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才該說抱歉,直到現在才有點時間……"
羅裡一邊往樓梯口走,一邊問林媽媽:
"她還是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
林媽媽頷首。
"已經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林媽媽在電話裡已經說明過事情原委。
林曉昭男友拜訪過林家之後,告訴她必須重新考慮兩人之間的事。林曉昭得知後,便又和母親大吵一架。生氣地說都是母親害的,並怪父親放任媽媽為所欲為才會變成這樣。
一個禮拜後,也就是昨天,林曉昭回家時兩眼哭得紅腫,直奔上樓躲在自己房裡什麼話也不說。
就算她不說,家人也曉得應該是與男友沒有和好的希望了。
林媽媽和林爸爸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可能勸林曉昭想開點的林曉平又遠在國外,著實擔心女兒想不開,情急之下想到或許羅裡幫得上忙……
羅裡表示會盡力勸林曉昭,獨自來到她的房門前。
他自己也覺得那天實在鬧得過分了些。事實上,只有非常有風度的人才能完全的不在意,而那個男人看起來的確好得令人意外他原以為她就此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想不到事情會有這麼突然的變化。
"曉昭。"他敲門,裡頭沒有回應,他遂扭轉門把,同時宣告:"我進去了。"
房內窗簾緊閉且沒有開燈,一片昏暗。
他找了一下,才在桌子底下找到林曉昭。
他蹲下來與她平視。適應房內微弱的亮度後,他發覺她一臉陰鬱,而且憎恨地瞪著他。
"無故翹班不是成熟的大人該做的事。"看來她和男友會分手,他難辭其咎。但他仍然若無其事說:"不過如果是因為失戀,那就另當別論了。"
失戀二字直接刺中她心中的痛!蜷曲四肢縮坐在桌子底下的她扁扁嘴,已經哭得紅腫的兩眼又要滲出淚水。
"不要這樣。"羅裡伸手輕觸她的膝蓋。試著安慰她:"你和我不同,我會被甩是因為老天有眼、是我活該;而你會被拋棄,是別人的錯,別人沒有眼光。他不懂得欣賞你是他的損失,為那種人難過不值得。"
"誰說我是被拋棄的?"林曉昭哽咽地反駁。
羅裡一怔。
"不是嗎?"和看起來條件那麼好的男人在一起,橫看豎看,她都只有被拋棄的分啊……
他反問的話語激怒林曉昭。
"我會被拋棄也是你的錯,"她鑽出桌底下用力捶打他。"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什麼他是你五年後的樣子,你想和他比?等下輩子吧!"
羅裡輕擁住她,任由她打到氣消為止。
"我也不覺得我和他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再說,不用一年的時間,我就可以成為一個比他出色的男人。這就是他和你分手的原因?"
林曉昭推開他,往後跌坐在地上。
"他說那天和你們在一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不是說和他在一起的我不好,而是……他覺得……"
她的表情寫著無比的痛楚。
"都是你!都是你!為什麼他認為我會喜歡上你這種人呢!我喜歡的明明是他啊!為什麼——"她舉起拳頭,猶豫了一下,收回拳頭,默默飲淚。
不忍看她傷心的樣子,羅裡將臉別開了一下。
"所以說是他不好。如果他真的喜歡你,他不會如此輕易放手的。"他錯看那名男子了。
"他又不是你!"林曉昭搖搖頭,兩眼瞬間變得空洞。她幽幽地說道:"感情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所以當初他才會答應和她在一起,也很多人都感到不可置信……
"別這樣。"
羅裡撥開她垂在臉前的髮絲,柔聲勸:
"以你這麼好的條件,還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林曉昭不覺得找得到,但抱著一絲希望問:
"我的條件很好嗎?"
"呃——"羅裡突然辭拙,頓了好幾秒後,說:"至少女人該有的你都有。"
這句話非常中肯吧。他的確認為女人的優點和缺點她無一不缺。
"誰說的!"林曉昭哭喪著臉指著自己的胸部——"我這裡該有的沒有……"說著,不禁把臉埋入腿間更加難過了起來。
羅裡握住她的手。
"要不要出去走走?老把自己悶在房裡,只會愈來愈自怨自艾,心情永遠好不起來。"語畢,他立即率先提議:"我們先去看海,再到山上賞夜景?"
林曉昭聞言抬起頭,五官皺得更緊。
"我們聖誕節就是這樣過的。我還趁他看海看得出神的時候,偷偷吻了他……那是我們的初吻……"
"好好好,不看海,也不賞夜景。"羅裡趕緊換個提議:"我們去大吃一頓?你想吃什麼?我們去吃披薩?日本料理?還是……我知道一間不錯的義大利餐廳,你要不要……?"
林曉昭慘叫一聲,歇斯底里地搖頭。"想當初我就是約他到一家義大利餐廳吃晚餐,在那裡跟他告白的……"
"那我們去逛街?買一大堆……"
林曉昭甩開他的手,打他大腿。
"我就是在逛街的時候,趁人多車多的時候牽住他的手……"他是故意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嗎?
他當然不是。
"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暫時忘了他?"他低啞地問。
她望著他的雙眼,絕望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不管到哪裡,都充滿了我和他的回憶。"
他做一次深呼吸,讓口吻轉回淡然,問:
"你很喜歡他?"
林曉昭垂睫,坦白道:
"我對他一見鍾情。你絕對想像不到我是多麼的努力、多麼的努力才能追上他的。"
"是你採取主動、你倒追他的?"羅裡無法想像,當初送個巧克力便忸怩不已,怎麼也不肯承認對他有好感的她,竟會主動追求對方!
"他是我的白馬王子。"
羅裡看著她。
"我們走。"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去哪?"林曉昭問。
"去賓館。"
林曉昭在房門前甩開他的手。
"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你不是說不管去哪裡都充滿你和他的回憶?難道在'那種地方'也有?"
見林曉昭恨瞪著他,他澀然一笑,為自己的下流與醋意感到可恥。
"我是開玩笑的。"
"我本來打算在情人節把自己交給他的——"林曉昭不自覺又往地上一蹲,掩臉哭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初戀結束得這麼草率?"
羅裡亦在她面前蹲下,納悶地問:
"你的初戀不是我嗎?"
她想也不想便否認。"我和你之間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哪能算得上是初戀?"
他盡量忽略心底奇怪的感覺,但仍然忍不住變了臉,冷淡地說:
"你到底出不出去走走?"
"可是……"林曉昭抹淚、吸鼻,猶豫著。"如果他後悔了,打電話來找我卻找不到我怎麼辦?"
羅裡不管了。他站起身。
"那你就慢慢等吧。"
"等一下!"
她一把抱住他左腿,仰望他問道:
"你不陪我喔?"她不想再一個人待在房裡,陷入寂寞、絕望的深淵,孤軍無助……
羅裡微笑,柔聲問道:
"你想去哪裡?"
她偎著他的腿。"我想——"
突然有陌生鈴聲響起,是羅裡的行動電話。
"抱歉。"羅裡接聽電話。"我是。"他表情為難地俯視林曉昭一眼。"可是我……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去。"
收起行動電話,不用他說,林曉昭也明白,他的上級緊急徵召他回工作崗位。
"我是苦命業務員。"他說。老闆心血來潮,要將他介紹給一位商界大老認識,他不好拒絕。
"算了。"林曉昭放開他,拍拍自己的手及手臂,彷彿他的褲子有多髒似的。
虧他說得那麼好聽,結果根本沒誠意。
"要不然這樣,我載你到我市區住的地方等我,那裡離我公司近,等我忙完回去,你想好去哪裡,我們馬上出發。如果你等得不耐煩,還可以隨你砸那裡的每一樣東西,既可以出氣又不必善後。"他蹲下,像哄小孩似的問她:"好不好?"
***
羅裡在市區的住處乾淨又整齊,看來他改掉邋遢的習性。一層三十幾坪、位於高價地段豪華大樓的十六樓、裝潢有如雜誌上的樣本屋、聽說是由公司代為承租給他的公寓……
客廳書櫃上除了專業書籍,還有不少在林曉昭的認知裡屬於相當艱澀的藝文叢書,這和她記憶裡鎮日只想玩電玩、打籃球的羅裡更加不搭調……
她早就知道羅裡已經不只是她所熟知的羅裡,卻沒有辦法正視現在的他,因為惟有以十幾年前小孩子的態度,她才能自在地和他相處。
媽媽應該也還把他當成是以往老往她家跑的羅裡,才會認為他可以幫她忘懷失戀的痛。
可是,他已經讓她整整等了三個小時!說什麼會盡快趕回來……
她走到窗邊。以公寓的所在樓層,理應有不錯的視野,但四面八方都是高樓大廈,看來看去,很可能變成和對面大樓的住戶乾瞪眼。
"又來了。"室內電話響起,她不悅地嘀咕,沒興趣聽對方的留言。
不過這回打來的是羅裡,她走過去拿起話筒。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羅裡說:"餓不餓?想吃什麼?我順道買點吃的回去。多少先吃點東西再看看要去哪……""望遠鏡。"不顧羅裡的詫異,她堅決地說:"幫我買個望遠鏡回來。"
***
"你要望遠鏡做什麼?"
羅裡一走進家門劈頭便如此問道。卻見林曉昭站在客廳吉邊,頭也不回地說:
"你幫我買了嗎?"
"當然沒有。"
將買回來的點心放在茶几上,他走到她身邊。
"你很沒用ㄋㄟ!"林曉昭孩子氣地抱怨。
"小姐,"羅裡啼笑皆非地問:"你貼在窗戶上做什麼?"
"哇塞!"林曉昭無比興奮地:"他們應該在做了吧?應該就要做了吧?"
他就知道她要的望遠鏡是用來偷窺的。
"喂!你不覺得這太低級了嗎?"
她剛剛說什麼就要"做"了?咦?不會真的這麼幸運,她才第一次來,對面便有人開窗上演精采的雙人動作片吧?"哪一樓、哪一樓?"他的臉也貼上窗。
"就在我們正對面。"
林曉昭大方地與他分享"好康"的。
"有沒有?那個男的坐在窗邊,和他貼在一起的女的被窗戶擋住了。"
隔了一條六線道大馬路,沒有辦法將對面人士的一舉一動看得太清楚。"他們真的在做那種事嗎?"
羅裡有些懷疑。那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家庭,客廳裡沒有太華麗的裝潢,所以主人不太像是會把持不住慾望,當著屋裡明亮的日光燈下,靠著窗演出限制級畫面的人。
"所以我叫你買望遠鏡回來的嘛!後悔了吧?"望遠鏡是住在公寓大樓裡的必備品耶。這人實在太沒常識了。
"我知道了!"羅裡好不容易看出個所以然來。"那女的不是被窗戶擋住。我們看不到她是因為她蹲著正在……""你是說她正在吃——"林曉昭轉頭看羅裡一眼,然後馬上又黏上窗。呼息噴在窗上老會形成白霧,她不耐地用衣袖擦去。"哎喲……"羅裡說的好像有那麼點道理。真是太噁心了!所以說,那往上翹起、張得開開的兩條腿是那個男的的?
"不是啦!是那個女的背對著男的坐著,男的的胸膛緊貼著女的的背部,有沒有?像這樣!"
口說無憑,林曉昭親自示範。她拉開羅裡的手,背靠著羅裡胸膛,然後交叉他雙手,令他緊緊環住白自己。她確定翹起的兩條腿是那女生的腿,可惜他們這裡沒有擺一張長長的沙發椅,不然她可以做出更正確的動作。
"不是吧……"
即使她放開手,羅裡依舊不自覺地擁著她。
"你眼睛瞎了啊!你看,那男的手動了,他正在亂摸那女的,他的頭也動了……"
她拉動羅裡的手在自己胸前游移,而且抬頭幾乎吻上羅裡的下巴,不斷地問:
"有沒有、有沒有?"
絲毫不察對面打得火熱,她自己這頭也開始上演模仿秀。
"我的天啊!"她突然覺得青天霹靂。"他們的小孩子在後面走來走去!他們怎麼可以——"
"喂……"
羅裡不再望向窗外,低頭看著懷裡的林曉昭,呼吸逐漸紊亂。
"別吵。"偎在他胸膛裡的林曉昭倒是挺自在的。"這太誇張了!怪不得海島社會亂成這樣!"
她咋舌感歎世風日下。
"你看、你看!他又低頭吻那個女的了!然後手同時在亂來……他們的小孩子也在耶!你到底有沒有看到啊?他們就是像這樣、還有這樣啊……"
她急躁地抓起羅裡的大掌,一把覆住自己胸前的凸起處,並後仰、噘唇,當真吻上正側頭俯視著她的羅裡的下唇,她才傻愣住,驚覺兩人此刻曖昧的狀態。
羅裡深呼口氣,才把持住波動的心緒,平穩地說:
"你終於發現了。"
"什麼?"林曉昭呆呆地問,反應不過來。
羅裡的下巴往外一揚。
"不覺得有很多視線往我們這邊聚集過來嗎?"
林曉昭掃視對面整排大樓。是沒有很多啦,但只要正巧也在窗邊的人,注意力好像全落在他們這頭了。
"為什麼?"她低頭看看彼此。"喂!你什麼時候……你這個色……"
"色的人是你吧。"羅裡圈緊她,不讓她掙扎逃開。"看清楚一點,對面那位先生一個人翹著兩腿坐在窗邊看電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你所說的那個女人的存在。"
"真的耶……"
經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那名中年男子只是舒服地半躺在長椅上,偶爾抓抓大腿搔癢、轉頭跟在一旁玩耍的小孩說話……馬有失蹄,人有時候看走眼也不為過吧。
"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羅裡卻更霸道地環摟住她,將臉埋入她頸間,汲取她髮絲馨香。
"有人正在看我們,我們不能讓他們太過失望吧?"
林曉昭扭身,感覺他猛然鬆手,以為自己得以掙脫開,卻是被他扳旋過身。她視線游移不看他,他鉗住她的下顎,挑起她的臉。
他望著她的兩眼深情款款。她看見他的喉結下沉了一下,她不禁也咽口唾沫,卻覺喉頭乾澀。
"喂喂……"她知道自己該奮力推開他,但她無法動彈。
他左手箍著她纖細的腰肢,令兩人下半身緊緊貼附住,右手自她的下顎撫上她臉頰,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她豐潤的下唇。
她張口欲言,他俯下頭……她心跳幾乎停止地閉上眼,他只輕輕吻上她的額。
她覺得額上一陣溫潤的涼意,而後整個頭皮發麻。
他的吻自她的額上移到她細緻的臉頰,左手足以令她銷魂地摩挲她的背,右手自她的肩膀滑至她前胸下圍,感覺她的身子在輕顫。
他抬起頭,垂睫凝視她鮮潤的紅唇,暗示他接下來的吻即將落在該處。
她的眼再次輕輕閉上,但感覺到他熾熱的吻觸來到面前時,她突然睜開眼。
"你有三通電話留言。聲音冷得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全部都是女人打來的——不同的女人。"
羅裡一怔,愛撫她的兩手頓時失去力道。他放開她,眼底的色彩一沉,轉身走到電話旁,按下播放鍵聽電話留言。
第一通留言的女子聲音聽起來前衛又豪放,笑著說有好一陣子沒見,不相信他這個花花公子真的洗心革面,因為和三兩好友聊起來,才發覺大家都和他有一腿。
第二通留言的女子聽起來冷靜、歷練許多,詢問他近來很忙嗎,希望他抽空和她聯絡一下。
第三通留言則先是一陣沉默,然後開始啜泣,哽咽地希望他正視她,即使只是和她玩玩也好……
留言播放完畢,廳內兩人久久無言。
羅裡倚著沙發站著。
"你一定覺得我很花心。"打破窒悶的沉默。
"事實就是事實。"她反抱自己,厭惡起他留在她身上的溫度。
"也許看起來事實就是如此,但是,我從來沒有主動去招惹過任何一個女人。"
"所以你花心是主動接近你的女人的錯?"
事到如今他居然想辯解!她背過身去,為自己剛剛差點也墮落在他的擁抱裡而生自己的氣。
"我也有錯,錯在來者不拒。"羅裡坦然地認錯。"開口跟我表白的女孩子,總是說從朋友做起、試著交往看看就好,我心想反正身邊也沒固定女友便答應了。漸漸的,發覺自己似乎比別的男人受歡迎,我必須承認,我曾因此有些得意忘形。之後,形象被固定,似乎不花也不行了。你要罵我為自己的放蕩行為找借口也行,我承認我從未處理好一段感情過,但是……"
他走回她身邊,對著她誠懇地說:
"我相信只要讓我遇上我真心喜歡的人,我一定全心全意地對待對方,請你相信我。"
林曉昭不看他,指尖在窗戶上不知寫了什麼。
"你何必跟我解釋。"語調中有著淡淡的喜悅。
他伸出手,撫著她肩膀。"曉昭……"
她緩緩轉過頭,兩人視線即將相對之際,廳內電話刺耳地響起。
她立即曲肘支開他的手臂。一定又是某個寂寞的女子來電,他還不快去接聽!
羅裡無奈地接起電話,轉頭看林曉昭一眼。"是,她和我在一起。"
林曉昭走向他。是她家人打來的?
"什麼?"羅裡一震。"我們會馬上趕回去!"
掛斷電話,他抓住林曉昭雙肩,希望她冷靜地聽他說。
"瑪莉亞它……它趁你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偷跑出去,回來時全身是傷,有一隻腳……好像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