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烈皺眉,嫌惡地撇嘴,當下非常後悔自己竟然將褚寒水關進永巷。
在還沒找到她前,有一群宮女認出他是當今皇上,沒命似地衝到他的面前,撲跪在他的腳旁。「陛下,求求您大發慈悲,放了咱們。」
宮女們全身髒污,散發出一股惡臭味,臉上也有污漬,她們的髒手不斷地在赫連威烈的身上及衣服上撫摸,他隱忍的怒氣終於爆發。
「滾!再不滾開,本王就將你們通通處死!」他憤怒地咆哮。
不顧她們尚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他大跨步往前走去,宮女們則全都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又哭又喊,聲音淒厲而可憐。
在太監的領路下,他終於找到楮寒水。
此名太監是他在永巷布下的眼線,負責向赫連威烈報告她的情況。
當他見到楮寒水時,她就躺在一塊草蓆上,身上的衣服被撕碎,全身上下佈滿青紫色的瘀傷,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敢置信地瞠大眼,感覺胸口掠過一抹刺痛,心中的悔恨讓他不覺地擰緊眉頭。
「回稟陛下,楮姑娘她……被宮女們排擠,沒有飯吃,沒有水喝,還被……圍毆。」太監越說越小聲。
「混賬!」他忍不住啐了一聲。
太監馬上驚嚇得跪在地上,頻頻磕頭請罪。「陛下,是您交代過,若楮姑娘生命安全受到威脅,再通報您的,小的不敢隨便出手阻擋。」
「沒用的傢伙,滾遠一點!」他眼一瞪,大手一揮,太監馬上抖著身子消失在他面前。
「陛下,得趕緊將楮姑娘帶回宮裡醫治。」申泰璽躬著身,出聲提醒。
赫連威烈隨即將她抱起,火速回到無極殿。
回到無極殿後,他找來太醫為她診治。
當她被洗淨身子並躺在軟綿綿的床榻上時,她終於悠悠地醒了過來。
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永無止盡的惡夢,夢中的她好冷、好餓、又好累,她待在暗無天日的永巷裡,身子被毆打,還不能叫出聲來。
她驚叫一聲醒過來,赫連威烈馬上奔到她的床沿,溫聲詢問。
「寒水,你醒了,身子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感到不舒服?」他忙不迭地關心問候她。
楮寒水別開臉,不發一語。「寒水,本王知道這個懲罰對你來說太嚴厲了,以後,本王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他好聲好氣地哄道。
她仍是一逕地沉默。
他輕歎一口氣,並未發火,拿起宮女們準備的小米粥,好聲好氣地哄著。「寒水,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先喝碗小米粥暖暖胃。」
「我不想吃。」她啞著聲開口,感覺喉嚨有如烈火在灼燒一般。
「要不,你先喝口水。」他耐著性子勸哄。
「我不想喝。」她不假思索地拒絕。
原本決定對她改變態度的赫連威烈,胸中的怒火逐漸被挑起。「楮寒水,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為她焦急、憤怒、心疼及不捨,無奈,她仍是我行我素,對他的真心視而不見,他從未對任何女人這麼牽腸掛肚,就算是宋晨煙,也無法如此牽動他的心緒,讓他反覆地被複雜難解的情緒所折磨。
「你不該救我的,你應該讓我死在永巷,這樣,對我們兩人來說,才是一種解脫。」她揚聲喊叫,聲音淒苦又刺耳。
既然要將她關進永巷,何苦又要救她?她不會感念他的恩澤,她只會越來越惱怒他。
他霸道、殘忍、專制又獨裁,不把她當人看,她不會向他妥協,絕對與他對抗到底。
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佈的女人。
他的到來,對她來說不是解脫,反而增加她的懊惱及痛苦,引發她心中潛藏的罪惡感。
「楮寒水,你不要以為本王在乎你,你就目中無人,你想死,本王有千萬種方法可以折磨你。」他惡狠狠地盯著她。
若不是看在她身子虛弱的份上,他早就不留情面地責罰她。
他對她重視的程度,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完全地不由自主。
「陛下,要不,你就處死我;要不,你就放我走。」她正色地直視著他,表情無比認真。
他們兩人大概是犯沖,根本無法心平氣和地相處。
她更不應該背叛國王,愛上身為敵方的他。
他對她的關心,只會造成她心裡更沉重的負擔。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必須遠離他,而且離得越遠越好。
「你寧願死,也不肯待在本王的身邊嗎?」他咬緊牙關,怒目瞪著她。
她這副對他心灰意冷的模樣,比任何難堪狠毒的咒罵還要讓他來得痛苦。
在她的心中,對他真的一點留戀都沒有嗎?他越來越搞不懂,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得到她的心?
楮寒水的回答是沉默地點點頭,心口劃過一道尖銳的刺痛感。
她不能讓自己的感情越陷越深,這是不對的。如果她的冷漠與絕情能讓他對自己徹底死心,甚至結束這段感情,那麼她願意狠下心來傷害他。
她的沉默等於承認了他的臆測,胸口的怒火陡地爆沖而出,他憤怒地紅了眼,額際的青筋猛烈地跳動著。
「你想死,本王偏要讓你痛苦地活著。」他的聲音極輕、極冷,帶著一股狠絕的氣勢。「你若是不聽本王的話,本王就馬上出兵攻打東離國。」
他沉聲威脅,既然她軟硬不吃,他就只好對她使出終極手段。
「不!你不會的!」她惶恐地搖頭,臉色蒼白如紙。
不可能!他不可能會為了一名女人而大動干戈,這實在太不值得了。
「本王會不會,你應該很清楚才對。」他傾身,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想讓她將自己的話聽得更清楚。「本王之所以攻打那些小國,都只是暖身而已,本王的最終目標是一統中原。」
他絲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及企圖。
聞言,楮寒水環起雙臂,不自覺地發抖著,他說得沒錯,她很清楚他不是開玩笑的。
赫連威烈好戰是眾所周知的事,他攻打那些小國,絕對不只是擴展疆域這麼簡單,他最終的目的是攻打其他三大國,以便完成一統中原的願望。
國王一定是察覺到他的野心,才會將她送來北越國,藉以牽制他。
她不能讓國王失望,不能在這個時刻破壞國王布好的局。悄然吁出一口氣,她決定暫時妥協。
「陛下,寒水先前的態度及言語不夠恭敬,若有得罪之處,請你見諒。」她低垂著小臉,腿膝一彎,往地上一跪。
見她的身子搖搖欲墜的,他趕緊伸出大掌扶住她。
「小心!」他的黑眸閃過一抹深幽的光芒,但隨即隱逝。
腰際突然傳來一股暖熱,讓她想起先前,他替她取暖的情景,眼眶驀地一熱,眸中盈滿一層水霧。
面對他,她又氣又怕,除此之外,還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奇異感受,兩人之間彷彿有著一條看不見的線,將彼此緊緊牽繫著。
「陛下,求求你,不要出兵攻打東離國。」她苦苦哀求。
她的骨氣,及不上他一句威脅的話,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固執,害了國主及東離國的子民們。
「起來吧!只要你乖乖聽話,本王就不會輕易出兵。」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讓她坐在床沿上。
「好,我聽你的。」她哽咽地回答。
為了東離國,她一定要忍耐。就算自己會成為任人擺佈的布娃娃,她也別無選擇。
她唯一的希冀,就是不能讓國主對她失望。今後,無論任何難關,她都會咬牙忍下去。
為了國主。
之後,兩人相安無事一陣子。
赫連威烈繼續南征北討,收服零星小國,而助他擴展疆域的人就是國師。
國師助他攻破西方蠻夷,論功行賞時,他說出了一個讓赫連威烈感到震驚的要求——將楮寒水賞賜給他。
當著眾大臣的面,他不好當面拒絕他,只說會考慮。事實上,他心裡很清楚,他壓根不想將楮寒水賞賜給任何人。
只不過,他想起日前,她為申泰璽畫的一幅畫,胸口的妒火再次狂燃不止,他心想,該不會兩人早就安通款曲了?否則,申泰璽怎會無緣無故地向他開口要人?
他決定找楮寒水問個清楚,順便試探她對申泰璽是否有感情。
一下朝後,他馬上要太監傳喚楮寒水到無極殿。
她施施然前來,福了福身。「不知陛下傳喚寒水,有什麼事嗎?」
她的態度冷漠,語氣淡然,讓人有種莫名的距離感。
「怎麼?本王沒事不能傳喚你嗎?你似乎很不樂意見到本王?」見到她不願靠近,他只好自己往前走,與她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陛下這麼說有失公道,您是王,寒水怎敢違逆您的意思,萬一陛下一個不高興,又將我關到永巷,我就是有幾條命也不夠用。」她意有所指地說。
一想起她被關在永巷的情景,她就忍不住打哆嗦。
他也真夠狠的,為了懲罰她,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竟然將她丟到人人聞之色變的永巷,害她差點沒命。
這口怨氣,她怎麼都嚥不下。
「原來,你還在怨本王將你關到永巷的事,本王承認,那次的事件是本王思慮不周。」他難得承認自己的錯誤。
「陛下,您貴為一國之君,想怎樣就怎樣,我怎麼敢埋怨什麼。」她垂下眼,眼中卻閃過一抹不馴的光芒。
「本王傳喚你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他刻意轉移話題,不希望兩人再次為了已經過去的事情而爭吵。
「陛下有什麼事情想問我,不妨直說。」她擰眉望著他,不解他也會有難以啟齒的事。
「今日早朝,本王就本次征戰論功行賞,國師申泰璽厭功甚偉,要求本王將你賞賜給他。」他深邃的黑眸倏然變得幽暗而混濁。
楮寒水則倒吸一口涼氣。
「你說什麼?國師要你將我賞賜給他?」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國師與她只見過兩次面,為什麼會要求陛下將自己賞賜給他?這是陛下對她的考驗與試探,還是,國師真的對她有意?
假使陛下將她賞賜給申泰璽,那麼她就不必再面對赫連威烈,甚至與他針鋒相對,這豈不是一件好事?
照理說,她應該覺得開心的,只不過,她不但開心不起來,反而覺得心情很沉重。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驚訝?還是,你心裡正在暗自竊喜,希望本王能夠真的將你賞賜給國師?」他語帶嘲諷。
從她臉上的表情判斷,她或許並不希望自己被賞賜給國師。不過,他不敢妄下論斷,畢竟,女人心海底針,難以捉摸。
「陛下,我都還沒說什麼,你就擅自猜測我的想法,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特地傳喚我前來問話?」她的話夾帶著濃濃的諷刺。
她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試探她什麼?
身為東離國送給北越國的美人,她根本沒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
「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對本王將你賞賜給國師?」他不自覺地揚高聲量。
如果,你真的反對這件事,她應該會極力阻止的,不該是這麼平靜無波,像是與她毫不相干的表情。
難不成,她真的希望自己被賞賜給國師?
「陛下,在你的眼中,寒水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奴,你想怎麼做,我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她下意識想抗拒自己對他的感情,所以,不管她到什麼地方,只要能遠離他,她都不會有所埋怨,畢竟,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不管去任何地方,都比待在他的身邊好。被送出宮去,才是最適合她的下場。
因為不想再度惹他生氣,她只好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以她的身份而言,不論她到哪個地方,都不可能會有好日子過的。
她只是一枚棋子、一個工具,沒有人會真正在乎她。
「楮寒水,你想到國師的身邊,本王偏不讓你稱心如意!」他下巴繃緊,臉部的線條僵硬,全身更是因為怒氣而僵硬。
她的態度,讓他感到心寒。
一顆熾熱的心彷彿瞬間掉入冰窖一樣,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枉費他為了她而牽腸掛肚,她卻希望投入別人的懷抱中,這致他情何以堪?
他無法忍受自己的真心與尊嚴,一次次被她跺在腳底下。
「陛下,你這麼說不公平,我什麼都沒表示。」她急急地想解釋。
他卻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本王,你選擇國師,根本不需要什麼解釋,更何況,你不是早就很欣賞他,甚至還因為思念他而畫了一幅畫?」
一想起這件事,他就火冒三丈,胸口沒來由得感到氣悶。
「陛下,你根本就是獨斷獨行,隨意曲解別人的意思。」她懊惱地跺腳,一臉無奈。
赫連威烈也許因為太害怕失去她,所以才會變得患得患失起來,甚至沒耐心給她解釋的機會。
「從今天起,你就待在本王的寢殿,哪裡都不准去!」他突然沉聲命令。
只要他限制她的行動,她就算想離開他,也沒法子。
他絕對不容許心裡在乎的女人背叛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陛下,你不能將我軟禁。」她握緊拳頭抗議。
「為什麼不行?你是屬於我的女人,本來就該待在我的寢殿,還是,你希望本王將你關進地牢?」他惡質地問道。
不意外地見她身子顫抖了一下,為了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任何卑鄙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
他認定的女人,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氣怒地斥罵,趁他不注意時,拔腿往殿外的方向跑去。
無奈,他的行動比她敏捷快速,他的大手由她身後抱住她,讓她幾乎動彈不得,身子騰空,只能用小腳徒勞無功地亂踢。
「沒有本王的准許,你哪裡都不能去!」他霸道地命令。
楮寒水拚命地掙扎,卻還是無法掙脫他的束縛。
她絕望地想,或許,她永遠都無法完成任務了。她與他的關係鬧到這麼僵,想改善彼此的關係,似乎已經成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