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沒事就好了,真的,你沒事就是我最大的安慰。」譚峰心存愧疚、不忍心刁難,還不小心說出了啟人疑竇的關懷之語。
「真不簡單,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麼好說話。可是你後面那一句話也太肉麻了點吧?譚峰先生,朋友間講話應適可而止,不必非得甜如蜜。」尹翩翩先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瞅著他,然後是充滿嘲諷意味的撇著嘴角冷笑。
可不是?說什麼她沒事就是他最大的安慰,好像她是他的誰,他又是她的誰。跟那電視廣告一樣,太太的健康就是先生的幸福……
哎,想到哪兒去了?!
他才說那麼一句話,她自己就有一堆聯想,看來她自己也很不正經。
尹翩翩趕緊打住四處亂跑的思緒,繼續板著張冷臉,決心與他唱反調。
「肉麻兮兮也好,甜如蜜也罷,總之關心你,是我一生不可懈怠的職責。」除非,他對她失去了愛的感覺,一切歸為平靜。
「一生?!先生言重了!」尹翩翩斜睨著他,嘴裡客氣,心裡可不這麼想。
再度聽到他的甜言蜜語,她突然一點也無法感動,只覺得這位譚峰先生很會自說自話。
「我說真的。翩翩,只要我對你有感覺,別說情有多濃,只要我的愛意不褪,你就永遠擺脫不了我。」他說的是事實,可聽在她耳裡,卻只覺得他這人自作多情的程度不是普通的嚴重。
「你可以再自大一點沒關係。」尹翩翩不為所動。
「自大狂也有柔情和真心的一面,你會知道的。」說著,譚峰蠻橫地將她的手拽入自己掌中。
「幹嘛?」又搞親密!
「跟我走。」
「走去哪兒?」尹翩翩語氣頓了一下,似乎問題不在於他要帶她去哪,而是她有什麼理由跟他走?
「我去哪兒,你就跟到哪兒。」譚峰眼神一睨,神秘的扯了下嘴角沒再說話,牽著她往街道一端走去。
手心傳來他的溫度,霎時又想起剛才那強而有力的男人心跳聲,尹翩翩心頭竄過一股暖流,衝著這份溫情她理當與他並肩同行,但是她的腳步仍然不免遲疑。
「不必一臉戒備的防我,我只是想……」想利用機會與你相處久一點。譚峰沒將真正的心裡話說出來,臉上因而掠過一道不太自然的光影。
「想怎樣?!你可別打什麼壞主意!」見他露出「老謀深算」的表情,尹翩翩不禁將心牆築得高高的。
「壞主意?我從頭到尾就是一直在打你的壞主意,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譚峰戲謔地笑著,眼裡的光彩總是因她而燦爛。
對厚,他說得很有道理……她明知他早有心機,怎麼還笨笨的要他別打壞主意呢!
這根本就像在提醒癮君子飯後不要抽煙、吩咐酒鬼應酬時不要喝酒一樣,多此一舉。
「你還好意思笑!」她羞窘地喊著。
不理會她的抗議,譚峰將她拉近自己身旁,一點空隙也不留。
「真希望你說話一直這樣鏗鏘有力、渾身是勁的衝著我大呼小叫。」
「你這人毛病真多,除了自作多情,被虐的傾向也很嚴重,譚峰先生,你千萬要保重。」
譚峰大笑了起來,身子一側站到她面前,笑容收小,俯首與她相對,一雙大手捧住她的細緻臉龐,深情愛憐地凝望著她。
尹翩翩在他專注的眼中看見濃厚憂慮的晦暗光芒,頃刻間她腦袋一片灰白,暈眩感再度來襲,然而在這昏沉的當口,她卻又清楚聽見他無比溫柔的說話聲。
「只要你沒事,怎樣都行,只求你沒事。」
「喂、喂……」眩暈之中,尹翩翩試圖拉開他的手,想脫離他那好似天生帶電、令她顫悸的碰觸,卻徒勞無功,反而身子軟弱地往前一傾全然落入他懷中。
忘了自己又拿他的胸懷當依靠,她滿腦的暈眩和困惑,在承受著莫名的昏沉之下,更完全想不通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她會出什麼事?
他又為什麼說「只求」?好像她真會出什麼大事似的!
「抱著我,別怕,我會陪著你。」他柔聲說著,憂慮且莫可奈何的情緒一下全躍到臉上,俊容變得無端深沉。
他不該那樣深情款款望著她,但他又克制不住自己的貪戀!
神啊!這是什麼樣的詛咒,為什麼要在他的愛與傷害之間放進一個等號?如果非要他停止愛,她才能擺脫痛楚,那麼他寧可她痛,他也不能不愛!
「譚峰先生。」尹翩翩從他懷中抬起頭來,輕喊他一聲。
「什麼事?」耳裡傳來軟弱無力的呼喚,譚峰立即應答。
「你平常有為善助人、積陰德嗎?」
「啊?」她突如其來的跳tone,譚峰愣了會兒才訥然老實說道:「有,公司每一季都有固定撥款做公益,我每個月的薪水也會固定撥十分之一捐給慈善機構,看見老弱婦孺被欺負,我也會跳出來拔刀相助……」
「那就奇怪了。」尹翩翩仰著一張十足困惑的瞼,正所謂百思不解。
「怎麼奇怪法?」
「奇怪,你這麼有善心的人,怎麼會這麼『帶賽』?我每次碰到你,都准無好事!」可不是嗎?連番相處下來,每次起碼頭暈個兩三回合,這算什麼嘛?!
犯沖也不能老是同一情節呀!
「你!」譚峰為之氣結,想反駁又自覺理虧,但見她每次出事就指他帶賽,賽得他都火大了!
「你贊同我的話,對吧?」
「不對!」昧著良心,譚峰大聲駁斥。「我非但不帶賽,而且是你的福星!」
「福星?什麼福星?」尹翩翩眼光飄向別處,明顯不苟同他的自吹自擂。
「你每次頭暈時,幸好我都在身旁,不然天曉得你一天到晚要摔倒幾次沒人扶你,也沒人提供你溫暖舒適的懷抱休息!」
「咦?!」所言甚是!
尹翩翩目光立刻調回他俊臉上,原本不屑的表情被驚奇給替換,差點要充滿崇敬地給他行個禮了。
「哼!不用太崇拜,剛好就好。」譚峰說著,為了避免她再暈,他選擇壓抑自己的目光,別再朝她真真切切望去,只以一個淡淡的眼神輕掃過去,聊勝於無。
「喔。」尹翩翩沒再唱反調,順從的應了一聲。
怎麼與他交手時,她常常反勝為敗,奇怪?
「走吧!我們去買禮物。」
「買禮物送我喔?不用啦!譚峰先生,我不想收你的禮物……」
「親愛的尹翩翩小姐,我有說買禮物是要送你嗎?」
「啊不然咧?你這樣講讓我很下不了台耶!」尹翩翩惱羞成怒,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譚峰笑了,解釋著:「禮物是送我爸媽的,這個星期天是他們結婚三十週年紀念日,按照慣例我們都會送禮物、聚餐替他們慶祝一下。」
雖然每次慶祝會都在父母水火不容的情況下變成鬥爭大會,但看他們吵鬧不休了三十載還不離不棄,那也算值得慶祝。
別人家是躲過年獸之後互道恭喜,他們譚家是在父母結婚紀念日之時猶如劫後餘生,也要互道恭喜。
「那是你們譚家的事,我幹嘛跟你去選禮物?」
「因為我邀請你參加星期天的慶祝會,而且你是未來譚家的長媳,不用表示一下心意、多巴結一下公婆嗎?」
「我才不要!誰要當你譚家的長媳,我幹嘛巴結你爸媽呀?」
每天早上被差來遣去煮咖啡還不夠嗎?她犯得著再下嫁過去專門給他們一家子公婆小叔小姑虐待?
被他娶回家當不支薪的可憐媳婦兒,她又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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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尹翩翩不想當譚家長男媳婦,她肯定沒瘋,瘋的是那位鴨霸到沒天理的長男——譚峰先生。
星期天傍晚,也不管她正在睡覺,將她家門鈴按得快電線著火,她受不了鈴聲轟炸,勉為其難開門讓他進來,誰知他一進來竟也不理她一個姑娘家頂著蓬頭亂髮、穿著套賤兔睡衣、形象有點給它很歐巴桑,二話不說拉了人就走!
「喂!你好歹讓我梳梳頭髮、換個衣服,我這樣能見人嗎?」尹翩翩一路叫著,一邊被他拉著走,她總算徹底見識到這人的霸道層級。
簡直是一點也不能接受別人拒絕的超級霸道男,霸道到最高級,無人能比!
「的確不能見人。」譚峰這才上下掃視了她一遍,點頭表示同意她模樣驚人。
「那還不讓我回去?」尹翩翩扭著被他抓住不放的手。
譚峰這才放掉她,讓她轉回屋裡去,而自己也緊跟在後頭進屋。
空氣裡飄著淡淡花香味,但乾淨明亮的小小套房裡多了他這個高大的男人,整個空間看起來就是覺得擁擠。
「你在門外等就好了,不然我怎麼換衣服?」
「你自己想辦法。反正我就是要待在屋裡等你。」譚峰大方的在她被褥凌亂的單人床上落坐。
「能否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堅持非待在我屋裡不可?」尹翩翩有點慍怒,著實想不通他到底要幹嘛。
「這是我第一次進你的住所,我不想只是蜻蜓點水。」
「是誰剛才急驚風地一進門拉了人就走,好像時間不夠用似的?」
「剛才不是怕時間不夠用,是怕你不跟我走。」
「呃?!」對耶!她原本是沒答應要跟他回譚家參加他父母的結婚三十週年慶祝會,但現在她表明要梳洗換衣服,那不就等於默許他了?!「等等!我沒說要去參加你家的聚餐……」
「看來你是打算穿睡衣出席我家的聚餐就對了,那也沒關係。」譚峰將她的小手一扯,又往外走。
「譚峰!」
譚峰駐足回首,不發一語,冷冷的挑釁眼神卻足以穿透她所有的抗拒。
「我要換衣服啦。」她妥協,但打死她也不承認是因為自己沒骨氣!
頂多只能說她身為女子不具有可與他相抗衡的力氣,所以才不得不順應他。
對!她就是屈服在他的「暴力」之下!
「很好,穿漂亮點。」他放鬆了臉部線條,神情變魔術似的由怒轉柔。
「可是我還是得麻煩你先出去,迴避一下,因為我沒有更衣間,浴室又很小間不方便換衣服。」
「我是你的男人。」譚峰盯著她,很正經的說,卻一點也沒要迴避的意思。
頂多他就轉過身去嘛!他又不是非看她換裝不可,只是不想與她那麼生疏。
「你……」
這男人……英俊的模樣無可挑剔,但狂妄又自以為是的程度可讓人大開眼界了,害尹翩翩很想把不識相、白目等罵人詞語罵出口,偏偏她又捨不得……總覺得,或許他這樣的男人就是夠資格那麼猖狂那麼囂張。
「我轉過身去,你不用怕我偷看你!」譚峰將身子一側,視線立即從她身上移開。
「先等等!容我請教你一下,請問你基於哪一點敢說你是我的男人?」尹翩翩不想罵他,但至少他該對於他的言論給她個心服口服的解釋。
佳人虛心求教,譚峰將焦點重新放回她身上,微笑著準備解惑。
「我吻過你、抱過你,喜歡你,對你有愛的感覺……我知道你很在意早餐店的事業,我也同樣關心、更願意陪你一起努力,而且你別忘了,他們現在可都是喊我老闆,你是老闆娘,所以關於我說我是你的男人這點,你不用再懷疑了。以上,清楚嗎?清楚的話,麻煩你點個頭,給我個回應。」
她是聽得很清楚,也有點感動,被他溫柔中帶著極端自信的嗓音給催眠,腦際又有點暈,頭險些順著他的話尾給點了下去,卻又臨時覺得不行……
基於一點「玉女」的堅持,她才不想那麼輕易被他搞定!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說法,我若不認同,你就不是我的男人!所以,你請外面等,我要換衣服!」
「不要逼我現在就拉你上床,時間可不是那麼夠了!」譚峰冷語威脅。
「唷!很行喔?還怕時間不夠咧?」尹翩翩一聽,不但沒有危機意識,還不知死活的將黑亮眼珠往旁一飄,嘴邊儘是挑撥的譏笑。
可惡!瞧她那副「有種你就上啊!」的挑釁表情,他當真想就地給她點顏色瞧瞧——
但他說的時間不夠,指的明明是聚餐時間快到了,她在想入非非個什麼勁呀?
「我是說聚餐時間六點半開始,你再不快點,會遲到的。」譚峰努力冷卻內心那股因她而急速竄起的熱流。
「啊……」是這樣喔?·
媽呀!尹翩翩你在亂想什麼?!人家根本沒那意思,你在鬧什麼花癡啦?!引狼入室,狼不發威你倒急了!還敢說什麼玉女的堅持咧?
她羞得筒直想當場切腹?!
「思春是人之常情,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但現在請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時間真的快到了,趕快換衣服吧。」譚峰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知道他在場她鐵定不敢著手換衣服,逗夠了她,他也就很君子的到門外等候去了。
門板被他輕輕關上,尹翩翩則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昏沉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字。
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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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六點半,譚氏夫婦結婚三十週年的家庭慶祝會準時開始。
大型圓餐桌上早已擺滿了美酒佳餚,當尹翩翩看見飯廳外站著隨時等候差遣的外燴服務人員時,她半懸在心口的緊張情緒終於鬆懈下來。
很好,今日她儼然是座上嘉賓,不必充當傭人,服務譚家人用餐了!
今年的慶祝會顯然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因為譚家兒女都各自攜伴回來,將聚餐由一家六口變為一桌十人。
而在譚氏夫婦入座前,八名年輕人都已互作介紹而有初步認識,四名外人當中唯有尹翩翩跟譚家人最為熟悉,但她仍然感到相當不自在,不過除了譚溱帶回的俊俏男伴杭兢言與譚家三位兄弟聊得還算熟絡之外,另兩位小姐就跟她一樣,從頭到尾都處在彆扭且緊繃的狀態——
尤其那位於好好小姐,她好像萬般不得已、被迫偎在譚峻身邊,戰戰兢兢的神態,好似只要見苗頭不對,她就準備好要脫逃……
而譚巖帶回的那位盛語昕小姐更奇怪了,美麗的小臉上彷彿寫著「我很哀怨」,那雙明媚大眼睛無時無刻不蒙上層晶瑩水氣,隨時就要潛然淚下的模樣。
「長男的媳婦,麻煩你專心一點,眼睛不要到處亂飄。」譚峰在尹翩翩耳邊悄聲提醒。
「你再說長男的媳婦,我就翻臉。」尹翩翩也悄聲回應,不經意地抬眼望望別人,怪怪,大家竟然都各自一對一對的靠在一起咬耳朵,只有譚氏夫婦唯恐眾人不知似的,吵架的聲音大得宛如轟炸機一再地飛過上空。
「為什麼不值得慶祝?一個婚姻能維持三十年本來就不簡單,更何況是我和你在這麼水火不容的情況下,還能三十年都沒離婚,這不是更超級不簡單嗎?」譚努澤冷冷地反駁剛才說三十年結婚紀念日一點紀念價值也沒有的夫人——周仁美。
「言下之意,你很想離婚羅?」周仁美聲音陡地拔尖,震驚全場。
「是你想吧?」譚努澤反而嘲弄她。
「對!我想!三十年來是你拉著我,不讓我走!」周仁美放下碗筷,忽然又生氣的指著兒女:「要不是你們四個牽絆著我,不然我早就走了!」
「笑話!你有走沒走,跟你在不在這個家,根本完全沒有差別,你在家對我們沒貢獻,理所當然你出去了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譚努澤毫不留情面的又說。
「你真的這樣想?!孩子們,你們也這樣想?」周仁美眼光緊抓著兒女們,一一來回掃視。
「爸媽,有客人。」譚峰無奈的提醒,卻也沒積極的進一步勸阻父母爭吵。
「哼。」譚努澤未理會譚峰的提醒,冷笑著繼續駁斥周仁美。「你確定客人會變親人?你確定今天四位貴客不會因為兒子女兒們個個背負著愛神詛咒而嚇跑?你看見他們個個那麼狼狽的模樣沒有?你真確定他們會變成我們的親人……」
「爸!」譚家四名兒女同時驚呼出聲。
「請問是什麼愛神詛咒?!」四名客人異口同聲,表情完全一樣驚駭至極。
「這……」譚努澤語塞,尋求幫忙的眼神望向周仁美,卻見她將臉一偏,完全不理睬他。
「不敢說了吧?平常怪我多嘴,真正緊要關頭說溜嘴的可是你,不是我。」周仁美忍不住又火上添油,像是怕熱烈的爭執氣氛會冷掉似的。
此時譚家兒女個個面有難色而無言,四位座上嘉賓則正處於極端的不安與疑惑當中……
譚家是怪異家族,他們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