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君庭驅車趕至現場時,狂猛的心跳幾乎因為這駭人的景象而停止跳動。
老天!希望他沒來遲!
他連忙衝下車,沒空理會倒在路邊的阿勇,滿心焦急地四處尋找關關的蹤跡。
「關關!關關……」他高聲叫喊,奮力衝向火場。
天啊!他看見了!
溫君庭站在鐵皮屋外,心焦地發現被火焰包圍的車子,和被卡在駕駛座中只看得見一隻手的關關。
「關關!」沒有任何遲疑,他迅速地奔入火場之中,不顧漫天延燒的火勢,無懼前方嗆人的濃煙,他摀住口鼻,飛也似的來到車旁。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鋼筆,往安全氣囊刺下,立刻將關關拉出車子,抱離火場。
「關關……關關……」
他將她放在屋外的草地上,迅速檢查她身上的傷勢,然而,當他伸手探向關關的鼻孔時,卻驚恐地發現她已沒了氣息。
「不要……別這麼對我,關關……你不能離開我……」望著她死白的面容、溫君庭幾乎肝膽俱裂。
他飛快地拉開她的衣襟,抬高她的下顎,將氧氣送入她的口中。
「關關,求求你醒過來……」他一邊吹氣,一邊對她喊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如此重複做了幾次的人工呼吸,關關不但沒有轉醒的跡象,反而脈搏和心跳都逐漸減弱。
「醒來!我求求你醒來!」他滿頭大汗的幫她做心臟按摩,口中不停地叫喊著。
還是沒用!他將她由地上抱起,強烈搖晃她的身軀,彷彿這麼做,她散去的靈魂就會重回她的軀體之中。
「我不准你死,你聽見沒有?!慕容關關,我、不、準、你、死!」溫君庭摟住她仰天狂喊,心碎的呼喚直達雲霄。
「死了……她死了……」由昏迷中醒來,額上受傷的阿勇顛顛倒倒地站起身,同樣一臉心碎地望著臉色蒼白的關關。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關關身邊,無法置信地盯著她沒有起伏的胸脯。「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阿勇慌亂地想抓住關關的手,卻被溫君庭一掌揮開。
「你沒有資格碰她!你忘了嗎?她是被你害死的!」溫君庭撫著關關的臉,不想讓別人打擾他們。
「我沒有……我……我沒有……」阿勇驚惶地退了一步,捂著耳朵不願承認自己是間接殺害關關的兇手。「我那麼愛她……怎麼會傷害她……要不是她反抗,把我關在車外……我也不會……也不會……」
不想再聽他廢話,溫君庭抱著關關起身,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和她獨處,趁著她靈魂的意識猶在,他要把內心的話全部告訴她。
「你……你要把小姐帶去哪裡?」阿勇回過神來,見溫君庭抱走關關,立刻追了上去:「不准你帶走小姐!」他拉住溫君庭的手,想搶下關關。
「讓開……別妨礙我!」溫君庭低聲斥喝,目光始終不曾稍離關關的容顏。
他摯愛的人啊!
他低頭摩挲著她的頰,無限依戀地吻著那漸涼的唇瓣,纏綿地掠取她僅存的一絲溫暖。
溫君庭的舉動讓阿勇看得紅了眼,怒瞠的黝目霎時漫起一片風暴。
就是他!就是這個卑鄙的偽君子奪走了小姐的清白!
是他用卑劣的手段欺騙善良的小姐!
是他陷他於痛苦中無法自拔,才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一切都是因為他!
阿勇面色猙獰地走到溫君庭身邊,掏出身上預藏的小刀,猛地朝他的肩背刺下──
冷不防地被阿勇由後方偷襲,尖銳的疼痛由溫君庭的右肩漫開。
「啊!」他手一軟,差點失去平衡的讓關關摔到地上。
他歪歪斜斜地坐倒在地上,以手撐著石子地,保護關關的身體。
「你想幹什麼?」溫君庭緊緊地環住關關,即使受傷也不願放開她。
「我不想怎麼樣,只是要你付出代價……」阿勇冷然一笑,逐漸瘋狂的眼神顯得特別晶亮。
溫君庭望著阿勇,卻沒有絲毫的懼意。
「想怎麼樣就來吧!我不會反抗的!」他凝望懷裡的關關,死絕的心只剩下這張愛戀的容顏。
關關死了,他對人生也毫無眷戀了!他不在乎阿勇會用何種手段對付他,也不管阿勇是否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總之沒有了關關,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我不會讓你輕易死去的!我要在你身上劃個十刀、八刀,讓你體內的鮮血流呀流的,慢慢流盡,我要用你的血來祭小姐!」阿勇卸頭哈哈大笑,嘴角揚起嗜血的弧度。
「隨便你了……」溫君庭根本不想理會阿勇,兀自用手指爬梳關關的亂髮,在她耳畔輕聲低語,「我就要來陪你了,關關……」
倏地,關關的手指蠕動了一下……
「納命來吧!」阿勇走到溫君庭的身邊,凶狠地將刀尖刺入溫君庭的胸膛!
「唔……」溫君庭悶哼一聲,瞪大眼看著沒入自己胸膛的刀,浸染出一片殷紅。
阿勇抽出刀子,大笑地看著溫君庭的血滴在關關臉上,一滴、兩滴、三滴……漸漸染紅了關關半邊的雪顏。
「我替你報仇了!關關……我終於替你執仇了……」他傾身想從溫君庭的懷中抱走關關。
「別……別碰……她……她是我……」溫君庭使出全身的力氣緊擁住關關。
「你!該死!你跟那個女人一樣該死!」阿勇失控地狂喊,拚命踢著溫君庭的腰側,「你跟那個賤貨一樣該死!你們除了會愚弄關關之外還會幹什麼?你們不但騙了我心愛的女人,還糟蹋她,你該死!該死!該死!」
「你說……說什麼?」溫君庭抬起頭,震驚於阿勇話中的含義。「什麼……女人……」他說的女人該不會是──
「就是你那個賤人拍檔慕容盼盼!」阿勇張狂地仰頭大笑,眼中浮是得意的神采。
是誰……
是誰在談論盼盼……
朦朧中,關關聽見遠方的聲音……
「你以為你跟那個賤人的計畫天衣無縫嗎?別作夢了!你們騙得了關關,騙不了我!」
關關……是在叫她嗎……
「你串通那個賤人,要關關去做她的替身,好讓你能名正言順的誘拐關關、糟蹋關關!等她愛你愛到不可自拔的時候,你跟那個賤人再來看她的笑話,是不?!」
是這樣的嗎?
真的是這樣嗎……
「你胡說……我是深愛著關關的……」
深愛著她?!
這聲音好熟……
是誰?是誰在對她告白?
「不過,你們再也沒有機會騙人了!」阿勇狂笑兩聲,「因為我把她弄死了……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把她弄死了……哈……哈……」
誰?!他說他弄死誰了?!
「原來……原來是你做的……盼盼是你害死的……」待溫君庭恍然大悟時已經太遲了,流血過多讓他全身虛軟無力,根本沒有力量去制伏阿勇。
看他掙扎、悔恨的模樣,阿勇既得意又開心,「怎麼?想報仇?還是想抓我?沒那麼容易!那些笨蛋警察就算查一輩子也不會查到我頭上來!」他蹲下來,睨著溫君庭血色畫失的俊臉,「想不想知道我會讓你怎麼死?」他拍拍他的臉,目露凶光,「我會把你綁在車上,再切斷煞車線,然後加足油門,讓你這麼──一路跌下山谷,最後再轟的一聲,讓大火把你燒成灰燼……這種死法很過癮吧?」
阿勇繪聲繪影地描述著,瘋狂得喪失了心智!
「你……你也是這麼對盼盼的?」溫君庭問道。
「是又怎樣?」阿勇挑挑眉,「不過,我對她比對你好多了,起碼我就沒機會在她身上捅個幾刀,你說是不是?」
說完,阿勇冷笑地朝溫君庭一步步逼近,手中高舉的刀子在陽光下射出一道冷凝的光芒。
溫君庭全身癱軟,動彈不得,很後悔剛才沒先抓了他,再追隨關關而去。
他閉上眼,絕望地等著黑暗來臨……
「為什麼要害死我?」
沒有等到致命的刀刃,耳邊一陣幽怨的聲音霎時剌激了溫君庭全身的細胞。
溫君庭驀地睜大眼,看見阿勇也同樣震驚地望著攔住他持刀之手的關關。
「為什麼要害死我?我從來不曾跟你結怨,為什麼你要因為關關那個白癡而害死我?!」
本來倒在溫君庭懷中的關關倏地清醒,她不知打哪兒來的蠻力,一手打掉阿勇手中的刀子,另一手則精準地扣住他的喉嚨。
關關的傷看起來不礙事,但說出口的話卻是怪異無比。
溫君庭看見關關掐著阿勇慢慢起身,滿臉怨恨地逼著他後退,口裡喃喃低語著猶如索命的奪魂咒──
「我死得好慘……找不到手……找不到腳……你幫我找好不好……」她踏著虛浮的腳步,將阿勇逼退至燃燒的鐵皮屋邊。
「妳、妳、妳是二小姐?!不、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看到你……」阿勇驚愕得無法說完,步伐也跟著不斷後退……
「看到我掉下山崖了,對不對……」她勾起一抹虛無的笑容,眼神詭魅得令人膽戰心驚。
「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阿勇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關關或盼盼了。
「關關……別亂來……」溫君庭見兩人越走越接近火場,拚命揚聲呼喚。
他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說,更不認為關關是被盼盼附了身,他只知道在關關的潛意識棗,強烈地想替盼盼報仇。
即使和阿勇同歸於盡……
醒悟到關關的想法,溫君庭撐著一口氣往前爬去。
「關關,你別做傻事啊!」他高聲呼喊,不認為自己能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聽到溫君庭的呼喊,關關渾身一震,她緩緩地轉過頭,發現他正匐匍著朝自己爬來。
一瞬間,她幾乎想放棄為盼盼復仇,回到他身邊,但是,一想到盼盼的慘死……
她倏地加重手掌的力道,另一隻也掐住阿勇的脖子……
這一定是盼盼冥冥中賜給她的力量,她想,否則,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此刻怎會有輕易勒住阿勇的脖子的驚人力道?
這代表盼盼也贊成她親手制裁阿勇嗎?
想著想著,關關突然笑了。
她訣別似的回頭凝望著溫君庭,微笑裡有著牽掛與眷戀……
「阿勇……」她狠下心轉回頭,不再拖延。「我們一起死吧!既然你這麼愛我……我們就一起死吧!」
她猛地抱住阿勇,在溫君庭絕望的呼喊聲中,帶著阿勇縱身躍入火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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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
有關慕容家兩姊妹的傳言越來越多,眾人的臆測與訛傳猶如遍佈在空氣中的細微粒子,不斷地散播……
有人說,車禍掉下山崖的是慕容大小姐。
有人說,失蹤的是二小姐才對!
還有人猜測,抱著兇嫌自殺的是妹妹的鬼魂。
也有人認為,那是姊姊的復仇!
總之,雙生姊妹中,一個失蹤,一個受傷入院是鐵錚錚的事實,只是,沒有人知道受傷的到底是哪一個而已。
因為,病歷上的名字雖然是慕容關關,行事作風卻像極了慕容盼盼。
溫君庭站在琴房門口,對著在鋼琴前認真演奏的背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天,關關為了替盼盼復仇而選擇和阿勇同歸於盡,結果在最後一刻,阿勇將關關推了出來,救了她一命,自己反而葬身於火海之中。
姑且不論阿勇是否帶著贖罪的心情,總之,關關能平安無事,溫君庭比任何人都開心。
只是……
「你的琴越彈越好了!」他還是有些不能適應關關的轉變。
現在的她……該怎麼說呢?不僅變得積極進取,更開始認真學習盼盼所擅長的琴藝,她的一切一切都在突飛猛進,可卻越來越不像她自己。
聽見溫君庭的聲音,關關停止彈奏,回頭朝他嫣然一笑,下意識地換上「端莊」的笑容。
「嗨!溫大哥。」
她這副表情讓溫君庭瞇細了雙眼,「拜託!別對我露出那種笑容,你是關關,不是嗎?」
溫君庭閉上眼直搖頭,想起慕容老夫人昨晚脫口而出的感慨──他們不僅失去了盼盼,也同時失去了關關!
打從關關在醫院裡醒來,得知了替身事件的前因後果,和阿勇謀殺盼盼的原由後,她就變成今天這副德行,比盼盼更像盼盼!
「溫大哥,你太敏感了。」關關輕笑地別開頭,巧妙地躲避他洞悉一切的目光。
她起身為他倒了杯茶,並招呼他坐下來,完美的待客儀態幾乎挑不出半點毛病。
「你跟我一定要這麼生疏、客氣嗎?」溫君庭凝望關關的眼。他明白她在抗拒,不只抗拒他的感情,更抗拒他和她之間的相互牽引……
「溫大哥,你今天是怎麼了?這只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請別作過多的聯想。」關關笑道。
她的應對合宜與優雅的氣質,卻深深地刺傷了溫君庭。「我在你的眼裡,只能算是一個『客人』嗎?」
他知道關關還是在乎他的,好幾次,他都發現關關望著他望到出神,她眼裡不經意流露的情感是騙不了人的,但是……
「我還以為我在你心裡的位置跟其它人,不一樣。」溫君庭幽幽一歎。
「當、當然不一樣啊!你……你是我未來的妹夫,我當然要──」
「慕容關關,到現在你還講這種話來氣我?!」沒等她說完,溫君庭便火大地打斷她的話。「同樣的話,你從出院後就不斷地在強調、重複,彷彿只要跟我搭上邊,就會陷你於萬劫不復之地!」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寧願你用一百種牽強的理由來拒絕我,也不願再聽你把我和盼盼扯在一塊兒!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結果你還是不懂!
「好,就算當初我用了最蠢、最笨的方法來接近你,以致造成你的誤會,但是,經過那麼多事情之後,你還不能明白我的心嗎?為什麼到今天你仍不相信我對你是全心全意的?」說到最後,他幾乎是抓著關關咆哮,臉上痛苦的神情扭曲了英挺的五官。
溫君庭如此直接、坦白的宣言,深深地撼動了關關的心。她眼中盈滿淚水,卻不得不再次說出傷害他的話。
「不明白的人是你,其實我……我從來就不曾喜歡你,我只是代替……代替盼盼……」她低下頭,沒辦法說完整句話。
他的深情她何嘗不懂?只是,盼盼的失蹤帶給她太大的衝擊,她真的無法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繼續跟他在一起。
他們的感情是用盼盼的命換來的啊!
「是嗎?那你看著我,再說一次你從沒愛過我!」他粗暴地勾起關關的下顎,一顆心被她的話傷得徹底。
「別……別逼我……」關閉閉上眼,不敢看他受傷的眼神──
「我逼妳?!你說我逼你?!」他心痛地吼,「如果我不在乎,我何必再來糾纏你?如果我可以放棄,我又何必來自取其辱?那全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因為一個意外而永遠失去你,你懂嗎?」
「那不是意外,是謀殺!是我們的愛謀殺了盼盼!」關關聲嘶力竭地狂喊。
如果不是想成全她和溫君庭,盼盼就不會想出替身的方法,更不會因此而觸動阿勇的殺機而枉送性命!
說到底,害死盼盼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她啊!
「所以你懲罰我,也懲罰你自己,寧願不做自己,也要假扮盼盼去討好所有人?老天!妳知不知道你放棄了自己,對我對你都是最殘酷的懲罰?!」
「我不得不這樣做!從小,盼盼就是一顆耀眼的星星,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也趕不上她,她那麼優秀,卻因為我……我希望出事的是我而不是她,你明白嗎?我死不足惜,可是盼盼那麼好,卻……」她抓緊他的衣襟,不受控制的淚水紛紛墜落。
「難道你想一輩子頂著盼盼的名字來過日子?一輩子不做回慕容關關也無所謂?」他心疼她所背負的包袱,更心疼她傷害自己,他緊盯著她,柔情地替她拭去淚水。
關關無言地抬起頭,凝望著她的眼神滿是期待。
「你能瞭解、也能體諒的,是不是?」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卻發現他的頰竟也是濡濕一片!
「體諒?」他揚唇露出一個縹緲的笑容,思考許久後才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會因此而離開你,你也不在乎嗎?」
「我……」她怔了一下,「我不──唔……」
溫君庭封住她的唇瓣,纏綿地吸吮那略帶鹹味的唇舌,不願讓那決絕的話語從她的口中吐出。
「不要說不在乎,我求你!別放棄我,我們還有機會的……」他貼著她的唇,額抵額的向她乞求。
他不要她變成盼盼,更不要她放棄他倆的感情!
他不要她的一顰一笑變成別人的替代品,更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正一點一滴的矢去她,
「對不起……」她低語,任由胸中迸裂的疼痛化成淚水不斷地奔流。
他們緊緊擁住彼此,只希望能回到過去單純而美好的時光。
溫君庭深吸一口氣,捧住她的臉,以無比認真的口氣說道:「我不再阻止你做任何事,也不問你想贖罪多久,我只知道我愛的人是你,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肯做回慕容關關。」
他再次吻住她的唇,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