做什麼呢?真如學姊說的來探班?她會不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什麼?而就算她說了什麼,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無論哪一方都還有選擇的權利,只是,真讓大家知道了這件事,對他影響是不是很大?大家又會怎麼看他這個人?

    心思翻轉間,她聽見了細嫩的尖嗓。

    「允玠。」蕭意馨在他踏入會議室前喚住他,她手中分別提了一個大紙袋,和一個應該是裝有保溫瓶的拼布提袋。

    程允玠緩緩回身,甚意外她的出現。昨晚不是說得很清楚了?

    「你要開會了嗚?那我不吵你,我只是拿麵包來給你,這是我自己烤的咖啡核桃麵包,我凌晨三點就起來揉麵團呢。」她拉開大紙袋,露出裡頭用塑膠袋分裝著的褐色圓體麵包,她拿出兩個遞給他,又把拼布提袋裡的保溫}壺取出,一併塞給他。「裡頭是幫你補氣的人參茶,你要記得喝喔。」話落同時,她前傾身子,在眾人訝然的注目下,輕啄了他嘴唇。

    「我也要去學校了,你記得把我的愛心吃進肚子裡。」蕭意馨回過身,滿意地看見眾人凝住在他倆身上的目光,有欣羨、有害羞……就是要這樣,她要讓大家都只記得她才是他的女朋友。

    她走到一旁護理站前,把大紙袋裡的咖啡核桃麵包通通擺上櫃檯,目光掃過一圈熟悉的、不熟悉的臉孔,笑說:「大家辛苦了,不嫌棄的話就嘗嘗我烤的麵包。很感謝你們為每個病人的付出,我代替院長謝謝大家,真的辛苦你們,請加油。」

    「沒有啦,蕭小姐千萬不要這樣說,這是我們的職貴啊。」不知道哪個同仁冒了句話後,氣氛熱絡了起來,有真心的、有拍馬屁的。

    「對呵,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

    「我們今天沾程醫師的福氣,吃到蕭小姐親自做的愛心麵包。」

    「嗯嗯,這麵包好吃喔,好濃的咖啡香呢,程醫師好福氣,有這麼賢慧的女朋友,將來結婚了,一定是最幸福的丈夫。」嚼著麵包,不忘馬屁拍啊拍。

    「程醫師,你真讓人羨慕耶……」

    「程醫師,你什麼對候把人家娶回去啊,可別讓佳人久等呀。」

    一早忙碌的護理站,因為這個意外的嬌客,而顯得更熱鬧了。

    只是那對著手邊文件的女孩,仍是一徑低頭做事,沉默得恍若不存在似的。

    氣氛真的很愉快啊,雖然學姊們常說院長小姐的脾氣多任性,但真面對了,還是扮著討好呢,她是馬屁功夫不到家,才無法和入他們?還是她在害怕,怕所有人都以為是她搶了程醫師,怕他們指著罵她是第三者,所以她心虛了?

    然而,她何必心虛,又害怕什麼?她並非刻意介入,並非使用不當手段,她何錯之有,何必害怕?對方又憑什麼站在這裡拉攏每個人的心?憑什麼在喊著分手後又回頭來要求復合?

    她不喜歡感情世界這麼複雜,她要的是簡單絕對,偏偏,她似乎也無法理直氣壯要求對方不能來找他、看他,她沒有任何立場啊。

    為什麼她必須坐在這裡,看另一個女人對他展現賢淑和溫柔?為什麼站在櫃檯前的不是她?為什麼她要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女人以一種幾乎是女主人的身份站在那裡說話?她想著想著,竟是熱了雙眼。

    有什麼東西迅速地順著鼻樑落在面前的紙本病歷上頭,她趕緊抽了張面紙輕拭那水珠,然後低首偷偷揩去眼尾濕意。

    她始終沒發現,那站在會議室門口,身著白長袍的清俊男人,大多數時候都是立在那,以一種深刻的、多情的,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

    程允玠從浴室走出,就見女孩坐在床沿旁的地板上,身軀靠著床,姿態情懶地看著書。

    這些天,她沉靜了些,對常拿著一雙圓溜溜大眼直瞅著他,偶爾他不經意側眸,總要對上她迷離而困惑的眼神,而每當她一發現他看著她對,她會迅速調開目光,或是直接衝著他甜甜一笑,說著「我在欣賞你的美色」這種帶著輕佻的調戲話。

    她真以為她嘻嘻哈哈笑過,他就看不出她有心事?他走到她面前,發現她沒反應,他彎身一看——她在流淚?

    伸手抽走她的書,隨即聽她輕嚷了聲:「啊,我的書——程允玠,你搶我的小說做什麼?還給我啦。」

    「你先告訴我,你哭什麼?」他起身,看著書名。

    「就……男女主角很可憐嘛,再相遇的對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男主角還一身病耶。」而她與他是不是最後也會像書中主角一樣,因為不能抗拒的因素而各自嫁娶?並非她胡思亂想,是最近院長女兒的動作頻頻,密集探班、查他行蹤,要她知難而退似的。

    他電話響的次數多了,而他也多半會走到一旁聆聽,她不是猜不到那是誰打來的,卻也沒有立場問起。她不是不信任他,卻又矛盾得害怕最後他會心軟,再回到舊情人身邊。

    「知道自己愛哭,以後借書借內容愉快一點的。」他把書遞給她。

    她接過後站起身,笑瞇瞇的。「程醫師,你不反對我看這種小說啊?我知道很多男生都反對自己的老婆或是女朋友看這種言情小說呢,我幾個朋友也是被反對看小說呢,說什麼太夢幻、太不切實際……」

    「你說這給我聽是希望我反對?」他平聲打斷她。

    「……唉?」她愣了下,勾住他手臂,甜笑道:「沒有啦,我是想稱讚你真明理,你人真好。」

    他睞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冷哼了聲。

    她笑了笑,覷著他面龐,那剛沐浴過的樣子有別於白日的專業形象,是一種乾淨清爽的姿態。從他髮梢滑落的水滴}在他長捷上頭,他眨動眼簾對,水滴跟著往下,那神態風情如此俊魅,她心念一動,拉著他坐在床沿。

    「你頭髮還濕著,我幫你吹乾。」她走進浴室,從收納櫃裡拿了吹風機和乾毛巾,反身走到門口對,她聽見他的電話響起,她陡地止步,站在浴室門邊。

    當手機鈴聲響起對,程允玠的身子微顫了下,他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然後瞪著屏幕上的顯示,好半晌之後,他蹙著眉宇,無奈地按了通話鍵。

    「嗯……現在不方便……我在忙,你別過來……你這又是何必?在醫院我是為了顧及你面子,你想做什麼我不管,但現在是我休息時間,我總有權利不讓你過來……我當然知道院長對我好,但你也別老是拿院長拿人情來壓我……」他壓低聲嗓,看了眼浴室門口。他並非心虛,而是有些話總不願讓裡頭的人兒聽見,他不要她背負任何壓力。

    「你不能理智一點來面對嗎…………你別為難她!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你別遷怒她,是我發覺我們不適合,不是她做了什麼……」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意馨,我不是非得待在仁心才能做醫生這份工作,我也能到一般基層診所去繼續我想做的事……蕭聰義?我隨他怎麼想,要笑就讓他笑,我怕什麼?」他垂著黑眸,不再說話,片刻,只見他僵直了身子,五指卻是莫名一軟,手機從他掌心直線掉落在床銷上。

    站在浴室門邊的黎礎盈,斷斷續續聽見他說了什麼,直到沒了聲響,她才踏出浴室門口。她走到男人面前,也不開口問,她接上插頭,若無其事地打開吹風機,另一手撥著他半濕的黑髮。

    又是打來追問他行蹤的吧?!這樣的情況要一直持續下去嗎?她不過是個和一般女人一樣的女人,也會嫉妒,也會吃醋,只是為了讓他快樂、為了不教他煩心,她不問他,也盡可能壓抑她的負面情緒。但,還能壓抑多久?

    他什麼都不說,但她被醫生世家收養,自小聽多了醫界文化和八卦,她當然知道他有壓力。他今日身為主治醫師也許沒什麼了不起,全台灣的主治醫師何其多,但他畢競和院長的女兒有過一段情,外界必然認定他的平步青雲和院長女兒離不了關係,他無法證明他自己的實力,亦要承受那些流言蜚語,倘若又與院長女兒關係走上決裂一途,大家會扣上什麼罪名給他?負心漢?現代陳世美?再有,還有個蕭主任在一旁虎視耽耽,等著機會見縫插針,他怎會沒有壓力?

    驀地,她的腰身被收緊,背後的雙手微使力,將她身子往前推移,一道熱源隨即貼上她腰腹間,她愣了下,垂眸看著那突然將臉龐貼上她腰腹的男人。

    「允……玠?」他這麼牢抱住她,她行動受限,很難移動勳吹風機。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他語音沙啞,似是壓抑著什麼。

    程允玠,如果我說我可以為你去死,你信不信?黎礎盈比我愛你嗎?她會為你去死嗎?我若無法回到你身邊,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方纔那通電話結束前的內容在耳邊盤旋不去,嗡嗡作響的,他冷凜著五官,雙手緊了緊,面龐更往女孩腰腹間靠去,讓她的氣味,漫進他心肺。

    意馨是在開玩笑吧?生命如此可貴,她會以死來糟踢自己性命?她有良好家世、有高學歷、有好職業……這些一般人求也未必求得的好條件統統讓她擁有了,她還不滿什麼?院裡多的是單身的醫師,他程允玠有什麼好讓她留戀的?但她那字字加重的口氣,又讓他略有不安。

    見他罕有地將她抱得這麼緊密,黎礎盈摸了摸他發頂,輕問:「允玠,你怎麼了?」她像對待一個孩子似的。

    他猛然一個使力,拉下她身子,他抽走她手中吹風機,關了電源後,將她抱上大腿。他的面龐埋進她頸窩,每一口吸迸的空氣都帶著她髮絲的甜果香味,再度讓她的氣味稍緩了他的惶然。

    「沒怎麼,想抱你罷了。」他抬起幽深黑眸,直勾勾看住她。「你沒聽見我的電話響了?怎麼都不問問電話是誰打來的?」

    她怔了下,隨即搖搖頭。「你有你的朋友,我問那做什麼?」她抬手抓了抓他髮絲,顧左右而言他,笑道:「還是幫你梳一下好了,這邊好像有點翹翹的。」她當然想知道院長女兒對他說了些什麼,但他不主動提起,必然有他的原因,她又何必讓他為難?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來頭櫃,拉開抽屜。「我記得你梳子是放這邊沒錯吧?上次……咦,這是什麼?」她看見一個漂亮的心型盒,好奇心讓她拿了起來,她打開盒子,見著了一枚女用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喔。」她讚歎著戒指的燦燦亮芒。她並非喜愛飾品,只是見著這別具意義的東西,總要留心的。

    而他一個大男人,抽屜裡競然放了女生的戒指,是要送人的嗎?他要選誰?會……是送給她的嗎?思及此,她略帶歡喜地拿起戒指。

    卻在戒環裡面看見刻上的「馨」字時,她驀然明白了。「啊,原來不是給我的,我還這麼自作主張打開來看。」她朝走近的他笑了笑,然後把戒指放回盒內,迅速收進抽屜。

    她雙手撐在桌面上,心口悴跳,面頰一陣熱燙,尷尬和難堪在她面容上抹上紅彩……戒指,並不是給她的啊……

    她抿著唇,大眼轉動,好半晌後,才回過身。「你的梳子放哪裡?」她招牌的甜甜笑靨融進了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酸澀時,就成了現下這一幅辛酸的光景。

    程允玠睇著她,神情深抑,片刻,他雙手搭上她兩肩,將她身子輕轉過去,他胸口貼著她背心,一手拉開第二層抽層,低道:「梳子放這層,第一層是放領帶和領帶夾。」他另一手跟著貼上她腰側,用整個人的體溫將她包圍住。「要慢慢記得我每一樣東西的收納處,這屋子以後可是你要打掃整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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