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雨澤谷一,文妤馬上從位子上站起身,「雨澤先生,請坐。」
雨澤谷一微笑入座,「聽說Tina小姐急著找我,有何貴事?」他用中文問道。
「原來雨澤先生會說這麼流利的中文。」她還擔心自己那不流暢的日文,會和他溝通不良呢!
「當崔先生的貼身秘書,會中文是必備的條件。」更何況他的母親也是台灣人。
「那你們聊,我有事先走一步。」黃祖為招呼一聲後便離去。
黃祖為離開後,文妤馬上急聲問道:「這幾年,玉樊過得好嗎?」這是她最關心的事。
「Tina小姐這麼關心崔先生?」這是他今天來的原因,好奇嘛!
她垂下眼簾,「這……」他們的關係,不知從何說起?
「崔先生這幾年過得很好,除了生活上有些許不方便之處,其餘的生活作息都與常人無異。」
「那就好。」她心安了許多,「聽說他的事業做得不錯。」
「嗯!他很厲害,短短兩年就能讓老董事長旗下的宇望轉虧為盈,所以老董事長為了感謝他,便把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讓渡給他,讓他成為宇望實質上的老闆。」說真的,崔玉樊可是他崇拜的人呢!
不過這對羽榮而言也並無損失,原本赤字虧損的公司,到現在每年都能分到紅利,又不用承擔公司內部支出和人事費用,怎麼算都不賠。
當初老董事長,也就是他的爺爺,將他派到崔玉樊的身邊,為的就是要讓他學習崔玉樊的商業氣度和手腕。
她笑著點頭,顯得與有榮焉,「他就是有這個本事。那他的眼睛……」她深糾著不曾舒展的眉心。
他搖頭,「你也知道,要等到眼角膜的捐贈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更何況有這麼多的人在等。」
那就是不樂觀了。她的心疼得低垂眼簾。
看她的表情和反應,他猜得出來她和崔玉樊的關係匪淺,「你是崔先生以前的愛人吧?」之前的所見所聞,加上她現在的反應,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她抬頭,「我是……」傷他最深的人,「你能幫我個忙嗎?」
「什麼忙?」對於她突然提出要求,他顯得似在預料之中。
「我想就近照顧他,這是我虧欠他的。」她直接說了。
從她的眼裡,他看到她對崔玉樊的依戀和深厚的情感,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準備為崔玉樊放棄所有,只要能留在他身邊。
「這……」
「我知道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很無理,不過請雨澤先生幫幫我,這幾年,是我害他受苦,我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她再也不能藏著自己的情感,再也不能替未來做任何決定。現在,她只求能留在他身邊。
「我不懂,Tina小姐還有大好的前程,不是嗎?」
「我不要什麼大好前程,我已經失去太多了,從此刻起,我再也不想失去,再也不想讓自己後悔。我愛玉樊,不能看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黑暗,我要陪他,即使會失去眼前光鮮亮麗的一切,我也要留下來陪他。」她堅決的道,只因目前對她而言,再也沒有什麼比崔玉樊更重要了。
「嗯!」崔玉樊的確也是需要一個愛他的人陪在他身邊。這些年來,雖然他事業有成,不過他的孤單是任誰都看得出來的,他不要親情的支援,不需友情的慰藉,更不曾想過要觸碰感情。
原來他的心裡已經有人了,而那個人……出現了!
「雨澤先生,求求你幫我,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任何法子了。」難道只是待在他身邊這樣微小的願望,有那麼困難嗎?
他想了再想,點點頭,「好!我幫你!」
也許,這是個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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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崔玉樊被鬧鐘的聲音喚醒,他摸索的按掉鬧鐘後,起身打理自己。
照顧他生活起居的玉勤嫂每天會把當天他要穿的衣物整理好,放在櫃子上,其餘一切,他都自己打理。
鈐……
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他伸手拿起話筒,「喂?」
「老闆,是我。」電話那頭傳來雨澤谷一的聲音。
「有事嗎?」他問。
「阿姨昨天早上打電話給我,說她媳婦生了,她得趕去幫她做月子,這段期間,我另外請了人過去,等一下就會到了。」
「昨天?她怎麼沒跟我提過?」
「這種小事一向都是我在發落。」雨澤谷一有點心虛的說。
「嗯!」玉勤嫂是雨澤谷一的阿姨,所以他沒懷疑什麼。
「老闆,今天是假日,我先送小奈去補習班,再把你要的資料拿去給你,可能會遲一點。」世上就是有這種人,休假日還想著工作……唉!倒是苦了他,連跟女朋友約會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的人生哪有什麼樂趣呢?有時他真想建議崔玉樊學學他,交個小女朋友,寂寞時有人陪,不如意時有人安慰。
有這樣一個勤勞的老闆,還真是難為了他的女朋友小奈,而他,也只能每回每回的聽女朋友抱怨了。
不過現在甭擔心了,有個Tina小姐出現,以後崔玉樊恐怕比他更忙了。
「我知道了。」正在熱戀中的男女啊!唉……
崔玉樊掛上電話,才剛走到客廳,便聽見開門聲,接著,像是有人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進門,然後再將門踹上。
他想,應該是派來代替玉勤嫂的人吧!
他眉心一皺,想像那個門被狠狠踹上的畫面,肯定是個粗魯的人所為。這個雨澤谷一,選人的時候都不挑一下嗎?
文妤提了大包小包,嘴上還咬著剛才在門口撿來的報紙,一進門就看見崔玉樊站在那裡,彷彿在觀察她所有的動作。
看來她這個新女傭給他的印象不太好,瞧,他的眉都糾成一團了。
現在,她沒有嘴巴可以打招呼,只能先繞過他,將所有的東西放下,再繞回他身邊。
一靠近他,她便伸手將他沒翻好的領子整理了一下。
「做什麼?」他似有防範,推開她正在動作的手。
「你的領子沒翻好。」她沒理會他,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這個聲音……是她!
「怎麼是你?」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來代玉勤嫂的班。」她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老闆,以後請多多關照。」
「出去。」他喝止的命令。
「我上工都還不到十分鐘,現在走有薪水領嗎?」她知道淚水加情感攻勢對他來說根本沒有用,所以她要改變策略,先黏死他再說!
「那需不需要給你一張空白支票,讓你自己填數字呢?」他一開口,淨是嘲諷。
原來他知道了,是他母親告訴他的吧!看他的反應,想必是加油添醋版。
「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燒餅油條,在日本,要買到還真不容易。」她故意不正視這個傷人的話題。
他沒理會她,逕自拿起電話。
「你要打給雨澤先生嗎?」猜也猜得到。
突然,他想到,「你和雨澤串通好的?」
「是我要求他的,不要怪他。」
他放下電話,「這麼積極?又想在我這邊圖些什麼了?」既然當初她選擇放棄他的感情,那麼今天又何苦要這麼死纏爛打?
「我還買了牛奶……」她往他身邊走去,遞上還溫熱的牛奶。
受不了她的顧左右而言他,「馬上離開。」他伸手,正好扯住她的手腕,牛奶應聲落地,撒了一地白。
「我不要!」她就是要留下來,「我並沒打算再從你這裡圖些什麼,我只是想好好照顧你,不行嗎?」
「我不需要。」他不要她的同情,「你走,看要回台灣還是去紐約,只要別出現在我面前。」
「辦不到。」她扯回吃痛的手腕,「我就是要留在你身邊,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我就是不走。」
「走!」他吼。他不要她留在這裡。
她愣住了,她從來沒聽他這麼吼過,就連她提出分手的那天也沒有,他總是寵溺和呵護著她。
「玉樊……」
「你還不走嗎?還等著看什麼笑話?」他再次低吼。
她無語,身子一撲,緊緊的抱住他。她只是愛他呀!
「你……」他閃躲不了她迅速猛烈的動作,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竟然想念她的味道,五年來的空白像是瞬間被填滿般,那麼真實。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拉回神智,使力將她身子一推,也推開自己的遐想。
她沒想到他會用這麼大的力道,一時穩不住身子,腳又被茶几勾住,就這樣身子一傾,掃過茶几上的花瓶,最後跟著花瓶一同墜地。
伴隨著花瓶碎裂的聲音,她發出尖叫,「啊——」
痛!
聽見她的呼聲,他伸出手,卻無法拉她一把。
她跌坐在地,望著這個曾經深愛著她的男人,這一刻,他竟然狠狠的將她推開,她卻沒有資格難過,只因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這時,雨澤谷一正好進來,「Tina小姐,你沒事吧?」他趕緊跑過來扶了她一把。
「我沒事。」她看著小腿上被花瓶劃出幾條血痕,應該沒事吧?
「流了那麼多血,還逞強說什麼沒事。」雨澤谷一則是大聲的驚叫道,怕「人家」沒看到一樣。
流了那麼多血?難道她看錯了?
她再將自己的小腿檢查了一遏,真的沒事啊!
抬頭一看,雨澤谷一正對著她眨眼呢!她這才知道他在幫她,一時之間,她的心中溢滿感激。
流了很多血嗎?崔玉樊的心一揪,跟著急了,「還不快去拿藥箱替她上藥。」
「上藥?」不知道說得誇張一點,老闆的表情會不會豐富一點?「傷口很深,我看這血是很難止住,我送她到田中醫生那裡止血包紮好了。」
會不會太誇張了?文妤看著小腿上那已經乾涸的小血塊。
雨澤谷一一臉「我在幫你」的表情,弄得她進退不得。
「那還不快去。」看不到眼前的狀況,崔玉樊心急的道。
「不用了。」既然要演,就悲苦一點吧!「你不是要趕我走嗎?我現在就走。」
「Tina小姐,外頭下著雨,你真的要現在走?」外頭是真的下起雨了,雨澤谷一沒說謊,只能稱讚老天很幫忙,「這裡可是郊區,離市區還有一段路,你還是先留下來把傷口養好。」他很「關心」的建議,同時也發現到崔玉樊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生動了。
「沒關係,大不了淋雨發燒或讓傷口發炎,輕微點的話,吃點藥或塗點藥膏,嚴重一點就住院幾天,總之是死不了人的。」她滿不在乎的道。反正誰怕誰呢?橫豎都已經豁出去了!
雨澤谷一聽了,在心中悶笑,並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他認為唯一可以「拯救」崔玉樊的人。
「別逞強了,讓雨澤帶你去讓醫生包紮,否則到時候留下疤痕,別怪在我頭上。」僅管崔玉樊的語氣和話語都是那樣的冷,不過那份著急和關心卻隱隱的參雜其中,很明顯。
她沒回應他,逕自站起身,這才發現,流了很多血是假的,扭傷了才是真的,「好痛!」她忍不住輕呼。
「你最好別再動了。」崔玉樊的眉頭糾得更深了,「雨澤,你還不快點送她到田中醫生那裡。」他的著急更明顯了。
「我還是請田中醫生來好了。」唉!看她這種情形,恐怕連走路都有問題了。
「還不快去。」老闆下命令了。
「我馬上去。」說完,雨澤谷一迅速把現場留給他們兩人。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文妤開口打破沉靜,「你就讓我這樣坐在地上嗎?」
他聽了,然後伸出手。
她拉著他的手臂當支撐點試著站起身。
「不行,很痛!」才剛站起身,她馬上又痛呼一聲。
別無他法了,他微傾著身子,將她整個人抱起。
「小心,地上有碎玻璃。」她怕他也受傷。
「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他使力將她一攬,橫身抱起後,便往客廳沙發走去。還好屋裡的擺設他熟悉得很,因此準確的將她放到沙發上,隨後在沙發的另一頭坐下。
「玉樊……」她小心翼翼的出聲。
「你的傷口還流著血嗎?」他無法看見她傷口的狀況,有點擔心。
「不流了。」那些傷口本來就不深。
那就好。「待會兒看完醫生後,讓雨澤載你回飯店吧!」他站起身,準備進房間。
「讓我留下來好嗎?」她急著開口。
他停下步伐,「沒有這個必要。」
「要走,現在就讓我走,不然就讓我留下來。」賭了,賭她在他心裡仍然讓他牽掛、依戀。
聞言他本該大怒的,但也深知她不會就這樣放棄,除非是她自己想走。
她變了,五年來,她成長了,她的言談變得自信,話峰也變得尖利,想必在外地生活的這幾年,她已學會生存,不再是時刻都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孩了。
「隨便你。」崔玉樊丟下這句話後,便進房間了。
他不知這樣的決定是否正確,只知道自己的心偏頗了,慢慢的偏向她,偏向心底最深切的渴望。
隨便她?意思就是要留不留她自己決定了?也就是說,她可以留下來了?
她終於又能留在他身邊了,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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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傳來田中醫生的聲音和文妤的呼疼,崔玉樊坐在書桌前,讓自己的心慢慢沉澱。
五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快得讓人幾乎忘了世界還在運轉,繞著他,繞著所有的人、事、物,然後把原本相干的、不相干的全糾纏在一起,想解解不開,想放放不掉,於是,一切就這麼一直纏在那裡,不去動,它永遠都在,動了,又怕扯痛了不想碰觸的地帶。
深深歎了口氣,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與其將自己鎖在這裡,不如找點事情做。他走出房間,來到客廳,「雨澤,去把車開過來。」
客廳裡所有人因為他的出現,安靜了一會兒,直到雨澤谷一疑問的出聲,「今天是假日,你還要出門?」
若不是太熱悉他的作息,他可不敢發出這樣的疑惑。自他認識崔玉樊開始,除非必要,否則在休假日時,他幾乎是不出門的。
「是假日就不能出門?」崔玉樊淡哼了一聲。若不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雨澤谷一的上司,有命令他的權力,要不然肯定讓人覺得他在使性子。
「不,當然不是。」他哪敢這麼說,「我待會兒還得先送田中醫生回去。」這是實話。
「那幫我叫輛車吧!」反正他也還沒想到要去哪。
「我幫你叫車吧!」文妤自告奮勇的道。「不過要讓我搭便車,我還得上超市去買菜呢!」正巧。
「很好。」崔玉樊點頭,「幫我叫輛車送田中醫生回去,順道載她去超市買菜,而你……」他的眼神雖然空洞,卻準確的朝雨澤谷一的方向望去,「馬上送我出門。」
「Tina小姐,我看你還是好好在家養傷吧!」唉!他逃不過了,看來又得跟小奈「請假」了。他苦著一張臉。怎麼遊戲到了最後,倒楣的還是他呢?
倒是文妤,她安靜了下來,沒再出聲。
她感覺得到崔玉樊想逃離的心思,他不想待在她身邊,一點也不想。
現在的她必須認清一點,他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事事順著她的男人,而她再也不是那個佔滿他的心的女人,一切都變了,她已不能奢望他還能對她處處呵護,甚至連讓他多留心思都不能奢求。
她要清楚的認清,是她自己毀了這份愛戀。
她才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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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妤在二樓整理了一間有落地窗的房間,落地窗外有個小陽台,站在陽台上不僅可以曬曬太陽,還可以欣賞後院一整片玫瑰花海,這些花剛好在陽台的正下方,因此這個房間充滿了花香味。轉頭往右方瞧去,還能看見出入這個別墅的大門。
這幢別墅雖然坐落在日本郊區,不過一切卻以仿歐洲建築而設計的,所以這個後院有假山、流水,還特地種了一片玫瑰花,花叢邊還有一些爬籐植物。她觀察過房子,這個房間雖是房子裡最小的房間,視野卻是最好的。
因為右腳扭傷了,她以跳躍的方式來回整理,把這個房間佈置得超級溫馨、舒適,然後又一拐一拐的跳下樓。
她看著牆上的鐘,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果然讓她猜中了,有她在,崔玉樊是不會太早回來的。
雖然心底隱隱作痛,不過她安慰自己,反正現在她已經住進他家裡來了,往後還有什麼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文妤,你要好好加油!」這一刻起,她決定要當崔玉樊的眼睛,不管遇到什麼事,她再也不輕言離開。
五年了,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禁不起考驗的笨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