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軟軟地靠在椅背上,一腳恣意的蹺起,另一腳則放鬆,優閒地擺動,手肘則靠在小几上,玉手托著香腮。如此隨性的姿勢,受禮教束縛的千金小姐是不可能這麼坐在椅子上的。
但那又何妨呢?她南宮照影又不是名門千金,何況她現在吃飽喝足,只想閉上雙眼見周公去,哪裡管得了這許多?
南宮照影滿足地輕歎一口氣,閉上雙眼。
公孫修仁吩咐了下人撤去酒菜,一旋身,看見南宮照影那心滿意足、懶洋洋的表情,不由得一笑。
只是,他的笑容在看見南宮照影坐在椅子上的姿勢時,迅速地隱去。
天啊!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這麼坐呢?
公孫修仁二話不說,拿起金扇往南宮照影的頭敲下去。
「哎喲?」南宮照影即將陷入夢境,忽然被這一敲驚醍。「你幹嘛打我?」她無辜地瞪視他。
「規矩。」公孫修仁淡淡地說。「忘了嗎?」
「我又沒有說粗話!」南宮照影不服氣地大聲抗議。
「我說過,說粗話或者行為不合規矩都必須受到懲罰,你現在這種坐姿便是不合規矩。」
「誰說的?老……我一向都是這麼坐的。」
「那麼從現在起,你要再記得一件事,你的『一向』永遠都是錯誤的。」公孫修仁挑眉嘲諷道。
「你……」南宮照影氣得咬牙切齒。
「還不快坐好!」公孫修仁嚴厲地說。他的語氣雖然不慍不火,卻有著不容抗拒的權威。
南宮照影不情願地放棄對她而言既舒服又習慣的姿勢,遵照他的指示,雙腳併攏,撫平孺裙,雙手端莊的放在腿上。
這種僵硬的姿勢讓南宮照影心中暗暗叫苦。
那些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們都是這麼坐的嗎?原來做千金小姐一點都不輕鬆。
雖然這個姿勢對南宮照影而言並不舒適,但此刻的她已經沒有心思在意了。
因為她真的累壞了,平日她東奔西跑的乞討,夜裡又飢腸轆轆的睡不著覺。如今好不容易填飽肚子,整個人鬆懈下來,倦意這時一古腦兒的襲上她。現在她恐怕站著都能睡著,何況是坐著。
公孫修仁瞧見南宮照影聽話的照著他要求做,才舒展眉心,開始告訴她一些規矩和要求。
「目前有幾個要求是你必須遵守的,你仔細聽。」公孫修仁緩緩地、一項一項地說。「第一,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走出文心園半步。第二,我要將你調教成一個名媛閨秀,所有的規矩、禮儀以及琴棋書畫缺一不可,你必須用心學習。第三,從今以後,不許再向任何人說起你曾經是個叫化子,若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你的過去,你必須馬上告訴我。第四……」公孫修仁本欲再繼續說下去,忽然瞥見南宮照影的頭愈垂愈低。
「照影。」公孫修仁輕喚,但她沒有回應。
公孫修仁伸出金扇想輕托起她的下巴,不意當金扇一觸碰到她,南宮照影便緩緩往椅背倒去。
她睡著了。
公孫修仁真是哭笑不得。
方纔他說了一長串的規定,她究竟聽進了幾條?
公孫修仁想將她搖醒,但看見她那熟睡的純真臉龐帶著滿足的神情,又感到於心不忍。
他輕聲一歎,將她的嬌軀抱起,緩步走向梅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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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修仁溫柔的將熟睡的南宮照影輕放在柔軟的床上,目光猶戀戀不捨的在她無邪的嬌顏上逡巡。他用手指輕撫她清麗細緻而略顯蒼白的臉龐。想起她寂寞孤單,想起她無助的模樣,想起她曾經三餐不繼,他心中萬分絞痛,無限憐惜。
他公孫修仁一向不輕易動心,何以對這個纖弱的女子耿耿於懷呢?為什麼她能撩動他心底深處那份愛!
公孫修仁極輕柔地為南宮照影褪去外衣。突然間,她頸項上的紅絲線吸引他的注意。
他拉起絲線,上頭繫著一塊質地絕佳的玉。美玉上刻了四個字——金玉良緣。
公孫修仁一笑,他有把不離身的金扇,南宮照影則有一塊隨身的美玉,這不正是「金玉良緣」嗎?
難道冥冥之中當真自有安排?
南宮照影合該配公孫修仁,或許是三生石上早就刻好的?
公孫修仁一笑,在熟睡中的人兒嫣紅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為她蓋上被褥,而後默默離開梅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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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再度灑滿文心園,又是一天的開始。
靜心齋中,一向黎明即起的公孫修仁收拾好書冊,估算著令他頭疼不已的歐陽小姐差不多到了吧?
果不其然,僕人隨即進書齋通報,歐陽小姐已經坐在頤情廳裡了。
今日公孫修仁對她來訪的消息倒不似往日那般無奈,告訴僕人叫她稍待,然後含笑往梅軒走去。
公孫修仁輕輕敲門,裡頭卻毫無回應。
難道這小丫頭還未起床?
公孫修仁笑著推開她的房門,房中的景象將他大大的嚇了一跳。
這小丫頭的睡相居然如此糟糕!
睡前還是整齊的薄衫,此刻已凌亂的敞開,露出她胸前一片賽雪的肌膚以及紅色的肚兜,而裙子早因她難看的睡相被撩到大腿上,勻稱明淨的雙腿一覽無遺。
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一幅海棠春睡圖,眼前是多麼惹人遐想的畫面。
公孫修仁已分不清此刻在心中翻騰的究竟是惱怒還是情慾。
他上前搖了搖南宮照影。
「照影,起床了。」他一面叫她,一面幫她拉上衣襟,免得自己一時著了魔,對這誘惑力十足的小女人做出失禮的舉動。南宮照影發出一聲模糊的嚶嚀。
「照影,起床了。」公孫修仁索性坐在她身旁,將她的身子扶起。
「誰吵老子睡覺?打死你。」南宮照影尚未清醒,本能地揮出一拳。
公孫修仁眼明手快地捉住迎面而來的拳頭,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中後,再掄起金扇,在她的頭頂上敲一下。
「啊!」南宮照影痛呼——聲,終於醒過來,公孫修仁的臉隨即映入她眼簾。「你又打我?」
「誰教你又說粗話。」
「我有嗎?」南宮照影摸不著頭緒。
「你有。」公孫修仁斬釘截鐵地點頭。
「那一定是我在說夢話,夢話是不能控制的,這樣就打我未免太過分了。」
「我聽見粗話便要打,管你是夢話還是真話。」公孫修仁劍眉一挑,不留情地說。
「你……」南宮照影氣極了,正想不顧一切地對他破口大罵,發現自己衣裳單薄,而且凌亂得幾乎衣不蔽體。
「啊!」南宮照影發出一聲驚呼,迅速拉住衣襟,紅著臉驚口叫道:「你……我……這是哪裡?」
「這裡是梅軒,你的閨房。」公孫修仁笑道,笑容中含有逗弄的成分。
「既然是我的閨房,那你怎麼會在我的床上?」南宮照影又羞又怒,她想起自己方才是在他懷中醒來的。
在一個男人的懷中醒來,而自己又衣衫不整,這代表著什麼?她不敢想像。
「你說呢?」公孫修仁故意曖昧地一笑,欣賞她那又羞又怒、又急又氣的俏臉。
「你……你有沒有……」南宮照影的臉蛋已經紅得發燙,雖然她平常粗話說慣了,總還是個女孩子家,對男女之間的事難以啟齒。
「有沒有什麼!」公孫修仁故意裝傻。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嗎?」公孫修仁無辜地笑道:「嗯,這得好好推敲、推敲。」
「你欺負我?」南宮照影頓覺羞怒交加,「哇」的一聲撲倒在枕頭上放聲大哭。
「喂,你……」公孫修仁嚇一跳,他沒料到這丫頭竟然會說哭就哭,淚水一發不可收拾。
「照影。」公孫修仁被她哭得慌了手腳,只好將她扶起,摟在懷中,「照影,你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南宮照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雙手使勁地落在公孫修仁的胸膛上。「我最珍貴的東西沒有了!以後要騎馬,更不能親自到府上赴宴。」
「為什麼?」歐陽紹琪一向心高氣傲,根本沒想到會被拒絕,她臉色微慍,驕蠻的本性顯露無遺。
「文心園裡有貴客。」公孫修仁故意笑得十分溫柔,讓人一望即知這個所謂的「貴客」對他非常重要,與他有著異於常人的情分。
「這個貴客是個女子?」歐陽紹琪的語氣裡有明顯的妒意與怒氣。
「然也。」公孫修仁大方承認。
「你……」歐陽紹琪慍怒的美眸直視著他,公孫修仁的表情明白地表示,這個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遠遠高過她歐陽紹琪。「你為了別的女人,寧可不赴我的邀約?」
公孫修仁含著笑輕歎口氣,「歐陽小姐何必生氣?在下早就明白地告訴過小姐,我與你只能是朋友,不可能再有任何感情,小姐還是對我這愣木頭死心吧。」
「我說過,除非你成了親,並且同你成親的女子不論容貌、家世、才情都必須勝過我,我才願意對你死心。」歐陽紹琪倔強地說。
「容貌、家世、才情我都不看在眼裡,重要的是,我對她一眼傾心。」想起南宮照影,公孫修仁的笑容更溫柔了。
「你……」歐陽紹琪恨得咬牙切齒,她非得見見這個膽敢搶走她心上人的女人不可。「她是誰?」
公孫修仁尚未開口,內室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地怒吼。
「公孫修仁!」
這聲大吼把歐陽紹琪嚇了一跳。
天啊!她還不曾聽過哪個女子這樣扯開喉嚨大聲吼叫。
公孫修仁聽見這一聲含滿怒氣的叫喊,臉上漾起一抹寵溺的笑。
嗯,這小丫頭大概發現趁她睡著時脫去她外衣的並不是婢女,而是他公孫修仁,正要來興師問罪。「公孫修仁,你……」南宮照影又羞又怒地來到頤情廳,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公孫修仁的鼻子,正要破口大罵,眼角餘光瞥見廳裡還有另一人。
一個嬌俏的大美人。
南宮照影溢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
公孫修仁真有女人緣,一大清早便有佳人送上門來。南照影心中不覺泛起一絲妒意。
「歐陽小姐,容我向你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南宮照影。」公孫修仁將南宮照影拉至身畔,既親暱又憐愛地環住她的香肩。
「未婚妻?」這句話彷彿青天霹靂,震得歐陽紹琪往後退了兩步。她的明眸中閃現怨妒的光芒。「不,我不相信!」
「這是事實。」公孫修仁一笑,又深情地看了南宮照影一眼。「她便是我一眼傾心的心上人。」
「她?」歐陽紹琪一向任性驕縱,她又恨又怒地用力攫住南宮照影纖細的手腕,以怨毒的目光瞪著她。「她哪一點比得上我?」
南宮照影尚對公孫修仁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冷不防被歐陽紹琪使力一抓,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本能地罵出口,「你這臭娘們,快給老子放手!」
南宮照影此言一出,公孫修仁的臉隨即罩上一層寒霜,歐陽紹琪再度震驚地倒退兩步。
哎呀!糟糕,忘了規矩。
南宮照影陡然一驚,心虛地覷了公孫修仁一眼,只見公孫修仁向她投以凌厲的一瞥。
南宮照影絕望的垂下頭,心中叫苦連天。
「我的天啊!」歐陽紹琪不敢置信地輕呼,她從未見過一個姑娘家言語如此粗野。「公孫大哥,你別開玩笑了,我不相信你會對這個粗鄙的女人傾心。」
「我沒有開玩笑。」公孫修仁淡淡一笑,「她雖然粗野,但我認為她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我深信有了愛情的滋潤,可以讓她蛻變得連你都吃驚。」
「我不信。頑石便是頑石,一個出身低賤的野丫頭,哪裡會是什麼璞玉?」歐陽紹琪對公孫修仁的話嗤之以鼻。
「你不信?」公孫修仁劍眉一挑,輕聲笑道:「那我們不妨賭上一賭。」
「賭?」
「不錯,我自信一個月內能將她調教成一名連你與之相比都大為失色的窈窕淑女。規矩禮儀,無不齊備。琴棋書畫,無不通曉。」
「我不信!」打死歐陽紹琪也不相信,頑石豈能化為美玉,腐朽焉能化為神奇!
「你不敢賭!」公孫修仁笑道:「可見你也看出照影其實是塊獨一無二的美玉。」
「胡說!」歐陽紹琪嗤笑道:「我看她只是顆頑石,是塊雕不成的朽木。」
「倘若我將頑石化成美玉,你便答應從此對我死了心,另覓良緣,如何?」
「倘若你無法化腐朽為神奇呢?」
「任君要求。」公孫修仁爽快地回答。
「好。」歐陽紹琪自覺勝券在握,「我的要求便是你必須娶我為妻,而這個女人要自毀容貌,終身做我的奴婢。」
南宮照影不由得倒吸口氣。
這個看來高雅的富家小姐,心思居然這樣歹毒,自己與她又無過節,卻要如此殘忍地對待她。
南官照影心中泛起一絲冷意,她微微輕顫,靠緊公孫修仁。
公孫修仁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更用力地摟住她,並毫不顧忌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這一切看在歐陽紹琪的眼中,更加不是滋味。
「嘖嘖!」公孫修仁搖了搖頭苦笑道:「小姐的賭約真是駭人。」很顯然的,南宮照影被歐陽紹琪的怨妒之火嚇壞了。
和歐陽紹琪相比,南宮照影是多麼的善良天真,她根本不會對別人有如此殘忍的念頭。
「你不敢賭嗎?」
「有何不敢?」公孫修仁鎮定地笑道:「公孫修仁的眼光一向不會出差錯。」
「好,一個月後我們便可證實,她究竟是塊頑石或美玉。」歐陽紹琪恨恨地道。
「一言為定。」
「哼!」歐陽紹琪瞪了南宮照影一眼,滿面怒氣地走出文心園。
公孫修仁目送著她漸遠的身影,挑眉冷笑。
「她是誰?」南宮照影小聲地問。
「府台大人的掌上明珠,歐陽紹琪。」
「府台千金!」南宮照影訝異地吐吐舌頭,原來是官家千金,難怪這樣盛氣凌人。「她很喜歡你,對不對?」
「你說呢?」公孫修仁微笑瞅著她。
「一定是的,否則她不會那樣恨我。」南宮照影思及此,不由得埋怨道:「公孫修仁,你真是差勁,怎麼可以拿我當箭靶?」
「我有嗎?」公孫修仁一臉無辜地笑道。
「你有!」南宮照影怒道:「你為什麼胡說了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未婚妻了?」
南宮照影等著聽公孫修仁解釋,不料公孫修仁卻笑著轉移話題。「對了,照影,你應該還沒用早膳吧?」
「你……」南宮照影明知他是故意改變話題,但肚子此時竟不爭氣地咕嚕叫,她無話可說,只能不甘心地對他怒目而視。
這個男人分明摸清楚她害怕飢餓的弱點。
公孫修仁看見她心有不甘的表情,發出一陣大笑。「走吧,我同你一道用膳,待會兒還有很多事情得做。」公孫修仁不等她反應,牽著她的手步出頤情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