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燃著數盞燈火,明亮有如白日,楚飛雲悠然靜坐,神色自在,毫無半分身處陌生之地的不適。
即使經過連夜舟車勞頓,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一絲倦色,眼睛灼灼有神,背脊也依舊挺直,唇畔那抹漫不經心的邪笑更不曾消失。
林全站在一旁,眉目低斂,神情沉肅。他仍擔心蕭常笑與楚飛雲的會面,儘管那已是既定的事實了。
突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不多時,一名艷麗的女子緩步走入廳中,那步伐輕柔、柳腰款擺,姿態極為優美動人。
她身著一襲剪裁精美的紫綢衫裙,適當地勾勒出穠纖合度的曲線,如雲般的茂密黑髮挽成螺髻,飾以鏤花金步搖,生得是嬌艷如花,膚白若雪,而那從容氣度及嫵媚的風采,更輕易奪去了廳內人的目光。
不需林全開口介紹,楚飛雲立刻知曉她就是蕭常笑。
他瞇起眼,專注地盯著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控制的渴望,獵艷念頭已蠢蠢欲動。
一開始,蕭常笑也不得不為楚飛雲那獨特的氣質所迷惑,他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男子,那濃黑的眉、那深邃的眼、那邪氣的笑、那輕狂的飛揚神采,在在構成一個魅力十足的絕世美男子。
突然間,她能夠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女子要為他掉淚傷心了,唉,這般男子,教天下間癡情的女子如何抵抗得了呢?
不過,她是例外。
因為蕭常笑雖是女子,卻不癡情,有些時候甚至是冷心絕情的。
很快的,她波動的情緒已平復,就像是石子落入水面,雖會激盪起圈圈漣漪,但很快便會重返平靜,不留半點痕跡。
心智清明後,她立時瞧見楚飛雲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狂熱光芒,她知道那是男人對女人的征服欲!
林全在一旁瞧著兩人對望,神色冷漠,眼中卻恍如燃起火焰,雙手緊握得有些疼痛,然而,他的心卻更痛。
為免他倆再持續對望,他輕咳了聲,有些不大自在的開口:「老闆,這位是楚飛雲楚公子;楚公子,這位便是我家老闆蕭常笑,蕭大老闆。」
楚飛雲的目光始終不曾自蕭常笑臉上移開,他微笑道:「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蕭大老闆比傳言中更美、更迷人。我遠從江南趕來,就算與蕭大老闆做不成生意,能見上一面也是非常值得。」
蕭常笑臉上仍保持從容笑意,語氣與神情是絕對的篤定──
「楚公子客氣了,您果然也如傳聞中那般善於逗女子開心,嘴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樣。不過,您不用擔心生意做不成,因為這筆生意對您絕對划算,而我則是勢在必得,所以鐵定是會成交的。」
楚飛雲微微挑眉,唇畔的笑意加深。「肅大老闆好大的口氣,只是,劃不划算,恐怕還是得由我自個兒來斷定。」
短短幾句談話,兩人已暗暗較勁一回,你來我往,暫時不分上下。
蕭常笑唇角微揚,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淺笑,手一揮,僕人立刻送上之前吩咐白珍珠玉盒,開啟盒蓋之後,珠光流轉,好不璀璨。
她淡淡道:「這是訂金,要是您同意交出五色龍珠,我會再付七十萬兩黃金。」
楚飛雲先是一楞,隨即放聲大笑道:「好!難怪蕭大老闆有那麼大的口氣,原來出手竟可如此大方。」
他出身豪門,珍奇異寶見過不少,眼光自然也極為銳利,只是隨意瞄了一眼珍珠,就能判定那每一顆都是質地絕佳的上品,玉盒中少說也有四、五百顆,總價絕對值三十萬兩黃金以上。
一百萬兩黃金換五色龍珠,這價錢開得倒也還算公道。
蕭常笑觀察他臉色的變化,又問:「楚公子,請問您意下如何?」
「這筆生意的確划算,只可惜……我還是不能答應。」他長長歎了口氣,看似無奈,眼中卻隱著某種奇特的笑意。
蕭常笑一挑眉。「既然划算,為何還是不能答應?」
面對她的追問,楚飛雲不作正面答覆,反道:「在下希望談生意的時候,只有你我兩人獨處,其他不相干的人……」他意有所指地望了林全一眼。「就先讓他們離開吧。」
他的注意力雖然全在蕭常笑身上,卻始終沒有忽略林全隱隱散出的怨怒之氣,他可以肯定,林全對蕭常笑懷有情意。
不過,他看中的女人絕不容旁的男人覬覦!
林全聞言,冷酷的臉上怒氣立現,但在看見蕭常笑那凌厲的眼神後,也只得忍下氣。「既然楚公子有所顧慮,那我等就先離開了。」
他一揮手,原本在廳中侍候的眾人也跟在他身後離去。
楚飛雲滿意一笑,這才爽快地說出答案──
「對於剛剛那疑問,是因為我原本就沒打算與蕭大老闆做這筆生意。」
饒是蕭常笑修養再好,此刻臉上也禁不住浮現薄怒之色,她冷冷道:「既然楚公子不打算做生意,還上京城做什麼?莫非是特意來尋我開心的?」
楚飛雲悠哉地欣賞她因怒氣而更顯美艷的麗顏,輕笑說:「蕭大老闆誤會了,在下忙京城是特意來見蕭大老闆的。」
「見我?」她微微蹙眉。
「對,我雖然久居江南,卻早己聽聞過關於你的種種事跡,此次難得有機會能見上一面,當然一定要來。」
一聽此言,蕭常笑斜睨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她笑得又嬌又媚,極其動人,方纔的不岳竟慢慢消逝而去。
「好,既然您已經見了我,現在是不是該言歸正傳,好好談一談該如何做生意了?」
「不用談,因為在見到蕭大老闆之後,其實我已經打算做這筆生意了。不過,條件該由我來訂。」楚飛雲笑著,眼中多了抹讚賞之色。
好個冷靜又反應靈敏的女子!
能在短時間內便壓下怒氣,以笑容回應他那近乎戲弄的無禮之言,她的確不是個容易對付的簡單角色。
好,很好,非常好,這樣「遊戲」玩起來才有趣!
「哦?不知楚公子條件為何?」蕭常笑笑容依舊,心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男人的話別有涵意,看她的眼神也太過放肆,再加上他那惡名遠播的好色性子,難保他不會……
對於她的追問,楚飛雲未作回答,反倒起身告辭道:「今晚夜己深,該是歇息的時候,蕭大老闆,我先回客棧了,明日再談吧。」
蕭常笑微楞了下,不明白為何談到緊要關頭他卻抽身離開?!
但稍一深思,隨即明白這是他高明之處,故意語帶保留好令她著急。
人只要一著急,心思自然就會變得慌亂,也更加容易流露出破綻。
這可惡的男人,如今就正等著看她露出破綻!
原來林全的警告的確不假,那明日可得更加小心才行。
心意既定,她也起身送行。「好,楚公子一路奔波也實在累了,今晚請好好安歇,我們明日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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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內院一處園林內,假山流水、曲徑通幽,巧妙地排列出秀麗清奇的景色,而在蒼到老松下,蕭常笑與楚飛雲正飲著早茶,稍作寒暄後,蕭常笑隨即導入正題。
「楚公子,我們是否該談談條件了?」她笑睇著他,神情看似平和,眼底卻藏著一抹淡不可見的緊張。
他到底會提出什麼條件?
而那條件,她又做得到嗎?
楚飛雲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瞅著她含笑的麗顏,淡淡道:「我開的條件很簡單,只有一個。」
「是什麼?」和這男人相處得愈久,她心中就愈感到不安,彷沸自己正一步步落入某種危險而難以掙脫的陷阱。
「你是個美麗的女人,而我,是個好色的男人。」楚飛雲唇畔勾起一抹邪笑。「蕭大老闆,你應該己經明白我要什麼才是。」
「是,我的確明白。」蕭常笑臉上的笑容已於瞬間消失,她的秀眉深蹙,紅唇緊抿,眼中帶著嚴冷的譏誚之色。「你是個好色的男人,我卻不是個隨便的女人。現在,你應該也己經明白我的回答是什麼。」
儘管早有準備,知道這登徒子絕對是不懷好意,但親耳聽到遠比想像的更令她感到憤怒。
楚飛雲朗朗笑開,絲毫不以為意。
「我早知你不會輕易答應我,可在拒絕之前,應該先好好想想,你有多想要這五色龍珠?!」
蕭常笑眉頭更緊了,眼中閃過一抹迅不可見的殘忍殺氣,但神情隨即變得漫不在乎,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另作打算了。」
「怎麼?你打算派人來搶,或是偷取五色龍珠是嗎?」他神色看似輕懶,卻沒放過她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殺意,薄唇漾出了然笑意。
她嫣然一笑。「楚大公子說笑了,我蕭常笑一向是個正正當當的生意人,怎麼可能做出違法勾當?不過京城中龍蛇混雜,不少地痞流氓雜聚於此,楚公子可得小心隨身攜帶的寶物,若是不幸出了什麼差錯,那就太可惜了。」
她話中有話,聽似諄諄告誡,實則危言恫嚇。
若有必要,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既然他敬酒不吃,那就送上一杯罰酒請他嘗嘗!
楚飛雲從容笑道:「多謝蕭大老闆提醒,可惜的是,我並沒有將五色龍珠帶在身旁,你若想得到它,還是只能經過我這一關。」
蕭常笑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她暗暗握緊拳,極力克制出手教訓他的衝動。
這狡猾又可惡的臭男人!
是了,既然一開始便沒有與她做生意的打算,自然不會將五色龍珠帶在身邊。
都是他激怒了她,讓她失去慣有的理智,才會忽略這一點。
這男人,真難對付!
但她心思何等縝密,稍一轉念,便又想出了另一個法子。
「那又如何?!你如今人在我的地頭上,要是真逼急了,我自然有方法能令你乖乖說出藏處。」
「我相信。不過,我想你或許應該瞭解一下,我昨晚見過什麼人。」
蕭常笑微怔,眼神困惑,卻知他此言必有深意,於是問道:「是誰?」
「刑慎!京城衙門總捕頭,人稱『神捕』的刑慎。」他微微一頓,笑容是說不出的校檜。「蕭大老闆,你應該也聽過這位刑神捕的赫赫威名吧?」
她一凜,立時明白了他的用意。
「當然,刑神捕嫉惡如仇、鐵面無私,無人不知曉。」
他是故意暗示若敢輕舉妄動,只怕會惹上官府,帶來無窮後患。
這楚飛雲好深的城府,知道她利誘不成必會採取威逼手段,竟搶先一步斷絕她後續攻勢,成功地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為了探出他與刑慎的交情深淺,她笑問:「楚公子為何會識得刑神捕?」
「刑神捕本是江南人士,而刑家與我楚家,素有幾分交情,所謂出門在外就得靠明友,我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當然得先去拜訪他才是。」
楚飛雲笑得極其得意,算準她根本動不了他半分。
蕭常笑雖已惱怒至極,卻明白不能真同他翻臉,只能強壓下怒氣,微笑道:「是啊,楚公子果然深思熟慮。」
他笑問:「蕭大老闆,你說,我們這筆生意是做得成,還是做不成呢?」
「生意是一定要做,只不過這條件……我還得好好想想。」蕭常笑心中恨得是咬牙切齒,臉上的笑容卻極其嬌媚動人。
事已至此,再生氣也沒用,既然她做不到他提出的條件,那只有一條路,就是改變他的想法。
「無妨,你好好想想。謝謝你今日的招待,我先回去了。」他起身告辭,料定她己無計可施,也就不急於一時。
「不送。」蕭常笑心緒正亂,也懶得起身送他。
楚飛雲經過她身旁時突地停下腳步,傾身貼近她,灼熱的氣息輕吐在她耳上。
她一驚,怒火陡生,想躲開卻被他一把抓住。
「別動,讓我把話說完,還是……你怕我?」他故意激她。
這輕視的言語令蕭常笑頓時停止掙扎,她沉下臉,冷冷道:「你要說什麼?」
「我會等你。」楚飛雲附在她耳畔,聲音低沉和緩,卻是說不出的邪惡惑人。「不過,我是個不大有耐心的男人,所以,可別讓我久等了。」
語畢,他隨即放開她,薄唇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我明日會再來見你,希望到時你己有了答案。」
他說完便揚長而去,只留下神色凝重的蕭常笑。愈想愈氣的她,憤而將茶杯往地上摔去,纖纖玉手住石桌上一拍,那力道十分嚇人。
剎時,厚實的石桌竟搖晃不止,還發出不小的響聲。
蕭常笑恨恨地咬牙道:「好你個楚飛雲,看來之前是我太過小覷了。可惡!實在是大可惡了!」
稍稍發洩後,她立時恢復冷靜。
她很清楚,與其生氣,倒不如細心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才是上策。
雖然早已想過要使盡一切手段取得五色龍珠,可是、那不代表也把向自己的身子給算了進去。
更何況,那個男人既浪蕩又無恥,她怎能將自己的身子交給這種差勁的男人?!
可是,她又不能不得到五色龍珠……
怎麼辦?
她究竟該怎麼辦?
突地,她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可行的方法……
哼!他就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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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後,楚飛雲懶洋洋地坐於太師椅上,俊臉噙著一抹得意的笑。
現在的他,正想著那美麗又神秘的蕭常笑。
其實他也曾暗中派人調查過蕭常笑,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查到的消息並不多,只有這幾年蕭常笑發跡於京城的事,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不管是身世或其之前過往全都不明,只知道她與「麻煩」中的其他四人人是極好的朋友,在五年前來到京城,賭贏了當時最出名的賭王林全。
之後,她便開設常笑賭坊,林全則成了她底下的二老闆,由於她的名氣蒸蒸日上,這五年來可說是極其風光。
此時,門上傳來輕響,接著是僕人恭敬的聲音──
「公子,外頭來了些人想見您。」
他一挑眉,淡問:「是什麼人?」
「是一群女人,她們說是常笑賭坊的蕭大老闆派來的。」
「哦?」他瞇起眼,思量著蕭常笑的用意,一會兒才道:「澴她們進來。」
這時,房門隨即被打開,飄進了一陣帶著胭脂香氣的微風,二十多名風姿各異的美麗女子立即湧進門內。
其中一位容貌清麗、氣質溫婉的綠衣女子傾身行禮道:「楚公子萬福,我是玉娘。」
她身旁一名圓臉大眼的黃衫少女吃吃笑道:「蕭大老闆說楚公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需要照顧,所以要我們來服侍楚公子的生活起居……」
「不只這樣,蕭大老闆還吩咐我們要達到楚公子的全部要求。」另一名豐滿的紅衣艷女走上前,朝他拋了個風騷入骨的媚眼。「楚公子,您快說說,要我們姊妹們做些什麼?」
「你急什麼急?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向楚公子介紹自己呢。」身著淡藍衫裙的秀麗少女微嗔地抱怨,她的聲音甜膩如蜜,動人心弦。
而在這秀麗少女後頭還跟著十幾位女子,她們都深有同感地點頭道:「是啊:」
「人家也想同楚公子說話,你們別光擋在前頭。」一名嬌小的紫衫少女試著推開眾人走到楚飛雲面前。
一名女子不甘示弱,硬是擋著不放行。「搶什麼?!論經驗,我可比你來得老道,自然是我先來。」
望著眼前這一群吱吱喳喳的鶯鶯燕燕,楚飛雲先是微微皺眉,眼中浮現一抹深思,隨即展眉笑問:「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我們全是京城悅華閣的姑娘,蕭大老闆用重金包下我們,要我們陪著楚公子。」搶答的是一名楚楚動人的嬌柔女子。「既然已收了錢,還請楚公子儘管吩咐。」
「我明白。」楚飛雲一笑,根本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他可是青樓常客,要是把妓女用來哄騙恩客的假話當真,只怕此刻早已散盡家產,成為名副其實的敗家子了。
他又問:「肅大老闆還有沒有同你們說別的?」
「有,蕭大老闆說,若是您問起關於『生意』的事,她說這就是她的『答案』。」玉娘答道。
「果然如此。」他點點頑,絲毫不因她的回答而感到意外。
如他所想,蕭常笑想使美人計讓他動榣心意,所以故意送上這些美人兒,為的就是這些女子代她自己獻身!
「那麼,我要你們去常笑賭坊找蕭大老闆,替我轉告她一句話。」他唇畔的笑意加深,深邃的眼閃著灼灼精光。「就說,我能接受的『答案』,就只有我之前同她提過的『相』,請她別再浪費心思了。」
她實在太小看他了,只要他看中了目標,就一定要成功,絕不可能中途罷手。
眾女面面相覷,不敢置信竟會如此輕易地被遣回。
紅衫艷婦不服氣地嬌嗔道:「公子,您可別急著趕我們走,我們的樣貌、身段可都是京城裡最頂尖的,難道您不想先試試嗎?」
這些女子久居風塵,所以一見便知氣質出泉的他出身非富即貴,人又年少俊美,可說是難得一見的好客人,哪會願意離開。
楚飛雲縱聲大笑,邪氣而輕狂。「這我相信。要是在平時,我會非常樂意接受各位的『服侍』。只可惜,現在我想要的女人只有一個,各位還是回去吧。」
眾女聽他如此說,臉上皆露出妒惱的神情,卻還是得依言離開。
王娘帶頭行禮,「既然楚公子這麼說,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不送。」他含笑目送她們離去,神色悠然。
雖然這麼做,心中一時有些失落,但現在的他,真的不想要她們其中任何一人。
蕭常笑啊蕭常笑,沒料到你的魅力竟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