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萬一他已經不認得她了呢?
大雨不斷的打在她身上,她一雙美目直盯著他,眨也不眨。
柳叔撿起了她的雨傘,走到她身邊,「雨這麼大,你怎麼連傘也不打?」姑娘家身子單薄得很,要是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她輕輕的應了一聲,看著常祿神力驚人的舉起車子後輪,張其昀則是迅速的把趙福從輪下拖出來。
她看張其昀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於是接過柳叔遞給她的雨傘,走到他身後替他遮雨。
張其昀撕開趙福的褲管一看,只見他兩條小腿又腫又紫,伸手一摸就能感覺到斷裂的腿骨,「兩條腿都斷了,得養上好一段時間才能痊癒。」
「嘖,一定很痛吧!」常祿也蹲在旁邊看著,雨水不斷的打在他的頭上,他有點不是滋味的看著容素素只為張其昀遮雨的舉動。
這姑娘真偏心,都是來救人的,她卻看其昀長得俊就只幫他遮雨,哼!女人。
柳叔不住的跟他們道謝,「多謝兩位公子出手相救,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找得到大夫?」
常祿伸手朝張其昀一指,「這裡不就一個?」
「那真是太好了。」柳叔高興的說。
張其昀搖頭表示不敢當,「我先幫他把斷骨固定,移動的時候才不會那麼痛,其他的得到醫館才有辦法了。」
「真是太感激公子了。」柳叔非常慶幸的說,看著已經痛昏的趙福,他心裡有些一歉疚,要是他能注意一點,有看到他跌倒就不會催騾子向前拉,車輪也不會壓著趙福了。
張其昀在竹簍裡找出幾味草藥,用藥鋤搗個稀爛,然後輕輕的敷在趙福腫脹的小腿上,正想吩咐常祿找兩根直一點的樹枝過來時,已經有兩塊木板和乾淨的衣帶遞到他眼前了。
「你看這適合嗎?」他一抬頭,原來是剛剛撞倒他的少女。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激動又像是興奮,似乎還有四爾待?
但他沒時間多想,接過東西後,便熟練的用木板和衣帶緊緊的固定住趙福的腿,還好他已經昏了過去,否則這下鐵定又讓他痛昏。
他們把趙福搬進車子裡,張其昀說:「還是去一趟醫館比較放心。」
「那當然、那當然。」柳叔說道,「我們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兩位公子是不是方便帶我們過去?」
「那有什麼問題?」常祿一臉得意,大聲的回答,「就去榮生醫館吧,我們張家集是個大鎮,糊塗大夫可不少,像其昀這樣高明的大夫可沒幾個了。」
柳叔一愣,隨即滿臉喜色,「哎呀,公子可是張舊學張老爺的公子嗎?這可巧了,我們是打臨安來的,我家主人姓朱。」
聞言,張其昀反應不過來,正想問個清楚時,突然聽見一聲極輕的驚呼聲,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名少女發出的,她手裡的油傘掉到地上,一副震驚又泫然欲泣的模樣,他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那樣的表情,像是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
常祿不解的抓抓頭,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即狐疑的說:「難不成你們是朱貴府裡的僕人?」
「是姑爺呀、真是姑爺呀!」柳叔興奮的大喊,「這真是太好了,原來咱們姑爺不但文才出眾,就連醫術也是一流的。」
容素素輕輕的應了一聲,遂彎腰撿起油紙傘,微微的回以一笑。「還真是巧。」
她心裡難過,可臉上的笑容卻看不出絲毫的勉強。
在這一瞬間,與張其昀重逢的喜悅,被心中驀地浮起的事給澆熄了。
原來其昀哥哥就是小姐的未婚夫。
是呀,這麼多年了,他怎麼可能沒有訂親呢?她為什麼要覺得奇怪,難道她真以為小時候的戲言可以永遠不變嗎?
是她在癡心妄想吧?這些年來,她認分的當一個利落的丫環,將她攢到的每一分錢存起來,希望有一天可以替自己買回自由。
或許當那天到來時,她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了,可是只要能回來見他一面,就算他已經子孫滿堂那也無所謂。雖然她心裡是這麼想著,可當她聽到柳叔那聲姑爺一喊出來時,她就知道自己是在欺騙自己。
她是奢望他記得她、找尋她,並且為了她終身不娶的。
「原來你們已經到了。」張其昀點頭卻不熱絡,「沒想到這麼快。」
他聽爹說朱家派了人過來為婚禮做準備,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早知道是你那未來親家的僕人,就不管他們了。」常祿低聲的抱怨著。
「胡說,救人乃是醫者本分,怎麼可以不管?」他低聲的駁斥他,然後回頭對柳叔道:「這雨這麼大,再淋下去兩位可都要染上傷寒了,還是先到醫館再說吧。」
「對、對,還是姑爺想得周到,老頭子淋些雨不要緊,姑娘家可承受不祝」他慇勤的交代,「素素,你也進車子裡去吧,阿福也在裡面地方是小了點,忍一忍。」
「不要緊的,我照看著阿福也好。」她一說完,便收起紙傘爬進了車裡。
她聽見常祿咦了一聲,有些奇怪的說:「其昀,這姑娘跟你那丫頭妹子一樣,都叫素素耶。」
張其昀心裡一跳,隨即搖了搖頭,這世上叫素素的何止丫頭一個人?
「嗯。」他淡淡的應了聲,「走吧,咱們在車伕的位子上擠一擠,趕緊到醫館去。」
常祿知道他不喜歡自己提容素素的事,提了他就不高興,於是趕緊做補救措施,「我真是糊塗了,你的丫頭妹子是個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變成朱家丫環嘛!呵呵,難怪你要不高興我把她們相提並論了。」
常祿天生嗓門大,這些話在車內的容素素怎麼可能沒聽見?
她愣愣的瞪著輕輕晃動的車簾,心裡感到一陣苦澀。
是呀,她現在只是個低三下四的丫環,已經沒資格和以前相提並論了。
過去的早該過去了,她原本就不該再想的。
張其昀橫了他一眼,「好了,你少說幾句。」
那姑娘雖然是個丫環,卻也應該受到尊重的,常祿這麼說像是在貶低她下人的身份,他並不是很喜歡。
那個叫素素的姑娘此刻正坐在車子裡,他突然有一股想回頭掀開簾子的衝動,問問她你是我的丫頭嗎?
唉……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如果她是他的丫頭,為什麼連一聲其昀哥哥都不叫呢?
十二年了,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他的丫頭妹妹。
游手好閒的常祿又出現在張其昀的屋子後院,他知道張奮學不歡迎他這個地痞混混,所以他也很識相的沒從正門走,每次都是翻牆進來的。
正巧他剛才來的時候,張其昀正在曬昨天因為叫大雨淋濕的草藥。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可以幫你躲開那門親事。」常祿笑嘻嘻的,開門見山的把話題點明。
張其昀聞言卻搖頭拒絕,「八成又是什麼餿主意,我還是不要聽得好。」
「聽聽看又沒什麼損失。」常祿笑了笑,不顧他的意願逕自說道:「朱家不是派了個丫環過來嗎?」
他瞪他一眼,「你想幹嗎?」
「沒有呀,我是說,你可以好好的利用她呀!」常祿擠眉弄眼的又道:「我幫你抓著她,你來個霸王硬上弓,讓她哭哭啼啼的回去告狀,這樣一來,朱小姐肯定不嫁你這個色狼,那這門婚事不就告吹啦?」
張其昀看他一臉得意揚揚的模樣,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常祿,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普通的笨蛋,原來我錯了。」
常祿聞言哈哈大笑,「現在知道大爺我其實是個驚世天才了吧!現在改變對我的看法也不晚啦,哈哈!」
「不是。」他搖頭,嘴邊帶笑,「我發現你不是普通的笨蛋,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腦袋!這種話你都講得出來。」
「嘿,我是在想辦法幫你忙耶,你怎麼罵人咧?」他一臉的委屈,「你覺得這辦法不好,可以商量的嘛。」
「好,是我不對。」他無奈的又笑了下,「明知道你絕對不會說出什麼好話,我還在這聽你瞎扯。」
「其昀,你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常祿一拳打在他的肩頭上,但是有斟酌力道,並沒有打痛他。這時忽然叩的一聲,他頭上一痛,忍不住哀叫一聲,「他媽的什麼東西?」
張其昀斜瞪他一眼,「又怎麼啦?大呼小叫的!」
「有人偷襲我!」他看著腳邊的一顆石頭,回身罵道:「哪個王八蛋敢偷襲老子?有種出來打上一架,躲著當縮頭烏龜不是好漢。」
「這裡哪有別人?」張其昀看他握著拳氣呼呼的模樣,忍不住好笑。
「有個兔崽子朝我丟石頭。」他摸著後腦勺,對著空氣破口大罵,「暗箭傷人是鼠輩。」
「你這次成語倒是用對了。」張其昀點點頭稱讚。
前陣子聽說常祿跟謝公子搶西大街上豆腐西施的最後一豌豆腐腦時,跟人家大打出手,結果被他的家丁偷襲,他氣得要大罵他「暗箭傷人,不是東西」,一急之下卻說成「投鼠忌器,不是東西」,讓每個聽到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聲。
常祿被他一讚,得意的笑了笑,但隨即想到自己中了暗算又生起氣來,「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有種就再丟一次!王八蛋,怎麼不丟了咧?」
「當然不丟了。」張其昀好笑的說,「你叫人家王八蛋再丟一次,丟的人不承認自己是王八蛋,自然不會再丟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家裡的哪個下人吃了常祿的虧,不敢當面找他算賬,這才躲起來扔石頭。
「他媽的!難道要我讚他是英雄好漢,他才肯再丟嗎?」
「這我哪知道?」他呵呵一笑,「你沒事先回去吧,我得去醫館看看昨天那個病人。」
因為趙福傷勢嚴重,所以留在醫館養傷,而柳叔和容素素,則在昨天先住進了張家。
因為來的只是朱家的僕人,當然不用張家夫婦親自來發落,他只先差遣管家去跟他爹娘說聲人到了而已。
張家的管家撥了一間靠近新房的小房間給容素素,方便她整理東西,又撥了兩個小丫環幫她,而柳叔則是和張家管家暫住一房,等到他拿到張家請人看好的日子之後,就會先回臨安去了。
「我怎麼會沒事?教你不用成親的妙招豈不是大事?!」常祿一臉生氣的撫著後腦,又罵了幾句王八蛋、兔崽子。
張其昀不理會他,自顧自的走出了自己的院落,反正他罵一頓後自己會翻牆離開。
而當他一跨出門檻時,恰巧看到容素素提著一個小籃子走了過去。
他快步走上前,「素素姑娘請留步。」
她停下腳步,回頭,臉上掛著一個禮貌的微笑,「姑爺,不知有何吩咐?」
她雪白的臉有些憔悴,一張小小的瓜子臉恐怕沒有他的巴掌大,而因為臉小,顯得眼睛更大、下巴更尖了。
「你是要去探望趙福嗎?」他看她提著籃子,隱約聞到一陣藥膳味。
「是呀。」她點點頭,把昨夜失眠的痕跡和複雜的心情隱藏得相當好,「姑爺,你別喊我素素姑娘了,我不過是個丫環而已,哪裡受得起。」
「你不是我家的丫環呀,稱呼你一聲姑娘是應該的。」他友善的對她說,「張家集的路你不熟,我剛好要到醫館,一起上路吧。」
他想她初來乍到,對這裡一定不熟悉,張家集的路四通八達複雜得很,怕她會迷路,反正自己也要到醫館去,就乾脆領她一起去了。
「那就有勞姑爺了。」容素素暗歎一聲。其昀哥哥待人還是這樣的好、這樣的客氣。
「往這邊走吧。」他領著她往花園走過去,從後門走比較方便。
她垂頭不語,張其昀也不好一直跟她說話,因此兩個人走了一大段路,都是安靜無聲的。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凝目看著眼前。
察覺她沒再跟進,他回頭看向她,「怎麼了嗎?」
她看著那棵栽種在牆邊,依然茂盛的桃花樹,想到她從前都是從那裡溜進張家的,忍不住一陣鼻酸。
看她在視著那棵樹,他說道:「那是桃花樹,可惜季節過了,否則開起花來,散發的香氣連一里外都聞得到。」
「這麼大一棵桃花樹!」她走到樹下,伸手撫摸著有些粗糙的樹皮,「一定種很久了吧?」
「嗯,聽說是我曾曾祖父親手栽種的。」他是個不多話的人,卻被她溫柔、親切的笑容所感染,不由自主的想跟她多說些話。
她回頭看他,「不知道他為何要種桃花樹,而不是別的。」
他們並肩站在樹下,一起仰頭看著那茂密的枝葉,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灑落下來,像是破碎的黃金,一片片的灑在他們發上、肩上、衣上。
「可惜這棵樹不會說話。」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聲若細蚊的說:「否則就可以告訴我們好多的故事了。」
他心中一動,側頭看了她一眼,「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
當丫頭在樹下撿拾散落的花瓣時,也曾經說過相似的話。
他那時只覺得她傻氣的可愛,忍不住摟了摟她的肩頭,笑她是個傻里傻氣的傻丫頭。
然而,這麼多年了,他又聽到相似的話,卻已經不是當初那種疼愛、溺寵對方的心境,畢竟站在他身邊的人,不是他的丫頭。
「是嗎?」她低頭掠了掠耳邊的髮絲,掩飾她臉上的苦澀,轉移了話題,「姑爺,我們走吧,稍晚我還得回來整理新房。」
「辛苦你了。」他禮貌的說著,卻對新房兩個字,感到厭惡。
應該跟父親好好談一談了,他恐怕不能夠照他的希望去做。
榮生醫館的生意非常的好,尤其是張其昀開始替人看病之後,生意更是可以用川流不息、源源不斷來形容。
邱大夫已經老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提著鳥籠去茶樓聽人說故事,看病的事情都交給了張其昀。
榮生醫館分成兩個部分,一進門是成排成列的藥櫃,還有一張張讓來求診病人等候用的圓椅。
掀起一塊乾淨的素面門簾之後,就是一間診療房,診療房後面是一條長廊,可以通到後面的三間小房間,那是為特別嚴重的病患所設置的,以便大夫照顧或治療。
以前邱大夫看診時,榮生醫館的生意並沒有如此興旺。
自從張其昀接手之後,每天上門求診的人數遠遠超過從前,但是醫館的收入並沒有增加太多,只能勉強算是打平,有時候甚至會出現赤字。
原因無他,因為榮生醫館是接受病人無限期賒欠的,這就是它生意興旺卻又入不敷出的原因了。
而榮生醫館的赤字,都是張其昀拿自己的積蓄出來打平,幸好他有一個很會賺錢又大方的娘親。
他娘一直希望他能繼承家業,因此老拉著他到商舖去學習,而他爹則是希望他能去考狀元,在夫妻兩個各有堅持並且毫不讓步之下,他才得以到醫館來看診。
張其昀放下筆,將一張剛寫好的藥單交給坐在對面的中年人。「好了,你請小將把藥抓給你吧。」
然而,中年人卻遲遲沒將藥單接過去,臉上出現尷尬萬分的神色,「張大夫,這個……我這個月手頭不太方便,診金和藥錢……」他話還沒說完,張其昀就露出了一個瞭解的笑容。「沒關係的,你先去抓藥,把病治好了再說。」
中年人不好意思的再次推阻,「可是我已經欠幾十兩了,真的沒關係嗎?」
「不要緊的,你拿去吧。」他將藥單放在桌上,中年人興高采烈的接過手,頻頻的道謝後,歡天喜地的掀起簾子走到前頭去抓藥。
他走後立刻又進來了一個胖子,一看到張其昀就大聲的說:「張大夫,這次真的要你救命了!」說完,他咚地往地上一跪。
張其昀吃了一驚,連忙把他扶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吳兄,你怎麼行這種大禮?有話好好說就成了,千萬別這樣。」
吳胖子滿臉羞慚,抽抽噎噎的說:「我爹他老人家的毛病又犯了。」
「要不要緊?我跟你去看看他。」他連忙抓起看診用的褡鏈準備往外走。
吳胖子見了連忙拉住他,「已經請要干醫館的方大夫瞧過了,他也開了藥單,說連服二十帖就能好。」
「我還是去看看比較安心,你爹如此常發病,我沒去看過總是不放心。」
「不用、不用,方大夫真的已經瞧過了,他說只要吃了藥就會好了。」
「好吧,方大夫既然都這麼說,那就是有把握治了,你也別再擔心了。」
張其昀說這幾句話時雖柔和,卻很堅定,希望能因此發揮安慰的效果,誰知道吳胖子卻哇哇大哭了起來。
「可都怪我沒用,我沒有錢去抓那些藥。張大夫,那藥單上的藥那麼名貴,我哪裡買得起呀,嗚嗚,我怕我爹是活不成了。」
「你把藥單給我瞧瞧。」他接過藥單,仔細的瞧了瞧。「這是方大夫開的?」
「是呀,他說我爹這是富貴癆,得用這些上好的藥材才會好。」
「這樣吧,你先到前面藥鋪去把藥拿齊了,趕緊回去煎給你爹喝。」
「那……」吳胖子臉上出現了扭捏的神色,「那多不好意思呀,上次還有上上次,都是張大夫先給藥救命的,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怎麼能再增加大夫你的負擔?」
「你爹的命要緊,幾味藥材算什麼?」張其昀正想把藥單還他,讓他去前頭抓藥時,一個柔軟的聲音卻從後面房間傳了出來。
「姑爺。」容素素忍無可忍的走出來。
她本來在跟趙福說話,後來他吃了藥睡著了,她正想回去時,張其昀已經開始看診了。
她想到自己以前常說要做大夫,結果事與願違成了丫環,而其昀哥哥卻真的成了一個好大夫,一時之間她百感交集,只想多看幾眼他當大夫的認真模樣,也就沒急著離開。
但她實在看得都快抓狂了!
這些人根本都在欺負其昀哥哥的善良老實,真是太過分了。
早上她看見常祿打了他一拳,立刻扔了一顆石頭教訓他,現在看見這些人輪流利用他的善良圖利,忍不住怒火狂燒,怎麼樣都忍不住怒火了。
「你不能再不收錢白白給人家藥了。」做好事也得有個限度。
張其昀一愣,「什麼?」
「這些人……」她手指著吳胖子,語氣雖然平靜,但眼裡卻冒著火花,「都在騙你呀。剛剛那個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比你還好,腰上那塊翡翠是更加值錢,說他沒錢付診金和藥費,根本沒人會相信。」說完後,她將矛頭轉向吳胖子。
「還有這個胖子,腦滿腸肥的,一定天天都在吃肉喝酒,會沒錢給他爹抓藥?騙人!」
「素素姑娘!」張其昀阻止她的人身攻擊,「不要胡說。」怎麼可以因為人家胖就說人家說謊呀。
「那好吧,他爹要真是病重,幹嗎不讓姑爺去他家看診?反正你又不會跟他收錢。」她小嘴一扁,「我說他一定在騙人,他不敢帶你去他家,再不然是他爹沒病,或者他壓根沒有爹,看你好騙來騙藥的。」
她伸手把藥單從張其昀手中拿過來瞧了瞧。「胖子,你倒真精,這些藥材你免費拿去,可以賺上多少呀?」
吳胖子額頭都是汗,退了幾步,支支吾吾的,之洹個……」他突然大叫一聲,連藥單也不拿,腳底抹油就溜了。
張其昀驚奇的看著她,她給他的感覺一直是溫柔秀氣、斯文有禮,沒想到心思如此縝密,口齒還如此的犀利。
說實在的,他根本沒注意到剛剛那個中年人的衣著打扮如何,更加沒想到吳兄每次來都只來拿藥,卻不要他去出診的原因。
看他一臉稀奇的盯著自己,她忍不住漲紅了臉。「你太善良了,人家說什麼你就信。」
「我為何要懷疑人家會騙我?」他不甚同意她的話。「要是我都先預設立場,覺得每個病人都在說謊,那我怎麼專心替他們看病呢?」光是懷疑人家就夠了,哪還有心思治玻「姑爺,你別這麼好心腸。」她搖了搖頭,「是人都喜歡貪些小便宜,尤其你又這麼老實,難怪人人都要騙你了。看病付錢是天經地義的事,要真有困難,當然是可以體諒,可是有的人卻是存心來佔便宜的。」
「我分不出來,再說我也不覺得人人都在騙我。」
容素素氣得跺腳,「好吧,那就算我多話了。」真是個大笨蛋,她是在幫他、在保護他耶!
老是被人家佔便宜,她想到就生氣,不知道她沒瞧見的還有多少。
看她轉身就要走,於是他急忙喊了一聲,「素素姑娘,謝謝你。」
她臉又是一紅,轉身溜了出去。
張其昀搖搖頭一笑,心想,真是個容易臉紅的姑娘。
無意中看到了她強悍的一面,他竟然覺得有趣,開始對這個也叫素素的姑娘有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