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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不出你掌心 第八章 作者:洪欣
    執掌華東近兩個月,趙漢可說已經掌握公司一切狀況,為了配合他的要求,當然也是為了自個兒的飯碗著想,公司上下各部門一改以往穩健但略嫌被動的經營方法,轉變為符合他主動積極個性的行事風格。兩種領導方式都沒有錯,只因時空背景的不同,而做調整。

    由於華東有不少質優的人才,趙漢上任後並沒做太大的職務調整,但是今天,他難得在公司裡發了頓脾氣,並同時開除了一個高級幹部,而那人,當初正是邱政邦所推薦聘用的。

    「你是什麼意思?」下午,得知消息的邱政邦怒氣沖沖的推開秘書,直接衝入總經理辦公室,指著趙漢就是陣怒罵。

    「總經理,對不起……」可憐的秘書小姐為自己的攔阻不力而垂下了頭。

    「沒關係,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安慰她道,以邱政邦的蠻力,一個弱女子哪攔得了他。

    「邱董,請坐。」趙漢知道他為何而來,也是時候該和他好好談一談了。

    「哼!今天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我絕不放過你。」誇張的在沙發上坐下,邱政邦雙手平展在椅背上。

    「什麼交代?」

    「少裝蒜!你明知道蔡副總是我推薦的人,為什麼無緣無故的開除他!這不是存心讓我難看嗎?」

    「無緣無故?」趙漢冷笑道:「他身為業務副總,每天遲到早退,部門開會、加班,從來只有一通電話而不見他人影,這種任由下屬自生自滅的主管,要不是業務部還有幾個能幹的二級主管撐著,他還能這麼安穩的混嗎?我若不是看在他是邱董推薦的人,早在兩個月前我就開除他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做業務的哪個不是遲到早退?更何況,也許他是在外頭為公司打拼,你根本存心找碴!」

    「跑業務?可惜據我所知,從他上任以來,好像沒做成任何與他忙碌程度成正比的交易。至於遲到早退,難道錯的事做久了,就能說是對的嗎?邱董,別怪我不給你面子,該怪蔡副總沒給你爭口氣。倒是邱董,難道沒有想過循著正途創一番事業?我想這才是令尊栽培你的本意吧。」趙漢厲色道,想起何叔說過邱政邦那臨死都放不下心,指望他成才的父親。

    「別扯到我父親身上!我不管你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確定要開除蔡副總?」邱政邦再次指著他道。

    「身為領導者,更需謹言慎行,今天我若是隨意出爾反爾,以後如何服人?」雖是以淡淡的口吻回應,表情卻十分堅定。

    「好!這是你自找的。你給我難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他雙手一撥,掃落趙漢滿桌的文件,咬牙憤然甩門而出。趕忙進門察看的秘書早已一臉驚恐。

    「總經理,要不要請幾個保鏢……」深知邱政邦無法無天行徑的秘書,趕忙提醒他,這個人實在不好惹。

    「不用了,我會找個時間和邱董好好溝通,這裡就麻煩你整理一下。」

    起身看著窗外,趙漢心情覺得沉重。雖然早知道開除了蔡副總,邱政邦一定會來吵鬧,卻仍然不得不做這個惡人,他不能讓一顆老鼠屎毀了整個公司的士氣。他感歎的不是世上怎會有邱政邦這種無理取鬧的人,而是替他惋惜,有這麼好的機會與資源,卻不能好好善加利用。

    冬日的暖陽普照大地,毫無冷意的褪去了厚重衣裳,除了方便行動外,更有種如釋重負的清爽。看著園子裡綻放的花朵,誘人的向她招手,宋明芳臉上不知不覺浮起朵朵微笑。心生一念,興起了沐浴在陽光下的念頭,拿起花剪,整理花圃外順便剪下朵朵好花。

    「外面風大,多穿件衣裳。」走到她身邊,何永勳抬手為她被上件長衫。

    「謝謝。」拉了拉衣袖,她揚眼笑道:「今天的天氣不錯,暖洋洋的,帶著股春天的味道。」

    「是啊,這幾年的冬天是越來越不像從前,我記得以前,即使是站在屋裡都能冷得教人打哆嗦呢。」看著那亮眼的陽光,想起從前,眼中儘是懷念,也許這就是年紀越來越大的通病。

    「以前……說起來真是歲月不饒人。」她答,又剪了枝花芽。

    「所以古聖先賢才告訴我們要珍惜時光。」他突然一副八股文口氣看著她道,怎知她連頭也沒抬起來一下。

    「是沒錯。」默笑道,只覺他今日怎如此嚴肅。

    見她仍無所感他的真意,何永勳只得老起臉皮,清清喉嚨,硬生生的逼自己再加把勁兒。看著四周的花花草草,他有了靈感。

    「所以……就像你手中的花一樣,我們要『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說對不對?」

    他的話終於引起她的注意,驚訝的抬頭看著他,忍不住掩嘴笑出聲。

    「你今天是怎麼啦,突然這麼咬文嚼字起來。自從把公司交給漢後,你真的變了。」

    「是變好還是變壞?」何永勳焦急問。

    「當然是好。以前看你的笑容總是笑在表面,眉宇依然深鎖,眼神更難掩疲憊;現在不一樣了,笑起來坦率得像少年般,而且……還會吟詩作對呢。」促狹的說,就見他一張臉咻的泛紅。

    「那是因為……有你的緣故。」好多年沒向人說出這麼知心的話,今天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緊張的心臟都快停了。

    他今年五十五歲了,記得突逢喪妻的那幾年,他一方面是懷念愛妻,另則因為要兼顧家庭與事業,因此根本沒有時間與心情再婚。但從她出現了以後,他第一次有了再婚的念頭,只是她卻一再的逃避,一眨眼,幾年蹉跎下來,兩個人年紀都大了,仍然是兩條平行線,沒有結果。

    「我只是幫你照顧蕙晶罷了,沒那麼大的功勞。」她臊紅了臉,提起花籃往屋裡走。

    她又在逃避了。

    「明芳,小晶大了,也懂事了,現在連她都樂見我們在一起,你已經沒有理由再拿她當借口,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是拒絕我!」追上她,趁著今天這獨處的機會,他非知道原因不可。

    「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一個……」

    「又是這老調。你曾經偷拐搶騙還是殺人越貨?不要再用這種借口來敷衍我。」深歎口氣,他不懂她在堅持什麼。「我都一把年歲了,現在結婚人家會笑說……」

    「說什麼?法律規定只有年輕人才可以結婚,年紀大了就不許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況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老,別有韻味得就像個雍容的貴夫人。而如果你是怕旁人說閒話,我們的婚禮可以低調舉行。」他知道什麼年紀、什麼笑話,都只是她的另一個借口。

    「總而言之,我不能和你結婚,你別再逼我,否則我只好……」

    雖沒說,但是何永勳知道,再說下去,只怕她會選擇離開這裡。

    「我們進屋裡去吧,這麼漂亮的花得快點插起來。」幫她提過花籃,這回他又輸了。

    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答應,但是至少她在他身邊,也許他該滿足了。至於那紙結婚證書……雖是兩人愛的見證,卻不是必須的。

    *************

    開著二十歲生日父親送她的BMW門跑車,開車技術早就不輸賽車選手的何蕙晶利落的拐個彎,車身立刻以完美的角度輕易的停入車庫。

    「何小姐,好久沒看到你了。」老遠,劉媽就迎上前去,見她從車裡拿出個問燒鍋,忙接過手。

    「這是宋姨專程給趙先生燉的人參雞湯,等他回來,你熱一熱叫他一定要喝下,就說是我爸交代的。」何蕙晶再三叮嚀,因為趙漢最不喜歡吃補了,如果在他的面前擺碗補藥和一條苦瓜,他是情願生啃苦瓜也不碰那香噴噴的補藥一口,這種偏食習慣讓人想起來就覺好玩。

    「是,我會記得。」劉媽忍不住笑道,一想到老闆看到這鍋雞湯皺眉的表情,深有同感只有何董事長能壓得住他。「趙先生最近好像很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來嗎?」

    以前,趙漢一個星期至少會到她家兩、三次陪她父親聊聊天,但自從他接了華東總經理的位子後,第一個月還算正常,但後來,一個禮拜平均只出現一次,這現象實在令人納悶。雖然以他事業至上的個性免不了以公司為家,但也不至於忙到這個程度,那麼是什麼讓他分心!不止她,連她父親和宋姨都好奇極了。所以,送雞湯只是個借口,事實上她可是身負重任,到這兒打聽消息的。

    「沒有,先生都準時下班。」劉媽搖了搖頭道。

    「呃?準時?」她沒聽錯吧,準時下班?趙漢何時變得這麼悠閒?那老天可要下紅雨了。

    「對,可是用過晚餐後,先生就回書房處理公務。」

    「原來如此。」她就說他怎麼可能準時下班,可是……為什麼要把公事帶回家?這不是他做事的習慣。

    她看著劉媽閃避的眼神,她準備一直抱著鍋子跟她談話?

    「劉媽,你……不請我進屋裡坐坐嗎?」她懷疑道。以前她都是連聲請她進屋裡喝杯茶。

    「是,我以為何小姐還有別的事要忙,所以……」說著,頭都低了下來。

    「我今天不忙,而且我正好覺得口渴。」這麼說,劉媽總不會再讓她站在外頭了吧?就算如此,也沒關係,因為她已經逕自往屋裡頭走,就算劉媽不歡迎她,但量她也不敢阻攔她。

    進屋後,何蕙晶四處打量了會兒,沒什麼特別的地方,為什麼劉媽那麼緊張的跟前跟後?

    「何小姐,你的茶快涼了。」

    又來了,何蕙晶懷疑等她喝完這杯茶,她接下來該不會說天快黑了,她該回去了吧,雖然現在才三點多。

    「記得一定要趙先生把雞湯喝完。」沒什麼特別發現,她只好準備走人。這回劉媽倒是很慇勤的一路送她到門口。

    「你慢……」劉媽鬆了口氣準備送客。

    「劉媽,我快餓死了,下午的點心呢?」刷地打開房門,唐靖文一張找碴的臉看著樓下。

    這一叫,三人都愣住了,彼此你看我,我看你,還有劉媽一臉懊惱。

    唉!就差那麼一點。

    「唐小姐,我送下客人,一會兒馬上給你送上去。」轉過身看著何小姐,卻見她狡笑著。

    「有點心吃嗎?我也可以來一份吧?」

    「當……當然。」愣了下,根本沒有說不的勇氣。何小姐可是老闆恩人的女兒,她一個小小的煮飯歐巴桑哪敢得罪。

    趁著劉媽回廚房張羅,何蕙晶笑臉盈盈的走上樓去。

    這算不算金屋藏嬌?她想,回去可有新聞好說了。

    看到個白皙美人直盯著自己走來,唐靖文不解,她點心都還沒吃呢,臉上應該沒沾上芝麻之類的東西吧。

    走向前,何蕙晶大方的伸出手,瞧她一臉疑惑,她笑著簡單的將自己與趙漢的關係說明一下。雖不知道這位唐小姐與趙漢的關係,不過,從趙漢那隱密保護的態度,可見她對他的意義非凡;並且絕對不是公事上的關係,否則,他何須如此小心連他們都瞞著?

    看著何蕙晶的眼神,與其說是打量,不如說是研究,唐靖文不禁納悶,難道她長得像史前人類,值得她一看再看,還是沒有移開目光的打算?她說她是趙漢的大老闆的女兒,那麼她跑到這兒來做什麼?有事找他不應該到公司去嗎?喔!她知道了,一定是趙漢混水摸魚,蹺班去了,所以大老闆一怒之下派出大小姐追到家裡來。嘿嘿,晚上回來可以糗他一頓了。

    「趙漢不在家,你要找他的話可以打他行動。雖然他這個人有時候心眼很壞,可是他工作還滿認真的,每天都帶公事回來加班,而且至少都要工作到凌晨一點否則絕不休息。」寒暄過後,唐靖文理所當然的認為她是來找趙漢的,雖然覺得他老是仗勢欺人,卻仍忍不住替他美言幾句。

    「他確實是個盡責的人,所以我爸才會要我過來看看,順便給他送點補品。」何蕙晶笑道。現在她更確定他們兩個人之間非比尋常。

    「這樣。」天底下有這麼好的老闆?

    「你在做什麼?」探頭看著唐靖文房間,好奇她關在房裡做什麼。

    「唸書。」她扁著嘴道。

    這正證明趙漢有多壞心。她不過是藉機請他帶她到酒店開開眼界,他卻認為她就是太無聊了才會出這餿主意,回到家除了把她凶了一頓外,並且不許她再提找工作的事。自知有愧,她當然依他。

    可是壞的是這回換他出主意,並為她的未來規畫了兩條路讓她選:要工作可以,首先得加強她的外語能力,德英法日義……十幾種常用外語任她挑選學習;若不工作想回學校唸書也行,他請了各科家教到家裡來教她,總而言之,他就是認為她有待教育就對了。

    所以,她現在的生活就是——白天補習大學考試科目,晚上坐在他對面K英文,不懂的隨時問他,他還大發慈悲說這個月是適應期,等她決定了以後才算正式上課,可她已經快無聊死了。

    「唸書?你是趙大哥的……」這可讓何蕙晶想不通了,頭一次聽到金屋藏嬌,是藏起來唸書的。

    「債務人。」不好意思道,雖然他說她是他的恩人。

    算算他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錢,光是給繼母那筆五百萬的「贖身費」,就夠她用半輩子的時間來償還,這還是指以她從前的收入,並且還要非常超人的不吃不喝不穿不用來計算。所以,她才會急於工作賺錢還他。

    可是他說得也沒錯,以勞力來賺錢,再怎麼努力所得畢竟有限,所以儘管她不喜歡坐在書桌前面,卻仍聽話的死黏著椅子,直到瀕臨抓狂,才起來宣洩一下。

    「唸書和債務人有什麼關係?」何蕙晶的頭腦更混亂了。

    「我欠他錢,所以就唸書來還他。別看我,我也覺得很奇怪,不過這是他自個兒要求的。」雖然他說這錢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根本不用還他,可是她總覺得受之有愧,心裡早打定主意,只要有能力,她一定要還他這筆錢。

    「對不起,我……」她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種事她還是頭一次聽到。

    唐靖文倒是很能理解她的反應,不以為意的抽了張面紙給笑出眼淚的何蕙晶。

    「你應該當面笑給他聽才對,也許能讓他清醒一點。」他要肯收她錢的話,她的心裡會好過一點。所以,她反而希望何蕙晶能勸勸他。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欠他多少錢嗎?」擦擦眼角,她吸口氣問。

    「這有兩個版本,你想聽他的還是我的!」

    「連多少錢都有不同版本?那就兩個都說吧,我好奇極了。」想不到趙漢追女朋友的名堂還不少。

    「他說我欠他八萬六千元。」唐靖文無奈道。這筆錢是她覺得欠的最冤枉的,享受的是他耶,怎能算到她頭上?雖然……始作俑者是她。

    也怪自己為什麼要騙趙漢到酒店開眼界,結果兩人從進去到出來,那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竟然要八萬六千元?!趙漢說,除了酒錢、坐相費外,還包括他為了擺脫那些公關,情急之下用「錢」殺出條出路,給足了小費才得以脫身。

    嚇死人了!所以稱那些好粉味者為火山孝子一點也不為過,到這種地方跟找個冒煙的火山跳下去有什麼差別?以後就是用八人大轎抬她,她也不敢跨進酒店一步。

    「八萬六?不是很大的數字。」為了這區區金錢就整人,逼人家讀書?實在不懂趙漢在玩什麼把戲。

    「八萬六是不多,不過我覺得應該是五百零八萬六千元整。」款款道,忍不住為這天文數字歎口氣。

    「差這麼多?而且為什麼你這債務人的數字比他大?」何蕙晶不得不懷疑到底誰才是欠錢的人。

    「我不知道,反正他說那五百萬不算,有錢人的心態我一點也不瞭解,或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疑惑的眼神道。既然她是大老闆的女兒,從小在錢堆裡長大,也許她能瞭解趙漢的心裡在想什麼,是什麼原因讓他對金錢如此看得開,有錢人都如此隨心所欲嗎?要換作她,掉了五百塊她都要心疼半天,更別說五百萬了。

    「不管家境如何,我想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如此慷慨,除非那人別有打算。」

    「我想也是!」她猛點頭贊同,只在意到正常兩個字。「現在想想,好像從第一次見面,他的表現就不怎麼正常。」「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他確實不正常,不過看情形,他的不正常只針對她,這才是關鍵所在。

    「說來話長。」她歎道,準備好好一抒情懷。

    從唐靖文到趙家後,已經有好久沒有一個年紀相近又同性的人可以聊天,加上她不覺得她和趙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所以儘管劉媽一會兒送點心,一會兒添茶水,不停的暗示她該唸書,而何小姐也該回家了,但這兩個女孩就是沒個兒理會她,像開同樂會般,吃喝暢談。

    交換情報的結果,最後被「出賣」的,當然就是惟一不在場的趙漢。

    下午,那平時極少主動打電話找趙漢的葉庭旭竟然十萬火急的逼著秘書立刻把電話轉給他,一開口就是埋怨他不夠意思。偏趙漢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對他做了什麼不夠意思的事,葉庭旭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後竟是在一句句「真的沒有」聲中,帶著懷疑掛斷電話;而他,可是自始至終沒弄懂過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確定他還記得他嗎?

    然後,下班前,何叔突然來了,先是問他晚上到不到他家坐坐,在他約定改天拜訪後,倒也頗為諒解的同意。接著顧左右而言它的聊了半天,從他與他父親在學時追求女朋友的經驗,再提到他父母親相識的經過,最後再加一句「一晃眼他也老大不小了」,然後就是眼巴巴的看著他,聽的趙漢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這麼感性的話,好像不怎麼適合在辦公室這麼嚴肅的地方談。雖然他直覺何叔有話想說,但看他表情,好像認為有話要說的人是他,那直巴望他開口的眼神,讓他選擇當個板葫蘆靜觀其變。

    自然,他這一天是帶著滿腹的疑惑下班。只是還沒踏進家門,趙漢又發現連他的住處似乎也有點不對勁。因為,大老遠,他那敏感的鼻子已經聞到那令人皺眉的味道,這味道……該不是什麼大補湯的藥味吧?他告訴過劉媽,只要能下口,對食物他沒特別要求,惟一的禁忌是——他不愛吃補,所以別費心弄什麼補藥給他,難道劉媽忘了?趙漢有點生氣,不過想起唐靖文那瘦削的身子,或許是給她補身子用的,若是她,這倒是應該。

    「你回來了!」一進門就受到唐靖文熱烈的迎接,她今天怎麼這般好禮!

    「今天心情不錯。」他記得自從要她用功唸書後,每天下班回來,她都是一副剛從地獄游罷的哀怨表情。

    「是啊,心情好極了。來,公事包我幫你拿上樓,你快去洗手,該吃晚飯了。」

    她慇勤得讓人感動,不過,禮多必詐,他趙漢可不是不用腦筋的人。

    跟著她上樓,他堵在門口道:「今天是不是不乖?沒在家乖乖唸書溜出去偷玩了,所以怕劉媽告狀?」

    「什麼嘛,我像是那種人嗎?」撇嘴道,認為他太看不起她了。

    「那你是哪種人?」

    「我啊,玩就玩嘛,大不了晚上熬夜補回來就是,大丈夫要敢作敢當。」拍拍他肩膀豪氣道,差點沒讓趙漢笑岔了氣。

    牽著她手下樓來,劉媽已經把晚餐都擺好了,等他們用餐。

    「先生,下午……」劉媽逮著機會,忙要告訴他何小姐來訪的事。

    「沒事了,劉媽你下去休息吧。現在是吃飯時間,不要打擾我們。」不給劉媽打報告的機會,就像下午她攔著不讓她打電話給趙漢一樣,讓他知道了,那還有啥好玩。

    「什麼事?怎不讓劉媽說完?」他坐下問,看到劉媽帶著同情的眼神離去。

    「吃飯皇帝大,再重要的事也得等吃飽飯再說。」嘻嘻笑道。

    吃了兩口,她笑瞇瞇的問:「你有沒有聞到什麼特殊的味道?」

    「是補藥的味道吧,你是該多吃點。」

    「吃補對身體很好嗎?」她咬著筷子問。

    「當然,要不,也不會流傳了幾千年。」

    「好!那就多吃點。」

    起身盛了滿滿兩大碗,分別放在兩人桌前,瞬間趙漢的臉色馬上像那碗補藥一樣,烏漆抹黑。

    「你吃就好了,這不是劉媽專門燉給你補身體的嗎?」趙漢苦笑著把那碗補藥推向她。

    「才不是,告訴你喔,這是我煮的十全大排骨湯,很好吃,你快嘗嘗!」她把碗又給推了回去,並且一臉享受的捧起自己那碗大大的喝了一口,舔了舔唇角,滿意的看著他,看來是等著他也照做一次。

    「我不習慣空腹吃補藥,晚點再吃吧。」他一點也不想嘗試。

    「好啊,沒關係,我等你。可是照我的經驗顯示,補藥趁熱吃味道較好,冷了的話……那味道光聞就覺反胃,簡直難喝死了。」

    偷偷的瞄了他一眼,見他痛苦的皺眉,唐靖文忍不住偷笑。

    何蕙晶說得果然沒錯,原來小小的一碗補品就讓他受不了了。這麼簡單,實在太有趣了!唐靖文開心的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變化。

    掙扎了半天,他仍鼓不起勇氣。

    「既然這樣還是你趁熱吃了,需要補的人是你,多吃點。」他又把碗推向她。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看,我煮了這麼大一鍋,一人一半,都可以補到流鼻血了。」

    指給他看那煮湯用的十人份大鍋,差點沒把趙漢嚇出身冷汗。要真一人一半,他不只是流鼻血,連肝膽都可以吐出來給她。

    「靖文,我……」

    「你嫌我煮的不好吃?」她受傷的表情道,佯怒的努起嘴。

    「不是,而是我不喜歡……」

    「這是排骨湯,劉媽煮的你就吃,為什麼我煮的你連碰都不碰一下?既然你這麼嫌棄,那統統都不要吃,倒掉好了。」端回他面前那碗湯,她做勢要倒掉,還沒轉身,趙漢已經快速的攔下了。

    「我吃,我沒說不吃。」總不能為了他不愛吃補,讓她也跟著沾都不沾,瞧她瘦的。看著她,他咬咬牙,暫時停止呼吸,一口灌下那碗湯,別的感覺沒有,就覺頭昏腦脹,滿腦子藥味。

    「好吃吧?」探身向前開心極了。

    點個頭,連說句話的時間也沒有,先就連扒了幾口白飯配上一大匙的辣椒醬,這才壓過那股怪味。

    「你……你真的這麼怕吃補藥嗎?只不過加了一點中藥,有那麼難吃嗎?」終於,她再也克制不住的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趙漢先是皺眉,納悶不已,在劉媽似乎早有準備的從他身後遞上杯剛泡好的濃茶後,更覺古怪。

    「下午,何小姐送了鍋雞湯來,剛巧碰見下樓的唐小姐,兩人還聊了會兒。我本想打電話告訴先生,可是小姐說你在上班不可以打擾你。」劉媽終於有機會開口,可惜為時已晚。

    一臉慘遭挾持逼迫的劉媽,還有那惡作劇得逞的唐靖文,趙漢終於明白今天這一整天所遇到的怪事是從何而來。

    他板起臉道:「你明知道我討厭吃這東西,還故意整我?」

    「不是啦,我是覺得人不應該偏食,再說吃補也沒什麼不好,所以為了矯正你這壞習慣,我可是特別精心調製這鍋湯。它真的很好喝,是你自己心裡排斥才覺得難喝,不信,我再喝一碗給你看。」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並且絕對「居心良善」,她忙又添了碗湯咕嚕嚕的灌下。

    「好,既然這麼好喝,那這鍋湯全交給你負責,誰也不許幫你喝。」

    「全部?不行啦,補過頭會流鼻血……」雖然她不排斥吃補,但過與不及同樣教人難以消受。

    「我會交代劉媽買幾瓶點滴在家裡備用。」他硬著心腸說。

    買點滴?免得她流血過多體液不足嗎?他設想的可真周到,心腸可真好!唐靖文扁著嘴嘟噥。

    「怎麼說,人家也是為你好。」唐靖文一臉哀怨。

    「沒有一點惡作劇成分?」瞧她委屈的,他也撐不住那張臭臉。

    「有也不多啊,只有一小丁點兒。」總算坦白認罪。

    「恩將仇報的小鬼。」點了點她俏鼻,終究還是饒過她。

    「我還是覺得你不應該偏食。」

    「別提了,我身體好得很,該補的是你。別忘了,那鍋湯還等著你。」

    「好吧,那鍋排骨湯是我的,那麼那位何小姐送來的人參雞湯可是指名要給你的喔。聽說還是你的大老闆特別請宋姨為你熬煮的,這個你總沒有理由推辭了吧?」這可不能說是她陷害他。

    唇角緊抿像忍著極大的痛苦,左思右想,何叔這番好意可讓他為難。

    「這樣吧,你的排骨湯別喝了,雞湯比較補,還是你……」

    「不要,君子不奪人所愛。」很堅定的搖著頭,可開心了。

    「看樣子,我今天是腹背受敵,注定要任人宰割了。」很委屈的看著她,偏她可惡的直笑,這沒良心的丫頭。

    等鬧夠了,她咬著筷子問:

    「聽那位何小姐的口氣,她不但很瞭解你,而且對你極為關心,看來,老闆的獨生女對你很有意思喔,感覺怎麼樣呢?未來的駙馬爺。」

    無聊的眼神看著她,繼那難以入口的補藥後,她又給他出了道讓他食不下嚥的難題。他不知道她聽到些什麼,對八卦新聞他是一點也不感興趣,但……她呢?想像力豐富的她會怎麼想?

    「我和蕙晶的關係就好像兄妹一樣,你別道聽旁說。」

    「是嗎?那多可惜,近水樓台先得月,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可以不好好把握?想想看,她可以讓你少奮鬥三十年呢!娶了她,你明天就可以辦退休了。」她誇張的說,雖然他現在已經滿有錢了,不過她還沒聽過有人嫌自已錢多的。「你希望我是這種為了錢出賣自己感情的人嗎?」

    看著他,想像他的面前擺著座金山,只要一進了這座山,保管一輩子吃喝玩樂都不愁,雖然山門口掛著「無誠勿入」的牌子,但除了自己,誰知道誰的心裡安的是什麼心?只要他昧著良心……

    「不希望。」她堅定的搖頭。

    「這就對了。你放心,我對感情是很忠貞的,決不會見異思遷。」雙眼直盯著她說,期待她能瞭解他對她的心意。堅定的眼神傻愣愣的看了她半晌,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從她越顯酡紅的臉龐看來,她終於有那麼點兒感覺了。

    因為,雖然她的想像力豐富,直覺敏銳,但惟獨對他……總是會想岔了。不是把他當成不知廉恥的色狼,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大哥,從來就沒當他是一個愛慕者。而這,可讓他等待的好辛苦。

    這一頭,唐靖文卻咬著筷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忠不忠貞關她什麼事?她不懂,卻不敢抬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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