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如相窮凶極惡地吼向他,「那當然!」
他將兩手一攤,「因此為了封去妳的退路,我只好將妳變成個女人,如此一來,不但可少了個讓妳拒絕我的借口,我下起手來也會容易許多。」
「就只因為這樣,所以你就砸下大筆銀子把我變成女人?」他就不會直接去找個貨真價實,裡裡外外都是正牌女人的人嗎?
「不只。」盛守業一手撫著下頷,似真似假地道:「雖然說,我這人是不太計較妳的性別是男或是女的,因我只要是妳就好,不過我既身為男人,自然會希望在視覺與體感方面能夠盡量享受些。」
下一刻,軒轅如相想也不想地朝他揮出一拳。「你這滿腦齷齪想法的下流胚子!」動不動就吐出這等穢言穢語,簡直就是無恥到了極點。
「此乃男人本性,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適時閃過的盛守業微偏著頭,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妳放心吧,日後,我定會用身心好好負起妳這個責任的。」她也修道修得太過精神潔癖了吧?
「不需要!」氣得五臟六腑都走了位的軒轅如相,驀地自袖裡抽出十張黃符,動作老練地將他全身上下都給貼了個齊全。
慢了一步,來不及拿出銅鏡防身的盛守業,靜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地瞧著那一張張黃符,並在黃符的上頭瞧見她這回所用的,並不是他曾在七號房裡見過的普通法符。
「這是?」
軒轅如相慢條斯理地挽好衣袖,而後掄起拳頭,一拳拳地痛快開揍。
「本大爺嘔心瀝血加過料的新花樣!」人是會在教訓中學會成長的,尤其是在對付這號惡徒的這上頭。
盛守業不語地瞧著她那副暢快淋漓的模樣,任她將勁道不算很大的拳頭往他的肚子上喂,到了後來,有心消減她一些火氣的他,索性緊閉著嘴任由她又踹又打。
「哼,定心鏡是不?」軒轅如相邊說邊左右開弓地賞了他兩記拳頭,「再拿那面破鏡照我呀,這回就換你也來定定看!」她等這天已經等很久啦。站在自宅大門處,大抵看出內情的皓鋼,在軒轅如相已開揍了好一陣後,有些受不了地出聲制止她的暴行。
「軒轅,別在我家門口打死路過的路人成不成?」所以他剛剛才會一直問這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她認不認識嘛,真是,有必要火氣大到想殺人破戒嗎?他這個地主是很愛好和平的。
本還想亮出金剛印打他的軒轅如相,在皓鋼的提醒聲中,總算及時止住要人命的一拳。看在老友的份上,硬生生地停下這一拳後,她不屑地以眼角餘光睨著到了黃泉路口的某人,而後不情願地將衣袖一拂打算轉身就走。
「算你走運。」可惡的老頭,就不能待她打死他再說嗎?
「等等,妳就這麼走了?萬一我凍死在這怎麼辦?」盛守業連忙開口留住她的腳步,並要她看看他眼下的景況。
軒轅如相乾脆回頭再補他兩記硬拳,「我沒將你千刀萬剮或是一腳踹下崖去丟置就算客氣了,不想死的就別再跟著我!」
漫天落下的雪花,在軒轅如相負氣地下了山崖後,一路跟隨著她遠走。
孤站在崖上雪地裡的盛守業,在確定她走得夠遠了之後,這才抬起手一一除去她以為真能夠鎮住他的法符,並皺眉地揉了揉方才遭她發洩怒火狠揍過一頓的肚皮。
「郎心似鐵啊……」看樣子,恐怕他還得再多下點功夫才行。身為局外人的皓鋼,在全然無視於軒轅如相暴行的他也想跟上去時,萬分崇敬地喚住了仍是完整無缺的他。
「小子,你看上她那款的?」那種性子、那等脾氣,都不要命了嗎?
盛守業得意洋洋地朝他揚高了下頷,「有眼光吧?」
「……」早點超生吧。
皓鋼是想玩掉她的這條小命不成?下山後的軒轅如相,在來到這座鄰崖小村裡,主動找上村民,並自告奮勇要當河伯新娘後,才不過多久,她便開始覺得這是個很蠢的主意了。
此刻遭人五花大綁的她,坐在隨時都有可能解體的木筏上,膽戰心驚地瞧著湍急有若欲噬人猛獸的河水,並在心中默默埋怨起那些將她盛裝打扮成新娘子的村民,竟將她本可以施法自救的雙手給縛在身後,而在她被繩子綁緊的兩腳上,還額外地替她繫上一顆保證會溺死她的大石。
那些村民……他們是怕她沉不下去,還是想要加速讓河伯收到她這份大禮?還有,他們有必要把繩子都打成死結嗎?冷冽刺骨的河水,在木筏進入了兩岸皆是高聳崖壁區時,有若海浪般地一波波打了上來,此時木筏的速度亦明顯增快了不少,渾身濕透的她雖是很想施法喚出式神帶她離開這個鬼地方,可牢牢繫在她手上的粗繩就是怎麼也解不開,且她所乘坐的小木伐,似乎也有了將要解體的趨勢。
站在崖壁上算準了時間後,盛守業在木筏即將經過時,自崖壁上往下一躍,準確地躍至木筏上加入送嫁的陣容。
僵怔住不動的軒轅如相,在驀然瞧見他那張臉時有些沒法反應,就在他取出一把小刀動作快速地割掉她身上的繩子時,她這才回過神來。
「你來這做什麼?」他不是被定在崖上嗎?而且她很清楚,皓鋼從不多管閒事的。
「救妳。」盛守業一腳踹走那顆礙事的大石,再把她身上過多且累贅的嫁裳脫掉兩件。
她沉著臉,「不需要。」
「就算妳的法力再如何高強,被綁成這般,妳還是會淹死的。」趕在木筏就快要全散了前,他取來一段長繩分別綁在他倆的腰上。
「那也是我的事……」這樣豈不是擺明了她欠他一個龐大的人情債嗎?
「可我不想在日後少了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盛守業低首親了親她冰冷的面頰,再以一手環住她,「抓緊我。」不多做解釋的他,搶時間地帶著她跳下水,湍急的水流在河道轉彎時,則在下一刻把木筏撞向崖壁,說明河伯是以何等法子娶親的。
身陷河裡四處亂竄的強力激流中,好幾次,軒轅如相差點被底下的暗流給捲走,但緊繫在她腰際上的粗繩總是適時地將她給拖回來。遭水流打得頭昏眼花的她,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捲入狂風中的棉絮,在這景況下根本就無能為力救己回到水面上。當無法換息的她就快溺斃時,一隻大掌攬過她的腰,使勁地拉著她朝河心中一處突起的巨石游去。
幾乎用光了力氣才上岸後,盛守業邊喘著氣邊割斷他倆身上的粗繩,再推開趴在他腿上不動的她。
「沒事了,快咳出來。」他轉過她的身子,使勁地拍在她的背上,直至見到恢復意識的她總算是嗆咳出來。
刺骨的寒意與遍身無法拘管的倦意,令神智猶不太清醒的軒轅如相忍不住縮起身子,盛守業見狀,再為她脫去一件吸滿了水的濕淋嫁衣,而後拉過她將她的身子密密抱緊。
午後的山谷裡再次降下大雪,遭背後寒意給凍醒的軒轅如相,微蹙著眉,想不通她的身子為何會前熱後冷,已有許久沒有睜開眼的她甫一張目,所見的,就是一片壯碩且光滑的胸膛,神智全都因此回籠的她看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狀況,這才發現她竟半坐半趴在盛守業的胸坎上,為了取暖,她甚至還兩手牢牢攀住他的寬背不放。
「別摟著我……」登時覺得既尷尬又沒面子的她,忙想離開他那熱烘烘的身子。
盛守業卻一掌將她緊按在他的胸口不讓她亂動,兩眼定定地凝視著前方河裡的動靜。
「軒轅大師。」
她看著他面上古怪的模樣,「你怎了?」
「妳要找的河伯,是不是生得一副孩子身老人臉的模樣?」敢跟他搶新娘?就讓這個脾氣很壞的新娘去收拾他。
「你在哪瞧見的?」她忙轉頭四下尋找,此舉卻讓出來觀察狀況的河伯迅速遁回了河裡。
「就那。」他揚指指向不遠處的河心,「妳想怎麼把那傢伙給揪出來?」用釣魚的方式釣出來嗎?
軒轅如相推開他的懷抱站了起來,邊挽著兩袖邊自信地朝他揚高了下頷。「今兒個本大爺就讓你開開眼界。」免得這傢伙總是看扁了她。
他恭恭謹謹地朝她點點頭,「請。」
張開雙腳站穩步伐後,軒轅如相閉著眼,兩掌合十地喃聲唸咒了一會兒,她驀地睜開眼,大喝一聲即朝河心擊出兩掌。
原本在他們面前的滔滔河面,水相忽地變得有些怪,一道燦白的水線一路自她所站的地方射向遠處,而後徐徐分開了河水,暴露出未曾見過天日的河底。隨著河水愈分愈開,向來就躲藏在河中的河伯益加無處躲藏,終於在河底現出了原形。
一找著目標後,快狠準的金剛印已在河伯想要躲進水牆前筆直地打了過去,她再彈彈指,驅使著虎形的式神躍至河底,快步上前將被她打暈的河伯給咬著拎了上來。
開了眼界的盛守業,在她強行打開河伯的嘴巴,伸出一手把河伯腹裡的寶珠取出,再把河伯給踢下已恢復的水面與那些前任新娘作伴後,不禁有些納悶地瞧著她拿起石塊在所站的巨岩上畫起法陣的動作。
「妳在做什麼?」不是只要為民除害,也得到她的藥引就好了嗎?
軒轅如相的手一刻也沒停過,「那傢伙的確是食了不少人,也做了太多惡事,但他好歹也是個河伯,我拿走了他的寶珠,往後就再也沒妖可控制這條河水氾濫了,因此得想個法子代替才成。」的確,就道上聽來的軒轅一族對百姓的態度,這很像她會做的事,只是他也不免為她對百姓著想的心態感到些許的不平,因她對這人間裡的百姓總是心軟又願為他們付出,可對他呢,卻總是再狠心不過。
「你怎還留在這兒?」畫了許久才把密密麻麻的法陣與法咒都鎮在石上後,她回頭瞧著一直站在身後沒有打算要離開的他。
盛守業指指兩旁高聳的崖壁,「妳走得了嗎?」
「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剛剛他不也毫髮無傷地跳了下來嗎?
「遺憾的是,我並未生了一雙能飛的翅。」這等高度就算是武林盟主也上不去好嗎?不對,那個有輕功障礙的武林盟主不算,例外例外。
「那好吧,我派式神去向下游的村莊求援。」軒轅如相撇撇嘴角,在想不出別的法子的情況下,也只好施法送出兩隻飛鳥似的式神去討救兵。
順著河谷地形強烈襲來的冷風,忽地一陣又一陣地刮了起來,不但攜來了大量的風雪,也讓渾身濕透的他倆真切體認到,他們現下仍是處於遇難的景況。習武多年的盛守業下意識地運息調整起身子的溫度,在覺得沒冷得那麼厲害後,他緩緩地將兩眼瞥向兩耳與鼻子通紅,雙手環抱著自己,卻仍是無法御寒的軒轅如相。
他不語地走至她的身畔拉著她一塊兒坐下,並伸出一手攬過她。
「少來這套。」軒轅如相拍開他的手,自顧自地坐得遠遠的。然而自天際不斷落下的雪花,像是刻意要與她作對似的愈下愈大,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哆嗦。很不忍心看她挨冷挨得面色慘白的盛守業,只好冒著又被她拒絕的風險,刻意敞開他的衣衫,露出那片曾經溫暖過她的胸膛勾引著她。她想也不想就甩過頭去,「甭嗯心了,大爺我才不想領情。」
「那妳就繼續抖吧。」反正這兒武藝不佳體力差的人又不是他。
過了許久,在河水沖激向大石的清亮水花聲中,盛守業沒好氣地擰起了兩眉,只因在水聲中,他還額外聽見了她牙關頻頻打顫的聲音。
他面帶慍色地開口,「再給妳一次機會。」
「我才不要和個大男人抱在一塊兒辱沒我的名聲。」軒轅如相不理會他的威脅,甚至還故意轉過身子背對他。
好吧,這是她自找的。
亮出殺手鑭的盛守業,起身走至她的身後,不待她回首即以定心鏡照在她頂上,再彎身抱起渾身冷得像是冰塊的她。
「你居然又!」都落到這地步了他還照?
「想逞口舌之快也得看情況,瞧瞧妳嘴唇都凍得發紫了。」他厲聲地說著,在地上坐妥後,馬上催運起內力再讓她的背密密地貼在他的身上。
想找台階下的軒轅如相,扁著嘴,不願承認此刻她背後的那片胸膛,溫暖得就像是春天一樣,沉默了許久後,她才小小聲地說。「……我先聲明,我是為奸人所迫。」
「是是是,妳就快些把身子暖起來吧。」他好氣又好笑地把全身上下抖個不停的她摟緊一點。
隨著時間的過去,當盛大的雪勢在他倆身上積了一層細雪時,環抱著她的盛守業感覺她的身子似是因他而溫暖了許多,他便把目光落在她被雪花凍紅的雙手上,而後舉起她的一手,有耐心地一一搓暖她早已凍僵的手指。
不愧是親自養育過義妹的兄長,在照顧人這方面,他的確是很周到,相形之下,受人幫助的她,從頭至尾非但沒有感激過他,反而只會對他擺出副惡態拒絕他所有的善意。
她何時成了這等氣量狹小的人?
「那個……」猶豫了許久後,軒轅如相遲疑地開了口。
「嗯?」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妳居然會向我道謝?」盛守業連忙轉過她的臉蛋,還以為他方才在河裡撈錯了人上岸。
她的表情有些困窘,「本大爺做人一向恩怨分明。」
聽了她這話之後,盛守業馬上低首看著因定心鏡效力將過,她那雙又開始蠢蠢欲動的拳頭,而後他懷疑地轉眼想了想。「分明到……一旦只要妳能動了,妳很可能會一腳把我踹下河去?」都為她犧牲到這等程度了,她不會還是那麼狠心吧?
「……」他是習過讀心術不成?
「……」太殘忍了,她還當真有想過?
無言的沉默,有若將他們困在此處的流水般,靜靜地包圍著他倆,盛守業大大歎了口氣,而後頗為無奈地撫著額。唉,她也未免太難攻克也太會記仇了,這等以恨意築成的銅牆鐵壁,會害他在日後很難下手啊。
他徐徐自懷中摸出她已相當眼熟的定心鏡,決定在她又恢復凶暴的本性之前,先好好享受此刻懷中這份難得降臨的靜謐與和平。
「妳還是再多定一會兒吧。」他可不想再下水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