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衣著華麗的員外,在幾名隨從的陪伴下,帶著一隻雕工精細的木匣來到了「朱雀鏢局」。
接待他們的是一名年輕的姑娘,她有著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肌膚雪白、身段玲瓏、明眸皓齒,是個嬌俏的美人兒。
「朱姑娘,這次我那批貴重的貨物能平安順利地送達京城,全都多虧了你們,今兒個我是特地來登門道謝的!」
「哪裡,江員外太客氣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是應該的。」
朱雀兒揚唇一笑,那甜美的笑靨魅力無邊,饒是已有妻妾的江員外也不禁多看了好幾眼。
倘若不是當地人,誰會相信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女人,竟是大名鼎鼎的「朱雀鏢局」的當家?
今年剛滿十八歲的朱雀兒,長得甜美俏麗,怎麼看都像是位千金小姐,實在很難將她和一間知名鏢局的女當家聯想在一起。
但是事實上,「朱雀鏢局」在去年年初就已經成立了,換句話說,她這個當家的也已經當了一年多。
當她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時,被狠心地丟棄在一間破廟門口,本來早該一命嗚呼的,幸好被正巧路過的大俠朱武穎給救了。
那時朱武穎年逾四十仍未娶妻,索性便收她為義女,且由於她右耳垂上天生有個小小的、形狀特殊的暗紅色胎記,看起來有點兒像是一隻小小的朱雀,因此便替她取名為朱雀兒。
由於身邊多了個小娃兒,再加上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也已經倦了,所以朱武穎便選在羿陽城落腳,並開了一間小武館,收了一批徒弟。朱雀兒從小也跟著義父學了點功夫,由於她的年紀最小,所以大夥兒都稱她為小師妹。
兩年多前,朱武穎病逝之後,二十多名徒弟當中有些人離開了,有些人則在討論過後,決定留下來。
為了感念師父的恩情,大夥兒一致同意以朱雀兒的名字開設一間「朱雀鏢局」,並由她來當「掛名」的當家,至於鏢局實際的經營和運作,則由大師兄周名谷來負責。
由於他們這些鏢師個個身手不凡,一般土匪強盜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因此「朱雀鏢局」的生意非常好,每次也總能順順利利地達成使命。
有時候,為了答謝「朱雀鏢局」,那些委託者會致贈一些禮物聊表心意,但是通常昂貴的禮物朱雀兒都會退回去,除非只是一些禮輕情意重的小玩意兒她才會收,而且即使收了,下一回對方又有貨物需要他們運鏢時,她也必定會算對方便宜一些,絕對不佔人半點便宜。
由於自己名字的關係,她特別偏愛跟「朱雀」有關的任何東西,有些顧客知道了這件事,便會挑選跟朱雀有關的飾物送她。
像這回,江員外幾天前才提及等貨物順利送達京城後,會送上一隻朱雀鐲當作額外的謝禮,今兒個登門來訪,肯定是來送鐲子的吧?
朱雀兒的一雙美目忍不住往江員外身旁隨從捧著的那只木匣望去,黑白分明的眸子浮現一抹期待的光芒。
雕著朱雀的鐲子耶!就算它並不貴重,她也會因為上頭的朱雀而喜歡它的。
江員外察覺了朱雀兒期待的眼光,臉上忽然閃過一抹尷尬。
「呃……上回我答應過,在我那批貨物順利送達京城之後,要送上薄禮一份。」江員外使了個眼色,隨從立即將木匣恭敬地交給朱雀兒。
「謝了,下一回江員外若還需要咱們『朱雀鏢局』幫忙時,我一定會給您最優惠的價格。」朱雀兒笑著承諾。
接過木匣之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蓋子,卻在看清楚匣中物品的時候,整個人訝異地愣了愣。
此刻靜靜躺在木匣中的,根本不是她滿心期待的朱雀鐲呀!
「這……這是?」
「這是一尊白玉獅,價值比起那只朱雀鐲還高上許多。」江員外忙說道。
朱雀兒蹙起了眉心,她才不在乎東西值不值錢,她想要那只鐲子,純粹只是因喜歡上頭的那只朱雀罷了呀!
「原本的那只朱雀鐲呢?」她疑惑地問道。
江員外搖頭長歎了口氣,一臉愧疚又無奈。
「那只朱雀鐲,前天晚上被『魅影』給偷走了。」
江員外口中的「魅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別說是見過他的真面目了。
「魅影」有個特別的習慣,就是在得手之後會留下一片銀葉,彷彿在告訴受害的苦主——冤有頭債有主,別隨便抓個人就硬栽對方一個偷兒的罪名。
在江湖上,「魅影」的評價相當兩極,由於他偷的大多都是一些貪官污吏的錢財,並且會用來幫助貧困無依的百姓,因此貪官們視他為眼中釘,而受過他恩惠的百姓則視他為再造恩人。
「什麼?又是他?」朱雀兒一聽,心裡的錯愕實在難以言喻。
又是那個傢伙,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兩個月前,王老爺答應送她一塊雕著朱雀的玉珮,結果那塊玉珮被「魅影」給偷走了。
上個月初,李老闆答應送她一支朱雀造型的髮簪,結果那支髮簪也被「魅影」給悄悄摸走。
沒想到這一回,江員外答應送她的朱雀鐲,竟然又被「魅影」給攔截去!
「確定是他嗎?」朱雀兒問。
江員外點了點頭,答道:「確定是他。在原本放著朱雀鐲的櫃子裡,留下了一片銀葉,不會有錯的。」
「可是……」朱雀兒蹙眉,心裡的疑惑更深了。
那「魅影」不是只偷取貪官污吏的錢財嗎?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會對那只朱雀鐲下手呢?
像是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惑,江員外趕緊替自己澄清道:「朱姑娘,我可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而且那只朱雀鐲也絕對是我幾年前自個兒買來的!」
「我沒誤會江員外,您別急。」朱雀兒連忙安撫他。
她知道「魅影」絕對不是衝著江員外而來的,因為若是那樣,「魅影」也該取其他更值錢的東西——例如眼前的這尊白玉獅才是。
先前的王老爺和李老闆,也都是老老實實在做買賣的商人,卻也同樣被「魅影」奪去了原欲送她的東西。
為什麼「魅影」會這麼做?難道……他根本是衝著她來的?
倘若真是如此,那實在是太過分了!她可不記得自個兒哪裡惹到「魅影」了?
就算她會收些小禮物,但也都會在下一次運鏢時給對方相當優惠的折扣,總不能因此就將她和貪官污吏歸為同一類吧?
一想到自己竟有可能被人和貪官污吏等同視之,朱雀兒心底除了極度的納悶之外,更不禁有些惱火了。
她最討厭被人誤會、被人栽贓了!
那「魅影」到底為什麼會衝著她偷取那幾樣東西呢?她真想將他給揪出來,非要他說清楚、講明白不可。
見佳人的表情有些惱火,江員外更加尷尬了。
「朱姑娘,真的很抱歉,我也很希望能夠依照先前的承諾,將那只朱雀鐲送給你,但……實在是……」
聽江員外這麼說,朱雀兒立刻緩了緩臉色,反過來安慰他。
「江員外,你也別太過自責了,這件事情錯不在你,我並不是在惱你,我只是在氣『魅影』罷了。」
「那……這白玉獅你就收下吧!」
「不,不用了,江員外還是帶回吧!」朱雀兒搖頭婉拒。她並非貪心的人,對於這尊白玉獅並不心動。
「這怎麼行?朱姑娘,請你務必要收下,否則我實在是太過意不去了!」江員外的語氣相當堅持。
見他一臉誠懇與愧疚,朱雀兒知道他對於沒能依照承諾送她朱雀鐲一事相當介懷,為了讓他心裡好過些,她也只好收下了。
「好吧,那下回江員外若還有貨物需要咱們鏢局運送的話,我一定會給你打個折扣的。」朱雀兒承諾道。
「呵呵!那太好了,我就先謝過了。那麼,我先告辭了。」
江員外和隨從離開之後,朱雀兒盯著那尊白玉獅,心裡不禁悶極了。
討厭的「魅影」,真是可惡透頂!
「我實在不懂,『魅影』那傢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接二連三地搶走人家要送你的東西呢?」周名谷走了過來,納悶地問道。他剛才經過大廳,正好聽見了朱雀兒和江員外的對話。
「就是啊!大師兄,你說氣不氣人?難道我在他眼裡是個可惡透頂的奸商嗎?」朱雀兒氣惱地咬了咬唇。
「要不要大師兄想法子幫你討回公道?」周名谷用關愛的眼神望著她。
「不,我要自己想辦法!」朱雀兒氣鼓著俏臉說道。
就算「魅影」在江湖上有著劫富濟貧的美名,但說不定那只是被過度誇大罷了,就她的東西接連被奪的這件事上,「魅影」是徹底惹火了她。
雖然她還不知道確切的原因,但既然「魅影」擺明是衝著她來的,她若是不替自己出一口氣,豈不是會被認為好欺負嗎?而且誰曉得他還會不會有下次!
「雀兒,你想做什麼?」周名谷擔心地問。
「放心吧!大師兄,我不會莽撞行事的,你就別擔心了。」朱雀兒嘴裡雖然這麼應著,心裡卻另有一番盤算。
哼!就算是「魅影」又如何?她就不信自己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法子混到「魅影」的身邊,替自己取回那幾樣朱雀飾物,然後弄清楚那傢伙衝著她而來的原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並不怕危險。論身手,她的功夫或許不如師兄們高強,然而對於自己機靈的腦袋,她還算有幾分自信。倘若屆時苗頭不對,她也不會蠢到和「魅影」硬碰硬,見機開溜便是。
除了替自己出一口氣之外,她也打算趁此機會瞧瞧那「魅影」是否真如傳說中所言,是個劫富濟貧的好人。
倘若那傢伙根本只是個浪得虛名的惡賊,而她能揭穿他虛偽的真面目,甚至是更進一步地設法協助官府擒住他,不也是功德一件嗎?
這麼一想,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就在朱雀兒的胸口澎湃地翻湧著,讓她有股非那麼做不可的使命感!
周名谷望著朱雀兒,實在捉摸不透這個小師妹的心思,而那讓他不禁在心底無奈地歎息著。
他是朱武穎所收的第一個徒弟,這許多年來,他可以說是看著朱雀兒長大的,心裡始終對這個甜美的小師妹很有好感。
在師父過世之前,原本有意將朱雀兒許配給他,但朱雀兒說她還不想嫁,因此他們的婚事就暫時沒有再提起。
他心想,當時可能是因為師父病重,身為義女的她過度悲傷,所以根本沒有半點談論婚嫁的心情,但現在她已振作了起來,而他……也等得夠久了。
周名谷望著朱雀兒,在心裡打定主意,過幾天一定要找個適當的機會表明心意,等師父的喪期一過就迎娶小師妹,兩人一同守護這間「朱雀鏢局」。
烏雲密佈,不見明月的夜晚,正是偷兒行動的好時機。
一抹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長雲城最富麗堂皇的一間宅院外,這兒是城內首富王大賢的住處。
昏暗的天色,掩去了他的相貌,只隱約看得出他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而那雙眸子在黑暗中閃動著灼亮的光芒。
在一片靜謐之中,男人縱身一躍,修長的身影迅速翻越了高牆,無聲地進入王大賢的宅院之中。
此刻子時剛過,屋裡的主人早已熟睡,然而偌大的府邸中卻仍有幾組守衛在巡邏著。
從這般森嚴的戒備來看,王大賢想必已猜到「魅影」近日會來偷取他珍藏的四大寶珠之一——火明珠。
一抹精光在男人的眼底閃動,夾雜著一絲戲謔的光芒,像是在笑王大賢勞師動眾的防備只是多此一舉。
他想要弄到手的東西,至今還不曾失敗過,既然過去他從未失手,今夜自然也不會是個例外。
這些巡邏的守衛在他的眼裡根本一點威脅也沒有,他靈巧地避過了他們巡經的路線,修長的身軀宛如一道無聲的影子,朝著他的目標——書房迅速前進。
書房外,佇立著兩個全副武裝的守衛,這般嚴密的部署簡直在明白地昭告所有人——火明珠就收藏在這書房內!
以他的身手,要撂倒這兩個傢伙根本不是難事。他無聲地從一旁的盆栽折下兩小段細枝,反手疾射而出。
下一瞬間,兩截細枝已精準地擊中那兩名守衛的穴道,讓那兩個人立刻成了無法動彈的石像。
以他的力道,這兩個可憐的傢伙至少要一個時辰左右才能恢復行動,而那時候他早已帶著火明珠從容地揚長而去了。
制住兩名守衛之後,他沒有選擇從書房的門大搖大擺地進入,而是繞到另一邊,輕悄悄地開啟窗子,翻身而入。
他的動作敏捷而迅速,宛如一隻最靈巧的貓兒,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銳利如鷹的眼眸往門望去,瞳中立刻泛起一抹笑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書房的門設下了機關,倘若他貿然推門而入,此刻只怕早已驚動屋裡的所有人。
就著從窗子映入的幽微月光,他在書房中仔細而謹慎地摸索著,唇邊的笑意也愈來愈深。
在這間看似正常的書房裡,其實佈置了好幾處機關,看來為了防止火明珠被竊,王大賢可真是費盡了心思。
只可惜,這些精心的佈置對他完全起不了半點作用。
他踏著靈活的步伐,一一避開了機關,並在一陣迅速而俐落的搜索後,以巧妙的手法開啟了書架上的暗格,暗格中擱著的正是他的目標——火明珠。
一抹勝利的光芒在他的眼底閃動,他取走那顆流轉著火紅光芒的人明珠後,留下了一片代表他身份的銀葉。
大功告成!
他從窗子翻身躍出,藏身在樹影之下,而就在他靜待著幾名守衛的巡邏空檔時,原本輕鬆自若的神情忽然一斂。
有人!
他的眼底掠過一抹警覺。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會是誰?
他瞇起黑眸,就見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正以笨拙得可以的鬼祟動作在王大賢的庭院裡亂竄。
顯然那是一名技術不佳的蠢賊,而那傢伙好巧不巧,正朝他藏身的方向跑來,而且那個笨蛋所發出的可疑聲響,已經引起了幾名守衛的注意。
這下可好了,倘若他在此刻現身,必定會被正隨後追來的守衛發現,但倘若他繼續留在原地不動,很有可能會被這個蠢賊撞個正著。
看來,他今晚遇上了意料之外的小麻煩。
他皺了皺眉,在心底低咒了聲,並在那傢伙經過他附近時,伸手一撈,輕而易舉地將那瘦小的身軀抓進自己懷裡,並伸手摀住了這蠢蛋的嘴。
「別出聲,除非你想被揪送官府!」他用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喝。
懷中的笨賊立刻僵住,完全不敢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