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貴妃微揚起眉,笑容可掬道:「太子妃,算起來咱們還有點姻親關係,要是在東宮遇到什麼麻煩,儘管來找本宮,本宮可以為你指點迷律。」
梁歌雅勉為其難含笑,「多謝貴妃娘娘,我先回東宮了。」話落,舉步就走,蘇璘趕忙跟上。
「把你的目光收回來,人都走遠了,巳太一!」崔雲良踩著腳道。
「你懂什麼。」哼了聲,他轉頭也走人。
「我懂什麼?」她拔尖喊道,挽著孔貴妃告狀。
「姨娘,你看他,就會欺負我!」
「還叫姨娘?」孔貴妃沒好氣地提醒。
「昨兒個本宮是怎麼跟你說的?」
「可……」她就是不能允許梁歌雅已經佔了太子妃一位,還連七殿下都想勾引……
不要臉,就跟她娘一個樣!
「想成大事,就要沉得住氣。」孔貴妃輕拍她的手,拉著她邊走邊低聲面授機宜,「梁歌雅是顆可以善用的棋子。」
「她?」
「你可瞧見皇上待她如何,與她交好,總有用處,而拉攏她這點就要由你去做了。」孔貴妃捺住性子,諄諄教誨。
「你要知道就算當上太子,也不能保證能如願成為天子……你嫁進宮,就要好生輔佐太一,而不是老和他鬧脾氣,得多用點心……」
一行人走遠後,一抹順長身影緩步從偏殿的暖閣走出,似笑非笑地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想起剛才聽到的對話。
忍不住的,對梁歌雅又添了幾分好感。
她是聰明的,不曾進宮,倒是很懂如何應對進退,就連父皇也被她安撫得服服貼貼。
「殿下,要回東宮了嗎?」身後旭拔低聲請示。
「不了,我要出宮一趟,有筆戶部爛賬我得要親自確認不可。」巳九蓮哼笑著,舉步離去。
等著瞧吧,看最後到底是誰坐上那把龍椅!
「其實那不是皇后的錯,是當年的柳淑妃膽大包天,竟買通御醫,差人混進長生宮,讓己懷孕七個月的皇后喝下催胎藥,導致皇后產下死胎,所以……皇后才會查得證據後杖責柳淑妃,柳淑妃當時也才剛生產,身子挺不住就走了,留下太子,於是皇后就把太子領為已有……」
回到東宮,蘇璘滔滔不絕地解釋著。
梁歌雅沒興趣聽,可話就在耳邊鑽動。
小時候就聽娘說宮中險惡,兄弟閱牆,甚至是同室操戈,以往當作故事聽,沒想到這卻是血淋淋的他人人生。
如今想想,太子也真可憐。
皇后疼不了他也是情有可原,但太子……如果孔貴妃都知道,那麼太子也必然知道自已的身世,在這狀況下,他又能待皇后多好?
真是筆爛賬,算不情是誰栽了因,誰領了果。
「說起來,太子對皇后還是相當尊敬,而皇后待太子更是視為己出,貴妃娘娘那些話全是子虛烏有,唯恐天下不亂,太子妃可別真聽進耳。」
梁歌雅漏掉大半段,如今回神聽到這席話,只覺得是謊言。
如果她是太子,絕無法將皇后視為娘親看待,如果她是皇后,更不會視太子為己出,畢竟那是人之常情,而這兩人還可以維持母慈子孝……那得要能擱下心間的仇恨才有法子。
皇后情緒藏得太深,她看不透,而太子她至今都沒瞧過,更無從評論。
「蘇璘,你揭不揭?」她突問。
「太子妃……」蘇璘疑惑地看向她。
「你要是揭了,就去喝茶吧,我累了想再歇一會。」放過她一馬,別再說了,讓她補點眠吧。
「不成,太子妃今天得再上宮廷禮儀。」
「咦?」
「太子妃今日面聖奉茶的表現,是皇上仁慈沒計較,但要是放任太子妃胡亂啟口,奴婢會遭殃。」
「沒那麼嚴重吧。」
「太子妃不明白,在宮中凡事都得小心,就連啟口都是門學問,一個不經心,會落得什麼責罰是無從預料。」蘇璘苦口婆心地勸著。
「太子妃總有一日會成後,在那之前,太子妃得多加學習各種禮儀,瞭解如何應對進退,往後才有法子統管後宮。」
她真忍不住要擔心起太子妃了。解說了大半天,瞧她半點反應也沒,一心只打算歇下……堂堂太子妃豈能這般愜意?沒半點危機意識,這樣是要如何在宮裡生存?
梁歌雅哭喪著臉。
不是吧……沒那麼深的緣分吧,她不想在這裡待那麼久啊。
然而,不管她要不要,蘇璘還是開始日行一課,讓她邊聽邊打吨,還要分點心神以防被盡責的女官發現。
啊……太子妃可不可以換人做?
她這笨蛋,怎會忘了向皇上提這件事呢?
就在她懊惱時,課還是繼續上,直到掌燈時分,用過膳後,蘇璘才放過她。
終於可以休息了……她渾身無力地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宮中報時的聲響,她猛地醒來。
戌時四刻!
想起她和朱太傅戌時三刻有約,她趕忙爬起身。到底去不去?去,要是被人撞見,是會惹人非議的,但不去,萬一朱太傅一直在那等呢?
豁了出去,她套上一件樣式樸素的綠衫,長髮隨意束起,如昨晚般,像貓似的點步而去,輕盈得不驚動任何人。
遠遠的,就瞧見蓮池曲廊上站了個人,她加快腳步。
大概聽到腳步聲,那人回頭看她,漾開笑意。
梁歌雅呼吸微窒頓住腳步。今兒個有月光,映得他一身月牙白長袍隱隱發亮,像極天上的仙人,那般飄逸脫俗。
尤其那笑像是會勾魂似的。她的心微微顫著。
「怎麼了?」他笑問。
「沒事。」她呵呵乾笑。
唉,誰要她貪看美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漂亮的,都會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看得這般出神,真是有些糟呢,若被蘇璘撞見,肯定又要念她一整天的經。
「去嗎?」他笑瞇了眸,說話聲輕氣薄,有種曖昧邀約的味道。
梁歌雅眼觀鼻、鼻觀心,忖著,自己應該乖乖地待在東宮,可是她又好想出去透透氣,暫時放鬆一下。
所以……就答應這一回,應該無妨吧。
「嗯?」
「走。」
巳九蓮滿意的笑睇著她,伸手握住她的,卻被她一把撥開,他微怔了下。
「太傅,男女授受不親。」她俏皮提醒,沒有露出被冒犯的不悅。
這人的舉措太失禮了,虧他還是太子太傅。
「是授受不親,不過……」他目光往下一看。
「你怕蟾蜍嗎?」
梁歌雅驀地渾身僵硬,順著他視線一看,嚇得躍上欄杆,緊搗著嘴,不讓飆到舌尖的尖叫奪口而出。
要是把人引來,她被罵一頓事小,就不知道他會出什麼事了。
見狀,巳九蓮忍不住放聲笑著。
「好本事啊太子妃,你這一跳,跳得還真高。」
「別笑我,趕快把它趕走。」她又急又氣。
「你站好,別亂動。」他感到好笑地用腳把蟾蜍賜下蓮池。
「剛剛拉你一把,就是怕你會被蟾蜍嚇著,可有人當我有二心呢。」
事實上,他慶幸著這蟾蜍來得是時候,要不可要壞了今晚的好事。
「我……」她故然地跳下,輕咳兩聲。
「不是……我是怕這樣不妥。」
「幫人一把是君子所為,可別錯把君子當小人了。」
「我沒這樣想。」她低聲咕咳。
「那還走不走?」他率先走在前頭。
「咱們要怎麼出宮?」
「待會你就知道了。」
將日城的夜市集,從望南道綿延到城門,燈火燦亮,人聲鼎沸,教人會錯以為此刻是白天而非夜晚。而市集裡,賣吃食為多,有各種主食,自然也不乏各種甜食。
酒樓、茶肆,亦有攤販推著車便在店門旁做起生意,哈喝聲不大,倒是人聲交談熱絡,讓這抹夜色非常有朝氣。
一輛由宮裡駛出的馬車停在一家食鋪前,店門不大,事實上,鋪裡也只擺了兩三張桌子,此刻早已坐滿。
「這麼多人……」一下馬車,梁歌雅就被這陣仗給嚇著。
「似乎沒位子了。」巳九蓮沉吟著。沒想到這鋪子生意如此興隆,連這時分都擠滿人。
「沒關係,隔壁不是有攤販擺桌……欽,這是在賣什麼?」就像是初次進城的鄉下姑娘,梁歌雅不住朝隔壁望去。
「姑娘,小老頭賣的是燒烤,是邊境口味,炙旋燒子。」那攤販張嘴招呼著。
她雙眼一亮,拉著巳九蓮上前。
「咱們坐這兒,點幾樣燒烤,再跟鋪子買浮水酥餅和雜芋餅。」
她餓了,好餓好餓好餓啊……天,這是她來到將日城後,頭一次覺得肚子餓到快要受不了呢。
巳九蓮噙笑看她拉著自己的袖角,故意道:「男女授受不親吶。」
她隨即鬆開手。
「你這人好小心眼,人家是開心了,邀你一道用膳,你卻拿人家的話回堵。」朝他皺了皺鼻,她大方地在攤販前的位子坐下。
「對,我就是小心眼。」他垂眼看著那拈有醬油漬的椅子,怎麼也坐不下去。
「你幹嘛站著擋我視線?」她沒好氣地瞅他,旋即像是意會了什麼,笑得壞心眼,「哎呀,瞧我傻著,太傅呢,怎會與我坐在攤前一道吃燒烤?人家要坐的是鋪墊軟椅,吃的是山珍海味呀。」
「少激我」
「就激你。」她笑得挑釁,學那地痞的模樣,唯妙唯肖,偏又帶了幾分情靈生動,教他覺得好笑地搖頭,一邊在她身旁坐下。
「瞧,你這不就坐下了。」她嘿嘿笑著,臉上有幾許得意。
「不是被你給激的,純粹是我餓了。」他回著,隨意點了幾樣燒烤。
「你還要吃什麼,自個兒點。」
「你這傻子,吃地道的邊境燒烤,炙旋燒羊腿是必點,你點那什麼雞啊豬的,真是不懂品味。」梁歌雅趕在攤販燒烤前換了菜單。
「聽起來你倒是很懂。」他哼了聲。
不就是燒烤,哪來那麼多講究?
「這你就不懂了,吃的學問,不在吃山珍海味,而是要吃其風味,每一種地方吃食能流傳,便因為它的獨待性。」她撇撇嘴,彷彿他是多駕鈍的學子。
「太傅懂得一堆大道理,卻不懂如何善待自己呢。」
巳九蓮被她堵得回不上半句話,只覺這丫頭確實與眾不同極了。
瞧她繞過身旁,進了食鋪,點了雜芋餅和浮水酥餅,不知她跟老闆娘講了什麼,兩人同時笑得開懷,但旋即又愁著臉相望,接著又展笑,像是替彼此打氣,那臉色變幻之快,且喜怒哀樂如此分明鮮活,讓他不禁看得出神。
在宮中,每個人臉上像是戴著面具,沒人看得穿面具下的表情,喜怒全都同一張臉,虛偽得令人厭惡。
但她不同,當她一錠笑顏,就如春臨花開,朝陽輕撫,感染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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