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說是就是,誰能奈他何。
「範圍是城中攀涼街以南,時問是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時一刻。」衛凡搖頭失笑。
「哪來的神諭如此了得,九爺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身為皇商,他幾乎踏遍了整個金烏王朝,就連西武和大鄒都曾前往經商,也遇過不少奇人異事。
可從沒一個術士敢斷言天災,甚至還精準地說出時間地點。
「衛爺大可放心,現在的我沒興趣和人玩弄心機。」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他良久,才道:「所以說,這地動是肯定會發生,而且死傷恐怕眾多,九爺才會在城裡散播消息?」
「正是。」
「所以神諭不是神諭,而是梁姑娘告訴你的?」
花借月微皺起眉。
「衛爺何出此言?」
他好笑地看著他。
「難道我猜錯了?不,如今想來,我才總算意會當時梁姑娘何以要我避開城南,甚至還謊編說什麼進入雨季,映春城南未鋪青石板,地滑泥濘,會害玲瓏跌跤。可城南早在八年前就鋪上青石板,梁姑娘是六年前離開的,怎麼可能不知道。」
花借月聞言一怔。
「她何時跟你說的?」
「就咱們投宿在勤無崖三十里開外的旅舍時,當時九爺還十分在意梁姑娘到底和我談了些什麼。」他頓了頓,道:「要不是九爺出現,我還想問個徹底呢……九爺,怎麼我瞧你膛色怪怪的?」
花借月表情複雜。聽起未歌雅好像也知道即將地動,所以要衛凡避開城南一帶……
但怎麼可能?
「該不是梁姑娘對我說了那些,又讓九爺心裡不快活了?」衛凡揣測著他的心思。
「放心吧,九爺,梁姑娘雖然經常盯著我瞧,但眼底沒有半點情意,倒是防備和試探居多。」
這兩造說法相連結,花借月胸口一室,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當初歌雅曾在宮中見過衛凡,而且對他多所防備……如果衛凡說的是真的,歌雅極可能和他一樣,擁有之前的記憶!
她記得,所以她的冷漠和拒絕是真的在抗拒他,所以她說的討厭,是恨?
仔細回想,初見時,歌雅神色淡漠,不欲與他多作攀談,他原以為是她待人本就有防心,沒想到她竟會是記得一切。
一股惡寒從他腳底板竄上。
她記得自己是怎麼慘死在蓮池裡,視眼看見他對她的受難視若無睹……是以,她假裝不記得他,因為她根本不想和他再有關係……
「九爺?」衛凡輕喚著。
他緩緩抬眼,魅眸失焦而空洞。
她記得,所以,當他在就月城幫她取回短匕時,她才會問他何以得知那短匕是她的,而他沒想過她會擁有過去記憶,隨手便扣上短匕的彈扣,沒想到這個舉動竟讓她看出破錠,她是因為他才非回映春城不可,她是為了逃離他。
時光倒轉,她選擇的是逃開他。寒意從心底擴散,令他彷彿置身在大雪漫飛的那個夜晚,冷得直打顫,連血掖都快要凍結般。
他是為她而重生,她是他存在的意義,一旦面臨她的棄置,他猶如得不到陽光的草,眼看就要被飛迭雪花給掩埋——
「九爺!」衛凡重喝道。
花借月驀地回神,雙眼瞅著已經近在面前的衛凡,他極力想要穩住心緒,可他的心卻像是破了個洞,血掖從那裡徜出,蜿蜒在腳邊。
她不要他……也是,誰會要一個間接害死自己,又不願伸出援手的人。
想著,他悲切低笑。
所以,他該應她所求,離她遠遠的,別再打擾她,才能還她寧靜,還她無憂無慮?
可如此一來,他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九爺和梁姑娘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瞧他笑得悲槍,衛凡回想自己說的話,並不覺有何不妥,再者——「我瞧梁姑娘跟來時的路上判若兩人,變得開朗許多,難道這不是受九爺所影響?」
這話及時在花借月的心裡注入希望,他想起她近日來的變化。
要是她還恨著,她又怎會陪他去千花洞?又怎會擔優著他的傷?如果她記得一切,那麼她也許感受到他的悔恨,發現了他的努力……她的轉變是否意謂著他們之間並非絕無可能?
如此一想,胸口的刺痛不再磨人,慘白的臉有了些血色。
衛凡看在眼裡,不禁失笑。
「看來九爺也是個癡情種,不過眼前還有樁麻煩事,還請九爺稍稍分心。」
恐懼一解,他的心思跟著明亮情晰,想想衛凡的話便猜出結果。
「你見過七皇子了?」
衛凡微揚起眉。
「正是,而且七皇子似乎也知道九爺未到映春城。」
「因為地動傳言?」
「不,我是在離開將軍府時才得知這消息,但七皇子似乎更早就知曉九爺在映春,才會和我提起你。」
「他說了什麼?」花借月隨口問。
有人洩露了他的行蹤,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四位總兵其中之一,而要他猜的話,非薛海莫屬。
衛凡笑了笑,把玩著薄如蛋殼的玉瓷杯。
「九爺,我現在可不欠你人情了。」
「那倒是。」花借月提起茶壺,替他倒了杯茶。
「不過衛爺可知道七皇子在這稱王,就連稅收都瞞著皇上多征?」
「是嗎?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衛凡吸飲著茶水。
「我是皇商,雖倍受禮遇,但稅金從沒減輕過,一趟貨物要是出了邊境關道,便課半成為稅,雖然高了點,可我也沒法子說什麼,不過今年映春城明明是豐收,七皇子卻要向我調軍糧,九爺,你覺得他是何居心?」
花借月目光一沉。難道巳太一真打算叛變?
當初巳太一叛變,他以為是被他逼得狗急跳牆,如今看來,巳太一根本早就存心叛變。
「不過,他既然知道我在映春,應該就不需要向你調軍糧了。」巳太一會發現他無心爭奪皇位,如此一來,根本沒必要叛變。
「不,他還是調了。」
「為何?」
「我聽七皇子說,京城傳來消息,皇上已經立九爺為太子。」
花借月怔愕不已。
「此話當真?」
「怎麼我瞧九爺一點也不雀躍,反倒詫異至極?」
他當然詫異,因為他已經放棄一切,他不想當太子了!當初能得到太子一位,是因為他查出弊案,而今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九爺這神色,似乎當真不知情。」衛凡打量著他的表情。
「我從七皇子那兒得知消息時,還以為被九爺擺了一道,可一出將軍府又聽到地動之說,簡直是被搞糊徐了,我說九爺,你到底想做什麼?」
花借月這下真的笑不出來了。他不知道為何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他看似已經離開宮中牢籠,結果一轉頭才發現自己還是被束縛住。
而且命運也未免太會作弄人,當初他亟亟營營才得到太子之位,如今倒是不費吹灰之力……老天到底是在開什麼玩笑?到底還要怎麼逼他?
「如果九爺想要七皇子在映春城的所有稅收賬冊,我也許有法子可以拿到,只要九爺一句話。」他身為皇商,自會判斷挺哪個皇子對自己最有益。
「不需要。」
「那麼九爺的意思是」
「那事就別管了,當務之急我希望你可以幫忙調一些貨糧,我要的不是軍糧,而是在地動之後,可以讓百姓果腹的乾糧。」不,誰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花借月誠心誠意的道:「所以,能請你別替七皇子調軍糧嗎?」
衛凡微詫地看著他。
「九爺不打算回京城了?」他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為巳九蓮放棄斗倒巳太一的絕佳機會,也意謂著他不在乎皇位了。
就算他身為太子,但朝廷局勢一向瞬息萬變,誰知道最終到底是誰坐上龍位?唯有將對手斬草除根,才能高枕無憂。
「對,我不回京城了。」
打離開將日城那一刻,他便已決定放下宮中的一切。
「九爺真要放棄太子之位?」
「我寧願當問雲野鶴的花借月。」為了自保,他曾經想要坐上龍位,但現在他不要了。
既然離開宮中,他也就不需要害怕自己的身份有被揭穿的一天,更不需要絞盡腦什地慎謀論計……他不想再過那種生活了。
如今他只打算先查情鳥絕山的礦場與地動災情有無關係,若有,那便想法子解決,將傷害降到最低,其他的全都與他無關,他只想得到歌雅的原諒。
衛凡瞅著他半晌,末了才像是有些明白地揚起笑。
「如果九爺不是太子,又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的忙?」
「就憑你認定我是你的朋友。」他再篤定不過。
衛凡輕歎口氣。
「交你這個朋友,會讓我很傷神。」
花借月舉杯敬他。
「放心,七皇子要是找上門來,我不會讓他有機會找你麻煩。」
「憑他也想動我?」衛凡哼笑了聲,舉杯回敬他。
「可惜的是,我正覺得你很適合當皇上。」
「與其當皇上,我現在還比較想當廚子。」
「嗄?」皇上與廚子,這差距也未免太大。
「對了,可以和你借廚房嗎?」他笑問。
面對他天外飛來一筆的要求,衛凡不禁一怔。
這個九皇子又想幹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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