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影又換了個姿勢,緊皺的眉頭,輕咬著下嘴唇,在在都顯現她今天的心事重重。
「你今天似乎有點心浮氣躁。」姜二淡淡地開口道。
他已經注意薛影一段時間了,見她仍遲遲不肯開口,他只好率先打破沉默,結束這從未有過的怪異氣氛。
「沒、沒有啊!」薛影向來靈活的舌頭打了個結。
殺了屈鷹的期限已迫在眉睫,她還不知道姜二的計劃,如果再繼續沉默下去,事情豈不沒有結果。
「真的沒有?」姜二放下手邊的工作,往椅背一躺,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若有所思的直視著薛影。
要他相信她沒事是不可能的!平常她在的地方,四周總是靜得好像連一根頭髮掉落地上,都會聽見一般,但今天的她,不是腳不停的摩擦著地板,就是不停地調換位子。
「二爺,屈鷹的事……你打算怎麼做?」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爽快問出自己的疑惑。
「原來你就為了這坐立難安?」姜二恍然大悟。
「嗯!」薛影點點頭。
「惜秋的意思呢?」姜二詢問道,語氣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讓薛影摸不著頭緒。
「還是沒變,她的意思仍然是堅持不讓任何人動屈鷹一根寒毛。」薛影向姜二傳達鹿借秋的意思,不知他會有何想法。
「那你呢?」姜二又問。
「老實說嗎?」薛影不答反問。
姜二僅是沉默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相信惜秋不是會背叛二爺的人,她只是極力在保護她身邊重視的人,如果可以,二爺是否該放棄殺屈鷹的念頭。」薛影誠摯地說。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如果我還堅持的話,是否就顯得太殘忍了,好吧!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你自己看著辦吧!」姜二雙手一攤,決定將這件事交給她去做主,他相信薛影一定能勝任。
「二爺……」她有些驚訝。
「嗯?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我的意思是,僱主那該怎麼交代?」她擔憂地問。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更何況僱主那方自己也先違背諾言,你只需要將這件事處理好,不論用任何方法,只要惜秋不背叛我。」他要她全心去處理這件事,至於其他的,他自有打算。
「二爺……」對於姜二的處處設想周到,薛影有股莫名的感動,她終於領悟到是什麼原因,使得她對姜二執迷不悔,就是他這種嚴苛之中還帶著仁慈的心。
「婆婆媽媽似乎不適合在殺手身上看見喔!」姜二走近薛影取笑道。
「我想惜秋一定會更感激你吧!」她先替鹿惜秋表達感激之意。
「記得轉告她.除了我們之外,另外有人要殺屈鷹,叫她要格外小心。」姜二笑笑,似乎在告訴薛影,他喜歡這樣的結果。
「我知道。」
她喜歡看見這樣的他,默默愛戀一個人的滋味,就是如此,只要他快樂,她也會快樂。
「好了,沒事了吧!」他問。
「嗯!我先走一步了。」
薛影步出門外。相信在這世界上,沒人能敵得過她對姜二的感情,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姜二,她絕對會永遠守在他身邊。
◎◎◎
夜深人靜,在醫院裡的黑夜;顯得分外陰森,讓人感到一陣陌名的寒意。
頭等病房的走廊上更是空無一人,這時一道人影悄悄地逼近屈鷹的病房,她伸出手正要轉動門把時。
突然,另一隻手從她背後探來,緊緊地壓住她在門把上那只不規矩的手。
「不要在這裡把事情鬧大。」鹿惜秋壓低聲音警告著薛影,話畢,她鬆開手,轉身走向另一邊。
薛影也乾脆的隨著她的身影走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鹿惜秋轉身面對她,率先打破沉默。
「知道又如何?」
「你想怎麼樣?」她的語氣充滿了戒備。
由於太暗的關係,鹿惜秋幾乎察覺不到薛影的情緒與動靜,只好面對她,小心翼翼的防備。
「你應該知道的。」薛影優雅地倚靠著牆壁,從容不迫地開口。
「你還是執意要殺屈鷹?」鹿惜秋開門見山地問,一雙犀利的眼從未自薛影身上移開,生怕稍不注意就會後悔莫及。
「不然呢?」薛影不答反問,不想那麼容易就讓她安心。
「我不會讓你殺他!」鹿惜秋的口吻十分肯定及認真。
「你阻撓得了我嗎?」她輕蔑地笑笑,十分自負。
「你可以試試看。」鹿惜秋淡淡的回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們始終沒說半句話,好像一出聲,就會破壞眼前的和平似的。
「屈鷹應該不曉得你是一名殺手吧!」薛影打破沉寂,劈頭就問。
「他不曉得。」鹿惜秋遲疑地回答,不曉得她為何這麼問。
「那你現在放棄他吧!等他知道你是一名殺手時,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不可能!我不但不會放棄他,而且我還會極力保護他,絕不讓人動他一根寒毛!」原來薛影是想說服她,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殺屈鷹,除非先殺了她。
「你敢保證屈鷹會諒解你是個殺手嗎?」薛影抬眼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儘是不以為然,認定了屈鷹知道實情後,將對他們不利。
「我想……他一定不會原諒我。」鹿惜秋仰望天空幽幽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苦苦守著他?」望著她哀怨的神情,薛影有些怒氣。
「因為,他是我最重視的人,我無法棄他於不顧,更何況,如果他死了,痛苦的人不只是我。」鹿惜秋道。
「他在明,你在暗,總有一天,你和他一定會有敵對的機會,到時,你又該怎麼辦?」
「我……我也不曉得!」鹿惜秋被薛影的問題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不太像你處事的原則。」她訝異於鹿惜秋的反應。
「換成是你,我相信你也會和我同樣苦惱。」鹿惜秋並未多作解釋。
「不可能的!」薛影狂傲自負的反駁。她明白,自己和姜二將是段沒有開始就宣告結束的感情,但她堅信,姜二和她絕對不會碰上這種問題……只要她永遠將這份感情深藏在心裡。
「是嗎?」鹿惜秋露出一絲苦笑,非常羨慕薛影的自信。
「總歸一句話,有你在的一天,誰都不能對屈鷹做出有害的事嗎?」薛影再次確認。
「是的,我一定會盡我一切力量,保護他。」鹿惜秋篤定地說。
「那你怎麼向二爺交代?」薛影相信她絕不會背叛姜二。
「這就得麻煩你轉告二爺,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背叛他,我對他真的十分感激,從來未曾拜託他任何事的,我只希望……這次他能饒過屈鷹,因為他和屈鷹都是我最重視的人。」鹿惜秋由衷地說,在姜二與屈鷹之間,若要她作選擇,是件不可能的事。
聽了她這一席話,薛影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她相信姜二若親耳聽見,一定會覺得欣慰,他這幾年來對鹿惜秋所付出的心力,總算沒有白費。
「好吧!我放棄了。」薛影兩手一攤,淡淡的說。
「什麼?你……你剛才說什麼?」鹿惜秋一時無法置信,只希望她沒聽錯。
「怎麼,你不喜歡我這樣說,好吧!既然如此……」看著她張口結舌的表情,薛影調侃道。
「不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怎麼能反悔呢?就這麼說定嘍!幫我謝謝二爺。」鹿惜秋又恢復以往嘻皮笑臉的模樣。
「二爺要我叮嚀你,要殺屈鷹的人不只有我們,你自己凡事得要小心,有什麼困難,不用客氣,儘管來找我們。」
薛影向鹿惜秋轉達姜二的話,只是最後那句是她自己說的,不過,她相信其他人一定也是和她有著相同的想法。
「謝謝你們!」鹿惜秋此時的感激已是不在話下。
薛影不自在的乾咳了幾聲,佯裝不在乎的轉過身,輕聲啐道:「謝什麼?我們……我們是一夥的,本來就該同心協力。」
「反正就是謝謝啦!」鹿惜秋一掃陰霾,開心的道。
雖然薛影外面冷酷、狂傲又自負,但在她心中也有脆弱敏感不易察覺的情感,幾年相處下來,她在鹿惜秋心中就像個姊姊般。
「至於僱主那方,你不必多慮,二爺自有打算。」薛影怕她有所顧忌的說。
「嗯!」鹿惜秋點點頭。
薛影看了她一眼,瀟灑的揮揮手,便踱步離去。
等到薛影的身影在她的視線內隱沒,鹿惜秋才真正放下心中的重擔,其餘將來的殺手,在她眼中,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敗類,根本不值得她去苦惱。
滿意的堆起笑容,她踩著輕鬆的步伐,愉快地往屈鷹的病房走去。
這是個美好的開端吧!
◎◎◎
走進病房,鹿惜秋探了探屈鷹的額際,才放心地在沙發椅上坐了下來,望著時鐘一眼,發現已經一點了,一股疲憊突然襲來,她打了個哈欠,鬆懈地往沙發上倒下去。
喀啦!
就在她即將進入甜美的夢鄉之際,一個轉動門把的聲音,硬生生的將她從夢中拉了回來,她本能的彈跳而起,躲在布簾的後方。
兩條人影躡手躡腳地從門口走進來,帶著一抹輕鬆的訕笑,筆直的朝病床上沉睡的屈鷹靠近,彷彿在得意,獵物竟如此容易就得手。
「哼!原來這麼容易就能混進來,害老子以為還要通過什麼機關才能進來咧!」其中一名男子輕蔑的道,很顯然已經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本來就是,原來都只是嚇唬人的,哼!上次沒讓他死成,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的命有多硬。」另一名男子面露凶狠,絕不會讓煮熟的鴨子再次從他面前飛走。
「這次他的命我們要啦!」
「好了,快下手別再囉唆,天亮就不好動手了。」面露凶狠的男子瞟了同伴一眼,吩咐道。
那兩名男子,慢慢地往點滴架的位置移動,準備在裡面大動手腳……
「住手!」
突然,一個比寒冰還冷的聲音,從布簾後方傳了出來。
鹿惜秋在布簾後聽得一清二楚,原來就是這兩名罪該萬死的傢伙,害屈鷹受傷,眼見他們就要對屈鷹不利,她趕緊出口喝止他們。
「誰?出來,不要裝神弄鬼。」其中一名男子左顧右盼,尋著聲音的來源。
此時,躺在床上的屈鷹,被他們給吵醒,恍惚間,他依稀聽見鹿惜秋和那兩名男子的對話——
「你們想對他做什麼?」她從布簾後走出來,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兩名男子,對他們的惡聲惡相不予理會,反問道。
「媽的!老子先問你,還不回答。」很顯然地,男子視鹿惜秋為一名弱女子,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反而更加狂妄囂張的對她大吼。
「誰派你們來的?」鹿惜秋一步步朝他們靠近,對他們凶狠的口氣根本視而不見,她平穩的口氣中,夾帶一股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
「憑什麼要告訴你?」
「憑什麼……你有沒有聽過『傀儡』,只要見過『傀儡』的人,都得提早退休,很顯然的,你們是活得不耐煩。」
兩名男子聞言,愣了兩秒,隨即哈哈大笑。
「怎……怎麼可能嘛!她一定是在講笑話……」
男子的笑聲突然凍結住,因為鹿惜秋正握著傳聞中那把代表「傀儡」的精密手槍,而槍口正抵在其中一名男子的頭部。
「我不介意免費替你穿個洞,以證明我的身份。」她威脅道。
「別……別開玩笑,小心、小心槍走火。」男子這時才知道他們碰上了大麻煩,他低聲下氣的說,與方纔的狂妄簡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那我能請問是誰派你們來的嗎?」鹿惜秋虛偽地堆起甜美的笑臉。
「這……」另一男子支支吾吾,猶疑著不知該不該供出指使者。
「嗯?」見他們又有所遲疑,鹿惜秋輕皺眉頭,將槍抵得更近。
「我說!我說,是……是曾經拜託變形人的那個人。」男子一臉驚惶失措,照實告訴了鹿惜秋,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啊!他才不會笨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們可以走了!」鹿惜秋將槍收回,她不想在醫院裡鬧出人命,「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們……」她警告的威脅道。
「謝謝,謝謝!」兩名男子連滾帶爬地立刻跑出病房。
「總算可以睡了。」她吁了口氣,伸個懶腰,安心地往沙發裡倒去……
◎◎◎
刺眼的陽光照得沙發上的鹿惜秋睡得極不安穩,她皺緊眉頭,反射性地翻身,躲去陽光的侵擾,孰料,竟跌入沙發下——
「啊!好痛!」她因驚嚇而醒,哀嚎一聲,揉揉睡意朦朧的雙眼,抬頭一看,發現屈鷹正饒富興味的瞧著她。
「醒啦!請問現在這種情形,到底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哎喲!人家昨天太晚睡了嘛!」
「太晚睡?為什麼?」他疑惑的問。
他記得昨天他蠻早就休息了,照道理來說,她也應該很早就睡了,為什麼……
難道,他聽見的都是真的,而非做夢,但她會是那種人嗎?
「嗯、嗯……昨天,我肚子餓去買東西時,遇見朋友,聊了一會,所以才會那麼晚睡。」發現自己差點穿幫,鹿惜秋趕緊解釋道。
「什麼朋友?」
「朋友啊!就……就是以前我班上的一個轉學生啊!你也認識,就是汪子強嘛!」她在腦海中搜尋那少得可憐的朋友名單,終於讓她硬擠出一個較合理、較讓他信服的人。
「是他喔!改天請他到家裡吃頓飯。」屈鷹信以為真的提出建議。
他就知道生性善良的她,雖然頑皮了點,喜歡惡作劇,但絕不可能會是殺人無數、為錢殺人而泯滅良心的殺手。
「可以啊!不過……他告訴我今天他一早就要飛去美國,所以恐怕得要很久之後才能聚在一起。」鹿惜秋又隨便編了一個謊言。
「怎麼這麼巧?」
「是啊!真可惜。」她佯裝感歎道,為了躲開他澄澈的雙眸,又道:「我……我去廁所。」
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屈鷹忍不住又開始懷疑,到底她有沒有欺騙他?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似乎很心虛。
「喏,刷牙!」鹿惜秋把盥洗器具都拿給他,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
「你失蹤的那幾年裡,都在做什麼?」他問道。
被他這麼一問,鹿惜秋心頭陡地一震,停下手邊的動作,她緩緩地轉身面對他,很努力地維持臉上燦爛的笑容。
「我……叔叔讓我上些專業知識的課程,我在他的企業上班。」
「哪種專業知識?」
「就是有關電腦方面。」
還好,她在姜二那學了許多有關電腦方面的知識,以她現在的實力,當程式設計師還綽綽有餘。
「那以前……」
「阿鷹,你先刷牙,有問題待會再問嘛!」鹿惜秋打斷他原本要再問的話,她的謊言已經快編不出來了,再給他問下去,隨時有被戳破的危機。
「不行,你最賴皮,怎麼能相信你?」
「原來……原來你不相信我。」她生氣地抱怨道。
只要她大發嬌嗔,屈鷹就會放棄逼問地豎起白旗,對她投降。
「不不、不是,我相信啦!」
果然不出她所料!屈鷹支支吾吾地解釋著,生怕會讓她誤會。
「真的嗎……你又在安慰我了,你每次都這樣,你一定是不愛我,唉!我真可憐吶!」鹿惜秋愈說愈哀怨。
唉唉唉!現在是什麼情形?
屈鷹哭笑不得的看著她,對她的要賴絕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看,默認了吧!」鹿惜秋見他一語不發,輕歎一聲低下頭。
「別得寸進尺喔!不然你說嘛!怎樣才能表現出我相信你、愛你?」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真的相信我、愛我就夠了,我只希望你能夠明白,不論我做什麼事,一切都不是只為了我自己。」
鹿惜秋走近他,突發的愁思讓她害怕得毫無實在感,她伸手環抱住他,喃喃低語道。
「你……」
屈鷹被她突來的感傷,搞得莫名其妙,他欲言又止,還是沒問出口。
因為他瞭解她,就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除非她自己願意講,否則仍是白費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