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呈韞驚愕的目光怔怔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人,很難相信眼前這個臉色蒼白,身體贏弱,身上還裝置著好向條線路連接儀器觀察她的生命跡象的人,是向柔。
他幾乎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前幾天兩人才通過越洋電話,半個月前她才濃情密意地抱住他,如今卻連知覺都沒有。
「醫生,我的妻子她……怎麼會這樣……」厲呈韞眼眶一熱,鼻頭匯聚著酸楚,聲音幾乎都梗在喉間了。
「紀小姐她得了一種極為罕見的疾病,叫做『單純皰疹病毒性腦炎』,它是因為單純皰疹病毒引起中樞神經系統的病毒感染疾病,是非流行性病毒腦炎中常見的一種病毒。」梁醫生盡量淺白的解釋病人的狀況。
「這種病症初期會有頭痛、發燒等症狀,一般民眾常會誤以為是感冒,因為這種病情常在數日內快速惡化,多數病人會有意識障礙,隨著病情加重會陷入昏睡、昏迷的狀態。」梁醫生繼續說著。
厲呈韞望著她蒼白的病容,心疼得說不出話,眼眶裡盈聚著淚水。
「因為紀小姐曾有癲癇的症狀發生,所以我們替她施打了一些藥劑,讓她的身體停止抽搐,這樣會讓病人舒服一點,減緩她的病痛。」梁醫生又說道。
「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厲呈韞的神色既焦慮又無助,簡直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這個我也不敢跟你保證,未來我們會再觀察幾天,如果情況有改善的話,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至於照顧病患的一些細節,我會讓護士來協助你。」梁醫生坦白說道。
「謝謝醫生。」厲呈韞哽咽地說。
「為了避免病患受到感染,所以我們每次安排探病的時間為半個小時……」梁醫生看了看手錶。「厲先生,我還約了其他病患家屬解說病情,就先跟你談到這裡,未來對紀小姐的病況還有什麼不瞭解的,查房的時候可以問我。」
「謝謝您,醫生。」厲呈韞說著。
送走梁醫生後,厲呈韞定定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向柔,胸口一窒,心痛得彷彿快要裂開來了,眼底再也隱忍不住悲傷,溫熱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萬萬沒有想到,才隔半個月,見到的會是這樣的景象,更無法想像要是推動向柔,他和心心該怎麼辦?
「向柔,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厲呈韞憂傷至極,要是自己沒有出差遠行,一直陪在她的身旁,是不是就能及早發現她身體的異狀呢?
「你還記得我對你的承諾嗎?你是我的人生,我答應過要負擔你一輩子,不管疾病或痛苦都會陪著你的……不要怕……我就在你的身旁……」厲呈韞的臉上爬滿淚水。
自從年少時失去雙親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人陪伴,一個人活得孤獨,活得寂寞,即使有能力為自己買間房屋,但卻感覺不到歸屬感。
直到遇到向柔和心心,他才再次擁有家的感覺,才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孑然一生。
「我有告訴過你,我愛你嗎?我……很愛你和心心,如果沒有你,我的一切努力都沒有意義了……所以你不能拋下我和心心……」他簡直泣不成聲,雙手痛苦地交握著。
他疲累地癱坐在椅子上,內心佈滿恐懼,害怕自己會失去向柔。
他們相愛的時間太短了,短到還不足夠寫完屬於他們的故事,他還有想要陪她慢慢變老的承諾,他不容許她就這樣拋下他……
***
自從向柔髮病至今已經過了一個月,她依然陷入昏睡狀態,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但身體的病況已逐漸好轉,由加護病房移至普通病房。
厲呈韞向公司請了長假,負起照顧向柔和女兒的責任,每天早上,他會陪女兒吃完早餐,然後送她上學,再到醫院探視向柔。
一早,他如同以往一樣,叫女兒起床,替她換上衣服。
「心心,爸拔跟你說過,鈕扣要從領子這邊的第一顆扣起來,然後再一顆一顆地往下扣。」厲呈韞坐在床沿,替心心穿上襯衫,教她扣起鈕扣。
「以前媽咪都會替我扣扣子……」心心皺著小臉,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但是媽咪現在太累了,她在睡覺,所以心心要學習照顧自己。」厲呈韞隱忍著心中的悲傷,開始教起女兒簡單的生活能力。
「喔。」心心點點頭,照著厲呈韞的方法,笨拙地把扣子。
「心心好厲害,媽咪如果知道你學會扣鈕扣了,還會自己穿衣服的話,一定很開心。」厲呈韞讚美起女兒,但悲傷的眼眸卻沒有一絲喜悅。
「把拔,那我是不是也要學會自己綁頭髮……以前媽咪都會幫我綁辮子……」心心問道。
「把拔會幫你啊!」厲呈韞拿起梳子,輕柔地梳起女兒細柔的長髮,以不太熟練的手法替她紮了兩條長長的髮辮。
「但是人家比較想要媽咪幫我……」心心低著頭,圓亮的眼睛蘊起淚光,抽抽噎噎地說:「把拔,媽咪是不是不要心心了?要不然為什麼每次我們去醫院看她,她都閉著眼睛不跟我說話……」
「心心,把拔不是說過了嗎?因為媽咪太累了,她想睡覺……」他安慰著女兒。
其實他比心心還要恐懼,害怕向柔要是永遠醒不過來,那他該怎麼辦?
曾經,他內心有著一個巨大又空洞的蒼白,是向柔的愛一點一點地溫暖他,填滿他生命的空缺。
如今,他的心彷彿又破了一個大洞,沒有她,他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活力,活得像一塊沉默的。
「可是把拔睡覺時,我一叫你,你就會醒過來了,為什麼媽咪睡覺都叫不起來?」心心哽咽地說。
「因為媽咪是睡美人,睡美人都要睡很久。」他深吸口氣,隱忍心中的痛楚,安慰著女兒。
以前他很不能理解為什麼向柔會把遠行的他擬化成「超人爹地」,如今他才明白,原來生命中有太多苦痛與折磨,必須用童話的語言來包裝現實的殘酷。
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只要王子的一個吻,就能吻醒她。
而他生命裡的睡美人,他該用什麼方法喚醒她呢?
「可是人家會想媽咪,我不要她睡那麼久……」心心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哭著說。
「心心,我也很想媽咪……」他愛憐地親吻女兒的發心。
他也跟心心一樣,想念她溫暖的笑容,想念她撒嬌的姿態,想念她害羞臉紅的表情,想念她祝親吻他時全然的熱情,想念她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他不要所有的想念全變成了回憶,那對他們來說,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