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淡淡苦笑,知道她是為自己不平。「如果是泰誠車禍前,我發現那女人有了他的孩子,我一定二話不說跟他離婚,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已經不想再跟他分開了。」
「難道你想起他曾經跟另一個女人上床,心裡不會有怨嗎?」
「我當然怨。」婉如輕輕歎息。「但我想這也許是我們兩個人都要共同承擔的錯誤吧,因為我們當初結婚的理由太草率,婚姻的基礎應該有愛。」她頓了頓。「當我知道泰誠發生車禍,而且失去部分記憶的時候,老實說,我還有一點點感謝老天爺,因為它給了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
莊美琪沉默半晌。「所以你現在已經確定自己愛上他了?」
「嗯,我相信他也愛我。」
「既然這樣,那就祝福你們。」莊美琪的語氣頓時開朗許多。「我最怕的是你委屈自己,既然你們相愛,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克服困難的。」
「希望如此。」婉如漫應。
「怎麼?聽你的口氣好像有點猶豫?你不相信你老公嗎?」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是不相信那個女人。」婉如沈鬱地攏眉。「她是個很強勢的女人,看得出來她想要的東西絕對不放手,我怕她會用孩子威脅泰誠跟我離婚。」
「放心吧!」莊美琪安慰她。「我聽你形容,你老公也是個很堅決的人,絕對不可能答應她的。」
「嗯,我知道泰誠不會答應。」他面對費愛莎時那種嫌惡又厭煩的態度,她看得清清楚楚。「我就怕那女人死纏著不放,萬一這醜聞傳出去了,對泰誠的聲譽一定大有影響。」
「你還管他的聲譽?」莊美琪歎氣。「那也是他自己種的因果,還要連累你受罪,委屈的人應該是你吧?」
婉如噗哧一笑。「美琪,你對我真好。」她感動。
「拜託!你還笑得出來?」
「不然怎樣?你要我整天哭喪著一張臉嗎?」
「也不是啦。」莊美琪頗無奈。「對了,你老公呢?他現在打算怎麼處理?」
「他一早就去事務所了,他會帶那個女人上醫院,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懷孕。」
「如果是假的,那女人會願意跟他去醫院嗎?」
「我想他會有辦法逼她去的。」
「那最好。」莊美琪輕哼。
婉如瞥了眼時鐘,將近十一點。「好了,我不跟你多聊了,你差不多該準備客人的午餐了吧?我不打擾你了。」
「好,就這樣。有什麼進展隨時打電話跟我說喔!不開心的事別一個人藏在心底,讓我跟你一起分擔,好嗎?」莊美琪柔聲叮嚀。
婉如胸口一暖。「好,謝謝。」
掛電話後,她一個人面對安靜的屋子,頓時有些心神不寧,想著丈夫不曉得怎麼樣了?可成功說服費愛莎去醫院檢查?
她在室內踱步,隨著時間過去,愈來愈焦躁,偶爾停下來,便會怔仲地撫著手上的婚戒。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下定決心跟丈夫一起面對一切,但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容易解決,好似未來還有個更大的風暴正等著她。
她怕自己被捲進去後,會出不來。
「泰誠,你告訴我,會沒事的,對不對?」她喃喃自語,迷濛地凝視婚戒。「就算費愛莎真的有了你的孩子,你也絕對不會跟我離婚,對不對?」
鈴聲乍響,驚醒婉如朦朧的思緒,她驚跳一下,一時弄不清是電話鈴還是門鈴,兩秒後,才確定是門鈴。
她深吸一口氣,將臉上倉皇的神情抹去,才慢慢走去應門。
「怎麼這麼慢吞吞的?」門外站著的是她的父親蘇士允,一臉不耐。
她愕然。「爸,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嗎?」蘇士允不滿地擰眉,逕自走進屋裡。「我到附近辦事,順便過來看看。泰誠呢?他不在家嗎?」
「他去事務所了。」
「他去上班了?」蘇士允誤解了女兒話中的意思,大喜。「太好了!我本來還想今天要怎麼說服他趕快回去工作呢,他自己想通就最好了。」
「這個……」婉如有些尷尬,想解釋其實丈夫並不是真的回去工作,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索性就讓父親誤會到底。「爸,你坐一下,我泡茶給你喝。」
「不用了。」蘇士允擺擺手。「既然泰誠不在,我直接去事務所找他好了。」
「什麼?你要找他?」婉如慌張。「爸,你幹麼找他啊?」
「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蘇士允白女兒一眼,似乎怪她連這也要管。「我不是跟你提過嗎?我有幾個政界的朋友很欣賞他,我想安排大家見個面。」
「既然這樣,你打個電話跟他說就好了啊,不用特地到公司去吧?」
「我想跟他聊聊,不行嗎?」蘇士允皺眉。「怎麼?我跟自己的女婿見面,還得事先預約嗎?」
「我不是這意思……」
「好了,不跟你囉唆了,我走了!」蘇士允懶得多說,直接走人。
這下麻煩了,萬一爸爸去公司發現泰誠沒回去上班,又或者正好目睹他跟費愛莎爭論,事情可就沒完沒了了!
婉如煩惱地尋思,沒辦法,只得匆匆拿了皮包跟出去。「爸,你等等我!」
「你幹麼跟過來?」蘇士允奇怪。
「我……」婉如不知所措,正慌亂間,手機鈴聲響起,見是丈夫打來的,她連忙躲到一邊接電話,還刻意壓低嗓音,不讓父親聽見。「泰誠,事情怎樣了?」
「嗯,她已經同意去醫院驗孕了。」
「真的?」婉如怔愣,不知該喜該憂。費愛莎答應去驗孕,莫非是因為她真的懷孕了?
「可是她要你陪她去。」荊泰誠補充條件。
「她要我去?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略微懊惱。「婉如,你可以嗎?我擔心她在路上會刺激你。」
「沒關係,我有心理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那女人要怎麼跟她鬥,她都得正面迎擊。「那我們直接約在醫院嗎?」
「她說要約在事務所。」
「約事務所?為什麼?」難道她想藉機把事情鬧大?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亂搞。」荊泰誠彷彿感受到妻子的疑慮。「我會把她帶到樓下公園,我們在那裡見。」
「好。」婉如點頭,遲疑地一頓。「不過,還有一件事。」
「你說。」
「爸也要去。」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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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錯開蘇士允與費愛莎,婉如跟父親說自己只是想到附近超市買菜,乘機跟他分道揚鑣,然後跳上計程車,催著司機一路開快車,飆到目的地。
荊泰誠已經在公園入口處等著她,費愛莎則閒閒地坐在涼椅上,點燃一根煙,慢慢抽。
婉如蹙眉。「如果你真的是孕婦,就不應該抽煙。」
費愛莎揚眉。「怎麼?你怕我把你老公的寶寶弄成畸形兒嗎?」
婉如倒抽口氣,一個母親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地把「畸形兒」三個字掛在口中?難道她不怕自己真的生下不健康的寶寶嗎?
「就算那樣,也不是我的錯。」費愛莎彷彿看穿她的思緒,嫣然一笑。「一個不受父親期待的寶寶,就算身體健康,心理也會不健康。」
「不要說了!」荊泰誠喝止她。「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
「誰說你可以去了?」費愛莎睨他一眼。「你沒聽清楚我的條件嗎?我只要你老婆陪我。」
荊泰誠聞言,陰鷙地擰眉。
婉如安撫他。「沒關係的,泰誠,我陪她去就是了,你先回家等我。」她轉向費愛莎。「走吧!」
費愛莎卻沒立刻反應,好整以暇地抽完煙後,才慢吞吞地起身,婉如招了輛計程車,兩個女人坐上去。
本以為可以就此順利抵達醫院,沒想到費愛莎卻三心兩意,醫院換了一間又一間,一下指東,一下又要往西,搞得計程車司機頭暈腦脹,忍不住發飆。
「小姐!你們到底是要到哪家醫院?可不可以快點做決定?」
「不好意思,司機先生。」婉如急忙道歉,瞪向費愛莎。「你到底想怎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想選一家最好的醫院來檢查。」
「我認為你只是找借口拖延。」
「拖延又怎樣?」費愛莎聳聳肩,一副「我不想去醫院,你能奈我何」的態度。
婉如深吸口氣,強壓下怒意。「你繼續這樣拖延,我只會認為你心虛,因為你怕檢查結果證明你並沒有懷孕。」
費愛莎眼神一凜。「我當然有懷孕,就怕你無法承受你老公背叛你的事實。」她冷笑。
婉如不以為意,她早料到費愛莎刻意與她單獨相處,八成是想挑撥離間。「我已經決定了,不管你有沒有懷泰誠的孩子,我都不會跟他離婚。」
費愛莎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會跟泰誠分開。」婉如平靜地強調。
「你……」費愛莎不敢相信地瞪她。「你到底還算不算是個女人?老公跟別的女人搞出一個孩子,你竟然一點也不在乎?」
「我不是不在乎,我當然也很生氣。」婉如依然保持冷靜。「不過泰誠發生車禍以前,我們婚姻的確有點問題,我想他之所以會跟你……有牽扯,也只是因為一時把持不住。」
「一時把持不住?!」費愛莎怪叫。「你想騙我還是騙自己?泰誠愛我!我說過,我們大學時就是一對,他還愛著我!」
「他不愛你。」婉如直視她。「現在他愛的人是我,我也愛他。」
費愛莎臉色頓時刷白。這女人真的不好對付,一般做老婆的知道老公有外遇,都是呼天搶地,她竟還能把持住理智……
「我反而要勸你,費小姐,你放手吧!何必要爭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憑你的條件,想追求你的男人一定不少。」
「你……」費愛莎氣得渾身發抖,自視甚高的她無法忍受自己落居下風,好半天,她才找回說話的聲音。「載我回事務所!」
「什麼?」婉如呆住。
「我忘了帶健保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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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繞了一圈,兩人又回到事務所,費愛莎指定婉如在公園裡某個隱密角落等她,自行上樓取卡。
婉如耐住性子,等了將近二十分鐘,卻還是不見人影。
「搞什麼啊?」她又氣惱又無奈,決定直接去找人。
她沒注意到,當她離開公園的時候,一個頭戴鴨舌帽,臉掛墨鏡的年輕男子躡手躡腳地尾隨她,藏在衣袖下的刀刀不時晃出銀光。
男子一路跟隨,幾次似乎想上前擒住她,卻又猶豫地作罷,掙扎許久,還是任由她上樓。
婉如渾然不覺危機曾經迫在眉睫,笑著跟櫃檯小姐打招呼。
櫃檯小姐一見她,眼神一亮。「荊太太,好久不見!來找荊律師的嗎?他在辦公室。」
「他在?」婉如一愣,她以為丈夫已經回家了。
「你直接進去找他吧!」
「好,謝謝。」
婉如走進事務所,室內人來人往,依然跟從前一樣繁忙,她找到丈夫的私人辦公室,正想敲門,卻聽見門內隱約傅來一陣咆哮。
「泰誠,你搞什麼?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回來上班?」
是爸爸。
婉如無奈地歎氣,蘇士允憤慨的聲嗓大到連一扇門都擋不住,幸好大夥兒都各忙各的,沒注意,否則讓人聽見了多難堪。
荊泰誠不知說了什麼,只聽蘇士允又是一陣大吼大叫。
「……你要我幫忙隱瞞婉如,騙她你失去部分記憶,我也照做了!可是你不能用這當借口,就一直不回來工作啊!」
等等——爸在說什麼?婉如僵住,握上門把的手不聽話地顫抖。
爸爸跟泰誠聯合起來騙她?怎麼可能?
她偷偷推開一道門縫,側耳傾聽。
「爸,我不是不肯回來工作,是時機還沒到。」荊泰誠沉聲解釋。「我跟婉如之間,還有一點問題要解決。」
「還有什麼問題?」蘇士允不耐。「難道那丫頭到現在還不識相地跟你鬧離婚?」
「不是這個問題,是別的。」
「到底是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爸,但請你相信我,我完全是為了保全這個婚姻,你也不希望我跟婉如分手,對吧?」
「廢話!一個鬧過離婚醜聞的男人要選上議員可不容易。」蘇士允冷哼,頓了頓。「不過你到底要假裝失憶到什麼時候?」
「我——」荊泰誠還來不及回答,眼角忽地瞥見房門開了一道縫,他皺了皺眉,走過來想關上。
婉如一咬牙,反過來用力把門推開。
荊泰誠見門外的人竟是她,驚駭地凍在原地。「婉如!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你很驚訝嗎?」她冷淡地走進來,望向他的眼神如極地一般冰封。
荊泰誠不禁一顫。「你都聽見了?」
「對,我都聽見了。」她木然回應,胸口冷冷地下著雪。「你沒有失去記憶?」
他一凜,好片刻,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騙我?」
控訴般的語氣令他心驚膽跳,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為什麼要說謊?」她質問。
他默然無語。
但這沉默卻激怒了她。「你說話啊!為什麼要說謊?」
「我……」他蒼白著臉。
而她看著他心虛不已的表情,只覺得全身上下冷透。「是因為你想選議員嗎?是因為一個想踏入政壇的男人不好鬧出離婚醜聞,所以你才想出這種辦法來安撫我,是嗎?」
「你回答啊!到底是不是?!」
「婉如,你聽我說……」荊泰誠上前一步,試圖碰觸她。
她卻激動地甩開。「不要碰我!」
他惶然。
「不要……再靠近我。」婉如恨恨地警告,冰封的眼融了,卻燃起更可怕的怒火。「虧我還這麼相信你,虧我還想……不管你之前是不是有外遇,我都要原諒你,因為、因為我們已經重新開始了……」她驀地梗住,眼眸湧上痛楚的淚水。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都是假的,是假的!
「婉如,你發什麼脾氣?」一旁的蘇士允看不過去,火上加油。「男人偶爾撒點小謊有什麼關係?要不是你一直任性地說要離婚,泰誠有必要這麼做嗎?」
所以,這一切都該怪她嘍?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如果當初她委曲求全,也不用令丈夫如此為難——是這樣嗎?
「原來,都是我的錯。」淚水在她臉上燙出一道道傷痕。「是我自己不識相,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對……」
「不是這樣的!」荊泰誠驚慌地阻止她自責,她每說一個宇,每滴眼淚,都像把刀在他心上剜割,令他痛楚難當,「婉如,你聽我解釋,聽我說,好嗎?」
「你還想說什麼?說你是怎麼學會演這樣一齣戲,說你為了演好失憶男的角色,費了多少功夫嗎?還是你想笑我笨,竟然傻傻地被你耍得團團轉?我還一直慶幸,我們最近關係變好了,我以為你愛我,可是一切……都是謊言。」她絕望地抹眼淚,第一次覺得這麼恨一個人。「你要我相信的,就是這樣的你嗎?相信一直在對我說謊的你?你認為夫妻之間,是應該這樣相處的嗎?」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已經分不清了,他們的婚姻難道是謊言砌成的嗎?她以為的相愛,其實只是作戲?
婉如深深地、深深地吸氣,淚水矇矓她的視線,教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也罷,反正她從來沒真正認清過他……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她哽咽地低語,一步步往後退,一步步遠離令她傷透心的男人。
他卻只是如木頭人般杵著,六神無主,看著她慢慢走開,他忽然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正困在某個沒有出口的空間裡。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確定該往哪裡走,他看不到去路,伸手不見五指。
她驀地踉蹌轉身,而他覺得她淡去的身影在他心上留下一道疤,永遠抹不去的疤。
「你別管她,泰誠,讓她靜一靜想一想,她就會回到你身邊了!」
會嗎?她真的會回到他身邊嗎?他思緒凌亂。她曾經離開過他一次,難道不會離開他第二次嗎?
那時候的他,雖然令她失望,至少不曾欺騙她,但這回,他卻對她撒下漫天大謊。
她還會原諒嗎?還能繼續愛他嗎?如果她不回頭,如果她永不回頭……
不!他不能任由她走,不能再讓她在他眼前消失,至今他仍深深地記得,她離家出走的那晚,他是如何漫無邊際地在大街小巷找她,那極度的焦慌與驚懼,他沒有勇氣再經歷一次。
「我要追她回來,一定要追上。」荊泰誠喃喃低語,顧不得蘇士允在身後怒罵,也管不著週遭同事們好奇的眼光,失魂落魄地衝出辦公室。
他來到電梯前,電梯卻遲遲不來,他焦躁地低吼一聲,直接往樓梯口竄,一路飛奔下樓,眼角正好捉到妻子閃出大門的倩影。
他追過去。
婉如耳聞急逼過來的跫音,不覺回頭看,見是他,面容一凜,步伐更加快了,卻不意撞上一個年輕男子。
「對不起。」她倉皇道歉,視線一落,卻瞥見男子袖口藏著把刀,不禁尖叫。
男子彷彿被她嚇一大跳,臉色鐵青,驚慌之餘刃尖竟往她腹部一送……
「婉如!」荊泰誠駭然嘶喊,眥目瞪著一片鮮紅染上妻子雪白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