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內共有三棟獨立的樓房,前面這棟是較大的主宅,包含大廳、宴客場所及主人家的臥房,後面兩棟,右側是客居室,左側這棟目前則完全為上官耀一個人獨居,除了幫他打掃的姚嫂,他不准任何人進入。
從上官耀把棠昱琋帶回來,上官家上下全是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把人從車裡拖出來,然後不管棠昱琋一再的掙扎,一個個又是啞口無言的看著他一路連拖帶抱的把人給帶入他的屋子;「砰」地一聲,跟隨著大家的一個寒顫,大門給關了、鎖了,都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大家一逕先同情起那個「不知名」的美女來,反正不管是怎麼回事,光是瞥見上官耀那一身竄騰的火氣,任何一個稍稍有良心的人都會可憐那名得和他「關」在一屋的女子。
而跟隨著上官耀的車後而來的,是擔心兼好奇的上官晴。
「佳貞。」她到了後面這房子的門口,看見一群人都站在門外。
「大姊,今天怎麼有空?」席佳貞從緊閉的門扉把眼光轉過來,臉上還有著給兒子嚇著的遲滯,她兒子該不會是在路邊強搶女人吧。
「耀兒在裡面?」看著一群下人在席佳真的指示下全回去做事了,上官晴才問。
席佳貞直覺上官晴也許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姊,你是跟著耀兄回來的?
究竟怎麼了?他怎麼會拖個女人回來?」兩人一起走回主屋去。
「我也要問你,耀兒說那個女人叫棠昱琋,說是他的妻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耀兒何時娶老婆了我怎麼不知道?」
「棠昱琋?剛剛那個女人……她是昱琋?」席佳貞可吃驚了,頓時也總算明白她兒子的荒唐行徑。是昱琋,那就怪不得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呀!」上官晴催促她。
席佳貞這才想起上官晴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十三年前棠昱琋剛進門那時候,上官晴的丈夫病逝,他們夫妻恩愛,那幾年上官晴幾乎都在沉痛中度過,當然誰也不會拿這「喜事」來跟她說,而後來,棠昱琋又逃家,這件事亦成為上官家上下絕口不准提的禁忌,上官晴更是無從得知了。
「還不是媽啦,聽了一位算命的話,說是得給耀兒沖喜,那時耀兒才十三歲……」
席佳貞開始對上官晴說起那段往事。
※※※
她不再是莫思了,她被迫回復十一年前的身份,再次成為棠昱琋。
回到這個家,這幢曾經擁有數不清甜蜜回憶的巨宅,等著她的卻是更多的訝異和羞辱。
她曾經簽下離婚的那張紙,上官耀說他把它給撕了,也就是說他們根本沒有離婚,在法律上,她還是他的妻子。
十一年前她以為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沒想到十一年來她居然一直是「有丈夫」的!
她被他摔到這張陌生的床上,以前他們是住在主屋那邊的。棠昱琋緩緩抬眼凝望他,「你為什麼沒有簽?」為什麼他當年沒簽?她好疑惑。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上官耀瞪住她,如果她不記得,他可以提醒她。
他當年就說過,她不許背誓,否則……「我沒有忘。」她眼底一片澄澈,絲毫沒有愧色。用不著他提醒的,她清楚記得他的「威嚇」,她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沒放棄她,她更不明白一切是哪裡不對了。
「那最好,你會知道我有多麼信守諾言!」上官耀的口氣裡夾帶著尖銳而嚴厲的嘲諷。
棠昱琋只看見一張俊逸的臉龐充滿憤恨和怒潮,她的心因此而沉痛、而疼惜,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有想到你對我的恨這麼深,我真的這麼不可饒恕嗎?」這麼多年了,他的恨居然還如此深,棠昱琋不知道她是該感動還是該感傷,她的「錯」,有這麼嚴重嗎?
上官耀微瞇起眼,冰冷的寒光逼近她,她居然會說出如此天真幼稚且可笑的話!
他寬厚的手掌接近她細長的玉頸,修長的手指握住它,拇指抵在喉嚨脆弱的地方,目光逼上她的眼,「你敢妄想我饒恕你?你敢?」
棠昱琋絲毫不懷疑他痛恨她到想掐了她,只消他的拇指一用力,她隨時都會一命歸西!她全身一陣冰冷,在他的掌握下動彈不得。
他的拇指在她光滑而脆弱的肌膚上緩緩磨蹭,「在你背叛我、背棄你自己的誓言叛逃時,你就該想到後果。」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巨大且危險的怒意。
他拚命在克制著不立刻掐死她,完全看在她不值得他犯下殺人罪,以及他還要好生折磨她的份上,才能殘存一絲留著她苟活的理性。
叛逃?棠昱琋瞠大眼,他怎說她是叛逃?
「不,你不能給我扣這麼大的罪名。」她的柔夷扳住他抵在她喉嚨的手,「你怎能誤會我——啊……呃……咳、咳!」
她的抵抗絲毫不影響他的手向她細白的玉頸施壓,他只稍稍一用力,她幾乎就喘不過氣,臉色霎時漲紅,眼淚也掉落下來。
她的瞳孔因驚恐而放大,她望住他求饒。上官耀緩緩地鬆手,他咬牙切齒的推開她,離開床沿。
「別給我裝一副可憐相!現在講借口已經來不及了!」他憤怒她極欲逃脫罪名的言詞和臉孔,她休想他會再信她一言一字!
「咳!咳……」棠昱琋撫著喉嚨一陣猛咳,慢慢讓氣息順下來,但喉嚨依然不適。
她擦去淚水,沉默著沒再說話。
她現在說什麼都會被他當成狡辯,她必須先冷靜下來釐清思緒,她應該能夠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奶奶!」難道上官老夫人沒有對他說明一切?
上官耀狠狠瞪過來,「她老人家已經過世了!你還想她為你求情嗎?」
「你說什麼?」棠昱琋眼前一片昏暗,上官老夫人已經死了?
那個當年趕她一個十六歲女孩出家門的老奶奶居然已經死了!棠昱琋怔住了。
「你還想找誰?我媽?還是姚嫂?真虧你還記得她們怎麼疼你!」而她在背棄了一家子人對她的疼愛以後,現在居然還想找這些人當救兵!這更教上官耀怒不可遏。「沒想到你已經變得如此厚顏無恥!」
面對他的不齒、輕蔑和嘲諷,棠昱琋的心像被丟過來的大石狠狠砸了!
他誤會她好深、好深,他居然不知道她當年簽下那紙離婚協議書的前因後果……在她以為他將會明白一切,同時不齒她、唾棄她、然後便將她忘卻之時,他竟然是恨著她的「不告而別」、她的「叛逃」、她的「背棄」。
她該如何對他說她正是被曾經疼愛她的老奶奶趕出去的?她不是叛逃,不是背棄他,更沒背棄一家子對她好的人,她不是這樣……但只怕她一出口,話末說完就已經被他掏死了。喉嚨的不適令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暴怒之下的行動力。她百口莫辯。
那……也只好算了吧!棠昱琋無聲地歎一口氣,曾經老奶奶是真的對她好過,況且說一個過世長輩的壞話也不怎麼道德,而她知道現在即使說了真話,他也不會相信的。
就讓他誤會好了,也不會少塊肉,她實在不想破壞上官老夫人在他心目中慈藹的形象,何況錯的人也不是老夫人……然而,他是那麼恨著她,恨不得掐死她,因為她「背叛」
了他的感情,「背叛」了當年給他的信諾。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部是你的。
我發誓,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對自己曾經給他的允諾和誓言,她字字記得清楚,而他不知道她的失信其實是出於不得已……棠昱琋垂下眼瞼,她終於能夠明白他的憤怒,明白他所以對她的恨之入骨了。現在怎麼辦?
如果他不是曾經愛她那麼深,現在的恨也不會如此深了,她也許是應該感動的,可面對著他的怒意和他深切的惱恨,眼前的現實是容不得她感動太久的,他到現在還和她維持著夫妻名分,他是想怎樣「打算」她的未來?可以預見的是,他不會讓她太好過。
「……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去注意他方才說了些什麼,倒是最後這一句,她聽進去了。棠昱琋緩緩地抬起目光。
反正他就是認定她背棄了他,而他也正在讓她明白,明白他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人……任由她玩弄的傻瓜。
「我是無辜的。」她的語氣淡淡的,就是無法不為自己說一句,一句都不說實在太委屈自己了。
「你找再多的借口辯解都不會有用,我不會信你!」他的眼光充滿憎恨。
當然,他積存了十一年的怨恨,豈是一朝一夕或她一句話就可以化解的,她也不會這麼天真。
「我也沒有打算辯解。」她是無辜的,聽不聽在他,她起碼要為自己說這一句。
「從現在起,你會明白什麼是地獄,你會很快知道身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滋味,我會教你懊悔欲死的!」是啊,他逮到她了,叛逃的她。
他要報復了,實現當年的威嚇……是否,她可以想像,他如此深刻的恨,其實是仍然愛她的表現……若不這麼想,她真的會打寒顫的。
※※※
還好,他現在是一個大財團的總裁,公事繁忙,沒有太多時間「陪她」。
棠昱琋「回來」上官家的那個夜晚,上官耀正好必須到巴黎去,為了表示她完全不重要,他當然不會為她的「回來」而取消安排好的行程,可他也狠狠地警告她——不准踏出家門半步!
意思很明顯,就是如果她再逃,他會打斷她的腿的意思。
他當然也不會要她的點頭或發誓了,因為他壓根兒就不屑她的保證。如果她好心對他說她不會逃,大概也只會換得他一個冷笑,她也不想自討沒趣。
他好像得在巴黎待上十天半個月,起碼這一段時間她不必擔心及猜測他將會怎麼整她。
一早,當她來到主屋,她的婆婆席佳貞,還有昨晚見過面的上官小雅都在客廳了。
「媽,小雅,早。」棠昱琋身上穿的是向上官小雅借來的衣服,她昨天是被上官耀直接由秦氏企業拖回來的,而在他昨天那樣的怒氣下,她只能打電話拜託筱群幫她照顧花坊,還好筱群住在她那兒,可以幫她鎖店門。
「嫂嫂早。」上官小雅喜歡這位容貌出塵,擁有沉靜而獨特氣質的大嫂,而更吸引她的,是棠昱琋給她的沉穩獨立,那是自己所沒有而且欣羨的。
「昱琋,坐下吧,我想跟你談談。」席佳真是有話直說的,有太多事情她想弄清楚。
棠昱琋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婆婆的臉上沒有笑容,她並不意外,也能夠明白婆婆想談什麼,或者說她想責罵她。
「小雅,你不是要出去嗎?」席佳貞睇了女兒一眼。
「我不能聽嗎?」上官小雅微嗽著唇瓣,在母親少有的嚴肅下,她乖乖拿起皮包出門。終於,婆媳倆有單獨談話的機會。
「老實說,這個問題困擾我十一年了,我希望你今天給我答案,當年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走了?」席佳貞無法有太好的口氣,即使眼前的女孩是那麼令她無法去生氣、去責備。
如果不是她令兒子有那樣大的轉變,她還真是喜歡她的,她溫雅沉靜的氣質和一股少有的無事氣息就足以贏得她滿滿的欣賞。
棠昱琋經過思考以後,大概能夠明白過世的老夫人為何會隱瞞真相,她並不怪她把所有的錯都讓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承擔了。逝者已矣,她決定不揭穿,但她要如何回答婆婆的問題呢?
見她無言,席佳貞忍不住逼問,「你說,你為什麼要寫離婚協議書,又為什麼只留下一張道歉的字條給耀兒,什麼也不交代就走?究竟我們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待不下去?」
棠昱琋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那張字條、讓一家子人對她的「離家出走」
深信不疑,更讓上官耀誤會她那麼深……原來是她弄巧成拙。
「媽,我沒有待不下去,我喜歡上官家的人、喜歡耀,當時我真的希望能夠一輩子留在這裡,我曾經那麼慶幸自己的幸運……可我終究沒有這福氣的。
那年離開確實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並不是當時十六歲的我所能夠應付的。我沒有叛逃,是耀誤會我了。我無法對你解釋清楚當年的狀況,但我真的不想傷害耀,也不想惹上官家任何一個人傷心。媽,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對不起。」
而事實的真相,就讓她一個人埋葬吧,就讓整個真相在她這裡煙消雲散吧。
席佳貞望著她澄澈的眼光許久,見她的目光不閃不躲,是那麼光明磊落。
她都快五十了,人生也走過一半,自信看人的眼光還有那麼一點,從棠昱琋的眼裡她幾乎看得出當年她是身不由己,但教她百思不解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會有什麼被迫離家的不得已?
縱使她對這一點感到相當不解,但她看得出棠昱琋並不想說。
「昱琋,我一直認為你是好女孩,我也願意相信你,但是……你也看到耀兒的轉變了,你的離開不管是自願還是迫不得已,都已經給耀兒造成很大的傷害,他深信是你背叛他,而你說是他誤會了,那麼,也許你說出事實能夠救得了他。他的怨怒、他的憎恨、他對人心的不再信任,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做母親的不願意看到的,但不管我如何勸他放下過去都沒有絲毫作用,我想,解鈴還須繫鈴人。這麼多年了,你們再碰面,也許是老天爺的安排,讓你來解救他。」
這一番話教棠昱琋整顆心都揪緊了,她緩緩垂下眼瞼,掩去眼神之中濃濃的憂鬱。
「我很抱歉,把他傷得這麼重,他現在很恨我,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認定我在為自己脫罪,我想,也許等他冷靜一些再說。媽,我會和他好好溝通的。」她其實並不太知道該怎麼對上官耀解釋,但她也只能盡力,起碼找回當年那個男孩的笑容。
席佳貞拉起她的手,「昱琋,我一直都知道,當年要不是有你的支持和鼓勵,也許耀兒他已經……那孩子從小心臟就有毛病,動過幾次手術也不見好轉,連醫生幾乎都放棄了,最後一次,他可以說是為你才接受手術的。是你給他生存的意志,如今我能有一個身體健康的兒子,都應該感謝你。謝謝你,這句話當年我沒來得及對你說。」
「媽,你們給我的更多啊,雖然只有兩年,但是在這家裡我所受到的溫暖和疼愛卻是我一直以來最珍貴的回憶,我才是……一直沒有機會對你、對你們一家人說……我真的很感謝你,你們,還有姚嫂。」棠昱琋眼眶裡盈淚,感激的眼神從席佳貞移到站在內廳門口那位胖胖的、頭髮半白的老婦人。當年,上官家上下誰也沒有輕視她這「買來的小媳婦」。
「小琋!」總是親切而熱情的姚嫂,再也忍不住跑過來抱住她。「你真是……讓我氣都無法氣你啊!」
當年她一走,生氣、怨怪最多的也有姚嫂一份,只因為她一直那麼疼愛這個才十四歲就嫁進門的小少奶奶,她簡直把她當親生女兒在疼,而她居然一句話都不說便溜走,怎不教她氣憤。
「好啦,姚嫂,我也回來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嗎?」棠昱琋環著她寬厚的背,輕聲說。
面對熱情真誠的姚嫂,過去那麼多溫馨而無偽的甜蜜回憶都一一回來了,內心翻湧起熱騰騰的酸液,她還得拚命壓抑下,才能不讓這份溫暖、這份感動傾洩出來,才能不讓自己一顆易感的心給惹哭得唏哩嘩啦。多年來,她原以為已經習慣了冷淡、無波的情緒和心,現在是好不容易才能在外表維持住。
不願任情緒奔流,表面的這份冷靜沉著,其實也是多年來不知不覺的習慣,教她如今已經不會感情的表達。
「姚嫂,你怎麼可以一出來就搶了我的位置呢?」席佳貞笑著調侃滿臉淚水的老婦人。
姚嫂才不管這夫人怎麼笑她,她抹去淚,拉著棠昱琋的手左看右看,一雙手滿是溫暖關懷的這兒摸摸、那兒摸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長大了會是個大美人兒,我都跟夫人這麼說的,看看,我沒說錯吧,長得這麼美呢!就是瘦了點,你以前也是這樣:怎麼都養不胖你,那時候少爺還每天吩咐我得給你補呢,就怕你少長一點肉……」說著說著,姚嫂的眼神又怨怪地睇著她,「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讓大家這麼難過!」
棠昱琋無言以對,眼裡閃著感激的淚。
席佳貞擺擺手,「姚嫂,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昱琋對我說過那是有原因的,咱們也許不應該怪她吧。」
「有什麼原因就應該說出來,也好讓大家諒解啊!」姚嫂有那麼一點追根究柢的習性,可她的出發點是為棠昱琋好,她想事情說開來,有誤會解釋清楚,以後一起生活才不會有疙瘩存在。
「姚嫂,昱琋有她的苦衷吧,你也別逼她了。我倒想問問昱琋,你這十幾年來在哪兒過的?」席佳貞其實是明白棠昱琋的個性,才決定讓問題暫時打住,這女孩從以前就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張,而她看得出來,她現在是更獨立了。
對於離開上官家後的去向,棠昱琋倒是很願意說明。
當時是才三十二歲的莫韶顏收容了她,說起來是莫韶顏救了她,但這一點讓棠昱琋略過了。莫韶顏是孤兒,也沒有結婚,倒是有個身份和能力都相當不凡的情人,姓易,小莫韶顏兩歲,也是他給她一個新身份,讓她成為莫韶顏的養女。「莫思」,也是他替她取的名字。
大學畢業後,莫韶顏就把花坊交給她管理,自己和情人到國外逍遙去了,偶有想念她,便會回來一趟,看看她便又走了。
十一年來,她的生活倒是很簡單、很輕易就能說得明白。
「唉!你走了以後,本來是想找你的,可你老奶奶是那麼生氣,她那人要面子的,說你既然不要這個家了,也不許你再踏進家門。她本來硬逼著耀兒簽字離婚,可耀兒當場就把那張離婚協議書給撕了,而且臉色都變了,他不准我們再插手這件事,你奶奶擔心他的身體才剛好,便依著他,這件事情就一直擱下來了。」其實席佳貞私底下托人找過,也到棠家去過,結果是棠家人早就搬了,她當時是以為棠家人把昱琋帶走。
「我一直就知道,少爺一定會把你找著的。」姚嫂握著棠昱琋的手說。
棠昱琋倒也沒有解釋她和上官耀是「巧遇」,是「撞著」……他找過她嗎?可有?
他是那麼信著她是叛逃,即使找她,也是為了向她報復吧。
「媽,我花坊裡還有工作,我可以回去嗎?」
席佳貞瞅著她,「晚上要回來?」
棠昱琋微笑著點點頭,「忙完花坊的工作我就回來,晚餐是趕不上的,不過可以陪你吃消夜。」
席佳貞似乎鬆了一口氣,她也揚起嘴角,「姚嫂,今晚要記得多準備一份消夜。」
「這……可是少爺吩咐我得看著小琋,說什麼都不准她走出門口半步。」
姚嫂本來還信誓旦旦的向上官耀保證絕對沒問題,還要他放心把人交給她看守,現在可為難了。棠昱琋倒不意外上官耀會拿她當囚犯對待。
「這孩子真是。」席佳貞搖頭,「昱琋,你去吧,他人在國外,誰還理他啊!」
「可是夫人,我要怎麼對少爺交代?」
「他回來就說昱琋沒出去過不就好了,你還擔心他有第三隻眼啊,若真如此,那也不必要你幫他看著了。」席佳貞擺擺手。「那倒也是。」
※※※
莫藝術花坊的生意一直很好,除了方筱群一名店員外,還有兩名搬運兼送貨的小弟,棠昱琋則是什麼都做。
這個店其實是棠昱琋稱「易叔」的那位中年男人出錢替莫韶顏開的,店面很寬,在繽紛的花海之中還有幾張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全是原木製的,鋪著素色桌巾,上面放著小小的花籃,籃內的花自然是經過棠昱琋一雙巧手設計剪插的。
「莫姊,你真的已經結婚了嗎?」方筱群等身邊的工作忙完,把包裝好的花束讓小弟送出去以後,才幫兩人調了冰涼的果汁,小小休息一下,並提出這個快教她好奇死的問題。
現在整個秦氏企業都傳著「莫思」已經結婚,而且對方還是一獅財團那位年輕總裁。方筱群是沒看過對方啦,聽說這個人的脾氣不怎麼好,拒絕一切媒體對他的採訪報導。倒是昨天她在秦氏企業聽櫃檯小姐在說,那人長得超帥的。
棠昱琋坐了下來,才拿起冰果汁,但聽了這番話,就已經喝不下去了。她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如果以莫思的身份來說,她是未婚,但她又是棠昱琋,因此她的確是已婚的。
當初會放棄棠昱琋這個身份,一開始是不得已,後來是莫姨和易叔的好意,他們明白她所有的事,希望她有一個全新的開始,所以給她一個全新的身份,要她拋棄過去的一切。
她本來已經可以將「棠昱琋」拋開,若不是再遇著上官耀,「莫思」可以過著她想要的安靜、平淡、無風無浪的生活,可以無波無痕的走完這一生;也許她也可以不承認自己是棠昱琋,她知道只要她不承認,易叔會幫她,她就只會是「莫思」。
但她無法不對自己的過去負起責任,在她知道「棠昱琋」竟然還是上官耀的妻子後,在她得知他竟是為了她才變成如此憤世嫉俗後,她的生活就無法再風平浪靜了。
她讓自己成為是莫思也是棠昱琋的雙重身份,她無法拿掉任何一個,但這樣卻又讓她困擾。
她到底該說自己是未婚還是已婚?老實說她對「已婚」的身份毫無真實感,她和耀沒有公開的婚禮,只是在戶政事務所登記過,而且是十三年前的事,他們也無夫妻之實,更何況兩人已經有十一年沒有見面。這十一年來,她已經習慣是「莫思」,沒有結婚、沒有離婚,更不可能想過她還是已婚。
「莫姊?」方筱群看她發著呆,一句話也不說,奇怪自己有問了那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嗎?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是非題」而已啊!
棠昱琋回過神,「筱群,這一陣子得麻煩你幫我看著家,你一個人住沒問題吧?」
樓下是店面,三樓是莫韶顏回來會住的地方,二樓是「莫思」的,方筱群從東部上來工作,也不知為什麼,一向習慣獨處的「莫思」,據莫韶顏的說法,她是非常反常的讓方筱群和她同住的。
「我是沒問題啦,但你呢?你這一陣子要去哪裡嗎?花坊怎麼辦啊?」方筱群聽她一說,以為她連白天都不在了,這家花坊可是不能沒有她的,一些簡單的包裝自己還做得來,可再高級一點的花藝設計就難倒她了,而且除了秦氏企業,目前花坊還承接下兩家公司的花藝設計,那都是非她不可的。
「我白天還是在的。」棠昱琋心不在焉地喝著果汁。
「咦?那晚上你要去住哪裡?莫姊,你該不是真的結婚了吧?」方筱群的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輝,及腰的兩束髮絲因她湊前去的動作而垂落桌面。
棠昱琋看著她的無憂無愁,她的年輕活潑,眼光又落到她黑亮的髮絲,思緒有一些遠颺……她曾經也有的長髮,在離開上官家後就剪了。
「不算是結婚吧……」她很難把那樁兒時的婚姻當真,即使它是有法律效力的,但在她心中仍然模糊,沒有實感,而且,現在的這樁婚姻不過是上官耀用來報復她的工具……也許很快會結束吧。
「我就說,我住這裡一年多了,怎麼可能你有沒有結婚我會不知道,都是他們傳得那麼真,害我也跟著懷疑起來。」方筱群托著下巴,唇獗得老高,「莫姊,是不是那個什麼大財團的總裁追不到你,故意放這樣的話呀?」追不到莫姊的人可多了,而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及老羞成怒的男人她也看多了,倒是不意外這會兒又多一個意圖嚇阻一堆情敵的男人。
棠昱琋很難對方筱群說明一連串的複雜,幸好客人上門,算是解救了她。
「歡迎光臨!」方筱群就坐在門對面,自然是她先站起來,不過一瞧見進來的客人,她馬上把曖昧的眼光往下瞄,悄聲地說:「莫姊,又是『你的』客人耶。」
聽見這句話,就不難想像進這花坊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不在少數了,為「莫思」而來的客人可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