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黎,你多少也吃一點嘛!」
自從奶娘死後,伊黎半句話也沒跟他說,不過,他已經從墓碑上的立碑人知道了她的名字。
顥軒坐在床邊,隔著棉被拍拍伊黎的肩頭,但她依然縮在棉被裡,一聲不吭。
「你打算餓死自己嗎?」他問。
她依然沒有反應。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顥軒看看桌上連動都沒動過的飯菜,再望向她露在棉被外的那張蒼白、憔悴的小臉,腦筋一轉,立刻有了主意。
「既然你都已經不打算活了,那就先把欠我的人情債還完了再死吧!」
他一說完,便將棉被一掀,硬把她由床上拉坐起來,二話不說地抱著她,吻住了她。
這猛力的拉扯,讓早已身心俱疲的伊黎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等她稍稍回神,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渙散無神的眸光開始凝焦,冰冷的體溫疾速回升,原以為就快停止的心跳,也以一種教她無法忽視的狂烈逼她正視她還活著的事實。
「唔……」
伊黎不敢相信他竟敢這麼做!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火熱的唇瓣熨貼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吮吻著。
她試圖掙扎,可是連日未進食的身子虛軟無力,整個人又被他牢牢地抱著,動彈不得。
終於,顥軒在失控前硬是壓下所有的慾念,離開她那誘人的香唇。
「趁人之危的小人!」
如他所料,他才一放開那張嫣紅的小嘴,馬上就挨罵。
他皮皮地咧咧嘴,「我從沒說過我是君子,不過,我也沒趁人之危,我只是施恩必求報,趁你餓死之前,多少撈點好處回來罷了。」
「你向我施了什麼恩?我才不欠你什麼呢!」伊黎瞪他。
「我救了你三次,你欠了我三條命。」他直接算給她聽。
「那是你自己多事,我又沒求你救我!」她試圖推開他摟住她的腰的手,卻徒勞無功。
他故意朝她的唇逼近,「你賴你的賬,我算我的賬,如果你活著,或許還有機會嫁給高官或富商,日後好提拔、提拔我,或者拿千兩黃金報答我,既然現在你不想活了,那就先『以身相許』,還完欠我的人情債再死吧!」
「誰說我不想活了?」她嚇得連忙用雙手摀住他的嘴,「你這個討厭鬼,別再碰我,不然我要喊非禮囉!」
顥軒單手便握住她的雙手,他揚著眉,彎起唇,笑望著她。
「喊哪!說不定有殺手正在這附近找你呢!再說,我這個人最討厭被冤枉,你三番兩次說我非禮你,若我不非禮你,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喊吧!我等著你喊呢!」
「你--」伊黎氣嘟著嘴,知道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吃定了她。
「不喊嗎?」
她咬著下唇,一臉不甘願地以沉默表示妥協。
顥軒滿意地放開她,「想活命就乖乖地吃飯。」
伊黎看著桌上的飯菜,一點胃口也沒有。
「我想吃的時候自然會吃。」她倔傲地道。
「我叫你吃,你就得吃。」他雙眉一揚,霸氣地說。「怎麼?想要我嘴對嘴地餵你嗎?」
「你--」
「我怎樣?」
伊黎又羞又氣,恨不得拿針縫了他那張愛欺負人的爛嘴!
「伊黎!」
「吃就吃嘛!」
她可不想嘗試違逆他的後果,而且就算她想反抗,也得先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行。
更何況,她還得留著命去救爹,萬一真的餓死那可不行。這麼一想,她便決定下床進食,哪知道雙腳才一落地,還沒站直,整個人就虛軟地往前倒去。
「叫你吃飯你不吃,腿軟了吧!」
顥軒一把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桌旁的椅凳上坐下。
「吃吧!」
看她每樣菜都只吃那麼一點點,他乾脆動手幫她夾菜。
「你當你在餵豬啊?」她光瞧碗裡堆得滿滿的飯菜就飽了。
「是啊!等著七月半再宰了你上供桌。」他還當真應了這麼一句。
「你才是豬咧!」
伊黎罵了一句,便埋首吃飯,不再理他。
她得吃飽喝足,好好補充體力,想法子快點逃離這個對她有「非分之想」的怪男人才行!
*****
吃過晚飯,伊黎借口不舒服,便早早回房。
收拾好包袱,她豎直耳朵貼在門前,聽著門外的動靜,最後乾脆在窗紙上戳個洞,留意住在隔壁的顥軒何時回房。
奶娘說過,任何人都不能信。
縱使顥軒的確三番兩次救了她,卻難保他就是好人。
想到今天中午他竟然色膽包天地吻了她,她更加覺得一定得盡快遠離他,才能保住清白。
終於,顆軒出現了。他在經過她的門前時停頓了一下,她以為他會敲門,心裡撲通直跳,還好他最後直接進了他的房間,沒來找她。
伊黎沒敢點油燈,在漆黑的房間裡又坐了一會兒,才開門下樓,離開了客棧。
她快步疾行,就怕被他發現又追了過來。即使夜已深,一個人走在路上,她卻一點都不怕,一心懸念著她爹。
「奶娘,對不起,我不能聽你的話躲在庵寺裡,因為我一定要救出爹!」
做了決定,她腳下的步伐更快了。如今她除了爹之外,已經一無所有,要她苟且偷生,她寧願和爹一起死!
越往城外走越是僻靜,以往夜行還有奶娘相伴,如今只剩她一人形單影隻,她不由得思念與奶娘相處的時光。
「小心!」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伊黎楞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在她怔忡間,顥軒突然飛身而至,接住了一支朝她射來的飛鏢。
「你怎麼會……」
「待會兒再敘舊吧!」
顥軒將手中的飛鏢往樹林中一射,一聲哀叫隨之響起,一名黑衣人從樹上摔了下來。
「他死了嗎?」伊黎瞧那黑衣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禁問道。
「不曉得。」顥軒將她拉向自己,「機靈點,否則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噘起唇,「你……」
伊黎還來不及反駁,又被他拉往黑衣人的身旁。
顥軒蹲下身察看,「他沒死,只是陷入昏迷而已,看來你的仇家是想活捉你,鏢上塗的只是迷藥。」
「仇家?」
是啊!急著趕路,她差點忘了還有仇家在追殺她。
「要怎麼處置他?」顥軒徵詢她的意見,「放他走,他可能還會對你下手,要殺了他嗎?」
伊黎皺眉,明知留黑衣人一命,將會為自己招致危險,可偏偏那個「殺」字就是說不出口。
「我代你決定吧!」
他話語一落,便朝黑衣人擊去數掌。
「你真的殺了他?」她滿臉的驚愕。
他扯唇一笑,「放心,我只是廢了他的武功罷了。」
他挑起俊眉打量她,眼中帶著一絲玩味。
「你看什麼?」她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
他雙眸含笑地凝睇她,「我在等你謝我啊!」
她楞了一下,繼而倔強地微揚下巴。「我為什麼要謝你?」
「因為我又救了你一次。」他猿臂一伸,將她拉進懷裡。
「我又沒叫你救我!」她死命地掙扎,「放開我啦!你這個色鬼、討厭鬼!」
他笑嘻嘻地說:「你真的那麼討厭我?俗話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你越是討厭我,就越跟我分不開喔!」
「我才不會那麼倒霉呢!你快點放我啦!」
顥軒如她所願地放開她,她立刻跳離他數步。
「你怎麼會跟來的?」她真的想不透。「為什麼你會知道我離開客棧?」
說到這件事他就想笑,「拜託,我又不是瞎子,你知不知道在月光下你那張臉貼在窗紙上往外看有多滑稽嗎?」
聞言,伊黎的一張臉青紅不定,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大傻瓜,真是丟死人了!
「你幹嘛老跟我?」她轉移話題,語氣不善地說:「是個男人就別老跟在我後頭!你要女人,回去叫你爹娘幫你娶個媳婦,你要是想欺負我,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你這個女人到底懂不懂得『感恩圖報』四個字怎麼寫啊?」他也擺出高傲的姿態,神氣地說:「算了,我三番兩次救你,不但沒好處還挨罵,我這又是何苦?反正我跟你又互不相干。」
「是互不相干。」她還倔強地道。
他瀟灑地一揮手,「那就後會有期囉!你自己小心點,我可不想哪天看見你被人剝光衣服,砍了數十刀再棄屍荒野。大家畢竟是朋友一場嘛!你不懂武功又有幾分姿色,就算沒仇家追殺,一路上也肯定會招來不少色鬼垂涎,小心別被綁到青樓囉!我走了。」
說完「臨別贈言」,顥軒當真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留戀。
這下輪到伊黎慌了。
雖然他是個好色之徒,但是,比起追捕她的那些窮兇惡極之徒,他算是好的了,而且他的武功高強,足以保護她。
一個人獨行,說不定下一刻又有殺手出現,被殺、被逮也就算了,就怕會遇上意圖輕薄她的無恥之徒。
想想,有這個討厭鬼跟著,雖然偶爾會被他乘機吃吃豆腐,但是,至少性命無虞,比她一個弱女子獨行江湖安全多了。
也許,和他同行是個不錯的主意。
「喂!」她大喊。
但是,他仍繼續走他的,完全不理會她。
「艾顥軒!」她連名帶姓地叫。
「幹嘛?」
他故意裝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回頭看她,其實心裡已經在偷笑。
「不要走。」她說得極小聲。
「什麼?」他故意把手放在耳邊,裝作聽不到的樣子,「我沒聽見你在說什麼,大聲一點!」
「可惡!故意整我!」這句她當然是只敢小小聲地說。
「不說我就走囉!」
「我要你留下來陪我啦!」她這回喊得夠大聲了,連停在樹上睡覺的小鳥都被嚇飛了。
「為什麼我得留下來陪你?」還下輪到他耍個性了,「我跟你不是互不相干嗎?剛剛明明是你叫我別跟著你的。」
明知他在故意拿喬,但為了保全性命救爹,她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剛剛是我不對,請你看在我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別跟我計較。」
「不錯嘛!懂得說『請』了。」他緩緩走回她身邊,「不過,一大堆人在追殺你,我幹嘛沒事找事做,跟在你身邊等著幫你擋刀?我又不是傻瓜!」
伊黎輕啟菱唇,「只要你肯當我的保鏢,我一定會給你報酬的,我要去尋寶,等找到寶藏之後,我願意跟你對分。」
他啞然失笑,「寶藏?呵!那是騙小孩的玩意吧?我才不信!」
「是真的!」她說得斬釘截鐵,「那些壞人就是為了我身上的藏寶圖而來的。」
顥軒斂起臉上的笑意,抿唇打量了她一會兒。
「你把藏寶圖的事告訴我,不怕我動手行搶嗎?」
這點她還當真沒想過,不過,她馬上笑了笑。
「地圖上寫的全是梵文,你肯定看不懂,搶了也只是廢紙一張。」
「是嗎?」他態度輕佻地湊近她,「其實我對你比對寶藏有興趣,你不怕我欺負你嗎?」
她神色一凜,「如果你敢侵犯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莫及,所以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呵!好狂妄的語氣!」他咧嘴一笑,「不過,我就喜歡你這副臭脾氣。」
「你的意思?」
「我答應陪你去尋寶,不過,我們之間不是顧僕關係,而是夥伴關係。」他高傲地說:「這世上沒人出得起足夠的價碼顧用我,能成為我的夥伴算是你的福氣。」
福氣?伊黎一點也不認同。
不過,也罷,隨便他怎麼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只求他能保住她的命。
至於這段旅程會發生些什麼事,她連想都不敢想,了。
*****
走了一天的山路,眼看日落西山,四周還是樹蔭蔽天,伊黎就知道今天又得露宿郊外了。
「我看,今晚就露宿在這兒吧!」顥軒環顧週遭,「這附近看來是不會有什麼人家,你只好委屈一晚囉!」
她點點頭,「我無所謂。」
兩人分工合作撿來了枯枝生火,然後取出包袱裡的乾糧果腹。
「這兒好安靜,我猜這山上大概只有我們兩個活人。」他突然想捉弄她,「伊黎,要不要試試在野地裡和我親熱呀?我想一定很刺……」
她隨手抽起一根燃著火的樹枝,「你想要我燒爛你的嘴嗎?」
他咧嘴一笑,「請便。」
伊黎楞了楞,悻悻然地將樹枝丟回火堆中。
「你這個人的嘴真是賤得沒藥醫了!」
「多謝誇獎。」
瞧他被人數落還是不痛不癢的,伊黎自知拿他沒轍,也懶得再念,反正他就是那張嘴愛輕薄人,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你捨不得傷我。」
她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我是懶得跟你計較。」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
「你想太多了!」
「我……」
「我要休息了。」
不想再跟他扯這些沒營養的話題,她吃完最後一口食物,往後靠在粗樹幹上打算睡覺,可偏偏顥軒以手托腮直瞅著她,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這樣她根本無法合眼入睡。
「不是說秀色可餐嗎?」他淡然一笑,「這又冷又硬的饅頭實在難以下嚥,只好借『秀色』來佐餐囉!」
她聽了真是哭笑不得,「你這個人實在是……」
「別動!」。
伊黎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見他突然起身朝她撲過來,她頭一個反應就是閉上眼,抿緊雙唇。
「嘴巴閉得那麼緊幹嘛?我要是想吻你,你把嘴巴縫起來也沒用。」
伊黎感覺得到他溫熱的鼻息輕輕吹拂過她的臉龐,她緩緩地睜開眼,看見顥軒就近在眼前。
「你又在發什麼瘋了?別靠我那麼近啦!」
「這是對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
「什麼救命哇!」
她還沒搞懂他的意思,就見他由她左後方揪出一條翠綠的青蛇,嚇得她哇哇大叫。
顥軒洋洋得意地拎著蛇道:「這可是條毒蛇,要不是我眼明手快,這會兒你就準備見閻王了,你不該謝謝我嗎?」
「謝謝謝……」她起身跳離他數步,嚇得手腳發顫,「要我說幾聲謝都可以,只求你快把那條蛇弄掉啦!」
「丟掉可以,不過……」他眼中賊光閃爍,「你得答應我,從今以後要叫我『軒哥哥』,不能再叫『喂』、「色鬼』的。」
「好啦!」她看著他手中那條蛇,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他得意地揚眉,「記得你的承諾,以後我再聽見你叫我『喂』或是『色鬼』,我就親你一下作為懲罰,可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佔你便宜喔!」
「知道了,你快把那條蛇扔掉啦!」她最怕那種冰冷滑溜的玩意兒了。
達成目的後,顥軒便將蛇帶到較遠處放掉,等他回來,伊黎已經兩腿虛軟地跪坐在火堆旁。
「不過是條蛇而已,瞧你怕成那樣。」
伊黎瞪他一眼,「我要是拿你最怕的東西在你面前晃,看你會不會嚇得手腳發軟!」
他在她身旁坐下,嘟起嘴唇想了一會兒,「到目前為止,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等你找到能令我害怕的東西之後再說吧!」
她很不給面子的冷哼一聲,「哼!自大狂!」
他晶亮如星的黑眸閃著自信的光芒,「我說的是實話,哪像有些人明明膽小如鼠,卻硬要裝出一副兇惡、大膽的模樣來唬人,分明就是只紙老虎。」
「喂!你……」
伊黎才氣呼呼地開口,他就湊上前『啵』了她的唇一下。
「再『喂』呀!」趁她呆楞的當兒,他邪邪地在她的唇邊說:「你儘管不守信用,繼續對我『喂』來『喂』去的,反正不管吻你幾遍我也不會厭倦,多多益善囉!」
「色」「鬼」字尚未出口,伊黎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免得又得白白讓他親一下。
唉!招惹上這種男人,她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