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了,一陣陣暖風徐徐吹來,應該是個讓人覺得十分舒心的好天氣好日子,可是她那張一向樂呵呵的小臉上,此刻看起來卻毫無精神。
「下個禮拜就訂婚典禮了,怎麼了?不願意嗎?」黑川舞帶著輕快的笑容來到花園裡,坐到了柳和堇的對面。
「表姐,你來得正好。」已經被一個問題纏繞了好久的柳和堇小姐,終於想到了可以詢問一下其他人。
「聽著呢,你說吧,到底有什麼事?」她這個表妹從來藏不住心事,黑川舞一眼就看出了她正被什麼事困擾著。
「銘仁他過去如果有女朋友,我應該怎麼辦?」自從那一天徐涵君來找過她之後,她就被這個問題困擾著。
「你自己也說了是過去的,何必放在心上?」黑川舞立即笑著回答,「你們不是因為愛而在一起的——所以不能太過計較過去。如果你過去有男朋友,舅舅他讓你分手,你也只能分手吧?銘仁也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他是不是不會愛上我了呢?那個女生……我見過。」柳和堇咬了下嘴角,「你說的道理我也明白,但我心裡卻有種怪怪的感覺。我不想銘仁再見那個女生了,我應該這樣跟他說嗎?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霸道,會不會因此對我有意見呢?」「你喜歡上他了,是不是?」黑川舞微微地搖了搖頭,「其實政治婚姻,就是政治婚姻。不要扯上感情,反而比扯上感情要來地好。」
「因為對方可能永遠也無法回報你的愛。」和堇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她見多了豪門世家裡的感情糾葛,也看到了哥哥對待蕭若曦的冷漠。
「如果我是你,不會和銘仁提起那個……他以前的女朋友。」黑川舞很認真地看著和堇,「不管是過去的事也好,還在進行時也好。他注定了將來是你的丈夫,所以,裝糊塗比清醒好。」
「就好像我媽這樣嗎?」和堇想到了荼紫的母親。
「舅母和舅舅為什麼感情看起來一直很好?我們都知道舅舅在外面有女人,可他對舅母也是一貫體貼的。那是因為舅母會裝糊塗——和堇,我們要立於不敗之地的辦法,不是怎麼樣去奪取男人的真心,而是要學會自我保護。」黑川舞的眼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真心不重要嗎?表姐,我不懂……」和堇的確是有些無法理解她的話,就算是政治婚姻,她還是希望兩個人最後可以彼此相愛。
「言情小說你不要看得太多了,以為只要付出了真心,就會得到相應的回報。聶銘仁是個看起來不簡單的男人,他的真心在哪裡,你又知道多少呢?」黑川舞撇起的嘴角上,竟有一絲冷酷的味道,「你只要知道,你會是未來的聶夫人,他的妻子,他合法的太太。這樣,就行了。」
「表姐,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想我不會跟銘仁提起那個女孩,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他說。」和堇的眼裡閃著疑惑,但她覺得表姐的話裡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這就對了,你提了又能怎麼樣?你要求他不要再見那個女人,他一定會答應你。但他真的能不能做到,就只有天知道了。」黑川舞站了起來,拍了拍和堇的肩膀,「不能太相信男人的話,我想現在,你也應該學會這些了。」
和堇的眼裡閃過悲哀,表姐在告訴她,生存於他們這樣的環境裡,她就必須要學會一定的犧牲和忍耐吧?有些東西,她從小看到大,也能理解幾分。但她不希望自己也變成那樣,變成像母親那樣,還要收養丈夫在外面的私生女……那也太悲哀了……有夫人的頭銜又怎麼呢?她還是覺得悲哀啊……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你這麼聰明,一定會明白的。」黑川舞帶著深刻的笑容轉身離開了,留下柳和堇一個人坐在那裡。
和堇並不是不明白,但是她卻不怎麼想接受表姐的理論。別人是那樣,所以她也一定要這樣嗎?不,她不想啊……可是她知道,她還是不會和銘仁提起那位徐小姐。
她不想從銘仁口裡聽到他仍愛著那個女孩的話,一點也不想……那麼,她也就只能繼續這樣煩惱下去了嗎?
秋風裡,柳和堇臉上的表情,比剛才還要陰沉上好幾分,一絲陰霾將她本來開朗又活潑的表情都帶走了。
今天是他們的訂婚典禮,從早上醒來時,就只有這一個念頭在柳和堇的腦海裡盤旋。
父親昨天就已經請了聶家兄弟吃飯,聶銘仁和他的哥哥聶銘亮都一起來了。
柳和堇發現聶銘亮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有一張嚴厲的臉,說話的時候從不拐彎,甚至讓人覺得他說話有些刻薄。但是,他又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就算他說話刻薄,可還是會讓人想要去接近。
有這樣的哥哥,但是聶銘仁卻完全是另外的樣子啊,她真的覺得他們兄弟兩個不太相像。至於她的銘仁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小丫頭的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從今天起,他真的可以說是她的銘仁了。她的未婚夫,她未來的丈夫!一想到這裡,就連過去幾個星期困擾著她的事,都已經不再重要。
家裡聘請的化妝師來給她化妝的時候,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帶著夢幻般的笑容,她聽話地任人擺佈。雖然以前最討厭坐上幾個小時當洋娃娃般給人化妝,不過今天她當然希望自己以最美麗的形象出現在訂婚典禮上。
訂婚禮服並不是純白色的——因為柳夫人堅持結婚禮服必須是純白色的,所以訂婚禮服就選了和堇最喜歡的粉紅色。
當她穿上那身名家設計的,有著蓬蓬袖和蕾絲邊的禮服時,看上去就像個天真的小公主。柳和堇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美麗過,不知道銘仁看到了會覺得怎麼樣?
她愉快地坐上汽車,趕去訂婚現場。一到了那裡,她就到處尋找著銘仁。
「和堇,你到處亂跑在幹什麼?不用去門口接待賓客,就應該先端莊地坐在後廳。」拉住她的是她的二姨媽,因為她訂婚才從美國趕回來。
「姨媽,我有些話要找銘仁說,我不會去前面打擾其他賓客的。我就在後面的休息室裡找,他應該也不在前面吧?」和堇已經問過了哥哥,銘仁並不在那裡。
「好像在外面的草坪上接待他的朋友。」二姨媽忽然皺了皺眉頭,「他那些朋友……也好,你趕緊去把他拉進來,他的那些朋友,還是不要進場的好。他好歹也是聶家的二公子,也要注意一下自己家裡的體面。」
柳和堇帶著疑問的眼神看著二姨媽離開,姨媽在說些什麼呢?難怪找不到銘仁,他在外面啊。
她趕緊小心地從後門溜了出去——因為不能給其他人看到,表姐一定會責備她到處亂跑的。
和堇小心地拎起裙擺,剛踏上草地,就看到銘仁和一群朋友在草地邊沿的槐樹下說話。她於是飛快地朝著他跑去。
她剛想張嘴叫他的名字,卻發現銘仁的身邊站著徐涵君。於是喊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地給嚥了回去。
「銘仁,你真的要娶那個富家千金嗎?」就在和堇猶豫著是前進還是後退的時候,銘仁的一個朋友這樣問道。
「要娶,不娶的話怎麼會有今天的訂婚儀式?」聶銘仁身穿高級的黑色西服,看起來英俊瀟灑,只是他嘴角的表情卻有著一點不屑。
「我見過那位柳小姐,在涵君的學校裡。那可真是個大肥妹——你不是最討厭長得胖的女人嗎?」一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男子說著。
「怎麼看,都是我們的涵君好。」一個女孩有些酸酸地說著。
柳和堇覺得很尷尬,這六七個人和聶銘仁站在一起,看起來就讓人感覺怪怪的。他們都穿得很隨便,一點也不像正門口那些前來參加訂婚儀式的賓客。
「銘仁一定不會喜歡那樣的胖妹,你們忘了他最討厭女孩子一身肥肉了?那個柳和堇長得又矮又短,以後就要難為銘仁了。」
「銘仁,你給我說句話,你真的不喜歡那樣的大小姐吧?你可不能再對不起涵君了。」徐涵君身邊的女生很一本正經地追問。
徐涵君卻只是一臉蒼白地看著他,一直沒有說話。
「怎麼會喜歡?別開玩笑了,你們也知道我為什麼要娶她。」
聶銘仁的表情,柳和堇看不到,可是他的話她卻聽得很清楚。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偷聽下去,偷聽已經是很惡劣的行為了,偷聽別人說自己的事,是不是更惡劣的行為?她轉身走開了,聽到一群人的大笑聲後,她走開了。
「你們都不要再問銘仁哥了。他有他的想法和考慮,我……我沒什麼的……」最後,她隱約聽到了徐涵君的聲音。
柳和堇跑了起來,飛快地跑過草坪,跑進酒店裡,跑進他們包下的宴會廳休息室……她跑得很快,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眼裡落下了眼淚。
「和堇,你怎麼了?」黑川舞和荼紫還有蕭若曦都在休息室裡,看到她時個個都臉色大變。
「表姐、小紫……」和堇有些驚恐地看著她們。
「你怎麼哭了?發生了什麼?」荼紫扶住了她的肩膀,一臉擔憂,「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難道是……聶銘仁他欺負你了?」
荼紫此話一出,連黑川舞的神色都變得憤怒起來。
「和堇,雖然是舅父給你安排的婚事,不過他如果敢欺負你,趁著沒訂婚,我們也就不要這門親事了。」黑川舞當機立斷,顯示出她凌厲的本色。
「沒有,我根本……就沒和他說上話。是外面草坪風大,有沙子吹進我眼裡了。我急著跑回來處理,沒想到眼淚就流出來了……」她想要去擦自己的眼睛,卻被荼紫一把抓住。
「不要揉,妝都花了。你過來,我給你點眼藥水,然後好好補妝。你先把眼閉起來。」荼紫小心地拉她坐下。
和堇聽話地閉上眼睛,可以一動不動地坐著,她反而覺得在此刻是一種對自己的仁慈。她不想回答任何人的問話,甚至不想說話。
「表姐,我眼睛似乎沒事了。我只要這樣閉一會就可以。」她感覺到她們在給她補妝,可是她卻依舊緊閉著雙眼。
是不是閉起了雙眼,就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看到呢?是不是她不去回憶,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呢?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的故事,雖然明知道他不會因為喜歡而娶她。但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心還是會莫名地一陣陣抽痛。不過,等一下她就會好起來的。
她還要參加訂婚典禮呢!還要和他站在一起,假裝很高興地接受別人的祝賀,立下結婚的誓約。
忽然間,她的心裡升起一陣陣的悲哀,她覺得自己忍耐住的眼淚,第一次流到了心裡。
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嗎?柳和堇在20歲的那一年,第一次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才能讓這種鑽心般的疼痛減輕一絲一毫,怎麼樣才能忘記今天聽到的話呢?
她知道自己忘不了,可是又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銘仁在內。
這,才是最可悲的事吧?
這,就是作為富家小姐,被人羨慕著長大的她,所要付出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