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可能失去她。
「看在上帝的分上,莫克。這是婚禮,不是葬禮。別皺眉了。」莫凱幾乎笑出來,從小時候起,他這個弟弟的眉毛皺緊的程度就和他擔心的程度成正比。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莫克沒心情聽他哥哥的話,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所有可能阻礙婚禮進行的事情上。
不久,安琪挽著他父親的手臂步入客廳,但莫克根本沒注意到他父親,他的目光集中在他的新娘身上。她愈是接近,他就更鎮靜了一些。滿足感使他不再杞人憂天。當她走到他身旁時,他的眉宇也跟著舒展開來。
她即將是他的人了。
安琪緊張得發抖。她穿了件象牙的絲綢禮服,剪裁簡單而高雅,領口並不暴露,但仍然很撩人,特別是對他來說。安琪並未佩戴任何珠寶,手裡沒有捧花,甚至頭髮也沒有盤起。她移動時輕柔地在她肩上波動的黑色卷髮是她僅有的一切裝飾,但莫克認為這對於安琪來說已經夠了,她是最美麗的新娘,他的新娘!
親愛的上帝,能娶她使他心生喜悅,他為她的羞澀微笑起來——她沒有注視他,而是垂下視線,即使在她的監護人親吻她臉頰時也沒抬頭。她甚至不願放開她的監護人,莫先生只得扯開她的手,放在莫克的臂上。
至親好友聚集在他們四周,安琪幾乎想當場逃走。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套住了,而且生怕她和莫克現在在做的是一件錯事。她抖得幾乎站不住腳,而且似乎也無法好好吸一口氣。莫克適時緊握住她的手。說也奇怪。但他的碰觸的確讓她的顫抖緩和了些。
莫凱四歲大的女兒則幫安琪消除了另一部分的恐懼。小女孩看不到正在進行的儀式,一路擠過眾人之間站到安琪身旁,她假裝沒看見她母親正對著她猛搖頭,伸手握住安琪的手。
牧師剛打開祈禱書,然後往下瞥向那小女孩。他立刻咳了一聲,以便掩飾他的笑意。
安琪可沒有這種自制力。她朝那黑髮小精靈看一眼,不禁笑出聲來。莫寧兒顯然剛享受完春天的好風光。負責看著她的人顯然沒有盡責。這孩子真是一團糟。她裙擺的下截沾滿了泥巴,顯示出她曾花園裡的花圃中奔跑,另外還有一處染上了紅葡萄酒漬,顯示著她也巡視過廚房了。她的腰帶滑到臀部上,但是讓安琪完全失去控制的是她頭上粉紅色的大蝴蝶結。它懸在她的右眼上,當她抬頭朝安琪微笑時,同時也努力想把那玩意兒推回頭頂上去。
李婕很可能被女兒的出現弄得心臟病發作了。莫凱彎腰企圖抓住躲在莫克和安琪背後的女兒。她往後躲開,咯咯地笑得好開心。
安琪笑了出來,她把手從莫克的手中抽出,重新綁好莫寧兒的腰帶,然後再把蝴蝶結重新固定在她頭上。莫寧兒不耐煩地站著任她摸摸弄弄,待安琪為她整理完畢後,她又握住她的手。
她挺直身子轉向牧師,仍然不注視莫克,只是朝他伸過手,手指輕輕碰觸他。他明白了她的暗示,再次握住她的手。
現在她已較能控制住情緒,也不再顫抖了。牧師問她問題時,她的回答幾乎沒有顫抖。她注意到當她說「我願意」時,莫克明顯地鬆了口氣。她抬頭看他,發現他正朝她微笑,他眼中的光芒使她心跳加速。
典禮總算結束了。莫克溫柔地吻了自己的新娘。觀禮的眾人歡呼起來,莫克的唇才剛覆上她的,就被人拍打背部,然後他就被拉開,好面對眾人的祝賀。
他拉著安琪,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或是他的懷抱。他伸臂環住她的腰,把她拴在他身邊。
安琪不太記得典禮後的慶祝活動,只覺得自己恍恍惚惚的。晚宴之前,之間和之後都有人舉杯祝福,但安琪也記不得他們說了些什麼。她被莫克的親戚朋友團團圍住,而他們立即接受了她,這使她又高興又不安。
不過,她終於知道,莫氏的確是個大家族了,成員之眾足足超過三百人,難怪只有家人的婚禮還是會這麼熱鬧,這下她終於放心了,她叔叔沒辦法一下子殺死三百多人吧?第二個冒出來的念頭是,還好婚禮是在緊急狀況下舉行的,沒有請喜酒,不然光是敬酒,她的腳就會走斷掉。
警察局長堅持要跟莫克和他哥哥在書房裡一談,莫克卻一直拖延。但是局長不接受拒絕。終於在安琪保證待在戰軍和鐵錚看得到她的地方後,莫克才和莫凱隨警察局長上樓,不到十五分鐘便又下樓來。
莫克在大廳裡找到他的新娘。她正試著聽三個人說不同的話;莫莉要求跟她一起回家,莫琳在問她何時才能再見到她,而莫克的父親則正告訴每個想聽的人有關他的兒子們的童年趣事。
安琪看起來被這一切搞得頭昏腦脹,莫克決定是帶她回家的時候了。她沒對這個決定有任何異議,事實上她似乎還鬆了口氣。
花了足足二十分鐘說「謝謝」和「再見」,就在莫克的耐性用完之前,他們終於上了車。
車裡的寂靜和他們剛剛擺脫的混亂簡直有若天淵之別,莫克握著方向盤就咧嘴笑了起來。
他正在想像他的洞房花燭夜。
安琪坐在他的邊上。她的姿勢僵硬,雙手緊緊地握著放在腿上。
她也正想著他們的新婚之夜。
莫克張開眼睛,看見她不展的愁眉,也注意到她正把雙手絞在一塊兒。
「怎麼了?」他問,已經猜到七、八分了。
「今晚……」
「嗯?」
「你會堅持要我跟你同床嗎?」
「會。」
她垂下雙肩,臉色蒼白,看起來異常無助。他幾乎笑了起來,但及時制止住自己,自覺有些要不得,但她的表情顯示出她的純潔,他的男性自尊很難不為此而歡喜。但她的天真無邪,也讓她被即將要面對的事情給嚇壞了。而幫助她克服她的恐懼,才是他這個作丈夫的職責。
他分出一隻手握住她的雙手:「一切都會沒事的。」他告訴她,聲音沙啞而低沉。
她的表情告訴他她根本不相信他:「那麼你是沒興趣再談判一次了?」
「談判什麼?」
「你的利益和我的權利。」
他緩緩搖頭:「安琪,一切都會沒事的。」
「那是你說的,」她以小得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反駁道。
他瞭解她已經嚇壞了,所以以盡量輕鬆的語調問:「你對新婚之夜一點概念也沒有嗎?」
她久久沒有回答他,莫克耐心地等著。安琪轉頭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但月光亮得使她辨認得出他們所在的街道,並明白他們就快到家了。她不能驚慌,她告訴自己。她是個成熟女人,這麼心慌意亂是很可笑的。
她企圖掩飾她的困窘,並使自己聽起來很冷靜地開口解釋:「我知道,可是知道和面對是兩回事,該死,莫克,你為什麼不聽聽我的條件再來決定是否……」
「如果你的條件中包括了不履行夫妻義務,或是要給我多少錢,親愛的,那你就省了這些力氣吧,我寧可你把力氣花在待會我們要做的事上。」莫克眼光閃閃發亮,表明了他有多期待「待會要做的事」。
她瞪著覆在她手上的那隻大手。那至少比她的手大一倍。親愛的上帝,為什麼她從前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體形的差異呢?因為她從沒想到有一天會跟他上床。答案馬上就自己跑出來了。可是光他的手就是她的兩倍大,她不敢想像他的……老天,安琪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傻子,她早該堅持當修女的,可是——
「院長說我不適合服聖職。」她大聲說出那個沒能當成修女的理由,然後歎了一口氣,「我不夠謙卑,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明白她有多緊張,莫克配合地問:「那麼她還對你說了什麼?」
安琪是想轉移話題,可是她的思想卻無法從即將到來的事上轉開:「我不能讓任何人碰我,除非我結了婚。然後院長又跟我說因愛而結合是崇高的。」
「我也這麼想。」莫克脫口而出,他明白自己說出口的話有多接近「我愛你」,但他一點不後悔。
「可是我們的狀況並不是因為愛,甚至不是因為錢,我都不知道我們這算是什麼!」安琪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眼淚冒出來的同時,她的聲音也瘖啞了。
莫克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這時該說些什麼,但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者說他還沒準備好說出那句能讓安琪好過一點的話。所以他只是更用力地握緊了安琪的手。
好一會兒,安琪呼出一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的,至少現在我的生命沒有危險了。」
莫克的回應是用力握緊了安琪的手,力道大得弄痛了她。他生氣了嗎?為什麼?
他是在生氣,可是他不知道那是為什麼,聽安琪把他們的婚禮說成只是為了保住她性命的一種手段,他非常生氣。
車子駛入了車庫,在電梯裡,莫克沉默著,安琪本想再問一聲他會否改變主意不和她上床了,但看見他不善的臉色,她把話嚥了回去。
真到進了公寓,莫克才開口:「你先洗澡吧,我還要看一些文件。」
那當然是謊言。莫克根本無意在洞房夜工作,但他認為泡個熱水澡也許能使安琪放鬆,此刻她看來的確需要鬆弛一下神經。
這一天的突發事件再加上婚禮,已經夠她受的了。雖然現在她似乎比較不怕了,也比較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但他知道她其實仍然非常緊繃。
她從從容容地沐浴。熱水鬆弛了她緊繃的神經和肩膀,安琪不慌不忙地洗著,因為她知道莫克正忙著工作,搞不好已經忘了時間。
可她走出浴室時,莫克已經在門外等著她了,他的模樣使她呼吸一窒。莫克顯然也洗了澡,他的頭髮還是濕的,身上也沒穿上衣,只穿一條黑色長褲,而且沒扣扣子。
他有一副健壯結實的身材。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而那結實波動的肌肉使她聯想到一隻豹。他的胸膛上長著東方人少有的體毛,往下到腰際形成一個V字形。
她沒再往下看。
莫克倚在門框上,兩臂交抱對著她笑。她的表情是強作平靜的,但掩不住恐懼。他知道他必須對她慢慢來,幫她控制住她的恐懼。那將是一項艱巨的考驗,因為莫克從未與處女上過床,而看見身穿白色睡衣的安琪已使他渾身火熱,單單凝視著她就燃起了他的慾望。他的視線集中在她的唇上,想著他將會怎麼品嚐那甜美豐潤的雙唇。
他眼中溫暖的光芒令她愉悅地輕顫起來,他嘴角的微笑則使她的心跳亂了章法。她深呼吸一次,命令自己平靜下來。
老天,他真美。她從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用美來形容。
他笑出了聲,她才發覺自己竟把話說出了口。她應該覺得尷尬的,可她發覺自己也笑了,甚至還補充:「對一條龍而言。」
他注視著她的樣子使她覺得胃裡像是有上百隻蝴蝶在撲翅:「我們現在要開始了嗎?」
「事有先後。」他說道,「我剛想到婚禮上那個吻太敷衍了,我跟本沒吻到你,現在先讓我補上這個吻。」
「你沒吻到嗎?」
他點頭,然後朝她勾勾手指。她緩緩走到他面前。
「現在就要吻我嗎?」她屏氣凝神地問道。
「是啊。」他慢吞吞地答道,緩緩地離開門框直立在她面前。她本能地後退一步,又立刻停止。她不用怕莫克,她提醒自己,而且她也真的想要他的吻。她又往前走,邊說:「我喜歡你的吻。」這句話其實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好讓她按下拔腿就跑的衝動。
「我知道。」他自傲地咧嘴而笑,他也知道她很緊張。而且他正在享受她的緊張。
「你怎麼知道?」她問,同時想在他回答後,給他一個機智的妙答。
「你的反應讓我看出來你喜歡我碰你。」
她想不出任何巧妙的話來推翻那個事實,實際上她根本掌握不住任何思緒。當然莫克應該對她此刻的狀況負全責,他眼裡的光芒令她胃部打顫。
她感覺到他擱在她腰際的雙手,朝下一看,見他正在解開繫著她睡袍的腰帶。她試著阻止他,但她還沒把手放在他手上,他已把她的袍子從肩上褪下。
「你為什麼那麼做?」
「因為你看起來很暖和。」
「噢。」
她企圖遮住自己,但莫克不給她遮掩自己的機會。他把她拉過去緊貼住他:「安琪,我吻你的時候雙臂環著我。」她把胳臂繞在他的脖子上,這同時他彎身開始輕咬她的唇,使她打個冷顫。她抱得更緊,並踮起腳尖試圖加深這一吻。奇妙的感覺使她發出一聲破碎的輕歎。那感覺並不會使人不快,只是有些奇怪又美妙。她刻意與他廝磨,但動作輕微,因為他堅實的身體散發出的體溫強烈地影響著她,使她覺得再怎麼貼近他也不夠。
他用舌頭、牙齒逗弄著她的唇,使她為之瘋狂。她無法忍受這種溫柔的折磨,不耐地扯他的頭髮,默默告訴他她要更多。
他的嘴終於愛撫般地落在她的唇上。他像是擁有全世界的時間似地緩慢地、幾乎是毫不費力地燃起她體內的激情之火。
莫克抱起她進入他的房間,溫柔地把她放在床中央,站在床邊低頭盯著她看。他火熱的目光同時使她全身發熱和打冷顫。
正如他遇見她以來在夢裡所想像過的一樣。
然而真實比想像還美妙,因為他無從想像她貼在他的肌膚上會有那種難以置信的柔軟光滑,那種感覺真有如置身在天堂裡。
「好痛,莫克,好痛……」
他用言語安撫她:「甜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他話裡的擔憂遠比他的言語更能給她安慰。痛苦和喜悅交戰,她被這兩種相互衝突的感覺給弄糊塗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他停止,卻又想要他繼續。他的鼻息既火熱又急促,而那聲音就在她耳畔。她不懂自己是怎麼回事,她的身體在需索著她也不知道的東西,但她知道那只有莫克能給她:「莫克。」
莫克用手肘撐起自己注視她。她的眼睛閃爍著激情,但對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她已停止哭泣。
那是他所需的許可。他的自制力頓時瓦解,體內的飢渴猶如脫韁野馬般一湧而出。安琪在他懷裡像是一團火,她的反應震撼了他。她毫無保留,而那無私的舉動迫使他也作同樣的反應。他無法再思考了。
過了好久她才回到現實。她攀著她的丈夫,任一波波的喜悅衝擊著她,她心底的某處明白只要她緊抱著莫克,她就是安全的。
她從未有過如此安全自在的感覺。
莫克的感覺則是和她完全相反。他深受震撼,他從試過全然失去自制,從來沒有。而這把他給嚇死了。他經驗豐富,然而她卻能剝除他所有的防備。他無法有任何保留。老天,他從未有過這麼棒的感覺,簡直把他給嚇壞了。
這輩子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脆弱而且無所遁逃。
一分鐘後,安琪終於自紛亂的思緒中清醒並轉向他,用手肘把自己撐起來注視他。
他不豫的神色使她大吃一驚:「莫克?」她輕聲喚道,「你還好吧?」
他轉頭看她,表情驟變,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脆弱。他朝她微笑,然後用手背輕刷過她的臉頰:「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她看起來比「還好」還好;她眼中閃爍著激情,嘴唇因他的熱吻而微腫。她的頭髮披在肩膀上,莫克認為她是世界上最性感的女人。
她緩緩點頭,覺察到他似乎不太為此擔憂:「我剛剛很……」
「熱情?」
她臉紅,他笑了起來,然後擁她入懷,讓她把臉藏在他胸前:「現在才害臊有點兒晚了,不是嗎?或者你忘記幾分鐘前你有多狂野了?」
她沒有忘記,光是想到自己放蕩的反應,她的臉就紅到髮根了。他的胸膛因發笑而起伏。她不介意被他取笑,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剛剛才發生在她身上,她不想讓任何事破壞那種感覺。一股暖意包圍著她,使她覺得既幸福又慵懶。
「我剛才不太端莊,是不是?」
「你是問你求我別停下來時,是不是不太莊重?」
他慵懶地等她回答。
「我真的那麼做了嗎?」
她無法置信的語氣使他微笑起來:「是呀,你是那麼做了。」
她歎息:「那真不錯,不是嗎?」
他笑起來:「那比不錯好太多了。」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他打了一聲大大的呵欠,打破了安詳的時刻。
「莫克?我有沒有……我是不是……」
她似乎無法把問題講完。她的脆弱使她不敢大膽問他自己是否令他滿意。
他知道此時她需要他說什麼:「安琪?」
他輕聲呼喚她名字的感覺像是一陣愛撫:「嗯?」
「你比完美還要好。」
「聽你這麼說真好。」
她安心地靠在他身上,閉上雙眼,他心跳的聲音和他柔柔的笑聲撫慰了她。他一手撫摸她的背,另一手溫柔地輕揉她的脖子,把被子拉起來,手臂圈著他的新娘閉上眼睛。
他墜入夢鄉,去追尋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