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他長了一張閻王臉,所有人見著他便要退避三舍,所以……她害怕自己?
不像,她的臉上有不滿、不悅,有兩分煩悶、三分微怒,可就是沒有害怕,心存害怕的人不會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直瞧,不會眉毛聚攏在眉心,不會嘴唇微微嘟著,那模樣……分明是在暗罵他。
「小丫頭,你不喜歡三皇子嗎?」
想起她對那些小點心的關注度遠遠高於齊鏞,他還真想知道齊鏞知道此事會是怎樣的表情?
忍不住地,他嘴角微揚,拉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四不像表情,沒辦法,對於「開心」這等事情,他的經驗微薄而稀少。「怎麼會不喜歡。」嘴巴上這般說,她臉上卻滿是敷衍,擺明了心口不一。
「那麼為何人人都對他趨之若鶩,你卻恨不得退離三尺?」
「世子爺看差了,育清不是退離三尺,是人小力單、擠不進三皇子身邊的眾美囝。」
這就是明顯的說謊啦,於是他惡劣地學起齊鏞的咄咄逼人,問:「既然如此,怎麼叫一聲鏞哥哥,讓你如此為難?」
被他這樣一問,她尷尬笑兩聲,怎地,今天哥哥為這三個字,同她較起勁來了?
「說話!提醒你一句,對於分辨實話與謊言,我相當有經驗。」
第八章樹上看好戲(2)
意思是……與其浪費心思編謊話,不如從實招來?!她歎氣道:「育清沒有半路認親戚的習慣,待日後習慣養成,定會跑到三皇子跟前熱熱烈烈喊上幾聲。」
他忍俊不住大笑,笑聲不大,卻笑得嗔腔頻頻震動,原來暢懷快意是這種感覺啊!
糟糕的是,他居然發覺她的無奈表情很合自己的胃口,光是這樣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肯退位,原來,天底下滿肚子無奈的人不少,不是只有他一個。
他對上她的眼,四目相望,久久不言語,他雖沉默,但那雙眼珠子像能刨人心思似的,經過好半響,黎育清方才決定放棄說謊,坦白從寬。
她幽幽輕道:「世子爺是明眼人,定然清楚四哥哥、五哥哥得老太爺親自教導後,我們在四房的處境必定更加困難,府裡的姊姊妹妹哥哥弟弟都有母親在旁護持,獨獨我們三人沒有,我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求能被看重,只求平安,若世子爺心存善念,還望世子爺勸勸三皇子,別再替育清兄妹添擔子,育清人小力薄,承擔不起大責任。」
她的話讓他深思,須臾方問:「你當真以為退讓便能平安度曰?」
「育清不確定,唯能時刻提防、時刻謹慎。」
眼前的自己,不能過度奢求,只能求得家宅平安、牲畜無害,順順利利長到有本事獨立,好遠遠脫離這個府邸。
「謹慎提防是不夠的,當別人非要對你動手的話……奉勸你一句,猶豫不決做不了大事,越是緊急時刻,就越得堅定自己的決心。」
他看出她的猶豫?
這人的眼神還真利,不過他是對的,她不能老是猶豫不決,她可以不報復,但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再度欺上,她不能因為猶豫而讓自己和哥哥陷入險境,第三百次,她對自己說:我會改。
「多謝世子爺提醒。」
「在三皇子這件事情上頭,你的態度是對的,三皇子在娶進皇子妃之前,絕對不會迎側妃或婊妾進門,別心存妄念,才是真懂事。」
「為什麼?黎家女兒三皇子看不上眼?」還是說,黎家女兒只能當小妾?
「只要黎老太爺不出仕,黎家姑娘就不是最好的人選。」
齊鏞野心大得很,他身邊的每個人、每件事都必須能眵為他謀得最大利益,何況是娶妻這件事情。
黎育清垂眉細想,還以為老太爺很得皇帝看重,才會派三皇子和珩親王世子來樂梁城,原來就算再看重,只要沒有實質權力在手中,三皇子就不會將黎家放在眼裡。
黎育清嗤笑一聲,「三皇子是在挑豬肉還是選妻子吶,還得挑肥挑瘦,看挑哪塊肉吃進嘴最適口。」
「婚姻不都是這樣?否則何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違心反問。
「人生哪有這麼多算計,算計到一場好婚姻就能保證一世順遂、半世幸福?如果連婚姻都不能憑著本心,人生未免太苦悶了。」她不同意。
黎育清只是喃喃自語,但他聽進去了,嘴邊的笑意加深兩分。
沒錯,就是這樣,他可以千般算計、萬般算計,獨獨不願意在感情上頭算計,婚姻要憑本心,不可以有太多的勢利。這是他和齊錆唯一的不同。
齊靳沒有注意到,今兒個,是他這輩子以來笑得最多的一天。
回神,黎育清問:「所以三皇子不成,那世子爺呢?五姊姊可是咱們樂梁城有名的美人呢。」
黎育清承認,這話有試探意味,前世,她對齊靳毫不在乎,那時滿心只想嫁給楊晉樺,不曉得為什麼到最後會是黎育秀嫁進珩親王府。
他揚眉,淡淡一笑道:「我己經有世子妃了。」
他己經娶親?那黎育秀要嫁到哪裡去?難道重生後,所有的事全亂了章法?那麼她可不可以大膽推論,哥哥不會死、齊靳也不會死,而楊晉樺不會出現在自己跟前?不管她選擇或不選擇,自己都不會走入相同的輪迴?
這個念頭讓她陡然輕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幸福了,她再不必膽顫心驚、戰戰兢兢、板動手指數日子,等著一場場禍事降臨。
毫無預警地,在她胡思亂想時,齊靳突然竄身下樹。
他、他、他……她又開始全身發抖了,還以為有樹幹抱就很安全,可他一旦從身邊跳開,那根粗壯的樹幹就變得很危險……但是再危險,她也不鬆手,非但不鬆手,還把腳也緊緊扣上。
她不敢往下看,在心底罵他千百回。
黎育清緊閉雙眼,生怕自己的頭往下一探,就會嚇得腳軟手軟,她眉形扭曲、嘴巴歪斜,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變成驚惶鼠輩,她生氣了!
這個人,她又沒有求他幫忙,自作主張把她拉上樹就罷了,還將她丟在這兒,是存心教人難堪的嗎?
這時,他的笑聲從樹底下傳來,她聽見了,臉一紅,他是在嘲笑她膽小,還是單純表示她的動作很難看?
「還不跳下來?你想留在樹上過夜嗎?」
跳?!他要她跳?很高耶。
她勉強張開眼睛,略略低頭往下,才一眨眼,她立刻昏得亂七八糟,兩隻細小的手臂將樹幹抱得更緊了。
這會兒她才曉得自己畏高,可她也明白她別無選擇,不跳不行。
她咬牙鼓吹自己,別害怕,鬆鬆手、眼一閉、脖一縮就往下跳了,齊靳肯定不會讓自己摔到的,他還是黎家的貴客
呢。
可是……當真害怕呀!
她伸出左腳,腳剛懸空就嚇得縮回來,全身抖得厲害,她能聽見自己牙齒碰撞的叩叩聲,不行,再試一次,左腳不行就換右腳,可是……一樣啊,這次她縮得更快了。
他看著她頻頻換腳的動作更覺好笑,明明可以飛上去將她抱下來的,可他就是喜歡看她猶豫的小模樣,不是一貫沉靜穩重的嗎?不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不像個十歲小女娃的嗎?怎麼不過一棵樹,就將她嚇成這模樣?
「你再不下來,我要走了。」
見她伸完左腳伸右腳,就是不肯讓自己兩腳同時懸空,若是有人在他面前露出這副蠢樣,他絕對嗤之以鼻、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此際他居然好整以暇的雙手橫胸、背靠樹幹,看戲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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