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荷葉不解地喊道,「你在樹上幹嘛呀」
「我爬上來看上回殷闐跟安胥救活的那兩隻鳥兒嘛,看看它們長得怎麼樣了。」舞鳶從樹上傳聲下來,那聲音裡的情緒很複雜,像是有著點攀爬上樹的快意,又有著點不知名的焦慮和慶幸。
「哎,好啦,小姐快下來了。」荷葉興高采烈地又說:「大廳來了個商人呢!帶了好多漢土的漂亮絲綢,還有別的地方的美玉寶物,大家都在看呢!小姐也快去吧!」
「真的?」有這麼有趣的事?她要是早知道,就不會無聊到爬上樹來了,只是……
「荷葉啊,快去給我找個梯子來!」舞鳶情急地催促著。
「梯子?做什麼?」荷葉反應不過來,歪著頭努力想。
「真笨哪!」舞鳶氣得直想跺腳,但是被困在樹上又跺不得。
「當然是因為下不來了嘛,否則要梯子幹嘛?」
「哦,」荷葉咯咯偷笑,當下瞭解,原來這頑皮的小姐知道怎麼爬上去,卻不知道怎麼下來呵!還好自己來找她,否則小姐還不知要在樹上捱到幾時呢!
「笑,笑!還不趕快去拿梯子!看我等會兒下來不整你!」舞鳶從齒縫中吼出聲來。
「是!」荷葉噤聲不敢再笑,一溜煙地到柴房中找梯子去。
舞鳶只好一個人又在樹上等啊等,半晌,終於見到小荷葉氣喘吁吁地扛著梯子,東拐西拐地走了過來。
「快點!」心浮氣躁的舞鳶,等不及地在樹上朝她揮手。
累得香汗淋漓的荷葉,好不容易把梯子往樹幹上一架,連汗都來不及揮,一邊卻退著步子又要溜了。
「小姐啊,你自己趕快下來吧!剛剛公主還在問我你去哪兒了呢,我沒敢說,這回得先回去跟公主回個話,免得公主發現你居然在樹上,你跟我都要受罰的呀!」
「喂!荷葉,等等啊!梯子倒了呀……」荷葉只想著達成目的即可,隨手把梯子往樹幹上一靠,轉身就跑,根本沒發現梯子沒架好,也沒聽清楚舞鳶的呼喊,她只擔心著,晚去大廳回話准挨罵。
「荷葉啊……」舞鳶無奈地望著平躺在地下的梯子;有梯子,可是她一樣下不去啊!唉,真是鬱悶極了!死荷葉、臭荷葉,幫個什麼忙,有幫跟沒幫全一樣!
舞鳶煩躁地坐在樹上,隨手扯著樹葉,扯一片丟一片,一邊想像著大廳裡現在是什麼樣的熱鬧景象,那商人會拿來什麼珍奇的東西?舞羚是不是又挑了好幾塊漂亮的絲綢做衣裳?不曉得會不會幫她留個一兩塊哪!
「咦?你在上頭做什麼?」一個低沉、帶著笑意的聲音飄上來。
是誰?陌生卻又彷彿似曾相識的聲音……
「是你!」舞鳶驚駭地指著樹底下的男人,嚇得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你怎麼會在我家」,怎麼會是上次在湖邊強吻她的那個傢伙「欸,別搞錯,可是你爹請我來的。」他自在地環視著這整個後院。
「現在你的家人都在大廳裡被我帶來的貨品寶物吸引住了。我覺得無聊,你爹就准許我在宅子裡四處逛逛。」方才在大廳看見她姊姊舞羚時,他才知道她的身份。
原來他就是荷葉口中的那個商人?舞鳶差些就要在樹上暈過去。
這個有趣的姑娘,沒想到竟然在這兒又見面了,她居然還是個樓蘭貴族呢!卻一點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上回還推他入水。他長那麼大,還從來沒被女人整過,也許是這樣,所以讓他對她的印象一直十分深刻,好個潑辣的小女人!
他玩心倏起,健偉的身軀往樹底下一站,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抬頭看著舞鳶。
「姑娘在樹上似乎待了不久的樣子,不知上頭有什麼吸引人的風光?」舞鳶再笨也明白他在取笑她!她下巴往上一抬,傲氣地哼一聲:「我看空氣不行」
「行,」他呵呵大笑,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梯子,這丫頭再嘴硬吧!他昂頭,深邃的明眸中帶著壞壞的笑意。
「咦?怎麼有個梯子放在這兒?想必是忘了收回去,這樣吧,我替你們收進柴房好了。」說罷,他輕鬆地一手勾起梯子,就要把梯子帶走,「喂,你等等!」舞鳶忍不住了,他要真帶走梯子,她這下不知何時才有機會爬下樹來,最有可能的機會,是等她爹娘來發現她,然後把她大罵一頓……
「姑娘有何指教?」他裝模作樣地故作不解。
「梯子還我!」她在樹上不悅地大叫。
「還你?哦,好。」他帶回梯子來,卻仍然將其往地上一擱。
舞鳶簡直氣結,她怒火沖天地對他大吼:「你就不會把梯子架到樹幹上」
「架到樹幹上?做什麼呢?」他帶笑地往後退了兩步,明知故問。他就是要她求他!
他到西域行商也有大半年的光景,待在樓蘭的時間尤其長,旅途寂寞,他也學其他人一般買幾個侍妾,可他從前見過的西域女子,美則美矣,卻從來沒有一個像舞鳶美得這麼辣,美得這麼有個性,美得這麼有趣的!
「你……」舞鳶氣得握緊了拳頭,脫口而出:「我要是自己能下來,還要梯子做什麼」
「哦,」他很可惡地裝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這樣,你早說嘛!」雖是如此,他倒是把梯子架上樹幹了。
舞鳶遙遙瞪他一眼,很恨、很怨,卻又不得不把握機會,當下順著梯子,一步一步緩緩地往下爬。
她的腳還沒落地,他的手卻已經環住她的腰,把她扶了下來。
這傢伙又碰她!舞鳶猛轉頭,看見他注視著她的眼神,晶亮亮的,饒富興味,眼光在她絕美柔媚的臉龐上梭巡,那肆無忌憚的眼波彷彿能將她看透……
舞鳶心中怦然一動,想起了上回的經驗,馬上掙脫他的手臂,防禦地斥喝:「你想幹嘛?」舞鳶那一副其實心裡有點害怕、但是還硬要裝出凌人傲氣的神情,與上回在湖邊時如出一轍,沒來由地就教他又氣又憐,忍不住想戲弄戲弄她。
他放軟了聲音,溫柔的眼神卻帶了點挑釁。
「幹什麼那麼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你。」這激將法果然奏效,舞鳶揚起下巴,挺傲氣地,然而視線卻飄散不定。他俊逸的臉部輪廓,充滿智慧的眼睛,又英俊又帶著股邪氣,感覺像酒般讓她心神不寧。
「誰說我怕你」他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低柔磁性的嗓音魅惑著她:「是嗎?你甚至不敢看我。」
「誰不敢看你了」舞鳶倏地抬起羽扇雙睫,刻意倔倔地看著他。
他立刻趨近,一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怎麼會……這樣?一種似曾相識的震撼,吻得她天旋地轉;他的舌尖慢慢地、性感地在她唇上游移,搜尋著她的氣息。一波波熱流衝上她的胸臆,她的體溫猝然上升,血管波動著滾滾熱流,她渾身顫抖,緊閉著唇抗拒他。
「別怕。」他的唇暫離她,話語和著氣息吹進她的耳內,「乖乖聽話。」
「你……」怎麼乖?怎麼聽話?他的心跳如鼓聲震耳,以一種狂野的律動伴隨著她加速的心跳,雖然隔著重重衣物,他身體的熱度仍然傳入她的胸中,陌生的情潮令她竄過一絲無名的心悸,教她怎能不怕?
「我什麼?」他的吻飄落在她的鼻尖、耳畔、臉頰,挑逗著她。她蜜般甘甜的濕潤紅唇是男人致命的毒藥,才嘗一口就讓人無法克制地想再嘗下去;她衣衫下一起一伏的胸、倔強的櫻唇,在在讓他心往神馳,他怎能放過她?
不行了……她快昏了……舞鳶下意識微啟櫻唇稍稍喘氣,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的唇移了回來,舌尖滑了進去,吮著她醉人的氣息。
下一刻,他的手竟然情不自禁地探向她的俏臀,輕輕的摩挲著;而意亂情迷中的舞鳶居然毫無知覺,任他的厚掌恣意地愛撫著她。
猛烈焚燒的火焰在舞鳶體內狂燃,她完全醉倒在這教人驚奇的滋味中,理智頓時燒成灰燼。
忽然,有片樹葉飄落下來,落在舞鳶的肩上,那輕微的接觸卻足以使她重重一震!霎時,思緒回來了,她在幹什麼呀?他只是一個陌生人耶,而她竟然還陶醉在其中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掙扎地推開他。
他有一瞬間的錯愕,眼中熱烈焚燒著的火焰卻完全沒平復。
「你們樓蘭女子不是都很熱情的嗎?」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舞鳶的臉色更難看,她靠在樹幹上,心跳加遽,膝蓋發抖,怨恨地瞪他。
「熱情,但可不是隨便!在你的眼中,我們也許不像漢人女子那麼尊貴,可也不是沒知識的野女人!」舞鳶嚴厲的話語一下子將他打醒!
沒錯,熱情可不代表隨便,他從來沒仔細去思考這點。她好歹也是樓蘭的貴族,若是他仍在中原,豈敢對漢人的王室女子這般大膽戲弄?他只是任憑著自己的意欲去走,無意中卻對樓蘭女子有不公平的對待標準,貶低了她們。
也許,漢族人多少有這種優越感,覺得貧賤的西域女子,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絲毫不放在心上。他自小飽讀詩書,自認不是那般沒品之人,可也無形之中感染了惡習而不自知……這實在不可原諒。
「對不起。」他鄭重地向舞鳶道歉,寧肅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誠摯。
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讓舞鳶反而愣住了,她怔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分不清到底他之前的吻她是戲弄,還是現在的道歉是虛假。
不過,他那誠懇的模樣,還真讓舞鳶不由得就想相信現在的他。真是的……他可惡的所作所為……她應該恨他不是嗎?可她竟然又恨不下去……
他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個勇敢的小女子性烈,敢開口訓他,然而事實上,也只不過是個單純沒心機的小女人罷了,他只是一句道歉,就讓她天人交戰成這樣。
不過在他心裡,卻有股莫名的情愫正在緩緩的滋長,纏綿複雜得有如蠶絲,不知不覺地繞著整顆心。
她也許只不過是妍媚了點,亮麗了點,只是與眾不同了點,只是直來直往、有個性了點……然而僅僅是這些「只是」,卻足以讓她俏麗的身影鐫刻在他的心版上,再也難以磨滅。
「鳶!鳶!」有人來了,是舞羚的聲音。
「我想我還是先離開得好,」他瞥了眼聲音的來處,又轉回頭來,眼神不自覺地變得好溫柔,深深的,彷彿有些不知名的東西在裡頭。
舞鳶簡直就要在他這樣的眼光之下醉倒,她嚥了嚥口水,以為他要說些什麼道別之類的話,沒想到他卻認真地開口:「對了,我帶來的東西裡有匹翡翠緞子,是江南著名的絲繡,我想那應該很適合你。」從剛才一直到現在,舞鳶像是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她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哦,還有……」他臨走前又回過頭來,那雙動人心魄的黑眸盈著笑意。
「我喜歡你。」舞鳶驚嚇得無以名狀,一雙淺褐色的眼睛睜得圓大。然而就在她驚愕時,他已經消失在庭院的廊下。
天哪!他的話是真是假?是又在戲弄她嗎?可他溫柔認真的眼神,又讓人完全沒有力量懷疑。她的腿,忽然很不聽使喚地就這麼軟了下去……
「鳶?鳶?你坐在這幹什麼呀?」舞羚終於找著了妹妹,她手腕上還披著一匹絲綢。
「沒什麼。」舞鳶像在掩飾什麼似的,立刻站了起來。
「我們大家都在找你呢,沒想到你躲在這兒。」舞羚受不了地拍了妹妹一下,「你不知道,大廳來了個……」
「來了個商人是吧?」舞鳶笑著打斷姊姊的話,「我知道了,荷葉來找過我,我正要上大廳去呢!」
「不必去了,我們都挑好,人家也差不多要走了,欸,你不知道……」舞羚的表情神秘兮兮地,眼神還警覺地四處溜了一下。
「那個商人,就是上回在湖邊偷……你的那個。」舞羚不好意思說,就往妹妹唇上一劃以表示。
舞鳶沒來由地臉色赧紅,她明明已經知道了,卻還得裝作一副驚嚇狀,「真的啊」
「是啊!原來他家還是長安有名的富商呢!不過他今天的樣子,看起來還挺斯文正派的……」舞羚滔滔不絕地講下去:「還有啊,他帶了好多珍奇的寶物來呢!又有絲綢,又有珠寶……」舞鳶的面頰卻又更紅了,還斯文正派呢!舞羚要是知道他剛才又冒犯了她,絕對不會這麼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倒是誠誠懇懇地跟她道了歉,也許這人也不像她原來所想的那麼輕浮。
舞鳶的心思在舞羚的話語中卻不知飄到什麼地方去了,一會兒飛回來時,正好聽見舞羚在說:「對了,我聽說他的名字叫作棠靖翾……」棠靖翾?舞鳶默念著這名字。
「啊,這裡,這匹綢緞是我特別替你留的。」舞羚興致勃勃地攤開手腕上那匹綢緞給妹妹看,「看見沒有?這正好做一件綠翡翠的綢裙,你要是穿在身上一定漂亮極了!」就在這時,舞鳶的腦子裡跑馬燈似地轉出了剛才棠靖翾的話,……有匹翡翠緞子,是江南著名的絲繡,我想那應該很適合你。
霎時之間,舞鳶的腦海深處鼓噪著,彷彿有一絲奇想要跳脫出來;她的思緒已經不知飄蕩到了何方,一下子也捉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