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欣欣要和永財結婚了,就在下星期舉行婚禮。永財家住台中,喜筵將在台中舉行。
依萱與欣欣聯絡時,欣欣一定會抱怨著說:「你看你跑那麼遠,不能陪我去選婚紗,永財像個呆頭鵝一樣,挑哪一套都說好看,一點審美觀念都沒。」
「一定是你穿什麼都好看,他才會這麼說的。」南北隔著這麼遠,依萱還是專挑欣欣愛聽的說。
「誰知道呢,還好有沈姐陪我。唉,少了你還真寂寞啊。」
欣欣一通電話起碼要聊個半小時以上才甘心,似乎依萱並未離開台北一樣。
「唉,小姐,長途電話很貴耶!」依萱總會在聽得脖子變酸時提醒她。
「好,好,又嫌我煩了,重色輕友,有男人在身邊就懶得理我了,這筆帳等見面再算了。」欣欣揶揄地說。
「好啊,下次見面你就是新娘子了,看你怎麼跟我算。」依萱笑著說。
欣欣的聲音是這間房間唯一外來的聲音,除了她,他們的電話只能說是個廢物。
掛上了電話,依萱在正看著電視新聞的祐明背上,捶著他的背。
祐明看看表,關掉電視,站起身要依萱去換件像樣的衣服。
「去哪裡啊?」依萱問。
「去遠東百貨挑件漂亮的衣服。」祐明說著,推著她到衣櫥前。
依萱要說話,祐明用嘴堵住她的嘴,憐愛地吻著她。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先問你幾個問題。」祐明把手放在她的兩手臂上說。
她用眼神要他說。
「第一,欣欣結婚算不算是大事一件?」
依萱點頭。
「既然是大事,那第二個問題是:我們該不該穿得正式些?」
依萱沉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趾頭。
「第三,你希望不希望你的男人高興?」祐明又繼續說,他知道在此時要說服依萱去買衣服並不是那麼容易。
「我出來的時候有帶衣服,倒是你,才真是沒衣服呢。」依萱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那好,我們一起買,說走就走。」祐明拉著依萱就要走,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
依萱想想就順了他。他出手大方慣了,要他一下子縮衣節食實在沒辦法,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也樂得跟祐明去逛百貨公司了。
祐明的一舉一動證明著他對依萱的好。他挑了件小禮服、鞋子給依萱,而自己只買了花車上的單一價襯衫。
「一個堂堂大老闆的老婆,怎可以寒酸呢?男人可以隨便些,女人可不行。」這是依萱捨不得買時,祐明所說的話。
買完了衣服,他們逛進了成大校園。祐明似乎比依萱還高興,他願意給她所有的一切。
微涼的三月天,輕風拂在成功湖畔上,一對對的情侶、兩隻鴛鴦形影不離地緩緩滑過,月光照著綠色的湖面,湖光漾著漸層的樹影,祐明聞一聞清風,環著依萱,她依賴地將整個上半身依偎在他身上。
如此的濃情蜜意,豈是金錢可以買得?權勢地位又怎能比得上一絲的閒情逸致?祐明想著他追求財富所花費的精力和青春,不勝唏噓地更愛著依萱。
兩人提前一天到台中。欣欣的婚禮是在小鎮的一所教堂舉行。
欣欣也先到台中,她和依萱住在同一家飯店,連沈姐也來了。
依萱留祐明一個人在房間,整晚就待在欣欣的房裡,想說的話似乎一年也說不完。
她和沈姐拿起欣欣的禮服試穿,因為欣欣較福泰,她的禮服穿在依萱身上就像掛蚊帳一樣,看得三個女人捧腹大笑。
就在依萱換衣服的時候,沈姐冷不防地往她的胸部捏了一把,驚得依萱哇哇大叫。
「身材還真不是蓋的,像我都還要穿調整型的,還要有墊兩個小水餃的。」沈姐指著自己的胸部說。
依萱羞紅了臉,趕緊將衣服穿上。
「有男人照顧是不一樣的。」欣欣曖昧地說。
「瞎扯,才不是這樣。」依萱否認地說,她知道欣欣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這個沒男人的,身材就要這麼扁了?」沈姐接著說。
「也許喔。沈姐,你也找個男人嘛,看能不能碰到像潘先生那種富商,做情婦也好啊。」欣欣摸著她因密集保養而光滑的臉說。
「我才不要呢。」沈姐不屑地說。
「沈姐,你還年輕,真的打算單身一輩子嗎?」依萱關心地問,她很能體會一個人那種飄泊感。
「目前是這麼想,以後就不知道了。我喜歡自自在在的生活,多一個人,總覺綁手綁腳的。」沈姐說。
「好了,別在我新婚之日講那種殺風景的話,趕快來幫我看看,明天的首飾該怎麼搭吧。」欣欣嚷嚷,三個女人又湊在皮箱前了。
欣欣的待嫁女兒心,著實讓依萱羨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擁有這一刻。
???
教堂的鐘聲隨著十二隻飛上天空的白鴿響起,美麗的新娘被父親牽引著交給新郎時,鐘聲才慢慢停歇。依萱和祐明坐在伴娘、伴郎及花童的後面,詳和溫馨的氣氛圍繞在四周。
婚禮的儀式簡單隆重。可愛的小教堂鑲著彩色的玻璃,夾道的碎花瓣及花飄的香氣,還有小天使般的唱詩班,童稚的嗓音哼唱出婚禮的祝福,令參加的親友也感染了新人的喜悅。
比起潘玲奢華鋪張的婚禮,欣欣的婚禮顯得有意義多了。
「你願意嫁給李永財為妻嗎?願意照顧他、安慰他,永不背棄他嗎?」神父問著新娘。
「願意。」欣欣羞紅著臉回答,同時依萱也在心裡默念著:「願意。」
祐明的右手緊握著依萱的手,左手在口袋裡摸出兩隻預先準備好的戒指,就在神父請新郎新娘交換信物時,他拉起依萱的手,在她的驚喜及錯愕的表情下為她戴上戒指,他也交給她一隻戒指,要她跟著新娘幫他戴上。
新郎與新娘互吻時,他們也互吻著。
親友為他們鼓掌、祝福,坐在依萱周圍觀禮的人的掌聲特別用力,坐在依萱旁的沈姐竟紅著眼,她被這對落難情侶深深感動了。
祝福的歌聲再響起,新娘炮此起彼落,還有灑落在空中的碎花瓣,由地升起的粉紅色心型汽球,整個白色的教堂洋溢著幸福。
沈姐把新娘炮對著依萱拉,碎花瓣灑向依萱,身邊幾位陌生人也照著沈姐做,在祐明和依萱心裡,今天也是他們完婚的日子。
依萱的臉沾滿了花瓣,因為幸福的淚。
新郎、新娘步出了教堂,鐘聲再度響起。新人站在教堂的階梯上拍照,新娘也準備拋花束。
那花束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欣欣看準了,用力一拋,竟絲毫不差地拋向站在外圍的依萱手上,欣欣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依萱情不自禁地撲向祐明。
祐明也動容地吻著依萱,吻得她的面孔發燙,全身也熱了起來。
沈姐還是熱心地幫忙處理善後,她手拿著一對心型汽球拋向依萱他們,出乎意料地溫柔說:「新娘快樂。」依萱哽咽地抱住她。
祐明在依萱及她的朋友身上看到了溫情,一股他從未見過的溫情,他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竟也鼻酸了。
???
祐明買的花還沒謝,依萱又從欣欣的婚禮帶回了好多的心型汽球,一個小房間只剩小小的活動空間,比花店還熱鬧。
祐明正專心看著從舊書攤買回來的「厚黑學」。他說他難得有時間好好看看。
依萱則把報紙攤開遮住自己,假裝在看報紙,其實她正很仔細地看著求職欄,任何小框框都不放過。
祐明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又繼續看書。
「我們去賣玩具吧。」祐明突然冒出這句話,依萱心虛地趕快蓋上報紙。
「什麼?你說什麼?」依萱就像做錯事被發現的孩子般緊張。
「我說,愛賺錢又怕沒錢過日子的依萱小姐,我們去夜市賣玩具吧。」
「真的嗎?什麼時候要開始賣?!」依萱眼睛一亮,興奮地說。
祐明笑著歎氣,合上書,看著天真單純的依萱。
「我做過觀察,台南每晚都有夜市,我又知道玩具批發的門路,我們可以試試,只是不知道南部的夜市對玩具的接受度如何。」
「那我們從今晚開始到處去逛夜市。」依萱已迫不及待地想像著自己賣玩具的樣子。
「我就知道,你想賺錢想瘋了。」祐明彈彈她的鼻子說。
「才不是呢,誰叫你喜歡我穿得漂漂亮亮,都是為了你啦。」依萱吐著舌頭說。
「又怪我了,小賴皮。」祐明說著又癢著依萱,兩人笑成一團。
???
他們真的要賣玩具了。祐明帶著依萱去批了一車的玩具回來,並選了佔地較大的武聖市場做為他們做生意的第一站。
美術系的依萱畫了很多的海報,栩栩如生的卡通人物躍上海報紙,可愛的筆觸比玩具還吸引人。
他們還買了電燈、發電器、組合桌椅,準備要拋頭露面地討生活了。他們以為在台南根本不會有人認識他們,至少祐明就是非常篤定,才會想要賣玩具。如此不但賺得到錢,又可以跟依萱在一起,可說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只是,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他不知道他已將自己和依萱暴露於危險中而不自知。
因為他們批的玩具比較特殊,有些還是外銷的貨色,所以生意非常好,一夜下來只忙著包貨收錢,有時候可賺到五千元的利潤。
依萱可樂了,她從不知做生意賺錢這麼快,雖然日夜顛倒,卻忙得興致勃勃。
恢復了做生意的本行,祐明也重拾了信心。但他的野心可不止這樣,這只不過是他再出發的踏板罷了。
他們大約在十二點就會收攤,因為他們賣的是玩具,小孩子不會那麼晚還出門,不需要像其它的攤位那樣都要擺攤到半夜一、二點。
收完攤,他們會到處去吃消夜,有時候賺得多的那一晚,甚至會先回家換衣服,再到PUB、民歌餐廳聽一場薩克斯風或鋼琴的現場演奏,不然就去跳一場痛快的舞,流得滿身大汗再回家。
他們已計劃過一陣子要租個大一點的房子。他們說著夢想,像拼圖一樣一片片地拼湊著他們充滿希望的未來。
回家後他們倒頭就睡,沉沉睡著後他們做著相同的夢。夢中,他們依然逍遙自在。
凌晨三點左右,大樓的警鈴突然大響,鈴鈴的警笛聲擾人清夢,所有的住戶都奪門而出。祐明他們睡得太沉,警鈴響了好久才驚醒,他們是最後一個逃出大樓的。
有人報了警,消防車困難地開進窄小的街道,消防員仔細地檢查過後並未發現火苗,不知是誰惡作劇啟動了警鈴讓大家虛驚一場。
回房後,祐明、依萱不以為意地倒頭又睡,繼續編織著他們的發財夢。
???
短短的兩個月時間,他們已淨賺了一、二十萬元,他們都為自己添購了新衣。依萱並慫恿祐明買了雙馬靴,他英挺的身材穿起馬靴直讓依萱誇著說:「帥呆了。」
他們又進了更多的貨,為了這些貨,他們換了部小貨車,每天在不同的夜市裡擺攤;他們已道道地地成了夜市族的一份子。
尤其他們熱心,又長得人模人樣,也在夜市裡結交了許多好朋友,沒事時到處串門子,也成了依萱最快樂的事。
她從不知道,她的生命可以如此幸福圓滿。
晚上收攤後,他們去台南的東門圓環吃了熱騰騰的稀飯才回家,到家時已很晚了。
依萱讓蓮篷頭的熱水噴灑著身體,熱呼呼的熱流使她通體舒暢。
咚、咚、咚,祐明敲著門,說想要上廁所。
她開了門,祐明竟已光著身子進來,雖然早已有過無數次的肌膚之親,但她仍叫了一聲,他也淋在水絲中。
他的唇愛慕地、細膩地、溫柔地在她身上輕輕撫觸,她的身體漸漸地湧起來從未有過的慾望。
「討厭,不要啦。」依萱口是心非地說。
「女人說不就是要,人家好久都沒有了。」祐明上了沐浴乳的身軀貼在她身上蠕動著。
祐明輕輕舔著她,她的身體已完全甦醒,他們緊密的結合,那份昇華的愛宛若醇酒,逼人沉醉,在酩酊中不願醒來。
依萱又沉沉入睡,祐明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他凝神望著累得有些消瘦的枕邊人,在心中暗暗許下承諾:他一定要縮短讓她吃苦奔波的日子。
祐明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但偏偏今晚的周公怎麼都不入夢來。
他數著羊,一隻、二隻、三隻……。
隱約中,他感到整個房間好熱,熱烘烘的感覺就像在烤箱裡,他一樣輾轉難眠,索性坐起身,想看一點可以催眠的肥皂劇。
突然,他發現陽台上燃著熊熊火焰,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跑到落地門前一看——「天啊!」他大叫一聲,趕快叫醒睡夢中的依萱,他們驚得趕快穿了衣服,她還不忘拿著裝重要物品的袋子,急忙地跑出門,拉響了警鈴,又到處敲著鄰居的門,直奔而下。
火勢從依萱他們這一樓及上下兩樓的陽台開始燃燒,燃燒的速度一發不可收拾,消防車姍姍來遲後,天空已佈滿了嗆鼻的濃煙。
因為祐明發現得早,所幸沒有人傷亡,但燃燒的大火燒裂了住戶的心,他們望著持續燃燒的火熱及姍姍來遲的消防車,再濃的睡意也清醒了。
依萱嚇壞了,緊拉著祐明的手抖著,她已被嚇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祐明的臉色凝重,他把上次有人誤觸警鈴的事聯想在一起,這分明是蓄意縱火,有人在警告他們。
火熱在天亮後才控制下來,小小的育樂街擠滿了圍觀民眾,因為祐明他們這一樓是起火點,他們正與警員做著筆錄。
一場火燒下來,三層靠近火苗的六間套房被燒得面目全非,燒掉了依萱他們所有的家當,包括他們新進的一批價位較高的進口玩具。
翠綠的長春籐被燒成灰燼,全新的地板也焦黑一片,依萱看得心中掠過一陣不捨與難過,她並不知道是一場人為的縱火。也許縱火的人不想置他們於死地,但卻有要逼他們就範的意思。
「別難過了,我們還可以重來,我們還有一車的玩具呢。」祐明扶起蹲在地上的依萱,他不想告訴善良的她實情。
他們的心一直往下沉,苦澀與痛楚折磨著他們。他們勉強打起精神,去找另一個家。
祐明把依萱帶出來的近一百萬的股票及珠寶要拿給房東,房東很訝異。他與永財聯絡過,永財交代他要負責善後,他只是要轉告依萱記得跟欣欣聯絡。
房東不願意收,但祐明堅持給他,這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則,這場火全因他而起。
「我收了,永財會怪我的。」房東為難地說。
「這是應該的,我還怕給得不夠,還要請你諒解呢。」祐明很有氣度地說。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若有任何困難,我很樂意幫忙。」房東謙和地說。
「謝謝你,後會有期。」祐明伸手握了房東的手,依萱也跟著點頭致意。
「後會有期,你們做人真成功。」房東敬佩地舉起大拇指說。
他們真的一無所有了。依萱雖然知道還要苦一陣子,但她卻越來越欣賞祐明的為人。即使歷盡人間所有滄桑,她隨時隨地都可以重新再來,只要祐明還在她身邊。
依萱找了個公共電話打電話給欣欣。
「依萱,還好吧?有沒有受傷?」欣欣緊張地問。
「受了傷怎麼能打電話給你。」依萱故作輕鬆地說。
「沒事就好,那現在你們怎麼辦呢?」
「我們還有一車的玩具,餓不死的。」依萱豁達地回答,她的情緒已較平穩了。
「我們有一點錢,沈姐也有,我匯給你好嗎?」欣欣小心地說,怕傷了依萱超級脆弱的自尊心。
依萱硬眨掉淚水說:「謝謝你們,真的。但目前我們還不需要,如果需要,我一定告訴你們。」
「好吧,我知道你的脾氣也勉強不得,好好保重,有新的聯絡地址一定要告訴我。」欣欣提醒她。掛上電話後,依萱提議到成大圍牆邊的佈告欄看房屋出租的廣告。
「不要再找這附近的。」祐明說。
「為什麼?這裡滿方便的。」依萱困惑地問。
「換個地方吧,這裡也許跟我們犯沖呢。」祐明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他們還是照著時間去擺夜市。她把他們的狀況告訴了旁邊賣童裝的老闆,經過老闆的穿針引線,他們又認識了新房東,他的房子是在東區的一間老房子。
房東人很好,聽了他們的遭遇後,答應先讓他們住下來,一個月後再簽約收房租。
面對一個家徒四壁的房子,他們互望了一眼,心裡已做好了過拮据生活的準備。
只要能跟所愛的人在一起,就會有一股支持他們排除萬難的力量,而他們正互相給彼此這股力量。
???
這晚的夜市離依萱他們的住家很近,祐明要她多休息一會,他可以先去擺攤,反正時間還早,夜市的人潮還未聚集。
祐明吻了她後就開車出門了。
依萱閒不下來,她忙著把破舊的小院子整理乾淨,順便把撿來的長春籐用容器種上。
祐明照著他習慣的路線出門,一出巷口,他敏感地瞧見一部看到他的車之後才啟動的小車。
他刻意繞了路。也許是他太多心了,但他不得不提高警覺。他不能再讓依萱受驚嚇了。
他發現小車子還跟著他,只好將車子開上路況最亂的東門路,小車還是緊跟著。
祐明的心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非常不舒服地纏在胸口,他想甩開那部小車,於是他開始加速,他在下班的車潮中蛇行,甚至闖了紅燈。
就在他確定看不見小車子時,他的心一鬆,突然跟一部要轉彎的大卡車迎面撞上,一聲煞車聲劃破天際,一整部廂型車轉了兩轉停了下來,天旋地轉中,祐明痛得昏過去。
頓時,交通一片大亂。
他無法到夜市去擺攤,沒有人可以通知依萱。
依萱在剪長春籐時,竟不小心地往小指上剪下,鮮血汩汩地流出,她趕快用嘴吸住;沒有醫護箱,她只好用衛生紙先止住鮮血,她的胸口猛地一抽,悶得蹲下身,那股當初在山上別墅等不到祐明的不祥預感,又莫名地快速升起。
她壓著手,幾乎是用跑的,趕到夜市。
其它的攤位早就準備好了,就空著他們的位置。她著急地等著,心一寸寸地龜裂,她知道她的幸福就要被奪走。
「潘先生是開紅色的小廂型車吧?」對面賣泡沫紅茶的老闆問。
「是啊,你有看見他嗎?」依萱急得就要發狂。
「我在要來的路上好像看見一部出車禍的車子非常像你們那部車。」老闆不確定地說。
「在哪裡看到的?」依萱乾啞地問。
「就在東門路上。」老闆回答。
「東門路會送哪個醫院呢?」依萱已哭了出來。
「應該會送市立醫院吧。」旁邊賣皮包的女老闆說。
來不及說謝謝就拔腿狂奔,她攔下了一部計程車直達市立醫院,那時已經快九點了。
「他急救後就馬上轉到台北長庚了。」依萱詢問過後,護士小姐丟給她這句話。
她坐在醫院的休息椅上不知所措地哭泣。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失去祐明。
失去了祐明,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回想他們所遭遇的一切,突然理出了頭緒。原來他們並沒有開始,他們從未脫離潘氏的掌握,或是他們真為她布下了天羅地網,怎麼逃,還是逃不出他們的網。
濃濃的憂愁和無助又在瞬間攫住她的心,她難過極了,熱淚有如霧般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要如何跨出下一步呢?她寸步難行啊!
天空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游絲般的毛毛雨讓走在雨中的她毫無知覺,她倒希望雨勢再大些,可以淋濕她的心,清醒她的腦。
走進了電話亭,她只能找欣欣。
「喂,請問找誰?」是欣欣變得柔軟的聲音。
「……。」依萱的喉嚨哽住了,她只顧著哭,嚎啕大哭,彷彿要哭完這輩子的眼淚。
「依萱!依萱!你怎麼啦?你在哪裡?祐明呢?」欣欣慌著問,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壞了。
依萱只是哭,欣欣太瞭解她了,乾脆讓她哭個夠。
依萱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怎麼會這樣呢?」欣欣氣著說。
依萱抽泣著,已無言,原來她的幸福只能那麼短暫,早知如此,她寧可不要。
「先回台北再說吧,你媽也找著你呢。先回來,你可以搭早班的飛機,我叫永財去接你。」
「我身上的錢不夠,我還必須處理一些事,我搭野雞車回去。」依萱的聲音已啞了。
「那太辛苦了,我一早匯錢給你。」欣欣又安慰了依萱,直到電話卡用完。
依萱知道祐明又被捉回去了,這次若要再見面,那可真是難上加難。
她跟房東道了歉,他們的房租都沒付就違約了,雖然房東一點也不在意,但她仍承諾回台北後會匯租金給他。她想祐明也會這麼做的。
???
野雞車上的汽油味讓依萱作嘔,不舒服的座椅讓她無法入睡。
為什麼她的幸福這麼短暫呢?為什麼讓她得到的愛又馬上離開她呢?千萬個為什麼困擾著依萱,她如何也無法再說服自己。難道她的愛情被詛咒了嗎?還是勉強得來的愛本來就注定要失去?
她佈滿血絲的眼中,有著血淚交織的蒼茫。她用頭撞著身旁的窗,她哪裡來的毅力再去找祐明呢?
她好累、好累,累得想馬上消失在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