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色,儼然像是最忠實的狗兒正等待主人的到來,梁歌雅看了不由得低笑出聲。
以往沒機會接近他們,不曉得他們是什麼性情,但既然能讓他帶在身邊的,肯定都是他最信任的。
「旭拔、持祿。」花借月縱馬靠近。
兩人聞聲迅速回頭,持祿噴出兩抱淚,抽抽噎噎道:「主子,你也未免遲得太久,我倆整整在這兒站了一天一夜啊……」
旭拔嫌惡地把他的臉推開,走到馬匹旁,查看花借月頰上的傷,低聲問:「爺,沒事吧?」
「沒事。」他笑著回答,卻有些虛乏。
「衛爺呢?」
「他回城北的府邸,說要是等到爺,就帶你前往他府上。」
忖了下,花借月回頭問著梁歌雅。
「你意下如何?」
「可我在想地動一事……」說真的,她對四位叔叔說得信心滿滿,可要怎麼向城南街坊說這件事,她還沒想好。
「我有法子。」花借月噙笑道,「不如先找家你最喜歡的鋪子,要是你和那老闆熟識的話,就更好了。」
「我每個都熟。」不是她自誇,拜爹娘所賜,加上她小時候喜歡到處串門子,這映春城從南到北,少有人不知道她是誰。
「那就挑一家有在賣雜芋餅的鋪子吧。」
「好。」她輕策著馬。
「跟上。」
花借月正要馬兒轉向,卻像是想到什麼俯下身,低聲對貼侍吩咐了幾句,旭拔聽完,正打算去查辦,卻見持祿噙著兩泡淚站在城門邊,不禁沒好氣的問:「你還待在那裡幹嘛?」
「我腿麻了……」嗚嗚,拉他一把啦。
「……」旭拔翻個白眼,回頭幾步,把他當麻布袋扛在肩上。
一行人來到陸家食鋪,旭拔把持祿丟下,隨即去執行任務。
時近晌午,店裡已有不少客人,店小二在大堂穿梭,而老闆娘一見有客人上門,立即揚笑招呼。
「客信裡頭請。」一瞧見花借月,她風情萬種地攏攏髮絲,再見他身後的人,先是愣了下,之後顫著聲問:「歌雅?」
「陸大娘,好久不見。」她笑瞇眼打招呼。
「怎麼六年不見,你看起來更年輕、更漂亮了?」
「哎呀,嘴甜的丫頭,大娘就喜歡你這點。」陸大娘走上前,熱情地挽著她。
「昨兒個聽屠老說你回來了,我開心地巴望著你上門,可等了半天沒瞧見人,還當屠老唬我的呢。」
「呵呵,我先去祭拜我爹娘。」
「啊……」像是想到什麼,陸大娘不捨地拍著她的手。
「來來來,先坐下,這幾位都是你的朋友?」趕忙領著他們到臨窗的位子坐下。
「嗯。」
「哇,一個個都俊俏出色……哪一個是你的男人?」最後那句她是附在梁歌雅耳邊問的。
梁歌雅閉了閉眼,猜想肯定是屠老說了什麼。還沒來得及澄情,有人路過窗邊,腳步猛地一頓,怔怔地看著她,眼神像是見鬼般驚詫。
「郭老爹,是我,不是我娘。」梁歌雅呵呵笑著。
「是丫頭啊,你這丫頭回來了!」那人急匆匆道:「你等會、你等會!」
說著,何樓的身形竟飛快地跑了起來。
「糟,郭老爹這一喊,待會這兒可要擠得水洩不通。」陸大娘嘖了聲。
「早知道就不讓你坐在窗邊,聊都還沒兩句呢。」
正說著,窗外先是聚集一個、兩個街坊,沒一會變成一堆,爭相和梁歌雅攀談起來。
瞧見她,眾人莫不笑得眉飛色舞,對她又憐又愛又寵溺。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有人問道。
「我是回來祭拜我爹娘的。」梁歌雅笑答。
「啊……」眾人黯然。
放眼映春城,無人不知梁敘雅夫妻的祭日就在七月。
想起一代將軍,眾人莫不唱歎,而這一靜默,便發現梁歌雅身旁有個俊美無鑄的公子哥,有人忍不住打探起來。
「歌雅,這位公子是?」
搶在她開口之前,花借月神色自若地回答。
「昨兒個我陪歌雅到邊境樓祭拜她的爹娘,大伙想,我和她是什麼關係?」
梁歌雅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這人就非得把話說得這般曖昧,好像他倆已私定終身,她是帶他回家見父母的。
眾人齊齊把目光娜向她,像是要向她確定真偽。
「但就在祭拜時,墳前的土裂開來,我上前一看,竟見上頭寫著字。」像是沒注意到眾人的反應,花借月繪聲繪影的說下去。
「大伙可知道寫什麼?」
「寫什麼?」
「七月十四地動,半毀映春城。」他再認真不過道。
眾人被唬得一愣一愣,就連梁歌雅也因為他的神來之筆而呆掉。
他不當神棍真的是太可惜了,竟連她爹都能搬出來利用。
「真的還假的?」好半晌,終於有人出聲問了。
「真的。」梁歌雅硬著頭伎附和。
「真的?!」現場瞬間鼓噪起來。
「各位安靜,不要驚慌。」花借月啟口,魅眸環顧四周。
「根據護國公的指示,地動會發生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時一刻,只要咱們在那之前暫時遷離攀涼街以南,便可以避開此禍。」
大伙又靜默下來,彼此對看,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梁歌雅身上,像必須得到她的背書才肯相信。
「這是梁將軍的神諭,但要是有人不信的話。」他鐵口直斷。
「我掐指算過了,就在這幾日濟仙河會泛紅,這就是前兆。」
如果他沒記錯,當初整治濟仙河時,曾聽底下人回報濟仙河泛紅,像是染上鮮血似的,沒幾日便傳來映春城地動的捎息。雖然無法確定過兩件事有無關聯,但倒是可以借用。
他話說得呆斷,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的氣勢,讓人不得不信服。
「可就算要走,也不知道要去哪。」有人歎道。
「大伙別擔心,當知道這事之後,我便和四位總兵商量過,四座邊境樓可以暫時開放安置各位。」梁歌雅趕忙道。
「可光是城南就有數千人,四座邊境樓哪夠安置所有人?」
「放心,屆時七皇子會開放戍衛營讓大伙暫待。」花借月噙笑安撫。
「七皇子?」有人嗤之以鼻。
梁歌雅不解的揚眉。
「難道有什麼問題?」
「歌雅,你不知道,打從七皇子派駐映春之後,咱們光是一年的稅就比當初足足高上兩成,今年說是豐收年還要再加收一成……像七皇子那種不懂苦民所苦的人,如何能奢望他?」陸大娘連歎幾口氣。
梁歌雅驚詫的以眼神詢問花借月。
花借月頭痛地皺起眉。這和石震說的又有出入,巳太一比他想像中的還糟,據他所知,六年前父皇可是特地下詔,免了映春城三年稅賦,直到三年前才開始徵稅,而且還是減半的稅。
這樣一來一去,巳太一中飽私囊的稅收就驚人了。如今回想,當初要不是他使計逼巳太一交出兵權,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恐怕當初父皇封他為太子時,巳太一就有意要宮變。
不過——
「梁將軍既然會神諭示警,就代表要幫助大伙度過難關,諸位放寬心,有什麼問題,儘管到城北衛府找咱們。」他就是有法子逼巳太一開放戍衛營。
聽完,大伙大肆討論著,有的還先離開趕著奔走相告,將這第一手捎息散佈出去。
吃完雜芋餅,梁歌雅站起身,打算先和花借月回城北衛府。臨走前,陸大娘挽著她走到櫃檯邊。
「怎麼了?」她笑問。
「這給你。」
她一瞧,是對用錦布扎繡的小巧娃娃,長度約莫半個手掌。
「這個是乞巧娃娃?」
「難得你還記得。」陸大娘笑了笑,又道:「昨兒個七夕,城裡可熱鬧了,我聽屠老說你帶了個男人回來,特地連夜做了這對乞巧娃娃,你就收下吧。」
「可……」
「這本是你娘該做給你的及莽七夕禮,雖說你已過了及荓,但就當是七夕應個景吧,希望你能和喜歡的男人佳偶天成。」陸大娘不捨地拍拍她的手。
「一個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歸宿,大娘瞧花公子長得一表人才,氣度也不凡,要是你能與他結成連理,相信你爹娘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梁歌雅張口幾次想解釋,但一想到陸大娘的心意,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嚥了下去。
「謝謝你,大娘。」她由衷道。
她不願讓真心愛她的人擔心,誤解了也無所謂,反正總有好好解釋的時候。
她呀,不再談情愛了,若能和他相處如友,已是最好。
「傻孩子,謝什麼,我才要感謝你這次回未祭墳發現將軍神諭,不然天曉得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說了幾句體己話,梁歌雅握緊那對乞巧娃娃出了鋪子。
「那是什麼?」花借月眼尖地瞧見那對娃娃。
「沒什麼。」她淡笑著,將乞巧娃娃撅進懷裡。
他曾是她的良人,要是未發生那些憾事,那麼在來年的夏天,也許她會帶著他回來,帶著大娘的祝福和他幸福一輩子。
但時光倒流,就算卸下仇恨,想再愛上他,只怕已是無能為力。
一行人來到衛府,經門房通報,馬上被領進府裡。
一瞧見梁歌雅,衛玲瓏隨即丟開正在把玩的竹蜻蜓,將人霸住,帶著她到寢房。
花借月原本也想要跟去,卻被衛凡給拉住。
「有事?」他懶聲問。
「天大的事。」衛凡看似認真卻又笑得墉懶的回答。
「借一步說話。」
花借月垂著眼,大慨猜得到他想說什麼,看著梁歌雅背影消失在迴廊轉角後,便跟著他進入書房。
但直到下人奉上茶,衛凡只是打量著他並未開口。
花借月神色自若地吸飲一口茶,淡聲問:「天大的事是指地動一事?」此事在城南如野火般地傳播著,這會衛凡已經耳聞也不奇怪。
「九爺聰領,知道我在想什麼,不過。」衛凡不由得低聲沉吟。
「有一點我怎麼也想不透。」
「我如何得知梁將軍的神諭?」他擱下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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