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攔不住他,只能任他硬闖入宮內的宮人們,在面色駭人的破浪已闖至殿門處時,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後哀求。
「王爺……」
「我說開門!」知道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自東域趕來的破浪,怒火正熾地瞪著那扇膽敢拒他於外的殿門。
「王爺,日月二相早已言明不見任何人……」宮內總管再一次把日月二相交代的說法在他耳邊重述一回。
「本王要見他們還需要他們的允許嗎?」知道他們是刻意躲在宮內不見他的破浪,下一刻憤然揚起一掌將眼前礙眼的殿門給轟開。
似乎早料到他會來此的月渡者,坐在椅內有些不敢苟同地看著那兩扇被他弄壞的殿門。
「怎麼你們這些四域將軍都是同一副德行?」不肯吃閉門羹就算了,也都不知道門上有門環這玩意嗎?
攜著滿腹不置信來此的破浪,此刻沒空也沒心情與他們打招呼或是閒聊半句,因此一踏入殿內,他劈頭就直接對那兩個似早就準備妥當的人喝問。
「陛下當真革了夜色的功名?」
月渡者攤攤兩手,「消息都已傳出去了不是嗎?」不然他又何須十萬火急的殺來此地?
「陛下為何這麼做?」破浪最不能接受、也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這一點。
「臨陣脫逃,罪重當斬,陛下已饒她一命了。」面上還帶了點睏意的日行者,大剌剌地打了個呵欠後,再次把不知已說過幾回的罪名說上一回。
「她只是奔喪!」破浪忍不住握拳大吼。
老父死了,她這唯一的女兒奔喪有何不對?竟就為了這等小事革了她的功名?就算是要論罪,那也罪不至死,畢竟天馬郡本來就是夜色親手拿下的,現下不過是還給天宮而已,帝國根本就沒有什麼損失可言,再者帝國的北域可說都是夜色一手打下的,他們憑什麼要她交出兵權和四域將軍之首?
「怎麼,你這是在替她說情?」月渡者莞爾地繞高了黛眉,「你不是向來與她不和嗎?她這一走,四域將軍之首的位置就空了出來,這不正好趁了你的心意?」
他火大地拂掌用力一揮,「就事論事,少跟本王扯些有的沒的!」就算他要勝夜色,他也要勝得堂堂正正,而不是以這種撿現成的卑鄙手法!
無視於他兩眼怒火的月渡者,巧笑倩兮地撫著頰,刻意在這當頭繼續為他火上添油。
「功名,她是革定了,且今日她就要被逐出中土。」
在趕回中土的路上,對這事所有來龍去脈都已知情,只差沒親眼所見的破浪,隱忍地看著他倆不但置身事外,還似在落井下石的模樣。
「我只想問……在殿上,你們有沒有為她說情?」他人不知夜色曾為帝國做過些什麼、不為夜色說情不打緊,但這兩人,他們絕不能袖手旁觀。
霎時,不約而同都封了口的兩人,相互交視了一眼,臉上的笑意與睡意皆同時散去。
「有沒有?」他陰沉地問。
「沒有。」既然他那麼堅持要個答案,月渡者索性挺直了背脊回答他。
氣得渾身隱隱顫抖的破浪,邊朝他們點頭邊往後退。
「好……」
「慢著。」日行者在他轉身欲走前叫住他,「你想上哪?」
破浪憤瞥他一眼,「我要見陛下!」他不相信皇兄會不智的做出這種事,更不信夜色在皇兄的心中全無地位,這等小罪,朝中最具權勢的日月二相不肯代夜色贖,那就由他這紫荊王來救!
月渡者把玩著十指,刻意潑他一盆冷水,「就算你入宮也改變不了什麼。」
「七年來,她為帝國賣力賣命,做了多少事,你們與我皆心知肚明!」破浪聽了乾脆把帳都算在他們身上,「她不過只犯了一回錯,你們就抹煞她的一切?她不但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這份上,好歹你們也該保她,沒想到你們竟見死不救?」
七年,足足七年的光陰,他們四位四域將軍盡心盡力的為帝國開疆闢土,並恪盡職守地保衛著陛下的江山,他雖恨夜色的武藝在他之上,也想盡辦法想勝她一回,好自她手中奪走第一武將之位,但那是他個人的私情,與帝國全然無關。這七年來,他雖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認,在夜色的帶領下,四域將軍迅速取代了六器將軍,並將帝國防禦的武力推至了一個巔頂,只要有他們四人在,三道要想取回中土將永遠是個夢,然而他們卻絲毫不惦念夜色的功績,不顧同袍情誼,非但不保她,還要她由一名堂堂的第一武將,淪為得流刑至迷陀域那種罪人之地的流犯?
要讓一個為國流血流汗的武將心寒,也不是用這種手段!
日行者制式地重複著,「她置大軍生死於不顧,光這一點,陛下就饒不了她。」
「所以你們這兩株牆頭草就撿邊倒?」
月渡者聳了聳香肩,「在她棄大軍前,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會有什麼後果,這後果是她選的,我們幫不了她。」
猛然朝他們揮出兩掌的破浪,掌印深烙在他倆身旁不遠處的殿柱上,他陰狠地朝他們瞇細了黑眸。
「今日,本王算是看清你們了。」虧他以往還以為日月二相在朝中是站在他們這邊的,今日過後,除了四域將軍外,他誰再也不信!
被下足馬威的日月二相,在看過了殿柱上的掌印後,兩人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沒在破浪的目光下,說出半點願搭救夜色的字眼。
「你們不救,我救!」心冷的破浪,大聲撂完話後,隨即拂袖而去。
日行者抬起一手,「破浪……」
「讓他去。」月渡者按下他的手,無奈地朝他搖搖頭。
大大歎了口氣後,日行者滿面愁容地將十指埋進發裡,將那些沒法說出口的話,再次窩藏回腹裡。
外頭再次飄下的細雪,緩緩地掩蓋住了破浪離去的足跡,但在此同時,同樣潔白寒冷的細雪,也飄落在孔雀的肩頭上。
站在囚車旁的孔雀,一言不發地看著坐在車內面無表情,也不肯看他一眼的夜色。
特意來此見她最後一面的他,自夜半起就一直站在城門處守著她,雙目從未離開過她那張一如以往冷若冰霜的臉龐片刻,他側首望進她的眸子裡,在那其中,他找不到半點萬念俱灰,或是哀痛逾恆,他只看見空洞,一種令他心痛不已的無盡空洞。
她像是放棄了一切。
就連她自己,也放棄了……
此時此刻,在孔雀的眼中,再也見不著那個名震中土與三道的帝國第一武將,亦看不見隻身救父,面對天宮大軍,仍是意氣飛揚的北域將軍,就連他記憶中那個初試啼聲,即冷艷地高站在武台上擊敗所有六器將軍,令他從此無法自拔的黃琮之女,也已消失在他的面前。
當時辰已至,準備押著夜色前往迷陀域的押囚官,再也不能等地再次來到孔雀的身旁,想請他讓開好讓他們能夠出發時,孔雀仍是一動也未動,奉聖命不得不起程的押囚宮,依舊在孔雀臉上找不著半分表情後,他深歎了口氣,只好硬著頭皮對身後的屬下下令。
遭馬兒牽動的囚車車輪緩緩轉動,見奔向未知未來的囚車起程了,孔雀兩手深深緊握的拳心,十指更深陷掌心一分,然而自始至終,坐在車內的夜色,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將軍,陛下宣您進宮。」一直守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樂天,在他人的請托下,定上前在他身後輕稟。
身軀彷彿已在雪中化為雕像,兩目動也不動,一直看著囚車遠去的孔雀,在瀰漫的風雪裡,漸漸地,再也找不著夜色的身影,喉際因此哽澀得疼痛的他,努力地張大了眼眸,想再將她多留在眼眶裡一刻,可無情的風雪不只是在他的眼前帶走了她,亦將那兩道心碎的輪跡,埋葬在不斷落下的新雪中。
「將軍。」樂天在他身上都積了一層厚雪時,不忍地再次提醒。
沉重地合上眼睫後,孔雀無言地將身上的大氅一揚,轉身定向被綿綿細雪覆蓋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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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陀域?那個流放中土罪人、三道龍蛇混雜的地域?
沒想到她居然也有得到迷陀域落腳的一日。
離開帝國所屬的北域外後,這片放眼望去儘是白雪與枯林的山林,已屬於迷陀域的範圍。
雪勢在進入山裡後,愈下愈繁密,山間的路況也因此變得艱困難行,不斷輾過橫倒在林間枯枝的車輪,在輾過一顆被雪覆住而沒能察覺的大石時,木製的輪軸猛然斷裂,霎時整座囚車往左傾倒一邊,再也不能前進。
十來名負責押送夜色的押囚兵,頂著紛落不斷的大雪,一半留在原地修車,一半先去前頭探路,並順道清除雪路上的路障,就在他們忙碌的當頭,坐在什麼遮蔽也沒有的囚車裡的夜色,仍是保持著不動的姿態,安安靜靜地坐在屬於她的小天地裡。
白色的雪花飛過她的眼前,她的目光漫無目地的追逐著飛雪的落處。
她是這麼想的,只要將記憶染成一張什麼也沒剩下的白紙後,這樣,就再不會有感覺了。因此自那日踏出殿外後,她就一直刻意放空腦袋不去想任何事,不去收容任何與外界有關的事物,只是在這四下皆是一片銀白的世界裡,流連在她心頭點滴不走的回憶,卻悄悄開起了她禁錮自己的柵欄,放行些許思緒入侵她的腦海,令她自囚禁自己的封閉世界裡醒來。
頭一個喚醒她記憶的,是喜天那張懇求她不要返京的臉龐。
其實返京後會有什麼後果,她都知道,但她還是一意孤行。落到罪逐這等下場,她並不感到後悔,對於被革的功名,她也不在乎,她只對那些跟了她多年的北域大軍感到虧欠,因她把她的自私建立在他們的生死之上,月相說得對,她不配為第一武將。
只是,倘若時光能倒流的話,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在聽到那消息時,她知道她多年來所有的努力,已化為烏有,在她手中,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她仰首看著自天際不斷落下的雪花。
已經有好久了……好久,她都不曾這麼安靜的看過一場雪了,她恍然地想著,自她所扛負的責任被取下之後,她生命裡的時間突然多了起來,而這份時間,以往她會稱為是種自由,暗暗地把它放在心裡當成一種奢想的自由,可如今呢?她再也不覺得這是自由,因她從沒想過,藉由他人死亡所獲得的自由,竟是如此令人心寒與傷痛。
她還記得,當她抵達黃琮府邸時,天色才濛濛亮,那飄飛在風中的白幡……
猛然閉上眼命自己別再回想的夜色,緊緊環抱住自己,不斷地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想,她必須持續地空白一顆心和腦袋,這樣她才有辦法忘了曾發生在她身後的那一切,她才有辦法暫時壓下……
「前頭的路走不通了!」一名押囚兵高站在遠處的雪道上回頭對他們喊。
「路況這麼糟?」蹲在原地看屬下修車的押囚官皺了皺眉。
「這車也不行了。」一名修了老半天仍沒法修復車軸的囚兵,自車底下探出頭來,「怎麼辦?雪這麼大,還要走嗎?」
渾身披覆著厚重大氅的押囚官,瞥了只穿著薄薄囚衣坐在車內,無處可避風雪的夜色一眼,而後表情有些為難地撫著下頷。
一點也不想在這地域待太久的押囚兵,小聲地在他耳邊進諫。
「反正都已到迷陀域了,不如咱們就……」聖旨裡寫的是把她送至這鬼地方,可沒指名得到何處,就算他們現在回京覆旨,也不算沒辦妥這件聖差。
押囚官歎了口氣,「那就把她放出來吧。」所帶的糧草已剩不多,路況又這麼差,自顧不暇之餘,也只能把她扔在這自生自滅了。
「放了她?」圍過來的眾人全都因此而嚇白了一張臉。
「不然呢?」不放她,難不成他們想把她關在囚車裡凍死在這嗎?
一名心懷畏懼的押囚兵不斷地擦著冷汗,「大人萬萬不可,你忘了她原是什麼人嗎?」在她坐上這囚車之前,她可是帝國最強的將軍,將她放出,要是她心中懷恨他們這些將她帶來此地的人,那……
也有點怕夜色會挾怨報復的押囚官,忐忑不安地瞧著自離京後沒吭過一聲半句的夜色,此刻還是一貫閉目養神、面無表情,令人很難看出她在想些什麼,沒什麼把握的他很想開口問,但又怕會因此惹惱了她。
細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足音,在一片吵雜的人聲中傳至夜色的耳底,她緩緩張開了眼,定定地凝視著遠處,還在商討的眾人在見她有動靜後,隨即停下了討論,好奇地與她看向同一個方向。
愈距愈近,踩在雪地上的足音也就愈清晰,眾人防備地圍繞著囚車並握刀在手,在來者走出遮去視線的大樹後,押囚官先發制人地開口喝問。
「來者何人?」
「風破曉。」慢條斯理地拂去大氅上的帽子後,不介意報上自己名字的風破曉,看了他們身後的囚車一眼,繼續朝他們前進。
「天宮的神子……」押囚官如臨大敵地問:「你想做什麼?」
一壁前進的風破曉,掀開披覆在身上的大氅露出兩掌。
「劫囚。」
訝愕不僅是出現在眾人的臉上,就連坐在車裡的夜色,也忍不住好奇地揚高了柳眉。
沒料到他的來意會是如此的押囚宮,在他話落後,忙不迭地朝身後揚手,躲在囚車後的囚兵們立即自背後取出弓箭瞄準了他,而在前頭的囚兵則是紛紛拔刀出鞘,可是這並沒有嚇止住風破曉持續向前走的腳步,登時押囚官將手一揮,五支飛箭即朝風破曉射去。
箭尖抵面之前,兩手迅即抓下五箭的風破曉,隨手將箭往身後一扔,在攜刀衝上前的囚兵們一擁而上時,他還是不去取腰間的佩劍,遭他們包圍住時,他只是猛然旋身一轉,當他再次站定時,五柄佩刀也已被他飛快地奪來手中。
「我不想殺人。」他淡淡地說著,「她已到迷陀域,你們可以回京去覆旨了。」
自知不是他對手的眾人紛往後退,在思考著他的話的同時,邊看向作主的押囚官,就在押囚官舉棋不定的當頭,風破曉將手中的五刀往下一甩,整齊豎插在雪地上後,慢條斯理地橫掃他一眼。
「不送。」
選擇成全風破曉,也成全他們先前打算的眾人,在押囚官頭一個識相地打道回府往回走時,其他人見了趕緊跟上,不過多久,安靜的雪林裡,僅剩下兩人吐息在雪地中的白色霧氣。
在風破曉走至囚車前時,夜色打量著看似已無礙的他。
「你沒死?」沒想到在挨了她那麼多刀後,這傢伙居然沒死,他是有九條命不成?
「我是來救妳的。」也不知那個鳳凰究竟是習過什麼怪醫術,雖然沒能把他嚴重的內傷給治好,但鳳凰真的讓他在三日之內就能下床,且還讓他恢復了體力,有法子前來找她。
一劍砍斷牢鎖後,風破曉才想請夜色伸出雙手,好讓他幫她將手上的手銬一併砍斷時,她卻拒絕了他的好意。
「多謝,雖然我不需要。」兩手往旁一扯,輕而易舉就把手銬給扯斷的夜色,自顧自拍了拍一身已積了一層厚雪的衣裳,也不理會多管閒事的他,避開他伸進來想扶她下車的手後,輕輕躍出車外。
風破曉站在原地看她在出了囚車後,逕自取來囚官們掉落在雪地裡的大氅披在身上,而後彎身抽起兩柄插立在雪地裡的官刀,在她打點好自己時,風破曉來到她的身旁審視著她過於蒼白的面色。
他遲疑地問:「妳……餓了嗎?」瞧她,芳唇上半點血色也沒,他想那些押囚官定是只顧著讓自己吃飽,而沒去管她這罪人的生死,為她感到心疼不已的風破曉,直在心醫猜想著,不知她自離開京城起已餓了多少日。
帶兵這些年來,挨過更冷的天候,也餓過更長的時間,才這幾日,對夜色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對於他的關心,夜色只是反應冷淡地看他一眼,而後別過臉準備走向前頭的山道,但風破曉隨即追趕上她並將她給攔下。
「吃點吧,妳定是很久沒吃了。」他拿出背在身後的包袱,從包袱裡拿出了兩顆饅頭和一壺裝盛得滿滿的清水。
沒伸手接過的夜色,兩手環著胸間。
「你有何目的?」大老遠的從天宮跑來這行善?這人是被她砍呆了,還是他在暗地裡算計些什麼?
「沒有。」他趕緊否認,誠心誠意地想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她。
然而夜色的眸子裡,仍是清楚地寫滿了質疑,擺明了還是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也知道他倆曾是沙場上的敵人,要她取信於他,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不知該怎麼說才能讓她相信他絕無害意的風破曉,在想了老半天後,微微低垂著頭,啞著嗓對她說出真心話。
「我只是不忍心……」
她揚起黛眉,「不忍心?」這男人有沒有搞錯?
「對……」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些,且雙耳微微泛紅。
「對一個曾差點殺了你的人?」她不以為然地輕哼,「你也夠大方了。」曾被她害得雖沒死,但也去掉半條命的他,不但不記前仇,還以德報怨?他的度量也未免太大
任憑她嘲諷的風破曉,執著不改地再將手中的東西遞上前,「請妳吃點好嗎?就算是幾口也好。」
她神色冷漠地問:「不吃呢?」真怪,她餓不餓究竟關他何事?
「我會一直煩著妳。」他老實地告訴她答案。
煩她?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找個清靜的地方避雪,而不是多了個煩人的跟班。
一直保持著低首姿勢的風破曉,在見著她素白的手指取過他掌心上的饅頭與清水後,大喜過望地微揚起頭,看她真如他所願地吃起那些可讓她暫且果腹的東西,只是她的吃法一點也不斯文秀雅,反倒像是在趕時間似的,隨意地將饅頭吞下腹後,再大口地灌著水,這讓他的眉心不禁再次因她而深深緊鎖。
「我都已吃完了,你還跟著我做什麼?」隨意吃完就走人的夜色,在他跟上來時,有些不耐地問。
「我……」
「離我遠一點。」一點也不想與他有所交集的她,在看好了林間小道的方向後,才準備甩下身後的怪男人時,他冷不防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差點令她在雪地上打跌。
「我喜歡妳!」
餘音裊裊,徘徊在林間一時不散,令人聽得再清楚不過,遭他成功怔住的夜色,一臉不可思議地回首看向他。
「什麼?」
「我喜歡妳……」滿面通紅的風破曉,一手按著急跳的心口,鼓起全部的勇氣再次把話說出口。
「對一個陌生人?」夜色一臉的不置可否,覺得這男人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認錯人。
當夜色把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有法子說出口的戀慕,就這麼扮在身後轉身離去時,眼中盛著失望的風破曉緩緩地抬起頭。
「誰說妳是陌生人?」他一手握著胸前所掛的墜子喃喃自語,「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認識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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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魂不散。
被大雪困在山中數日,在林間找到打獵小屋避雪的夜色,等雪勢稍歇後,即起程離開小屋,想在下一波風雪抵達前趕至迷陀域的城鎮裡,可令她感到心煩的是,那個這幾日來一直跟在她附近的風破曉,這回並沒再躲躲藏藏,而是在她一上路時立即出現在她的身後。
「你究竟想跟到何時?」感到煩不勝煩的她,沒好氣地回首問著那個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的風破曉。
「我……」
「請你直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打發你?」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的夜色,亮出了武人的風格,打算對這件小事速戰速決。
「能不能別打發我?」雙眼飽含期待的他,一點也不受她的冷臉所影響,也沒因此而被她嚇跑。
她撇著嘴角,「殺了你行嗎?」
他搖搖頭,「也不好。」用不著這麼極端吧?
「跟著我想做什麼?」眼看不打發他,她是甭想圖個清靜了,夜色撫了撫額際的發,決定先解決這個現下她一看到就覺得心煩的男人。
「不做什麼,只是想跟著妳……」他沙啞的低語。
「我能不能不要被你纏著?」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深感厭煩地吐了口氣。
「不行。」雖然目光總是在望向她後就趕緊撇開,不敢直視她那會令他臉紅心跳的眼眸,但個性固執的風破曉對於自己所下的堅持,依舊無半分動搖。
大步走至他面前的夜色,以手中的刀柄抬起他的下巴,對著他的黑眸下令。
「去看大夫。」
「什麼?」他先是愣了愣,在發現她是在關心他後,他有些欣喜地向她解釋,「啊,妳是說我的傷?不、不要緊的,它已經好多了。」
夜色冷聲打斷他的自作多情,「誰管你的傷?我說的是你的眼。」
「我的眼?」他摸摸自己的雙眼,「它沒事啊。」除了她那一刀劃過他右眼上方,險些害他失明並留下一道長疤的刀傷外,他的視力在天宮還可算是一等一的。
她兩手環著胸,「有事,因你的眼光有問題。」
「有嗎?」他微皺著俊眉。
「有。」喜歡她這個曾差點殺死他的人、只曾在戰場上見過一面的人,他的眼睛沒問題才有鬼。
面色微緋的風破曉,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黑眸。
「關於我曾說過的話,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夜色才懶得理會他在害羞些什麼,已經受夠他的她,不惜向這個類似跟蹤狂的男人撂下話,「別說我沒提醒你,再跟著我,下回我定會送你去見閻王。」想挑戰她的耐心前,也不先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
在她轉身欲走時,令她感到皺眉的男音又在她身旁響起。
「妳要上哪去?」
「與你無關。」莫名其妙,她愛上哪開他何事?
他卻再認真不過地向她表示,「有關。」
她到底走了什麼霉運,才會招惹上這麼難纏的男人?
很少在一日之內,皺過這麼多次眉頭的夜色,這輩子,頭一回覺得除了石中玉那個長舌的男人外,天底下竟也有她打發不了的男人。
「那個……」
話都還沒說完的風破曉,下一刻便飛快地往旁一閃,因為說到做到的夜色真的一掌不客氣地朝他轟過來了,看了身旁代他挨了一掌後,即攔腰折斷的大樹一會,相當慶幸自己身手敏捷的風破曉,一手安慰地拍撫著胸膛,然後不死心地再跟上她疾走的步伐,不屈不撓地在她身後問。
「不知……是否有榮幸可邀妳到織女城作客幾日?」
聽了他的話,夜色更是有種想掐死這男人的衝動。
她難以置信地轉身瞪著冥頑不靈的他,「在我已經很想殺了你時,你還想邀我到你家作客?」他究竟是天生少了根筋,還是蠢得無可救藥?對於她的拒絕與命令,向來無人敢向她說個不字,或是繼續挑戰她的耐性,偏偏這個類似石頭腦做的男人,就是怎麼也學不會看人臉色!
他擺出一臉誠懇的模樣,「可以請妳賞個光嗎?」
這男人是驢啊?
橫豎都說不通就算了,別人說的話也都有聽全沒進!頭一回面對臉皮這麼厚,又不怕死的這款男人,她不禁開始懷念那個也同樣煩人,可在她面前卻很懂得什麼叫識相的孔雀了。
她扳扳兩掌,「你是想死還是欠揍?」
「我只是想請妳到寒舍見個人。」他慢吞吞地搖首,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見誰?」她火大地吐了口氣,一手撫著額。
「令堂。」
兩眼驀然瞪大的夜色,動作極為緩慢地放下手,思緒在轉瞬間遭他的這兩字給抽空。
「你說……什麼?」她不確定地問。
「我知道妳是半個神子,也知道關於妳的一切——」
他話都還沒說完,已拔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夜色,用力將他壓在樹幹上,目光森冷地向他警告。
「住口。」
「她很想見妳一面。」風破曉柔和的目光直視她的眼底,懇切地對她說出一個已等待了她二十多年的女人的心願。
腦中一片混亂的夜色,顫動的眼眸,幾乎無法迎上此刻他在她眼中看來,簡直就像是同情的目光。
「你與她是何關係?」帝國裡幾乎無人知道這事,為何這男人會知道她的底細?
「她是我的奶娘,是她一手將我帶大的。」他款款解釋,並不疾不徐地挪開她架在他頸間的刀。「去見見她好嗎?」他來見她,不只是為他自己,更是為了那個對他恩重如山的女人。
使勁轟出的一掌,在風破曉緊急偏過頭時,在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沒料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的風破曉,在發覺這回她是真心想殺了他時,忙不迭地躍至一旁抽出佩劍,揚劍抵擋住她朝他砍下的一刀。
在與他拆了數招後,發現他似乎比上一回交手時強了許多的夜色,忍不住要問。
「上回你沒盡全力?」
「不,那時我是真的已全力以赴。」他邊說邊將她掃向他的刀勢一一擋回去,「只是……」
「只是?」她有些慍惱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只是我的每任師父都曾說過,我是面這世上絕無僅有的鏡子。」乾脆對她吐實的風破曉,開始在想,在此話一出後,她的火氣可能會更大。
她愣了愣,「鏡子?」
索性以行動證明給她看的風破曉,動作飛快地再抽出另一柄佩劍,持劍在手後,那張原本看來溫和的臉龐,下一刻隨即替換上了她覺得有點熟悉的殺意,在她還有些不解時,開始揮舞著雙劍的風破曉快速逼向她,兩劍對兩刀地與她拆起招來。
當他兩手開始與她一般,左右手各自使出一套不同的劍法時,看出端倪的夜色才赫然明白,那是她當日對付過他的招數,而他不過是把刀換成了劍。
她咬著牙,「你這小偷……」他竟然偷了她苦心鑽研的招數來對付她?
「我不過是善於吸收他人的長處而已……」他的表情有點受傷,自嘲地苦笑著,「就因為如此,所以我的師父們,大都在我入門拜師不到三年即將我逐出師門。」
當然要把他逐出師門,不然啥都被他給偷光了!
「可惜的是,你這小偷再怎麼能偷,也僅能偷到表面。」怒火中燒的夜色,兩刀重重朝他落下,打算將他給震退至遠處,但這一回,早就學過教訓的風破曉,兩腳只是往後退了兩步而已,已經能夠適應她刀勁的他,在與她交手過一回後,神色不再像上回那麼狼狽,反倒有著一份從容。
「給我三年的時間……」深有自信的他朝她微微一笑,「不,只要一年,我有把握,我定能追上妳。」
「是嗎?」夜色飛快地將兩刀擲向一旁的樹幹,再衝上前奪來他手中的一劍,「你以為,眼力與記性好的,只你一人?」
尚未明白她此話用意的風破曉,在用一劍與她拆了兩招後,立刻機敏的發覺,她正如法炮製地也用那日他在戰場上用過的劍法對付他。
「妳……」
她鐵了心宣誓,「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自我身上偷到半點功夫!」
面對她那和他以前那些師尊一模一樣的怒氣,忙著與她劍來劍往的風破曉,不禁在心底哀歎。
真冤,他又不是故意想偷的,可看過就會記得,就算想忘也忘不了的這種天分,又不是他說想甩就能甩得掉的,關於這點,他打小到大也一直為此感到很無奈好嗎?天資好又不是他的錯。
「別再打了。」他柔聲地勸著,「我不過是想請妳去見見妳娘。」
「我叫你住口。」夜色一劍掃過他的胸前,迫使他不得不離她遠一點。
「這些年來,她無一日不想妳……」看著她那倔強的杏眸,試著想對她動之以情的風破曉仍是不肯放棄。
「我不想再聽任何一字。」在說這話時,夜色已經不知在那混亂的心房裡,所注入的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還是措手不及的震驚,一時之間不能接受太多打擊的她,選擇在這刻武裝起自己,不再讓自己陷入另一回她將難以自拔的痛苦中。
他忍不住對想逃避的她大喊:「她只是想見妳一面!」
驀然停止所有動作的夜色,站在原地不動,目光空洞地看著他。
「我不想見她……」她茫然地說著。
「為何?」他有些擔心地瞧著她那令人感到不安的神色。
揚手將掌中之劍射至樹幹上後,夜色看著那柄兀自在他耳畔不斷搖擺震動的長劍一會,轉身走至另一棵樹旁拔起自己的雙刀。
「沒必要告訴你。」
當林間再次落下白雪的那一瞬間,夜色縱身往上一躍,將自己融入了飛雪裡,站在原地的風破曉歎了口氣,一手拔下樹幹上的長劍,收劍回鞘後,再次厚著臉皮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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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負責鎮守帝國四方的六器,在帝國內的聲勢遠遠凌駕百官之上,更是先皇擎天倚之甚重的左右手。
在那時,三道未興,中土外仍舊紛亂,為帝國立下多不勝數汗馬功勞的六器之首黃琮,在朝中如日中天,武運與仕途皆令人心羨,但年過三十的黃琮,心底卻有兩個遺憾。
一是膝下無子,二是他無法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
雖無成親,但在他心中早已是髮妻的天曦,乃是來自天宮的神子,一次他在北域的小村裡,將她自販賣人口的販商中救出後,他便愛上了這個不畏他身份,死心塌地要跟著他的天曦,為了天曦,他不惜打破帝國祖先立下的規矩,冒著風險將她給帶回中土藏於府中,全然不顧皇帝與全朝都為他的婚事催得急,他甚至在皇帝面前誓言,此生不娶。
就在他與天曦在帝國內,過了隱瞞眾人的夫妻生活多年後,天曦終於有孕,盼有子嗣已多年的黃琮,在女兒誕生的那一個深夜,親自替這個他們夫妻倆得來不易的孩子取了個名,夜色。
然而總算圓了一個心願,興高采烈的黃琮,卻不能、也不敢將這件喜事與全朝分享,只敢透露給早就已知內情,也願為他保密的其他五名六器將軍,就在夜色滿月的那一夜,黃琮悄悄在府內擺了一桌滿月酒,邀來了五位同僚一塊分享他的喜悅,就在宴罷送回同僚後,在他府前,來了個自他當上六器將軍俊,就一直沒再見過面的同門師兄,解神。
武學造詣上高黃琮一等的解神,在命理天數等方面,亦有長年的鑽研,當本是歡歡喜喜登門來祝賀的解神,在見著抱在天曦懷中的夜色後,解神的心情登時掉進了谷底。
「這孩子留不得。」仔仔細細看過、也再次算過夜色的生辰與八字後,解神不得不狠下心對這對終於有後的夫婦開口。
黃琮的笑意僵在臉上,「師兄?」
「將她送養,或殺了她。」解神深吸了口氣,不忍心地別過頭。
滿眼驚惶的天曦,被他的話嚇得抱緊夜色躲至黃琮身後。不知自家師兄為何會口出些言的黃琮,急忙一把拉過說完話,就像在躲什麼般想要離開的解神。
「理由?」
看著在天曦懷中睡得安穩,一整晚都沒聽她吵鬧過的女娃,解神臉上的神情有絲不忍,「這孩子注定將會是頭猛獅,若將她留下,日後,她將會噬父。」
「為何你這麼篤定?」黃琮不解地問。
「孤辰星,主孤與刑克。」解神索性直接說出原由,再佐證似地翻出夜色粉嫩的左手掌心,「左川掌,克父。」
「那只是迷信!」黃琮忍不住大聲地道。
「你信不過你師兄我?」解神瞇細了眼,冷冷看向自欺欺人的他。
知道自家師兄從不打誑語,所料之事更不曾出過半分差錯,但眸中盛滿了傷心的黃琮仍是直向他搖首,不願相信他們夫妻殷殷所盼,終於來到人世的愛女,會真如他而言的那般。
「不會的……」
「她是你們的骨血,我知道你們捨不得,但她真不能留在你們身邊,她會害了你們的。」解神不捨地看著他們心痛的模樣,「這樣吧,把她交給我,由我來代你們扶養她。」
「不!」反應激烈的不只是護女心切的天曦,黃琮更是橫擋在她們母女面前絲毫不肯將夜色交出。
「師弟……」別無他法的解神為難地看著他。
黃琮心酸地低語,「她是我的女兒……」
「你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該為弟妹著想。」逼自己狠硬的解神,一把扯過他的衣領大喝,「孤辰星主孤,你就不怕她日後克母?」
不在乎自己生死,卻視愛妻如命的黃琮,聽了忙不迭地往身後看,腦中一片昏亂的他,一手撫著額,一時半刻間也不知該怎麼辦,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只能求救地望向解神。
「師兄,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若命是天賜的,運則是後天的,倘若他們執意要改變天意,就不知是否能……
解神無奈地搖首,「這是她的命,誰也改變不了。」
小小的希望再次被澆熄後,黃琮雙目無神地站在原地許久,直至夜色的哭聲傳進他的耳底時,他茫然地再問。
「若我願以我命換她命呢?」
沒想到他竟會這麼說的解神,攢緊了兩眉瞪看著這個為了女兒,竟想全都豁出去的師弟一眼,而萬般不願他這麼做的天曦,也忙不迭地拉扯他的衣袖,希望他能收回說出口的話。
「相公……」
「能不能?」黃琮直視著他的雙眼,眼中的執著,是解神從未見過的。
解神大大歎了口氣,「她的前程似錦,日後功名定在你之上,你換不了她的。」若能換,他定會找個人來替夜色解決問題,可問題就在夜色一旦長大成人羽翼豐碩之時,她定將橫掃三道與帝國,其勢之強,恐無人能夠阻擋,不要說換,就連要找個能夠及上她的人都有困難。
聽完他的話,雙眼沉痛閉上的黃琮,將一雙拳頭握得死緊。
「把她交給我吧,為兄定會好好養育她的。」解神不死心地勸著。
「我說過,她是我的女兒,我既生她,就愛她,我絕不會因此而棄她。」已下定決心的黃琮,不容人動搖地向他表明,「無論她會為我帶來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深知這個師弟性子,是一旦下了決定,就誰也別想更改,解神在莫可奈何之餘,也只好把才纔未告訴他們的話說完。
「我只能告訴你們,當她的雙親其一亡故後,她才有可能脫離她的命運。現下,就看你們怎麼打算了。」
行走在風中,解神翻飛的衣袍伴隨著漫天漆黑的夜色,一路離開了黃琮的眼中,在他走後,府內的管家一臉張皇地來稟。
「將軍,陛下宣您進宮。」
他一愕,「現下?」
「對。」
隱生的不安,自解神出現後,逐漸在黃琮的心中擴大,心中大抵猜到陛下為何要避開朝臣,撿在這種時辰召他入宮,他仰首看著無一顆星子的天際許久後,轉身返回屋內換上了朝服,而後進宮覆旨。
當黎明已至,隨其他朝臣一塊下朝的黃琮返回府邸時,看著他的眼眸,天曦心裡有數地問。
「陛下……知道我的身份了?」她也知道,再怎麼瞞,恐也瞞不了多久了。
黃琮麻木地應著,「陛下雖不想為難我,但,祖宗定下的法典,不能因任何人而廢。」
她哽咽地頷首,「我明白……」
「天曦……」發現妻子早已收拾好行囊的他,在她抱著夜色準備離開時,這才像大夢初醒般地攔住她。
「為了你的前程著想,你必須捨下我們母女。」去意甚堅的天曦拉開他的手,「你一生的心血都在帝國,我不能讓你因我而賠上一切,你我夫妻數年,對我來說,這已經很足夠了……」若她不走,一旦日後天下人皆知,六器之首的黃琮竟與神子私下通婚,到時,別說他保不住六器之首,甚至還可能會被下罪,身為他的妻子,她不能眼睜睜看他因她而一無所有。
看著那雙絲毫無挽留餘地的眼眸,黃琮鼻酸地將她擁入懷中,在他倆的力道摟疼了睡在天曦懷中的夜色時,黃琮低首看著夜色那張哭泣的小臉,半晌,他自她的手中接過夜色。
「我來扶養她。」
若由她將夜色帶回天宮,她這並未正式出閣的女人,如何向那些神子解釋懷中這個長得像人子的夜色?天宮的神子們容得下神子與人子混血的夜色嗎?況且,若是她隻身一人回到天宮,只要她絕口不提中土之事,或許她的人生還可以從頭來過,忘了他,忘了剛出生不久的夜色,找個好男人嫁了,她還是可以有個幸福的未來。
天曦恐慌地搖首,「不……」萬一他真的因夜色而死了怎麼辦?
「我來。」他將手中的夜色抱得更妥些,抬首對她一笑,「若這是我倆的命運,我情願由我來面對。」
兩手掩著口鼻的天曦,不住地向他搖首,斷了線的淚水,顆顆滴落在夜色的臉龐上,黃琮一手攬過她的腰,依依不捨地在她耳邊叮嚀。
「日後我若死了,答應我,妳定要找回她,千萬,別讓她成為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