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INE
事情好像……開始有點變調了。她沒有看過那麼酷的死神,更沒想過令人聞之喪膽的閻王似乎可以跟老媽比聒嗓,凌艾荷在心裡暗地自嘲。當然,她僅自殺過一次,也沒有前例能確定死神和閻王都如同書上的描述一般,不是嗎?閻王很可能有好幾百個,死神當然也會有好幾百個,而她不湊巧碰上了性格相異的特殊例子——一對很明顯有父子代溝的平凡閻王老爸和不肖死神兒子。
她瞅著兩人爭論了好一會兒,更正,應該都只有閻王口若懸河地發表意見,顯然他的憂心與憤怒聽進了閻月的耳朵,卻到達不了他內心的深處。閻月斜噙著嘴角在閻王的話語間加了幾句不疾不徐的評斷,雖然簡短而沒有主觀的偏頗,卻堅持他自己的決定,氣得閻王火冒三丈。
凌艾荷在瞬間突然有種熟悉的錯覺,將老爸的身影重疊在閻王的身上,而閻月則是化身為過去的自己。他們之間爭吵的方式不正是自己和老爸在公司相處的模式?她想不透心軟的老爸總會為被併吞掉公司的好友求情,然而她卻認為商場上沒有真正的朋友。為了她認為可以追求到的最大利益,她總是氣得老爸臉紅脖子粗,卻從來沒站在局外人的地位來看待她和老爸的關係。
無怪乎大夥兒都叫她冷血無情的武則天啊!一旦站離了她原先的角色,她覺得扮演自己的閻月冷酷到了極點。從父母身上延續下來的,難道僅只有血脈的關係嗎?對於生命的傳承與其他無法以實際形容的東西,她又學到了多少?呵,換個角度去看自己的無情,原來是如此不堪啊!
「討論至此結束。」閻月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居然有點像個無賴,「我餓了也累了,至於她我會好好看著,不會讓你見到她在冥界四處亂晃。」
「十三!」閻王咬牙瞅著閻月帶著凌艾荷離開,不禁擔心地重複他的警告,「別忘了你承諾的事情,我可不想看到一個沒死的人在冥府裡晃來晃去!」這個孩子總是令他煩心,若十三的個性別那麼隨興行事,他的擔子不知多早就輕了許多了。
凌艾荷淡淡地瞄了閻月一眼,有意無意地刻意和他保持一個手臂的距離,以防他不其然的舉動,他之前突然攬上自己肩頭的行為,早已被她歸類為「騷擾行為」。瞅著他英挺逼人的面容,彷彿所有的危險氣息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凌艾荷突不其然地嗤笑出聲,為她腦中再度突發的推論發笑。
閻月有些詫異地望向她,「笑什麼?」從見到老爹開始,這個女人好像就沒有正常過,思想明明像個超級的老古板,可卻出人意表的在不當的場合發笑,剛才老爹已經險些被她惹火了,現在她又在笑些什麼?
「雖然你看起來很……」話說到一半,凌艾荷不自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回答他的問題,她停下了聲音,努力把嘴抿緊,「沒事。」若是讓他明白自己在笑些什麼,恐怕他會把她的說法當成一種污辱。
「我看起來『很』怎麼樣?」閻月撇起嘴角,不放棄地問道。
「算我沒說,你當我在發瘋好了。」凌艾荷長睫下的眼珠微微地閃了閃,不太希望有人分享她天馬行空的獨特幽默。
閻月轉過身直睨著她,緊擰的雙眉充分表現他的不悅,口吻專斷得儼然如命令,「犯不著把話說到一半吊人胃口,這麼做很缺德。」
凌艾荷的眉梢猛然地挑起,「缺德事我做多了,不少這一件。」受到他不悅的口氣影響,原先的好心情也被他一打而散,「你真想知道嗎?」
「當然。」他不明白他又觸怒到她哪根寒毛了,她的脾氣簡直大得嚇人。閻月抿了抿嘴,懷疑自己還有多少耐心跟她的怒氣周旋,這個女人的個性真是——非常的不可愛!
她淡淡地笑了笑,笑意卻未進到她的眼裡,「我沒想過一個表面看來十分神氣的勾魂使者,居然會像個孩子般地對他的閻王老爸耍賴撒驕,大叫『他肚子餓』!」管他會不會覺得她的方才飛掠而過的想法污辱了他,凌艾荷只想將他臉上的傲氣扯下,也許當兩個氣焰同樣高昂的人同處一起時,總是減不了相較的火藥味。
一瞬間,凌艾荷確信她的話的確惹火了閻月,但那抹躍上他冰綠色眼眸的火花竟然在眨眼之間就已灰飛湮滅,恍若沒發生過。
閻月也跟著淡淡地在嘴角扯出笑容,有些類似無賴之類的那種笑容。在她攻擊的時候,他的確想發怒,因她的用意在刻意虛張她的聲勢,然而洞穿了這一點,他的怒意轉瞬間即消失無蹤。而她觀察的並沒有錯,他向老爹說話的方式確實是種撒嬌的另一種表現,「你覺得和自己的父母撒驕有錯嗎?」
他平靜的承認令凌艾荷為之錯愕,她愣了一會兒,隨即將臉別開,硬在嘴皮上逞強,「那是種不成熟的表現。」
「因為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於是不再對父母表達你對他們的愛意,這就是成熟?」閻月覺得她的父母好可憐,也許凌艾荷的個性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麼成熟。他的冰綠色眼瞳在她愈發陰沉的表情下搜索著,「即使你明白你愛他們,可卻因為你認為你是個已經成熟的個體,阻止了你和他們之間的對流,將自己的愛藏在心裡,寧可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問題,你拒絕接受愛,也不願付出愛……」
「別說了!」凌艾荷猛然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的眼裡多了抹他之前未曾看過的憤恨,那種既彆扭又不知所措的眼神。她發出的音調尖銳而嚴厲,像是想把他的指責貶至心靈最不願被人發覺的角落,「你不是我,憑什麼認定我的想法是錯的?」但她的心卻一直對他的話發出迴響,陣陣地激盪起共鳴,是啊!她從來沒有以行動向老爸、老媽說出她的愛意,她總是很冷淡地將她的心放在她應該做的事上。
閻月擰著眉深深地瞅住了她半晌,深邃的眸裡讀不出他內心中真正的想法。他終於找到問題的癥結了,但他卻對她的態度無能為力,因為她不認為她自己需要別人的幫助。意外的憐憫慕名地揪住他的心,閻月半是悅然,懷疑自己居然能對她產生如此情緒,看多了人間的生死別離,他早認為自己已經八風吹不動了呢!她是如此高傲的一朵花,卻不願承認她的脆弱,天真的以為身上的刺足以保護她的世界……
凌艾荷將唇抿得死緊,卻出其不意地被他攬進了懷裡,她慌張地掙扎著,但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掙脫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放開我!你幹什麼……」她努力地推著他的胸膛,在眾人面前冷靜自若的神態早已不知從何時從她身上褪離,她無法應付他奇怪的舉止,他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出莫名其妙的事!
閻月輕鬆地壓下她的掙扎,單手抓下她揮舞不休的柔荑,另一手則將她的頭靠上他的肩頭,低沉的嗓音雖然平衡,卻帶著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魔魅,「其實你的內心,一直是個受到傷害的小孩。」
然而凌艾荷惟一的反應,是用力地朝他的肩頭咬下去……
***
暴龍!她真是只母暴龍!閻月食不知味的嚼著嘴邊的東西,凝視著站得離他遠遠的凌艾荷,後者正以全面的戒備提防他古怪的行為。閻月默默地在心中歎一口氣,OK,算他的錯好了,他在女人眼裡所向披靡的魅力在她身上遭受到嚴重的打擊,令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撿得回被她粉碎的自尊碎片。
「你不需要站得那麼遠,方纔你的實際行動……還挺有威脅性的。」閻月澀澀地開口,隨意望著她仍戒備的身子。
「是嗎?」凌艾荷冷哼了一聲,打從心底將他歸類為登徒子一流的鼠輩。她環臂斜倚在柱邊,直視不諱地瞪著他吃東西。怪了,死神需要吃東西嗎?人類需要食物是因生理上需要能量的補充,但她不認為沒有生命的人類還得進食。尤其是他盤裡那一團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食物,然他卻以著最標準的進餐禮儀將那東西吃下口……老實說,真的很怪異。
來到冥界有一段時間了,但她仍無法確切地形容出她所看到的景象,她恍若置身在燈光不足的巨大古堡中,總不能得以見到原貌。就以她所倚的柱子而言吧,柱子十分的高大,粗糙的觸感和給人的厚實感可以相信那應該是由石材建成的,沿著上方光線隱沒,完全見不到上方的天花板和銜接處,也無法測想它的高度究竟有多高。
凌艾荷將眼神往上瞟,光線似乎只在兩公尺以下的地方存在,沒有特別聚集的發光源,更看不到火把或電燈之類的開關,但光線似乎就是這麼容易地平均而普遍地存在這個空間中,就如實驗燒杯中的油水分離,油的部分是黑暗,而光線就如水般地停留在空間的下層。
「你在看什麼?」她的頭整個往上仰,看起來頗有扭到脖子的危險,閻月沿著她的視線望去,卻沒看到什麼很稀奇明顯的物體,柱子上什麼都沒有,她到底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
凌艾荷蹙起眉,將視線調回他身上,「這個地方很奇怪。」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問句,「正確地說,這個地方所有的東西都很奇怪,完全沒有道理可尋。」
長年生長在這環境的閻月當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地方,他略揚了揚眉,「怎麼說?」一根隨處可見的柱子也很奇怪?
「譬如說這裡究竟有多高?這些光線又是來自哪個地方?冥界又在人類世界的何處?冥界又有多大?」
「這很重要嗎?閻月漫不經心地又吞了口食物。他很難以人類既有的科學理論去解釋這些東西,畢竟人類建築於科學上的出發點在於「眼見」的三次元立體實物,而非其他眼睛所看不見的東西。
「算我沒問。」凌艾荷又抿了抿嘴。算她多嘴好了,問到一個連答案都吝於給人的小氣死神。
閻月笑了笑,將她抿嘴的表情收入眼底,「並非我不回答你的問題,而是以你的角度很難去回答你的問題。冥界有很多東西都是以自然的型態存在,然而冥界卻在另一個空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空間光用眼睛看是不夠的,還要用心去看,真正的東西都是由心產生的,不是有人說過『相由心生』嗎?因為你認定它是什麼,它就以什麼樣的型態,如你心底所認定的方式出現。」
「所以有很多人來過冥界,回去卻有不同的說法?」這麼說來她所看到的東西都是幻象嘍?若她換個角度去看這個地方,她會看到什麼?
「可以這麼說。」閻月丟給她一個謎樣的笑容,「但真正來到冥界的活人只有你一個,以為自己到了冥界的人,只是到了他們『以為』的冥界。」
「別玩弄文字的遊戲。」凌艾荷又將眉頭擰成一線,「說過去沒有人來過,又說有人來過,這種說法左右矛盾。」
閻月用叉子轉動著盤中的食物,對於自己浪費的口舌有些自嘲的味道,「果然很難解釋。你認為有冥界的存在嗎?」
「我在這裡,不是嗎?」凌艾荷硬把問題丟回去給他。她哪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冥界?或許他騙她也說不定。
「那麼由你認定的冥界又是什麼樣子?佛教徒見到的冥府和基督教徒見到的審判台不同,卻都是相同的一個地方,但他們的心因為信仰而將同一個地方轉化成不同的樣子,若是每一個宗教都有一個地府,那麼冥界的地域可以無限大。但實際上冥界只是生命之間的轉折點,它可以很小,小到讓人甚至懷疑它只在人心內存在。」
凌艾荷略微瞇了瞇眼,「所以我看到的只是我確認的東西,卻不是實際的冥界?我所看到的你,也不是我看到的樣子,而是我『試想』看到的模樣?其實冥府和你並不存在,而我看到的只是『虛象』?」怎麼可能?他確確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吃著她不知名的食物。
閻月依舊掛著他的笑容,又撥了撥盤裡的食物,「你掉進別人灌輸給你的陷阱了。我存在,而你只能接受『實體』與『幻象』這種二分法的解釋,但事物沒有絕對的分別存在,我是實體,但我的外表在同思想模式下的人所看到的皆有不同,就如佛教徒將我看成吊著舌頭的黑白無常,但基督徒則是將我看成揮著鐮刀的骷髏頭,或是頭上頂光環、背後長翅膀的天使;而你所看到的我,因為沒有其他想法的偏頗,於是看到最接近原始面目的我。」
這麼說來她所看到的閻王,也是因為她……凌艾荷微微地搖了搖頭。就因為她自己對於其他神祇的存在存疑,所以她看到的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中年男人?「這很難……令人接受。」
「冥界存在於和人類相同的空間,但你可以說它是另一個次元。」他總算讓她有點明白了,所幸她不是某一種論調的堅持者,否則說破了嘴她仍無法理解他想陳述的事實。
「那麼……全世界的宗教都騙了人?」如果她聽到的是冥界最真實的事情,過往她所聽過的宗教者大聲疾呼的教義不全都是誑語?
「若你沒來過冥界,你怎麼能確定?他們確認的東西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而這些宗教的存在對於穩定人心和助人向善有勸導和遏止的效果,給人類一個可以安心的寄托有什麼不好?雖然冥界的職權只操控著人類的生死,卻不為他們的行為做獎懲,那些都是人心才能裁決的東西。」閻月緩緩地說道,「簡單來說,當人行善而快樂地活著,人間就是天堂;反之,內心痛苦不堪時,處處都是煉獄。」
凌艾荷深深地吸了口氣。煉獄……原來她一直在地獄裡啊!在發覺她自己走的是錯誤的路前,她認為自己是快樂而無憂的,但心靈上的虛無不斷地被壓抑、被漠視,讓她開始對自我沒有理由地產生厭惡。她不能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快樂的活著呢?是因為她的無心,還是因為忽略自己感覺而慢慢產生的罪惡感?
怪罪別人之前,得先想想自己,因為所有的選擇都是自己選的,自己作出的錯誤抉擇,沒有理由將過錯加諸在別人的身上,於是人要懂得對自己和他人負責……
「我看你的臉色很不好,要不要過來吃點東西?」他看她的表情又陰沉下來了,難道在她的邏輯裡,她還是覺得人要活得嚴肅,生活才會有意義嗎?閻月微微地牽動嘴角,故意將話題扯開,單指指自己盤中的東西,「肚子裡沒東西的時候,特別容易去想一堆無聊的問題,害自己情緒低落,吃飽了就明白你其實不需要思考太多。」
「我不餓。」凌艾荷將眉頭擰得更緊,「我現在還需要吃東西嗎?」她還沒聽過死人需要吃東西的。
「為什麼不需要?」閻月翹著嘴反問,「因為你沒有肉體?」
凌艾荷緩緩地頷首,懷疑他是否又開始想耍著她玩。
「有人告訴過你死人不用吃東西?因為沒有生理機能上的必要,於是你覺得死人不可能吃東西?」
「你到底想說什麼?」凌艾荷有些發怒地反問。拐彎抹角的,死人能不能吃東西她哪知道,過去她又沒死過,而人世間那些入土為安的前輩們的確不需要進食。
閻月又神秘地笑了笑,轉瞬間她只看到他起身,在眨眼的時間他就來到了她的面前,執起她的手端視著她。然而凌艾荷連想都沒想,不假思索地將他爬上她手背的魔爪狠狠咬住,心底莫名地發覺這種舉動帶給她一種釋放後的愉悅感。
「我覺得你的確需要吃點東西。」閻月再度抽回他的手,嘴角有著苦笑,「你已經餓到把我的手當食物了。」
「少碰我。」略微鬆弛的戒備又猛然地繃緊,凌艾荷心想,若他真是可食性的東西,為了不讓他老是對自己出手,她會很慎重地考慮將他吞進肚子裡消化掉。
閻月高高地揚起他的雙手做投降狀,嘴邊咧開的笑意有些奸詐,「算我怕了你,你有咬人的惡癖。」這是第二次了,而且她咬的力道不輕,她還真是頭母暴龍!
凌艾荷沉默以對,一點也不覺得他的笑話好笑。她是咬了他,那又怎麼樣?她以前沒咬過人,被她咬還算他的榮幸……她咬人?凌艾荷猛然驚覺地摀住了唇。咬人?她不是自詡為冷靜優雅的女強人嗎?咬人來發洩怒氣這種幼稚的行為,她連想都沒想過自己會真的做,但她……不僅做了一次。
可是咬人後的感覺……真的好好哦!凌艾荷故意漠視自己心底泛起的那抹小小的罪惡感,慢慢不著痕跡地放下她的手,暫時讓咬人後帶給她優勢的錯覺好好地勸哄她的心,她喜歡這種感覺,起碼自己不是一直處於劣勢之下。
「我不逼你,你想吃再吃吧!」連叫她吃個東西也那麼困難,閻月真服了這女人的排斥性,「但是食物的存在並非只有生理上的需求,其實食物在心靈上的安撫有同等的力量。」他咧開嘴,「當然,這不是我說的,否則會有一堆正節食的人排隊等著痛毆我一頓。」
凌艾荷瞄了瞄桌上的食物,異樣地發覺自己居然真的去看那盤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物體,她擰了擰眉頭,「如果食物能安撫人類的心靈,那麼的確沒有肉體的人可以進食是可以接受的理論,但是冥界的食物長成這樣,我懷疑究竟有多少人還能吃得下口。」那種東西……她看了就倒胃口,活像泥巴似的。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冰綠色的眼裡滲入了一絲惡意。
「什麼?」她懷疑自己眉頭的結永遠打不開了,來到這裡後,有太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總令她皺眉。
「靈魂。」閻月的聲音輕輕地滑過她的耳邊,危險又帶著致命的魅力,「那是人類的靈魂。」
「靈……」凌艾荷猛然地瞪大眼,差點不能言語。她瞅著帶笑的閻月,一瞬間她真的相信他了,但見他得意的奸笑,她的錯愕降低了不少,倒懷疑起他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她不可自抑地微抿了抿唇,「你存心嚇我?」
閻月不可置信地點頭,「但沒嚇到你。」
「那麼那是什麼?」居然想嚇她,還好她夠冷靜應付,若是換成老五,恐怕老五也不會被他嚇到,反倒會很有興趣地去翻翻那堆像泥巴的東西是不是人類的靈體。
「我也不清楚。」閻月將她追根究底的表情仔細推敲,發覺她真的得到問題的答案。這樣的她起碼有些進步了,不若剛帶她來冥界時,她對所有事物都興趣缺缺的模樣,「但那又何妨?所有的事物一定要有個你所認定的實體存在嗎?盤中的東西它僅是一股能量,也許來自植物、動物或是其他,外型是人類社會最先認定的想法,為什麼要在乎它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凌艾荷搖搖頭,「我還是無法接受不是我的眼睛能認定的東西。」
閻月冰綠色的眼睛略閃了下,「眼睛也會騙人,常常你所看到的事情都被謊言所淹沒,卻不是事物的本質。」
「但虛無飄渺的本質卻是連點讓人信服的地方都沒有。」凌艾荷實事求是地說道,「我只相信我能看到的這並非錯誤。」
閻月讚賞地望了她一眼,發覺她有與他針鋒相對的潛力,他無聲地扯開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飛速地移至她的身後,將她的手臂反固定在兩人之間,「那麼讓我們回到原來的問題吧!」
「放開我!」凌艾荷努力地想扭頭瞪他。好奸詐!他一定明知自己有可能咬人,才會躲到她的背後防止她「動口」,她感覺到手臂被扳到身後的壓力和隱約的痛楚,此外,他的體熱似乎從她的背後傳來……
閻月將她的手往上扳了一點點,不至於讓她異常的疼痛,但可感受到不舒服,「你覺得這樣如何?你的手會不會痛?」
「廢話!要不要換你試試?」凌艾荷從齒縫間擠出她的怒吼,著實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有這種舉動。
閻月聽著她因怒意而加快的呼吸,感覺到懷裡的身體不尋常的震顫,她的氣息微微地……差點分散掉他的注意力,但他仍不得不注意到她和他相較之下是如此的嬌小,和她強悍的氣魄完全不能相比。他的語意帶著點笑,「注意你自己身體的反應,你在喘氣,表示你在呼吸;你能感覺到痛,但你沒有肉體。如果以你的理論來說,一個沒有肉體的人怎能感覺到疼痛、感覺到呼吸?」
「我怎麼知道?」她吼道。原來他想用這種差勁的方法證明他說得是對的,他想證明已經脫離肉體的靈魂也會有生理上的反應,「也許是因為我還沒死。」
「是啊,我怎麼會忘了這種證明法,對你有個很大的缺失?」閻月突然喃喃地自問道,他騰出的一隻修長的手驀然地罩上她心臟的位置,卻也罩住了她的柔軟,引起更劇烈的心跳反應。
「你——」凌艾荷沒有時間錯愕,直覺地做出她能做出最大的反應——以她最用力的力道,重重地踩了他的腳。
原來提防一頭發怒的母暴龍不止該提防她的牙齒,更應該提防她踩人時也許會痛的「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